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山松树——李暮夕【完结】
时间:2024-04-10 14:36:21

  至少,目前来看这是个不错的依靠,她不想再回去过那种朝不保夕的苦日子。
  聂正江和涂美玲对她还是非常不错的,夫妻两人也很好相处。
  九月初,她去了学校上课。
  第一年的学业不是很紧张,她经常和几个舍友到附近玩耍。
  这日礼拜五晚上,她们照例去学校后面的小吃街逛,逛到一半姜雪儿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跟她说,另一个舍友陈冬闯祸了。
  钟黎被她夸张的姿态吓了一跳,问她出了什么事。
  姜雪儿没细说,拉着她就跑到了前面路口。
  陈冬正呆呆地站在那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正皱着眉弯腰查看车前的刮痕,看完后又皱着眉直起身打量她,看得陈冬腿肚子一阵打鼓。
  其实对方的神色也算不上很严厉,大抵是陈冬当时太紧张的缘故。
  能不紧张吗?这车看着就不便宜,车牌也有些特殊。
  钟黎匆匆扫了眼区号和数字就断定了,车主应该有些来头。刚来北京那会儿,聂正江就交代过她一些注意事项,告诉她什么样的人不要招惹。
  她看着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感觉有点眼熟,忽的想起来那天在后院的湖边见过他。
  谢平这时也看到她了,神色微敛,笑了一下道:“钟小姐。”
  钟黎顺势说她朋友不是故意的,问他能不能走保险。
  说完有点儿脸红,这就是有点赖账的意思了。
  谁知对方只是笑了笑,没应承却也没一口拒绝,而是写了一张纸条递给她。
  钟黎诧异接过,发现上面有一串号码。
  “这是车主的号码,要怎么解决,您自己联系他。他和你舅舅也是老朋友,万事好商量。”说完就上车走了。
  陈冬这时才拍着胸脯抱怨,说明明是他自己从路口蹿出来的,她不是故意的。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姜雪儿横她一眼,“现在才嚷嚷?”
  “我被吓懵了吗?你没看到他刚刚那个凶神恶煞的样子,我都吓死了。”她很担忧地看着钟黎,不好意思让她背这个黑锅,“要不还是我自己来联系吧。”
  “没事,我来吧,你刚刚也听到了,车主和我舅舅认识。”
  回头,她犹豫再三还是照着纸条上的电话打过去。
  电话响了三声,被人从那边接起,是个低醇平和的嗓音,似乎比她要年长一些,问她是哪位。
  钟黎略停顿了一下就大大方方地把那日的事情说了。
  他笑了笑,说这本是小事一桩,他也没放心上,只是,那车是一个长辈送他的,这样没两天就损坏了他实在没有办法交代。
  钟黎听了非常内疚,说可以赔偿一些。
  他却说钱财都是身外物,那天去见聂伯伯的时候听说她很会下围棋,正好他那位长辈也很喜欢下围棋,他自己却不大会,想跟她讨教一下,回头好哄那位长辈。
  这是小事,钟黎犹豫一下就答应下来了。
  “那好,回见。”他给了一个地址,没再说什么就将电话挂了。
  钟黎当时根本没有多想。
  她和容凌的初遇只见到他一个背影,只觉得是个气度不凡的世家子,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五天后,她如期赴约,原本是定在后海那边新开的一家茶室。
  可她快出门前,他的秘书又给她来电,说临时改了地点,容先生要去公司开会,非常抱歉请她移步朝阳门外,除地址外还附了一张图。
  钟黎照着地址找过去,远远就看到了三栋灰蓝色的办公大楼,呈“品”字形伫立在园区内。门口有岗哨巡逻,戒备森严,非内部人员不能进入。
  她走过去时,还有两个外来人在登记,她便跟在了后面。可刚停下没有几秒,里面办公大厅里小跑着出来一人,笑着问她是不是钟小姐。
  钟黎微怔,点头。
  对方说容先生早让他等着了,直接把她领了进去。
  钟黎很意外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就是钟黎,可也不好细问,乘电梯的时候,对方也笑着跟她说了几句话,态度非常温和谦逊。
  钟黎也礼貌回应,不刻就到了顶楼办公室。
  门开,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东南角的落地玻璃前,背对着她。
  钟黎还未开口,他已经听到动静回过身来,对她微微一笑:“钟小姐,幸会。”
  一面抬手请她到会客沙发里落座。
  钟黎有些拘谨地对他笑了笑,到一旁坐下。
  助理上茶,弯腰将杯子端放到她面前。
  钟黎道了谢,伸手碰过时不忘抬眸打量面前人。
  他无疑是非常英俊的,剑眉凤眼,皮肤很白,视觉上给人一种非常夺目的艳丽,格外精神。可他的气质却是冰冷的,尤其是盯着一个人时,一种犀利的冰冷,哪怕是在微笑,无形中也有一种上位者的态势。
  钟黎并不讨厌他,但直觉不太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
  事后回想起来,他可能早有预谋,否则为什么临时改变第一次会面的地点,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呢?
  是单纯地想要试探一下她,看看她的临场反应,还是出于某种恶趣味?
  钟黎说不清,反正对他的第一印象虽不讨厌也不亲近,甚至隐隐有些警惕。
  所以她也不开口,喝了一口茶后无声地望着他。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容凌。”
  他介绍得相当简单,钟黎心里却跳了一下。
  她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刚来北京那今天,聂正江就重点提醒过她要注意哪些人,这人显然是其中之一。年纪轻轻,已经是朝阳区商会代表了。
  不仅家世不俗,本人能力应该也不在话下。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必然要存十二分小心。
  钟黎此时却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他这样的人,要学围棋还需要找她吗?
  可他似乎也并不避讳她的各种猜忌,甚至有些故意的嫌疑。否则,不会找这样一个烂借口。
  钟黎猜不透他的意图,有些被动。
  两人坐得有些近,她鼻息间似乎嗅到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木质香,无声无息,更让人心惊。尤其是他一双平淡却犀利的眼,如鹰隼,若一泓不见底的深井,叫人心里莫名发慌。
  她不敢跟他对视,总觉得今天来得不是时候。
  “我的围棋其实下得不好。”言下之意,不如你另觅良师。
  “无妨,我学的是你们年轻人之间下棋的逗趣生气,而不是真的学下棋。”他微微一笑,拂了下膝盖,寡淡的一双眼中颇有些意味深长。
  钟黎便不知道要怎么接口了。
  她现在意识到自己走错了,不应该在没摸清对方路数前就一口答应,以至于现在这么被动。
  可是现在骑虎难下,再想后退已经很难。
  她张了老半天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一时下不来台。
  后来还是他见好就收,岔开了话题,转而跟她讨教要怎么下围棋。
  一开始他装得什么都不会,钟黎还真的找回些场子。
  可之后他又找她下了几次,她渐渐发现其实他挺会下的,一开始就是在诓自己。
  她心里已经隐隐猜到几分他的意图,但又不确定,这日他送她时她想了很久,到底还是开口问起:“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以为你一开始就知道了。”他莞尔一笑,笃定地望着她。
  濯濯春光里,竟耀眼得让她睁不开眼睛。
  钟黎心跳莫名加快。
  那天回去后,她一整晚都没睡,半夜时翻出手机,想问他是什么意思,可啪啪啪打了一堆字可又删掉了。
  她懊恼地哀叹一声,抱着枕头缩进了被子里。
  她转而给姜雪儿发消息:[城里人套路好深,我真的招架不住。]
  姜雪儿:[说来听听。]
  她从撞车碰瓷事件说起,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她了。
  那边只沉寂了会儿,回她:[很明显,他在追求你。]
  猜测经由他人证实,钟黎更说不出话了。
  姜雪儿:[怪不得这人做事这么古怪,我那天就在想了,陈冬也不是那么鲁莽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刮了别人的车呢?那路那么窄,这么好的车怎么尽往里扎?]
  [更别说后来什么不用你赔钱,要你教他下棋的鬼话了,现在一想,怎么想怎么扯。]
  有些事儿不能细想,而且也根本不用细想。
  他就没想藏着掖着,就是明摆着套路她呢。
  钟黎再次感慨,城里人真的很坏。
  之后几天她没去找容凌,他也没找自己,一切好像风平浪静下来,可她心里却像是种下了一枚种子,在逐渐生根发芽,有什么正破土而出。
  就算她不去想,有些东西非逼得她去想不可。
  钟黎心里乱糟糟的,早上起来和同学一道去上课,回来时都是病恹恹的。
  姜雪儿却忽然叫住她,指了指前面。
  钟黎不解地望去,看到有个穿白衬衣的年轻男人伫立在一棵槐树下,风姿潇潇,正远远望着她微笑。
  “不打扰了。”姜雪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拉着另一个舍友离开了。
  钟黎跟个小鹌鹑似的杵在那边,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心如擂鼓,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你怎么会来这儿啊?”她想抓回主动权,可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格外紧张。
  容凌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紧张,眼底的笑意加深。
  他给了一个不好辩驳的理由,是校友基金会的成员邀请他一同颁奖。
  “你也是我们学校基金会的成员吗?”钟黎诧异道,“我以前怎么没听过?”
  “以前不是,以后就是了。”他大言不惭地说。
  钟黎愣住。
  没见过有人扯谎可以这么光明正大、毫无羞耻感的。
  这份定力,叫人叹服。
  钟黎不是什么迟钝的人,就算不是多敏锐,可他这样接二连三莫名和她的生活产生交集,只要她不傻都能看出他的意图了。
  只是,对于这个人她多少还是持着敬而远之的心态。
  他给人的感觉太危险了。
  两人加了好友后,她经常翻他的朋友圈。但他十天半个月也不发一条动态,让人无从揣测。
  她想他应该是很忙的。
  “我可以请你吃饭吗?”寒暄了几句,他后来这样问她。
  钟黎这里也有心想要刁难刁难他,于是仰起脑袋睁大眼睛,佯似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啊?”
  还以为能多少扳回一局,殊不知有些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羞耻。
  他很镇定地对她笑了笑,说他不知道,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了,不如她来告诉他为什么。
  钟黎跟他大眼瞪小眼。
  容凌笑了。
  她后来还是妥协了,吃饭的时候还憋着一口气,觉得这人功夫深,不是那么好相与。
  她手里的叉子快把香肠叉烂了。
  “太碎就不好吃了,整根吃有嚼劲。”他好心地提醒她,切了一小段递到她嘴边。
  钟黎多看了他一眼,他眉眼间都是清和笑意。
  钟黎反倒觉得自己过于任性小气了,不好意思地道了谢,接过来塞进嘴里胡乱咀嚼了几下吃了。
  后来是他送她回去的,月影婆娑,林荫道下散步,两个人的影子一高一矮并肩移动着,莫名登对。
  钟黎看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只觉得时间好像过得格外慢。
  地方到了,容凌停下来回头对她说:“到了。”
  钟黎点一下头,抿着唇又偷偷看他一眼,脚步却在地上生了根似的,没有立刻移动。
  这倒是像在等待他做点儿什么。
  容凌闷笑了一下,没有立刻开口。
  这一声笑却让钟黎脸颊通红,好像心里极力隐藏着的某种隐秘的情愫――乍然被揭开似的。她想要生气,可似乎又觉得生气得没有道理,便道:“你有话就快说吧,说完了我好上去。”
  算是变相地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她本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话来,谁知他语出惊人――
  “钟小姐,我心悦你,我可以追求你吗?”
  钟黎被他的话震住,老半晌都没有开口,像是变成了哑巴似的。
  有些话心里想着是一回事,可真的摆到台面上来又是另一回事。
  他们才认识多久,才见过几次呀?
  他不觉得这样很突兀、很唐突吗?
  钟黎没见过这种人,感觉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你认真的,容先生?”
  “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他微一挑眉,用纸巾擦去了她唇边沾着的一根碎葱花,忍不住笑了下。
  钟黎不是第一次见他笑,还是颇有乱花迷人眼的感觉。
  她别开头,不愿再看他,可这顿饭更加吃得无声无息。
  也许那时候心里就有预感了,逃不过去了。
  不是他的步步紧逼,而是她一开始就没想着逃,不过是稍作推拒的矜持罢了。其实,一颗心早飞到了他那边。
  之后他造访聂家的次数就愈加频繁,就连某日聂正江都问她,是不是和容凌在谈恋爱。
  钟黎彼时更给他研墨,被这样直白的话问得脸颊涨红。
  半晌她才镇定住,尴尬道:“这个……这……”
  “算了,你不用说了,舅舅看得出来。只是,他大你那么多岁,而且,容家人……你也要多个心眼,别看他长得好看就以为他是什么善男信女。这个容小五,心眼儿多着呢,不是什么善茬。”
  钟黎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懊恼极了。
  她回头就打电话给他,警告他不要没事就来他们家,今天她舅舅都问她了。
  电话那头,他反而好心情地低笑,问她:“他问你什么了?说来听听?”
  悠然捏了枚棋子搁到棋盘上。
  钟黎火急火燎地说:“他今天问我跟你是不是……”
  啪啪啪说了一通才觉得不对,他这是涮她呢。
  她在这里火急火燎的,他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啊?这个混蛋!
  “我不理你了!”她说着就要挂电话。
  容凌忙端正神色:“跟你开玩笑的,别挂,陪我说说话。”
  钟黎的心马上软了:“……说什么啊?”
  他笑一笑说:“我想你了,你随便跟我说说,说什么都好。”
  刚在一起那段时间,钟黎就非常疑惑,为什么这样羞耻的话他信口捏来也是这样自然。
  可她完全招架不住。
  他俩的发展算是快的,可能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子里的,门当户对,性情相投。只是,相处久了就会发现这人真的好难相处,后来吵架也是常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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