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山松树——李暮夕【完结】
时间:2024-04-10 14:3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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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娇养
  容凌没想过钟黎真的会离开他。
  他也从未想过他们会这么契合, 润物无声,他已经习惯了有她的陪伴。
  可她终究会离他而去。
  在他知道顾家的情况时,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只是不愿意承认。
  那段时间是他最煎熬的时候, 每每夜深人静都是冷汗涔涔地醒来。
  以前从不在意自己拥有的这些, 因为都习惯了,可只要想到有朝一日会失去, 就觉得可怕到天崩地裂。
  只要一想到过去那些自己都不会正眼看一眼的人即将凌驾于他之上, 就难以名状地怖惧。
  他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恐惧。
  他过去一直顺风顺水, 就算有不如意, 他所拥有的一切不会从根本上发生动摇。
  从小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权力游戏的残酷, 如果他舅舅失败,顾家以后只会不断往下走, 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失败者只会事事不如意, 别说荣华富贵,连身家性命都没办法保障。
  他的父母亲朋、他在意的人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包括他自己。
  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他一伯伯, 前些年因为某件事被发配到了地方,后来虽然调回了京,再无不复往昔,家里也被牵累一蹶不振。他儿子在他们圈子里从来都没什么话语权, 都没人正眼看一眼,连妹妹被人占了还要赔笑脸, 他爸屁都不敢放一个。
  低眉顺目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别人只会蹬鼻子上脸。
  他从小就不是一个会曲意逢迎、讨好别人来获得喘息之机的人。
  他始终信奉绝对的实力才能保护自己。
  他不相信任何人, 但他相信人始终为利益所驱使。
  但他也不想失去钟黎,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又自私又卑劣,但做不到放手。
  他一开始的计划是和程京华结婚,先助他舅舅稳住地位,再收拢程京华手里关于中河的那一部分权柄,和她商量好让她去中泰。两人协议婚姻两年,互助互利,解决手里的麻烦。
  不过凡事没有一个定论前,这些自然不能和钟黎说。
  不愿让她知道太多牵涉其中,也怕中途发生不好的变故。
  直到房建章那件事发生,他深刻意识到她继续留在他身边只会更加危险,只能放手。
  分手以后,他忙着家里那些事情,可谓焦头烂额,自然没有时间再去关注她,另一方面也害怕见到她,便有意冷处理。
  且既然决定,就没有再拖泥带水瞻前顾后的道理。
  他二姥爷没有撑过那段时间,他的葬礼是他和他舅舅全权主持的。
  让人感慨年华易逝,再风华正盛的人也会变老。
  之后他的情绪渐渐趋于稳定。
  钟黎离开以后,他全身心都投入工作中,有意遗忘这段夭折的感情。
  他相信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却没想到自己会陷得这么深。
  有一次去西单那边和朋友聚会,一刘姓公子笑着说他最近工作太忙了,要给他放松一下,神秘兮兮地拍拍手。
  他挑了下眉,正讶异,一堆形形色色女人鱼贯而入,排成一排跟站桩似的杵在了沙发前。
  衣着暴露不说,眼影闪到亮过聚光灯。
  他想扶额,笑而不语,正思忖着要怎么糊弄揭过这事儿。
  刘公子忽然朝他挤眉弄眼,贴过来说先别急着拒绝,知道您一般的看不上眼,手指点东边示意他瞧,问他像不像。
  容凌诧异地望去,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不自觉从沙发里站了起来。
  刘公子原本言笑晏晏的,看到他这样严肃凛冽的神情,笑容也僵了,直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事,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姑娘更是害怕,十八九岁的女孩,身上还穿着校服,眼儿弯弯的,鼻尖有一颗小痣。
  旁边有人见势不对,忙劈头盖脸骂了刘公子几句,说他糊涂,钟黎都过去多久的事儿了,他还整这出。
  刘公子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忙不迭道歉。
  他也意识过来了,那位钟妹妹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
  这是容凌心里的一根刺,他这马屁是拍到了马腿上。
  耳边叽叽喳喳,他们一人唱红脸骂着姓刘的,一人唱白脸道歉,犹如千万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乱响。
  容凌忽然就觉得烦,面上却一派沉寂,半晌,他和颜悦色地说没事,下次不要了。
  目光又扫过屋内其余噤若寒蝉的人,温声说你们继续,我出去抽根烟,转身离开了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
  在他跨出去的那一刻,屋内的一切好像都在天旋地转,脚步都有些不稳。
  很多不愿意想起的记忆,顷刻间喷涌而来,一股脑儿冲向天灵盖。
  会所冗长的通道好似没有尽头的隧道,他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终于走出会所,迎面而来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剜过他侧脸。
  容凌深吸一口气,打了电话给里面一好友,说他有事,先走一步,跟他说一声抱歉。
  对方关切了几句,问要不要派人送他。
  他说不用,回见。
  对方似乎也听出他语气里的冷淡,原本嘻嘻哈哈的,也收了,不敢再触霉头。
  钟黎的事情在这个圈子里不是秘密,但没人想到他这么在意,竟在众目睽睽下转身就走,似再难待下去,哪怕那只是一副相似的面孔。
  越逃避,越在意,越耿耿于怀。
  那天晚上,容凌回去后一宿没睡。原本想要努力合眼,却怎么都没办法闭上眼睛。
  后半夜,他干脆站到窗边开了窗户,默默点一根烟。
  窗外灌进的冷空气吹得他脸颊生疼,却有一种凛然的快感。
  痛苦有时候能让人忘却更深切的痛。
  容凌看着窗外出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其实分开的这些日子里,他有让人留意她在国外的举动,并让王院士关照她,谢平甚至会定期发来她的照片给他过目。
  那些照片他都锁在书房的柜子里,他却从来没有一次想去见她,哪怕只是远远地见一眼。
  不,不是不想,是不敢。
  再次见到钟黎,已经是四年后。
  她比他想象中更成熟了,也更懂得如何为人处世了。只是,看到她世故又圆滑地周旋于那些人中间,他心里还是不是滋味。
  尤其是那个脑满肠肥的主任开着黄腔调侃她的时候,他真想直接把手里的茶水泼他脸上。
  但他不能。
  他不能让钟黎下不来台,过度的维护,只是让其他人更加排斥她,觉得她有什么靠台。他们如今的身份,也不适合再牵涉到一起。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走回头路的人。
  他仍然爱她,但并非一定要把她拴在身边了。
  他家里人不接受她,他们就没有未来。
  那时候,他也没有绝对把握让他父母认可钟黎,直到后来通过赵哲东的事情查到她母亲的事,他才有三分把握,才敢追回她。
  他不愿再让她饱受非议,希望她做人人艳羡的小公主,被这个圈子里的人认可。
  扯个证很容易,但他不能让她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
  这个圈子就是这么现实,有时候只要添加一层光环,别人看你的眼光都会不一样。这和个人品质、能力无关,只在于圈层互通,利益互换。
  你有了这层身份,那就是同类人,交际往来不至于资源浪费。
  只是,赵哲东的事情也牵扯出了房建章,后续带给他不少麻烦。
  他爸也多次提点他。
  只是,这一次他势在必行,连嘴上的应承敷衍都省了。
  他就是要是去做,就是要和钟黎在一起。
  顾允章和容应棠都不是暴力干涉子女的人,不管是婚姻还是事业,因为他们更懂得用无形的规则来制约人。
  不管是他上面的几个哥哥姐姐还是他自己,自小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他更明白什么叫权衡利弊、什么应该做什么没办法去碰。
  他依附于这样的家庭而生存,得到荣耀、便利,他所拥有的一切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他的背景。他们知道,他不敢,也不会。
  而他恰恰也用这种规则来对付他们。
  他也知道他们不会闹大,不会撕破脸,他们这样的身份也更懂得权衡利弊、什么时候可以妥协。
  他有时候很自信,可有时候又非常不安。
  因为纵观过去种种,钟黎对他的爱慕和依恋有目共睹。
  但今时今日,她还和往昔一样吗?
  那天晚上他怎么都睡不着,夜半时又开了灯,一个人开一盏台灯在床边坐了很久。
  久到阿姨觉得不对劲,都把谢平叫来了。
  谢平自然不敢多问,只吩咐司机开车。
  其实那晚他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想做什么,但还是去了一个他心中隐隐想去的地方。
  司机将车隔很远停着,他下来,远远就看到钟黎和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有说有笑地在一起。
  他没过去,只那样定定望着他们,直到她的背影看不到了,才原路返回。
  他回去后也没有睡,只是站在窗边发呆。
  他第一次怀疑他的黎黎是否还爱着他。
  过去他从不会。
  可是时过境迁,人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过去。现在的钟黎,还是以前的钟黎吗?
  心里后知后觉地升起难以名状的恐惧,手都在发抖。
  越是害怕就越是想要抓住什么。
  可他碍着当初的承诺,不好明摆着使坏出手。那她会怎么看他?
  虽然他这人也没什么道德可言,他就是坏到底了,可唯独不想在她面前失去风度。
  他很在意她看他的目光,除非情非得已,实在不想那样做。
  在他万般纠结的时候,徐靳送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绝佳的借口。
  沈斯时当掉了他送给她的那只表。
  他既欣喜又愤怒,一方面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合理的借口追回她,一方面又生气,沈斯时这种货色怎么配得上她?
  他和他见了一次,已经从他躲闪的眼神、结结巴巴的姿态中判断出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连出手对付他的兴趣都没有。
  他不相信钟黎会喜欢这样的男人。
  后续的接触也确认了这一点。
  横亘在他与她之间的,从来不是其他人,而是她的身份、他父母的认可。
  好在他之后的计划非常顺利,他家里也让步了。
  她成为聂正江名义上对外的女儿后,很明显家里对她的态度就不一样了,至少是看待“一路人”的态度。
  那些过去的龃龉好似一瞬间烟消云散,大家言笑晏晏,一团和气。
  领证前夕,黎黎有时候靠在他怀里忐忑地问他爸妈是不是不喜欢她。
  他笑着安抚了两句,说怎么会。
  钟黎也不再询问了。
  她是个很通透的人,明白他父母为什么让步,明白他们之间最本质的矛盾是什么。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就是最好的,大家都体面。
  他父母喜不喜欢她其实不重要,他们这样的人,把大局看得比喜好重,喜好在利益得失之间根本不算什么。
  但他妈妈本质上并不讨厌钟黎的性格,甚至还挺喜欢。
  所以他也放心把她交给她,带着去见识去学习。
  他从小什么都不缺,但一直活在无形的规则和教条中,不敢逾越雷池一步,钟黎是他生命里的意外。其实一开始也犹豫过,不愿意招惹她被她招惹,觉得没什么好结果。
  可有时候情感很难控制,一步失陷,步步沦陷。
  有些事情他没有和她说过,其实沈斯时后来有一次来找过她。
  男人比女人更了解男人,哪怕是沈斯时这样的人。
  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就像之前沈斯时在她面前旁敲侧击地说,那个容先生,长得真好看,好像背景还很深。
  表面上是在夸他,语气却酸溜溜的,明里暗里是在指摘钟黎的见异思迁。
  可事实上,他认识黎黎比他早不知道多少年前。
  他们的感情,又岂是他一个外人可以明白的?
  钟黎果然也皱了下眉,第一次那么严肃地看着沈,说,不要用这种语气提他。
  沈斯时一副吃了黄连的表情,不甘又无可奈何。
  虽然知道这样有些幸灾乐祸,他心里还是很高兴,有一种吃了蜜糖般的喜不自胜。
  人逢喜事精神爽,离开时沈斯时从后面叫住他,说你都几岁了呀,我比你更年轻更有竞争力。
  说话时还仰着头,虚张声势的样子。
  容凌就差点笑出来了,但还是体己地没笑,一本正经地问他:“你几岁了?”
  他果然没听出来,得意地又抬了抬下巴:“29。”
  “我瞧着不像,像19。”说完也没管对方脸色,转身就提着外套走了。
  领完证后,生活渐渐趋于平缓,可日常相处却甜蜜而有声色。
  钟黎其实从来不过问他和程京华的事情,他能感受到她还是有些在意那段,不太想去触碰那段艰涩的回忆。
  虽然他再三解释,他和程京华只是老同学,并无过深的交情,当年解决他舅舅的事情后就按计划离了,她还是有些耿耿于怀的,只是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程父过世后,程京华曾来电邀他参加去八宝山那边的丧仪,
  他应承和徐靳一道前去,算是尽一下晚辈应尽的职责。
  听得出她情绪不高,恭喜了他一句新婚快乐就把电话挂了,想必忙着家里的事情去了。
  这个圈子有时候就是一个轮回,今天得意明天败落的事情常有。
  怕她多想,他这么不爱解释的人,晚上又跟她解释了一通,聒噪到他自己都觉得尴尬。
  钟黎反而笑了,说她没有吃醋,他不用说这么多的。
  他这段为期两年的婚姻,虽短暂,但在这两年里,她不在的两年里,他名义上属于另一个女人。
  他心里有种沉闷的悲怆感,她平静而宽容的笑意如一柄利剑一样刺入他内心,把他曾经的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再次放大。耳边都好似在嗡嗡作响,他握住她的手,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
  有千万般话语,还是卡在心口难以说出。
  千言万语只变成一句“对不起”。
  他紧紧抱着她,好似抓住失而复得的珍宝。
  但愿他以后能像他父亲一样强大,不必再受制于别人,能更好地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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