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又赚了一些钱,报复性地买够额度,可以不用预约,可还是不对劲,她敏感的一碰就炸,仍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后来才知道,直到和江落城去了一次才知道。
是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一种藏在心里的东西,她永远也生不出江落城那种理直气壮的傲慢,她的自尊是被包裹起来的尖刺,如果被怜悯,就会破土而出。
路遥宁又想起离开国内之前和江落城的争执,偶尔心软的时候她想,也许他也没有做错什么。
就像她也没有做错什么一样。
都是生来如此。
夜色渐落,黄昏把城市天际线模糊成一团一团的浅黄色,笼罩着人心里也毛茸茸的,路遥宁打开手机,回复了江落城早上问她正在做什么的那条消息。
她发了一张写着周局英文名字的荣誉院士证书过去,算是在解释。
隔着整整八小时的时差,江落城居然秒回,他说:“厉害,办到这件事不厉害,能想到这件事才厉害。”
路遥宁哑然失笑,说:“祁若初和你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江落城却道:“我看完了你的招标书。”
路遥宁总是习惯性带刺:“难为江总这么闲。”
“就算没有什么荣誉院士,洛州大学那块地也只能是你的,你的方案就是最有竞争力最好的,是我错怪你。”
她把手机丢开了一会儿,起身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默默滚动一会儿又捡起手机,简短回复道:“谢谢,要睡觉了。”
“晚安。”
从顾家的家宴出来,江落城让司机绕城走了两圈,转去郊区的别墅,路遥宁还在英国,他回哪里都是差不多,郊区的别墅里养了两只天鹅,他突然兴起,想去看一看。
其实江落城不是什么爱心泛滥的人,对小动物一向没什么兴趣,他不养猫不养狗,对小孩也没有执念,这两只天鹅是路遥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接来的,捧过来的时候还是两只蛋。
刚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的,非常丑,路遥宁却特别喜欢,专门选了一个带湖区的别墅来养,江落城陪她来过几次,慢慢发现皱巴巴的小东西有一天长成了一米多高的庞然大物。
它们振翅仰颈的时候非常美丽,宽阔的双翅拍打在水面,足足有两米多长,和一般人们概念中的不同,这的确是个优雅的动物,但却一点也不纤柔,极有力量。
这两只刚好是一公一母,形影不离,路遥宁有一次跟他说,天鹅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
江落城顺着她的话说,是忠贞的象征。
动物之间哪有什么爱情?路遥宁自己反驳这个说法,毫不留情地说,是为了繁衍后代。
成年后的天鹅每年迁徙,飞行长度往往要达到数千公里,一旦休息繁衍就需要共同养育后代,一个稳定的伴侣能够避免再次在求爱中浪费时间,对后代的抚养也更有效率。
所以……路遥宁轻柔的侧脸在当时黄昏的阴影下显出非常冷峻的凌厉来,利益关系才是最稳固的。
人和动物都是一样,这是大自然的本能。
人也是一种动物。
是这样吗?
江落城来到湖边,没有看见天鹅的影子,工作人员远远跟着,上前解释道:“江总,晚上天气有点冷,可能藏在草里面了,要不要我们去找一找?”
“不用。”
他在湖边蹲下来,学着以前路遥宁的样子撩动清冽的水波,这两只天鹅从小被人养着,食物充足,已经失去了迁徙的动力和习性,它们愿意在路遥宁出现时来到岸边,弯下高贵的长颈,让她抚摸光洁的长羽,只是现在江落城如此照做,却没有什么效果。
他心平气和地放弃了,拉松了一点领带,点燃一根烟,默默想着今天晚宴上顾家说的话。
如顾瑞莹所料,她父亲确实说了一些“怪话”,但那都是前菜,开玩笑的成分居多。顾家隐约之间真正点明的,是他们想要借此参与金融港项目的意图,并希望把路遥宁的宁星排除在外。
一个人最紧密的绑定只能选择一个,要么是顾家,要么是路遥宁。
第26章 可惜你的下家没有了
路遥宁从英国回来之后在郊区的别墅住了几天,江落城陪她来看天鹅,见柔白的手指漾在水波里,天鹅便应声而来,像优雅的羽箭,破开空气般划开平静的水面。
路遥宁很满意地轻笑起来,江落城忽然有些不忿。
“说起来也不算是你养的,怎么偏就听你的话。”
要亲人,也该是和饲养它们的工作人员亲才是。
“笨啊,你。”路遥宁咯咯笑着张开掌心,原来她握着吃食,扔给了天鹅,她拍拍手上的残屑。
“早就说了,没东西勾引着,哪来无缘无故的亲人。”路遥宁似笑非笑地喃喃念着,“动物……小畜生而已。”
江落城站在一旁闭了嘴。
“听说顾家和我,你选了我。”路遥宁忽然开口,蹲在水边仰头看他一眼,那神情十分明媚天真,“阿城,为什么?”
江落城避而不答:“谁告诉你的,顾瑞莹?”
“嗯。”路遥宁点点头,“她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哪里奇怪。”
“她告诉我了好多事,可是什么东西也没要。”路遥宁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说实话,我以前觉得她很傲慢。”
“多久以前?”
“就……以前。”
“那段时间顾家不准她和陆柏在一起,用了很多手段,她心情和状态都不太好,不是冲你去的。”
“原来如此。”路遥宁想起什么,自嘲地笑笑,“是我自己小家子气。”
也许她一直在隐晦的嫉妒着顾瑞莹,哪知人家是坦荡晶莹雪,是名士高洁。
比较起来,她自己就像钻进油壶的小老鼠,满心满眼都是香油钱财。
“怎么了?”
“没怎么。”路遥宁站起身,换了个称呼,“江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江落城的手插在口袋里,没有抽出来,冷淡看她一眼:“不为什么。”
然后他转身走了。
“你现在不谈生意,错过了可就没了!”望着他的背影,路遥宁提高了一点音量,可是江落城没有回头。
这感觉很奇怪,此前他们的每次合作都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有几分情,又有几分利,明晰到路遥宁可以拉一张表出来,确保自己不仅没亏而且赚了,很少有这种含糊不清语焉不详的时刻。
路遥宁觉得别扭,也十分罕见的,忽然觉得有点不安。
若谈情,就用欲来还,若谈生意,就用利来还,可是江落城说不为什么,怎么可能不为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亲兄弟明算账,何况是夫妻。
毕竟是夫妻。
路遥宁皱了皱眉,重新蹲下来,把一时的隐忧搁置在一边,抚了抚天鹅顺滑柔软的羽毛。
它们的身体蓬勃有力,长羽下覆盖着坚实的骨骼,一振翅,就能直上九天。
天鹅飞起来了。
在顾家的提点和协助之下,名义上的第二次实际上的第一次联合会议正式举行,重要领导首先发表讲话,路遥宁听得十分认真,祁若初笑她假模假式。
“走个过场而已,领导们又不管实际运作,别把事情办砸就行。”场间休息的时候祁若初踱步过来,弯下腰来饶有兴致的看路遥宁在笔记本上都记了什么,发现她画了一堆圈圈,不由得笑出声。
“注意避嫌好不好啊。”路遥宁也演起来,顺着这劲儿半嗔半娇,把笔记本推到一边合上,“等他回来看见又要吃醋找我的茬。”
“都要离了还在乎他干什么?”
“体面些总是好的。”路遥宁盈盈笑道,“祁总和前夫人不就是和平分手嘛,是不是?”
祁若初却收起笑意,他过来这一趟不是为调情,是为了确认,他低声问:“等一下的公开选举,你确定周局会点头么?”
路遥宁道:“话我已经讲过了,但人家领导万一有自己的心意也不好说,我哪好给你打包票。”
“只要你讲了,我就放心了。”
“也太抬举我了。”路遥宁警惕地打预防针,“我没有那个本事。”
祁若初的指尖轻轻敲了敲路遥宁的肩膀:“你最有本事。”
他离开的那个瞬间,江落城重新出现在门口,慢慢走过来在路遥宁身边坐下,拧开西装的第二颗扣子,抬头看见祁若初坐在圆桌对面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也笑了笑。
公开选举结束,联合会议也落下帷幕,江落城成了几位领导亲自点头的项目负责人,祁若初作为实际出资的大头,反而被安了一个执行总裁的位置,让他恶心的不行,勉强维持住态度和人寒暄,铁青着脸色出了会场,江落城把人叫住,笑着揽住肩膀。
一转身背过众人,笑意顿收神色骤冷,江落城道:“别再打别人老婆的主意。”
名义上是屵达股份占比更高,但没有实际到账,江落城做了点融资结构,真正出钱的祁若初反而成了二股东,他意识到这是一个一开始就下好的套子。
祁若初甩开江落城,咬牙切齿地骂道:“不要脸。”
美人计只是最浅显的诱饵,真正让他上钩的是贪心和好胜。
路遥宁慢慢地从后面走过来,听不清两个人在说什么,祁若初连着两个人一起骂,还在官方大楼里,不方便大声,狠狠瞪了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一对狗男女,狼狈为奸。”
路遥宁一脸无辜,对江落城道:“他骂你。”
江落城却看她一眼:“他说我们两个狼狈为奸。”
“冤枉啊。”路遥宁说,“都是你让我去的。”
“好,那就让他都算我头上。”江落城拉了拉领带,稍稍勾松了一点,露出一抹痞笑来,“但祁若初好像不认,怎么办?可惜啊路总,你的下家没有了。”
路遥宁翻了个白眼:“神经病。”
不过,她也笑起来。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一同出了大楼,往停车场走,都没有把祁若初的态度放在心上,被骂两句而已,不掉块肉。
至于祁若初那边并不用担心,今天就算闹得再难堪,明天把会议室的门一开,大家还是能亲亲热热的把手握在一起。
祁若初是被坑了一把,但也不算亏,金融港这个项目明明白白是有前景的,不然不会这么多人盯着,没有人比路遥宁本人更清楚,祁若初入这个项目,她的原因至多占一成,不会再多。
原本祁若初也是想接着东风挖人墙角,财貌双收,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罢了,所以路遥宁是没什么心理负担的,晚上轻轻松松地发消息:“祁总,实在不好意思,我人微言轻,这事我毕竟半路进场,拗不过江落城。”
管他信不信,发了再说,面子上过得去,台阶给不给要看对方。
哪知道祁若初反过来道歉:“我知道你也没办法的,下午是气狠了,牵连到你。”
路遥宁简短回复:“没事。”
“改天一起吃个饭,我亲自赔罪。”
“那也太隆重了。”
“这次的教训惨痛,我得复盘复盘,好好总结经验,反思反思自己是哪里比不过江总。”
路遥宁觉得好笑,更觉得有趣,祁若初不愧是IT出身,有股技术男的轴劲儿,从哪里跌倒非要从原地爬起来,笑了半天,她回复道:“好啊。”
第27章 当作最后一次合作
几家大银行和证券的入驻是江落城自己去谈,而路遥宁用自己业内多年的人脉圈进来几家小机构,又单独约了王胜利。
王胜利是郑氏集团的副总,但从来不喜欢别人叫他王总,他受不了别人提他的中文名,对外一律介绍自己叫“Allen”。
不过路遥宁很早就认识他,算是少数几个提起他本名不会被当场翻脸的人之一。
但是江落城很讨厌这个人,又或者说,他们那个圈子能看得起Allen的人就不多。
比起路遥宁的正经学历和过硬能力来说,Allen的起点更低,上位史堪称是传奇。
他先是在夜场认识了郑三小姐,谈起了恋爱,又通过郑三小姐勾上了她大哥,男女通吃,郑三小姐震惊之余病了一场,这事也就传开了。
也算好多年了,但茶余饭后还是总有人谈起,没人忘得了,江落城是从来不肯从Allen这条路去联系郑家的,路遥宁就无所谓,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路遥宁还挺佩服他的。
郑公子不是什么善茬,更不可能陪Allen玩什么痴心绝对,新宠不断,然而这么多年他居然坐稳了“正宫”的位置,还真在帮忙打理生意,虽然时常闹得鸡飞狗跳,但是也算是厉害了。
有些事吹枕头风反而更便利,路遥宁约了Allen一起到沙龙做头发,见他洗头的时候都戴着副大墨镜,不免好奇,开玩笑道:“你不会让人打了吧,装什么大牌?”
“我靠!”Allen带着满头的泡沫弹坐起来,神经兮兮地张大嘴,“隔着墨镜都能看出来吗?完了,我不会真毁容了吧!”
“啊?我随便猜的,看不出来,怎么了?”
“没怎么。”Allen重新躺下,阴阳怪气地冷笑,“几个小浪蹄子。”
随后添油加醋夹枪带棒的说了一番,路遥宁听了两句就明白,事情倒是很简单,就是郑公子最近得宠的小情夫仗着自己年轻膨胀起来,隔空挑衅,Allen带着正宫范儿气势汹汹地找上门去,反倒让人家狠揍两拳,事后郑公子听闻,没什么表示。
Allen脸肿了两天,好容易消了,只剩点淤青,这才敢出门。
“真是的,要不是你约,我死都不会出门!”
“荣幸。”路遥宁赶紧笑道,“我好大的面子。”
“那是。”Allen突然有点惆怅,很诚恳地说,“我在这个圈子里也没什么朋友,可能也就你了。”
路遥宁赶紧表示一下:“我帮你去收拾一下?”
“算了。”
“不像你的脾气啊。”路遥宁揶揄笑道,“这你能忍?”
“男人嘛,都是这样咯。”Allen对着镜子挑挑眉,“总有年轻的,总有下一个,宁宁,我跟你讲,人还是得有点本事的,不然以色侍人,色衰则爱驰!”
突然冒出这句,路遥宁要笑死了,捂着嘴:“你这话太有文化了,我不知道怎么接。”
Allen得意道:“我手上有他的把柄,还天天跑前跑后的帮他赚钱,那几个小孩知道什么,以为在床上卖力就行,还是太年轻了。”
既然说到这一层,路遥宁马上问:“要不要再赚一笔?”
Allen也聪明,笑了笑:“你老公那个金融港项目啊?”
“聊聊吗?”
“我听说没给什么政策。”
“目光放长远些嘛。”路遥宁笑吟吟地说,“免费有栋楼还不好?”
“太远了,那地方以前是仓库啊,地铁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