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界面上，是输入框里再也不好意思发出去的信息。
——新年快乐。
这样就好，还好她没发出去。
温希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条没发出去的信息截屏，特别像她。没再想到底是被人群模糊了视线，还是眼里雾气的朦胧在摇摇欲坠。
她转过身，消失在热闹的人群。也许是因为手心失力，装着围巾的袋子似乎也沉重了很多。
在无人知晓的地面，有一颗无人知晓的水滴，悄悄砸落。
她知道。
围巾好像，送不出去了。
……
“哇！程迟哥，你好上镜啊！你要不要看看我给你拍的？”
许诺看着新鲜出炉的图片，一边欣赏一边嘬舌称叹。
程迟只是将目光落在绚烂的烟花上：“再偷拍，小心我收费。”
“切，”许诺收好手机，嫌弃道，“你怎么这么扣门啊？亏我还给你拍的这么帅。”
“哥，我刚好像看到希希姐了，但又不确定，刚倒计时完就走了，我没看清。”程梓依一直盯着右后方的方向，时不时探头张望一下。
程迟似是没当真。他转过身，没再看烟花，提着程梓依的后衣领，把人往人群外拽走，侧了侧头示意许诺跟上。
“看错了吧，烟花也看完了，跨年倒计时也结束了，该回去了。”他语速不紧不慢地说完。
又把程梓依往后丢去，让她跟许诺一起，自己不急不缓地走着。
“小诺，叔叔阿姨有说这次在北城待多久吗？”他随口扯着话题。
许诺应声回答：“说啦，等过完年就回南城。”
程迟嗯了声，又接着说起：“今年你和叔叔阿姨难得来家里一起跨年，我记得叔叔是不是喜欢喝啤酒？”
他顿住身形，“这样吧，我去买点儿，你和程梓依你俩先回去，我去买就好了。”
许诺一家今年在程家一起跨年，程梓依又非喊着要过来跨年倒计时，看烟花，家里长辈也都不好出来，自然就落在他头上了。
这才带着两人过来江边。
“我俩跟你一块儿吧，买个啤酒而已，用不了多久的。”许诺开心道。她就知道，程迟哥果然还是在意两家的交情的。
连她爸爸的喜好都记得住。
程梓依打起算盘：“对啊对啊，我也要去！你都还没送我新年礼物呢，我想要玩偶！”
“你自己算算兜里的压岁钱有多少，还要我买？要不你分我一半？”程迟瞥她一眼，没再废口舌，他转头看向许诺，“不用了，我去的那家店有点远，你们先回去吧。”
他送两人到公交站牌，确认还有几位大爷大妈在等车，便温声道：“你们在这儿等吧，我先走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程梓依在他走远几步后忽地想起什么，急声喊道：“哥！我记得天气预报说待会儿要下雪来着，你去的远，记得跑快点！先买把伞带着。”
“知道了。”程迟回头挥了挥手，并没有跑起来。
离江边不远的街上，程迟走进商店，买了把黑色大伞。
沿着街景往前走。
……
温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这是她几个月来，唯一一次没有乘坐地铁二号线回家。她甚至不用看导航，都能清楚背下沿途的地点。
不知不觉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她抬头看，闪烁的霓虹灯光影交错，极为漂亮。可为什么会觉得，这些在此刻都不属于她呢？
鼻尖忽地沁凉。
温希下意识眼睫轻颤，她低过视线，右手触碰了下凉意迅速褪去的鼻尖。
下雪了？
很快，漫天的飞雪回答了温希的疑惑。
突如其来的大雪在各处纷飞，似要淹没整条街道，还有漆黑的夜幕。
温希加快步子，雪却越下越大。地面很快白茫了一片。她把袋子抱在怀里，咬咬牙慌忙跑了起来。
有站在窗前看大雪的，有打着伞在街上拍照的，北城很少下雪，一下就是这么大。
纷飞的雪花模糊视线，温希几乎睁不开眼，她尽量避开人群。只不过路面滑，小跑时即便很注意，也还是不小心撞到了人。
袋子不期然掉落在地。
顾不得拍掉落在肩上的雪，她一边慌张蹲下身捡起袋子，一边道歉：“对不起！不好意思啊，我没看到你。”
却没有雪再从睫毛上滑落。
温希拿着袋子迅速起身，没有把这短暂的雪停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凑巧。
却有一只大手，握住了她即将冲出伞外的胳膊。
伴随着一句：“温希。”
温希蓦地回头，男生的神情仿佛随着大雪的冰冷降温，没了似笑非笑。
他打着伞，伞面上有积雪尚存。
是程迟。
他没有等她回神，而是直接把伞撑给她，遮住漫天雪白。
这才挂上温笑：“眼睫毛上都是落雪，还怎么看到我？”
温希愣了下，反应过来程迟说的是刚才没看到他那回事。意识到现在的境地，她窘迫到脸红，低低喊了声：“程迟学长。”
她一定很狼狈吧，怎么偏偏在这时候遇见他。
程迟的左肩很快落了一层雪，他却并没有在意：“都淋成这样了，怎么不先去店里躲躲？”
没问怎么不去买把伞。
温希想着，他可能以为，她忘带钱了吧，毕竟在雪里跑，也挺难以置信的。但其实是她忘记买了。
她没有实话实说：“我想体验一下在雪里的感觉。”
“不怕感冒了？”伞檐微微上抬，他看向飘雪，“打着伞再体验也不晚，这场雪下的时间会很长，要我送你回家吗？”
第28章 太高
温希却像被酸涩扼住了心脏, 喉间发涩。她没问程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只是仰脸浅笑道：“不用啦，我带的有钱, 跑去买一把伞就好了, 你的伞太小了，只够遮住一个人。”
程迟挑眉, 他扫了眼黑伞：“我特意买的最大号, 怎么就小了？遮住两个你都没问题。”
“那就是……”温希眸色一亮, 想到一个, “那就是你太高了！”
那模样跟突然解出来一道很难的数学题一样。
“……”程迟盯着她, 拖腔带调的嗓音带了几分漫不经心, “挑刺儿？”
温希脸颊控制不住地烧红起来：“没有, 你快回去吧, 雪越下越大了，我自己去再买一把就好了。”
说完就奋不顾身跑出伞外。
那个用万分之一可能来赌能不能送出去的围巾，忽然不想在他面前露出来。今天跨年, 她想着他可能也会去。
程迟眼皮一跳, 看着在雪地里跑的飞快的身影, 手上倾斜的大伞没有再移动，任凭落雪漫上他的右肩。
直到那个身影没入大雪。
他似是才反应过来，轻笑了声：“还没跟你说声新年快乐呢, 跑这么快。”
不过两秒, 唇上的笑意逐渐收起, 墨色瞳孔仿若降雪。
她在躲他。
……
回到家，程妈妈看见程迟满身风雪, 一边替他拍落，一边催促他回房间换身衣服：“不是有伞吗？怎么还淋了这么多雪？”
程梓依跑过去接过啤酒, 也没心思关注程迟没给她带玩偶这件事，而是忧心忡忡道：“哥，你不会冻成冰棍吧？”
“说什么呢？！”程妈妈点了点程梓依的额头。
程迟跟客厅的许家人问了声好，一声不吭回房间换衣服了。
程妈妈打量几眼手里的黑伞，疑惑嘟囔道：“这孩子，怎么买了把这么大的伞，跟要打住两个人似的。”
旋即把伞放好，没再多看。
第二天，程梓依醒来发现，她的房间门口，有个很大的玩偶，乖乖坐在那。
跟她一直念叨的一模一样。
“啊！！！哥，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没人回答。
程梓依蹑手蹑脚去到程迟房间那边，却没想到以往紧闭的房门，此刻却开了一条缝。
很明显。
像是早有预料她会过来，在向她招手。
程梓依满头雾水，伸手敲了敲房门，“哥，你在吗？”
“在，进来吧。”扒椅寺扒椅留就六三
房间里的人回答很快，嗓音有点哑倦，似乎是熬夜了。
程梓依推门进去，就见沙发上窝了一个人。灰色针织毛衣宽松，长腿曲起，随意撑在沙发边沿。黑裤裤腿上滑，露出骨感冷白的脚踝。
他带着耳机，像是在打游戏。
“咦？哥你在打游戏呀！那怎么还能听见我喊你？”程梓依走过去，在程迟的眼神请示下，坐到书桌前的凳子上。
他随口回了句：“没开声音。”
“哦，”程梓依点点头，又兴奋地问，“哥，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大清早跑去给我买玩偶啊？”
“不是你要的吗？”程迟不以为意，眼都没抬，“昨晚上雪下太大了，店关门了。”
程梓依点头，见自家亲哥在认真打游戏，笑嘻嘻地要说“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还没说出口，打游戏的人却忽然出声，又给她吓得直接一屁股墩了回去。
“你昨天是不是说，看见你希希姐了来着？”
程梓依两眼懵逼，但还是认真纠正：“不是哦，是好像！都说了没看清嘛。”
程迟手一顿，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接着移动游戏人物。
“大概是什么时候？”
似是担心程梓依说不明白他想问的，又加补一句：“那会儿有跨年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程梓依不解，但还是如实汇报，“没跨年呢！倒计时前几秒看见的，诺诺姐还在给你拍照呢，然后就放烟花了，大家都很开心，视线太乱，就没再看见了。”
程迟若有所思地嗯了声，正好游戏界面显示胜利。
他退出游戏，一边打开群聊，一边说道：“行，知道了，出去吧。”
程梓依：？
懵然进来，又懵然出去。
程梓依指了指房门，疑惑多问了句：“哥，那这门还给你关上吗？”
“随手带门，不知道？”
某人转眼又恢复了欠揍的模样。
“……”程梓依气愤，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她一把甩上门，又不敢真甩的震天响，“我现在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我的亲哥！问完就丢！两幅面孔，哼！”
亏她还贴心问他一句，这小棉袄他还不领情？
回到房间，程梓依逮着那只玩偶，当成程迟，给了两拳。
程迟装作没听见，手上打字，发出一条消息。
【，：组个局？】
秒回。
【镊子：上号啊！（妖娆）】
【黑色幽默：别问，上号。】
程迟扯了扯嘴角，不紧不慢地解释。
【，：我说的是线下。】
【，：记得多喊几个人，正经的。】
【黑色幽默：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我没睡醒？你还会主动组局？你不是嫌聒噪吗？】
【镊子：程爷，你看我够正经吗？（贼笑）】
程迟指尖微动。
【，：上点儿心。】
发完这句，他直接退了出去，转到联系人列表，约了几个人出来。
聂泽宇和叶航泽也很快就约好了同学朋友。
【黑色幽默：十几二十个，够吧？】
【镊子：……你过了啊！我都心疼咱程爷的荷包。】
【镊子：不好意思，我喊了快三十个。】
【黑色幽默：你他妈准许拖家带口了？比老子还狠。】
程迟却没有丝毫波动。
【，：都行。】
——
温希接起电话。
“喂，请问是哪位？”
“啊，是我，聂泽宇，之前不是跟你要过电话号吗？有点事儿，信息也说不清楚，就打电话了，没打扰到你吧？”
温希讶异，有些错愕地问：“泽宇学长？不打扰，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朋友们组了个局，想着之前不是挺有缘分的，问你要不要过来玩儿，”聂泽宇顿了顿，又特意补充，“都是熟人。”
温希滞住，那不就还有程迟？
要是以前，她肯定很高兴，可现在程迟和许诺走的很近，她再上赶着暗暗追逐他，这不合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