非要否认她和贺子朗之间的缘分,略显绝情,但现在是贺子朗执着于插手她和江煜之间的感情,她不能容忍。
舒黎坐下来,“你帮了我家这么大的忙,应该我来请你。”
“一直接不到你的电话,我只能——”贺子朗耸了耸肩,笑道:“反客为主。”
“这不是一般的帮忙,请客是一定要请的,只是地点还在考虑,普通的餐厅酒店实在没意思,我和我老公商量着,要不要摆一桌家宴?他手艺好,学做几道大菜,没问题的。”
舒黎提到“我老公”的时候,贺子朗的表情陡然变了,变得阴冷,全无笑意。
他没回应。
舒黎自顾自地说:“我记得你爱吃鱼,城西有一处专门卖鲈鱼和鳜鱼的地方,都是野钓的鱼,听说肉质鲜嫩,怎么做都好吃。我让江煜待会儿过来接我,去那边买几条鱼。”
“你结婚之后变化很大。”
“怎么说?”
“你以前从来不进厨房,也从来不聊这些茶米油盐的事情。”
“其实我从来没进过厨房,以前不进,现在也不进,但这并不妨碍我知道哪里卖的柴米油盐是品质最好的,这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江煜轻笑,像是不屑。
舒黎平静道:“你如果像其他人那样,因为我嫁了一个穷小子就对我百般嘲讽,那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也就白做了。”
贺子朗勃然大怒,差点拍桌子:“只是朋友?你真不懂我什么意思?”
“是,我懂,我很清楚你的意思,可是我已经结婚了,到底还要我说多少次?我不是因为赌气任性结的婚,是因为我爱他!”舒黎正好把话说开,她丝毫不惧贺子朗的怒火,直面发问:“我实在想不明白,你痛苦的来源到底是对我爱而不得,还是因为败给江煜而不甘?”
贺子朗一时语塞,竟发不出声。
“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友情,但也只能是友情,子朗,喜欢你的人很多,不缺我一个。”
贺子朗的声音微微发颤,他双眼赤红,急于求证:“我二十岁生日那天,你从英国赶回来给我过生日,奔波了十几个小时,不辞辛苦。”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舒黎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斩断了贺子朗多年的情丝,他甚至无法辩解,只能死死望着舒黎,“只是朋友?如果他没出现——”
“我们也没可能。”
贺子朗冷笑一声,“看来我不该帮你。”
“我会记在心里的。”
舒黎离开的时候,贺子朗在她身后说:“喜欢你十几年了,就这么放弃,实在不甘心。”
“如果有机会,我还是会争取。”他说。
舒黎没做任何回应。
走出餐厅时,她抬眼就看到江煜站在不远处。眼神交汇的瞬间,江煜走过来。
舒黎朝他弯了弯嘴角,虽然是笑了,但是压不住疲惫。
“阿煜,我们找个地方歇一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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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煜找了一个湖景酒店。
在露天阳台上可以远眺浮光跃金的湖面。
舒黎窝在沙发里,江煜拿来一杯果汁,她张开嘴,江煜自然地将吸管放到她唇上。
微风徐徐,果汁沁甜。
“舒服。”她长舒一口气,问江煜:“你想知道我和贺子朗聊了什么吗?”
江煜摇头。
舒黎歪着头看他:“真的不想知道吗?”
江煜坐下来,“在外面等的时候很想,可是看到你出来,就觉得那些东西一点也不重要。”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你和贺子朗之间动摇了?”
江煜没有说话。
舒黎故意问:“你要听实话吗?”
她感觉到江煜的身体倏然绷紧了,江煜根本没他说的那样释然,父母早亡带给江煜的不止是逆来顺受,还有潜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卑。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不敢说。
“我从来都没动摇过,从来没有。”
舒黎靠在江煜的肩头,“如果非要说动摇,我只在该不该喜欢你这件事上动摇过,至于其他人,如果你也误会我,我会生气的。”
“不是误会。”
“我知道,”舒黎轻声说:“我都知道。”
江煜理了理绒毯,盖住舒黎的腿。
舒黎说:“其实我可以不告诉你,找个借口出去和贺子朗吃一顿饭,一顿饭而已,我能解决这个问题,可是我又觉得,这是一种逃避。这次他帮了我们家的忙,我爸妈对他百般殷勤,有时候我真的——”
舒黎说不下去,她侧身躺进江煜怀里,“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再有隔阂,贺子朗约我,我告诉你,是因为我心里没鬼,我很坦荡。”
江煜摩挲着她的后背。
“阿煜,我和你结婚,本来是想让你幸福的,可是我好像不知道怎么让你幸福。”
结婚将近一年了。
舒黎好像每天都在忙自己的事。
两个月前,她在小区门口遇到陆瑶,陆瑶自然也知道她结婚的事。她们自幼就是针锋相对的宿敌,见面也不打招呼。陆瑶坐在车里看了一眼舒黎,又看了一眼老小区的大门,一句话都没说,但嘲讽的意味很明显。
舒黎一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可那次她没有忍住,她背着江煜去檀庭一号买了房。
房产证上是她和江煜的名字。
江煜知道以后,什么都没有说。
她又想起前几天,为了照顾病中的舒政生,她决定在父母家住几天,江煜给她送换洗衣服,却被方敏之拒在门外。
舒黎一直到看见衣服,才知道江煜来过,
她气炸了,连忙给江煜打电话。
江煜还是很温柔,说:“没什么,黎黎,你要多休息。”
这样的事发生得多了,舒黎总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好像身处泥淖,越挣扎越下陷。
她希望能有一个真空的玻璃罩,把江煜保护在里面,可是这个想法太过天真。
因为江煜有自己的人生。
她问叶湘湘,这一切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恋爱时那么甜蜜,只是领了一张结婚证,怎么一切都变得不受控制了?
叶湘湘旁观者清,看得真切。
“人家说有情饮水饱,可你从小到大都吃穿不愁啊。”
“你要的爱应该是自由的。”
“当爱情变成柴米油盐,变成两个人互相体谅,互相迁就,每天都小心翼翼地维系着对方的自尊心,你还能从这段感情里得到什么呢?”
叶湘湘的每句话都敲在舒黎的心上。
可是躺在江煜怀里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很舒服,她动了动,调整了姿势,江煜就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她睡觉。
舒黎说:“阿煜。”
“嗯?”
“老公。”她很少这样称呼江煜。
江煜偏过头,用脸颊蹭了蹭舒黎的额角。
“怎么办?还是好喜欢你。”
是她招惹来的人,怎么舍得就这样分开?
舒黎紧紧搂住江煜的腰,两个人交颈相拥,舒黎说:“会好的,慢慢都会好的。”
“真的不是你的问题,你很好,很好,”舒黎哭着说:“阿煜,再给我一点时间。”
等她慢慢脱离父母的荫护,等她打拼出自己的事业,等她有底气对贺子朗说:要什么门当户对,我就是要爱我想爱的人。
那时候,一切都会变得轻松。
虽然很辛苦,但值得。
她几乎要将自己塞进江煜的身体里,哽咽着说:“阿煜,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我会解决好这一切的,我想和你好好地在一起。”
江煜抱着她,第一次意识到舒黎如此爱他,也是第一次产生放弃的念头。
第27章
“黎黎失忆了。”
舒政生坐在江煜对面, 隔着贵宾病房的长餐桌,“这是我们都始料未及的事情,我想趁这个机会, 让你们分开。”
江煜低着头沉默, 两手握在一起。
舒政生叹气道:“我早就说过,你们根本不合适, 结婚之后, 黎黎真的开心吗?真的得到幸福了吗?为了向父母证明她的生活质量没有降低, 拼了命地工作, 一个项目接着一个项目地接, 不给自己休息的时间,最后因为疲劳过度出了车祸,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江煜颤声说:“没有人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舒董, 我——”
“我建议你们分开, 趁她现在什么都记不得, 让她知道, 她嫁了一个不合适的人。”
江煜痛到喉咙口渗出血腥味。
“江煜,就赌这一次, 如果你按我们说的做了, 黎黎还是爱上你,非要和你在一起, 那从今以后我们不会阻拦你们, 我们会待你如亲儿子, 给黎黎的事业提供最大的帮助。如果……她没有爱上你, 分开了,那只能说明你们缘分已尽, 该到此为止了。”
江煜很想说,这不公平。
他不想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和自己形同陌路,这对他太残忍了。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跟舒黎的父母讨论公平与否呢?他把他们的女儿照顾成这样。
良久之后,江煜说:“好。”
舒黎醒了一阵子又昏睡过去,江煜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无声痛哭,又怕自己颤抖的幅度太大,惊醒了舒黎,只能压抑着。
傍晚时分,江煜还坐在原位,握着舒黎的手,他感受到舒黎指尖轻动,眷恋似地和她掌心相合了一瞬。脑海中闪过很多幸福的画面。
“她快醒了。”
耳畔传来方敏之的声音,江煜从回忆中抽离,收手起身,将位置让给方敏之。
他离舒黎只有两米远,却如隔天堑。
心如死灰也不过如此。
从此刻起,他将变成另一个人,他不爱舒黎,他居心叵测、阴谋算计,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他将永远扮演这个角色。
直到舒黎彻底放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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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煜这几天基本没怎么睡。
他打算离开栎川,昨天向公司提交了辞呈,今天收拾行李。他的东西不多,收拾起来不费时间,只是常被回忆牵绊,在原地晃神。
他看到什么都会想起舒黎。
收拾卧室的时候又想起来,结婚前那几天,舒黎和他一起布置房间,舒黎叉着腰指这指那,“把床换了,四件套留着,我很喜欢,那个小台灯我也很喜欢,我要买一个懒人沙发放在阳台上,我喜欢鹅黄色,可是夏天了,绿色会不会更好!”
她说个不停,江煜根本来不及记,只好把她搂进怀里,低头亲她。舒黎接吻时都不安分,两只手在江煜的胸口摸来摸去,被江煜抱起来双脚离地的时候才可怜巴巴地求饶,等江煜松开手,她又笑嘻嘻地惹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鹅黄色吗?因为我以前喜欢的——”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江煜已经有点不太开心了,闷声问:“喜欢谁?”
“你猜啊。”
江煜不猜,他咬了咬舒黎的脸颊。
舒黎笑着躲他,“你吃醋啦?”
江煜把她压在床上,舒黎的长发散在被子上,脸白里透着红,眸子亮晶晶的,她在工作中雷厉风行,只有在江煜面前像个小孩。
“是我喜欢的——”她凑到江煜耳边,一字一顿道:“动漫角色哈哈哈哈!”
看到江煜无奈的表情,她笑得更开心。
那时候她还很爱笑。
才过去一年而已。
出事之前舒黎刚刚争取到一个大项目,一个星期飞去两次德国,忙得脚不沾地。她告诉江煜:最近一直有猎头在联系她,给她开的工资最高可以翻倍,说明她的能力已经得到了验证,完成手上的项目之后,她可以带着资源和人脉,跳槽到另一家更好的公司。
她讲这些的时候已经没了以前的向往。
更像是一种执念。
舒政生求她回家工作,她就是不回。
她几乎和原来的社交圈断绝联系。
江煜没要求她这样做,但故事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他害怕看到的方向发展。
鹅黄色的床单用久了,看起来不再温暖。
江煜坐在床边发呆,直到叶湘湘的电话打来,“黎黎一个人去了清晏山。”
“什么时候去的?”
叶湘湘说:“今天,晚上应该就到了,你都安排好了?”
“嗯。”
前两天安排好了,车队的旧同事,大堂的女员工,都一一打点过,他们会告诉舒黎:江煜不是个好人,他当初接近你就是为了钱。
叶湘湘在那端久久不语,“我也不说什么了,江煜,我只是觉得……她还是爱你。”
江煜像被击中了,僵在原地。
“我不信你察觉不出来,她的心思还是在你身上。”
江煜当然能察觉到。
舒黎心思外露,喜怒哀乐都很明显。
叶湘湘追问:“她要是不相信呢?或者半信半疑,但还是放不下你,你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