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更大的庄家入场了,实力更强,完成了一次狙击,我们被对方收割了。”
“那我们怎么办……怎么办?路遥宁!”Allen突然瞪大眼睛,扑上来抓住她的衣领,咬着牙颤抖着确认,“你说过的,亏了算你的,你不会算计我的钱!”
路遥宁掰开他的手指,看了他一眼:“你放心,我认。”
“那你还我,现在就还我,我退出,不干了,你把我的本金还给我!”
“不行。”路遥宁残忍地冷静地说,“王总,我们签过合同,未到期不能提前偿还,现在局面运营到一半,全部清仓会一败涂地,你不能退出。”
“可是我们已经亏了几千万了!”
“那又怎么样!”路遥宁反手抓住Allen,压上去把他逼到角落,忽然阴森森地一笑。
“这不是终场,我会解决。”
Allen猛地挣开她,狠狠喘着气:“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路遥宁,大家这么多年朋友……别闹得老死不相往来。”
路遥宁整理好湿漉漉的衣领,拉开车门下车,又说了一遍。
“你放心。”
她撑开伞柄,回到茫茫大雨之中。
话放出去了,可到底去哪里拿几千万来填账,路遥宁在心底盘算一遍——现在宁星还不能动,已经建仓的项目也不能动,短时间抵押或者贷款也来不及。
而且王胜利的心理素质太差了,并不是合适的合伙人,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是再多准备一些资金,以防他突然撤资。
路遥宁再次等在了百乐的会议室门外,咖啡已经冷了,会议还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林州行的助理过来礼貌而抱歉的说:“不好意思路总,小林董的日程已经全部满了,就算会议结束,可能也无法安插会面。”
“五分钟也不行吗?”
助理微笑着摇了摇头,又说了一遍:“抱歉。”
路遥宁点点头,拎起包:“好,我知道了。”
转了个圈出来,她又从电梯绕回来,躲过林州行的助理,直接推开他办公室的门,里面没有别人,梳着四条小辫子的小姑娘扭过头,瞪着圆圆的杏眼,眨了眨。
“姐姐,你又来了吗?”
路遥宁在她身前蹲下,轻声细语地笑道:“霭霭帮姐姐一个忙,好吗?”
“什么呀?”
路遥宁抽出一张纸条,放进小姑娘的手心:“送一个秘密给爸爸。”
小姑娘娇气地举起胳膊,路遥宁把软软的身子抱下椅子,看着她用小手拧开会议室的门钻了进去,林州行的助理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夸道:“路总蛮有本事的。”
路遥宁笑了笑:“小聪明罢了。”
半分钟后,林州行抱着女儿从会议室出来,进了办公室关上门,看了路遥宁一眼,淡淡道:“五分钟。”
“好,我只问一个问题。”路遥宁道,“狙击我的是不是陆家?”
“是。”
“陆鸣东为什么要在茶市上狙击我?”
“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
路遥宁毫不顾忌地翻了个白眼。
“不知道原因就查,查不到就猜。”林州行道,“我不是搜索引擎。”
路遥宁咬咬牙:“你当真要袖手旁观吗?”
“第一道坎就摔死了,怎么当林家的代理人。”
“我只差三千万。”
林州行无动于衷,垂着眼睛看小姑娘在桌上正玩着拼图,顺手捡起一块按进去,路遥宁突然问:“学长,那你当年就差一口气的时候,是怎么办的?”
林州行微微愣住,顿了一会儿,一个短暂的沉默过后,忽然笑了笑,眼底的色彩明亮起来,这是路遥宁见他几次以来真正意义上见到的第一个笑容。
冷淡的神色消融,他咧开嘴,冒出来虎牙的一点点尖角。
“我有老婆啊。”
路遥宁气得要死,在心里骂街,差点真的出声,林州行慢悠悠地抬眼,望她一眼。
“路遥宁,你不是也有老公吗?”
第57章 试试换一种方式相处
夜已经很深了,夜风从半开的窗外钻进来,不厌其烦地掀动着纱帘,把海风的咸腥气也带了进来,路遥宁半躺在摇椅上,指间转动着一枚戒指,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难道只靠自己,就真的不行吗?
指腹蹭过蓝宝石复杂的切面,路遥宁垂下眼睫,把戒指戴在手上,视线焦点跟着它上升,举在眼前。
这是我捡的,路遥宁心想,我捡的就是我的。
她反复数遍,最终却还是略带烦躁的摘下戒指放进盒子里,推到一边,打开她的私人财务管理团队给她发来的文件,像盘踞在山洞里的龙一样,蹭来蹭去,数着自己的金子眼泪汪汪,哪一样都舍不得。
不仅舍不得,而且还来不及,能够快速变现的资产不多,而如果不能在限期内兑付提货单,违约金只会赔的更多,突然之间,路遥宁在邮箱里看到一封往期邮件,是前两天李以川发来的财务简报,也是他口中的“好消息”。
光标闪烁着,夜晚寂静着,路遥宁看着邮件抬头规矩的“路总”两个字,陷入了长久了犹豫。
在公事公办的汇报末尾,李以川写了这样一句话。
他说……
会越来越好的。
当晨光熹微的时候,路遥宁已经下好决心,紧急把宁星的相关团队人员都叫起来,汇总资料做演示报告,火速定好了两天内的紧密行程,约了一圈熟悉的客户,最近的一班飞机就在两小时内,路遥宁匆匆挽起头发冲下楼打车,在飞机上梳头化妆,顺便群发了一条消息。
“上好的超优质项目出手,有兴趣吗?”
回复如潮水般涌来,手机震动不停,中间夹杂着Allen的一条催促。
“还有两天。”
“放心。”路遥宁飞快打字,“两天后白云机场等我。”
飞机落地的时候,李以川的消息进来,路遥宁心里突然一跳。
他发来一张早餐的图片和咬着牙刷的自拍,对着镜子笑着说:“早安。”
路遥宁把屏幕倒扣在桌板,然后扔进包里。
高强度的两天行程,路遥宁已经分不清自己身在哪里,是白天还是夜晚,每一场她都亲自讲,然后足足开上三到四个小时的会,定下初步意向。
在飞机上、在机场、在车上、在一边奔跑着一边赶路的途中同时回复消息和邮件,助理抱着资料和电脑跟着她跑,气喘吁吁地求:“路总……你……你慢一点。”
“上学的时候没学过吗?”路遥宁踩着高跟鞋回头,“时间就是金钱!”
来不及了,要来不及了,两天后当路遥宁在眩晕中走下旋梯,已经天色不辩,见到Allen之后刚要说话便觉得喉咙干涩,粗得像砂纸,几个小时滴水未进,路遥宁身形摇动,吐出一口鲜血,一头栽了下去。
“卧槽……路遥宁!”
像陷入泡泡浴中一样,混沌中的路遥宁浸透在久违的宁静感,被注入缓慢而温柔的水流,渐渐睁开眼睛。
天花板白茫茫的,嘴里还有微苦的血腥味,微凉的液体从输液管注入手背,整个人却被异常柔和的安置在床铺中,路遥宁在枕头上蹭了蹭,忽然看见病床旁边的江落城。
他坐在那里削苹果,指间的戒指没有摘,指节用力,神情专注,还穿着商务套装,耳侧的碎发上落着一枚细小的金纸,像是从某个剪彩现场赶来的似的。
路遥宁一个激灵,不管手上是不是还扎着针,掀起被子就要起身,江落城抬眼冷声道:“干什么!”
路遥宁不理他,但被江落城摁着肩膀锁回床上,低声喝止道:“胃溃疡加上低血糖,你要钱还是要命,跑什么!”
男女力气悬殊,何况路遥宁这个身体情况,瞪着他挣扎了几下未果,咬牙切齿地回答:“我要钱!”
江落城压着她不放:“躺好,都办好了。”
突然泄了力,路遥宁软绵绵地倒回去:“哦。”
江落城重新回到床边,继续捡起刚刚那颗没削完的苹果,路遥宁不喜欢问废话,所以她没有说“你怎么在这里”,也没有问“你在这里干嘛”,而是问:“王胜利拿了你多少钱?”
江落城把完整的一颗苹果放在床边柜的餐盘上,开始切成小块,随意答道:“三十万。”
“无聊。”路遥宁把脸扭到另一边,“还不如给我。”
“既然你来了,不如我们抽空把事办完。”路遥宁又把脸扭回来,“财产没分清楚,我做事很不方便。”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换一种方式相处。”
“可以啊,江总,做爱吗?”路遥宁懒洋洋地看着他,“离婚夫妻的友好相处方式,不过得你飞过来找我,记得更新护照,你护照快过期了,过段时间我可能不在国内了,我有空的时候会给你打电话的。”
江落城刚吸进去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但是他忍住了,咬住后槽牙闭了闭眼,没说话,又冷又锐的目光恨不得把路遥宁切开两半。
路遥宁很满意,心情逐渐愉快:“不愿意就算了。”
“可以。”
“算了。”路遥宁飞速翻脸,“我很忙,我没有时间。”
“我很有时间。”江落城不着痕迹地转换话题,“起来吃点东西,鲍鱼鸡丝粥。”
他站起来,打开保温箱,路遥宁盯着他,突然说:“我不喜欢吃鲍鱼鸡丝粥。”
“我喜欢吃皮蛋,皮蛋瘦肉粥熬得稠稠的加点盐,很香。”
动作停在半空,这无厘头的对话让江落城微微一怔,疑惑地顿住了。
“真的。”路遥宁认真地说,“从来就不喜欢,也不喜欢鱼子酱,不挑剔咖啡,也对红酒的年份没有兴趣。”
“江落城,你们有钱人真的非常虚伪。”她微微眯起眼睛,“表面客气,却能因为一个人摆错刀叉的方向而笑上整晚。”
“那你为什么……”
“我那样说,是因为我很虚荣。”路遥宁很平静地说,“但是如果我不那么虚荣,你也不会对我感兴趣,更不会娶我,我们如果换一种方式,是没办法相处的。”
“现在不是很好吗?”
“是吗?”路遥宁突然抄起桌面上的镜子反手照向江落城,“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
路遥宁举着镜子,像照妖镜似的闪在江落城脸上,这场景奇怪又滑稽,江落城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不过在某一个瞬间,他还是看到了自己的眼神,自己的神情。
他也曾经见过别人对他露出过这种表情。
十几岁的时候,江落城一个人在国外念贵族学校,成绩很不错,数学尤其好,但他不是只会读书的“亚裔怪咖”,他高大、英俊,是赛艇队的明星选手,还有着神秘而特别的黑色眼睛,在学校里很受欢迎。他参加派对和社团,和挤上来的白人女孩子们接吻,甚至分不出记不清她们的姓名,但对方也是一样,激动地和伙伴炫耀着:“我亲到他了!”
“漂亮的中国男孩,不是吗?”
两个白人女孩哈哈大笑起来,朝他举起酒杯,隔空飞吻,那眼神他记得,他一直记得,看新鲜而稀奇的玩具的眼神,看异族人的眼神,兴奋而欣赏但是居高临下的眼神,混合着好奇、同情和傲慢,穿越了时光,像一支回溯的子弹,击中了十几年后的他自己。
“江落城,你以为我想赢你,是为了平等的和你相处,去接受你所谓的爱吗?”
路瑶宁说:“不,我赢你只是为了赢你。”
为了对得起她爬到了罗马的努力,为了抚平自己尖锐的自尊心。
路瑶宁看着天花板。
江落城重新在病床边坐了下来。
他从内袋中夹出一张对折的纸条,递在路遥宁面前。
“既然这样,那我们来谈生意,怎么样,感兴趣吗?”
最后两个音节在他口中盘旋许久,最终严肃又沉郁地说出了口。
“路总。”
第58章 这份信任能抵多少钱
路遥宁警惕,但是也好奇,紧绷绷地问:“什么生意。”
“你的生意。”
“没兴趣。”路遥宁说,“我说过不会用你们江家一分钱。”
“不是关于我。”江落城轻轻碾着那张纸,慢慢地说,“是关于祁若初。”
“你查到了实证,是不是?”路遥宁一下子坐起来,瞳仁睁大,“果然是祁若初找了陆家合作来狙击我,难怪我盯着他的资金动态没看到变化,我就知道!”
“你早知道?”
“我能猜到。”路遥宁咬牙切齿地说,“本来是故意卖的破绽,结果被反将一军。”
她能算到祁若初必定谨慎,就算下场资金量也不会太多,因此故意放出一些痕迹和消息,卖出破绽引诱祁若初,她有信心和祁若初直接对决。
她几乎也算到祁若初有可能会去找陆家,但她没算到没想通的是为什么居然是陆家替祁若初出面,甚至出钱,而不是祁若初作为陆家的代理。
而且陆鸣东采用的是碾压式的狙击方式,双向开仓两边通吃,路遥宁无论是做多还是做空,资金量都无法与陆家的这次下场相比,她无论如何决策,都是必死无疑。
双向建仓风险极大,需要的资金储备量也大,只有波动率够大才能赚到钱,否则是“稳亏不赚”,而且一亏就是亏双倍,风险大,收益不够大,她想不通陆家这样做的目的。
“因为陆鸣东根本不在乎赚不赚,也不在乎在这一场赢不赢。”江落城说道,“他在乎的是人,是林州行,是你。”
市场博弈玩的是利益也是人心,路遥宁太在乎利益,有时候会算不清人心。
而人心牵动着局面,往往才是事情结果的真正关键。
就像路遥宁此前十年和林州行并没有交集一样,祁若初常在洛州,和陆鸣东也是八竿子打不着,陆家对他能有什么谋求,凭什么替他出面狙击?
路遥宁拿来说服林州行的筹码,是自信业内能从新加坡入手看破飞艇南亚做空意图的人是凤毛麟角,因此才能用茶叶做表面生意提出帮林家绕开陆家。
也就是说,起码在当时,甚至在现在,陆鸣东都不知道林州行与路遥宁合作的真正意图,如果已经暴露,林州行就根本没必要隐藏,去同意什么代理人。
所以祁若初对陆鸣东的真正价值,是告诉他一个名字和一个位置——林州行的合作人现在正在芫村的茶市。
但其实名字不重要,就算陆家找上门来,站在路遥宁的店门口她也不怕,资本的争斗用资本的市场解决,她当初敢告诉祁若初,敢暴露破绽,就是因为自信她的方式足够隐秘,风格足够隐藏,痕迹足够清爽,她的手法干净,是足够专业的操盘手。
于是陆鸣东决定以大庄家的姿态荡平茶市,无差别斩杀,路遥宁确实被陆家狙击了,但她不是被点名出来爆头的,她是被扫射出血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