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岁安站的不远也不近,女人哭诉的话语断断续续传进她耳朵里:
“妈妈这么多年都是有苦衷的。”
“你讨厌我,你宁愿让我露宿街头都不肯帮我,这些我都认了。”
“但你凭什么,连你外婆的忌日都不肯让我去看一眼!”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且大部分都是江以臣同公司的同事。
在一群不明真相的人眼里,江以臣俨然已经成了不孝专制的恶人。
偏偏他作为身高力气都更占优势的成年男人,没办法对女人动手。
顾岁安冷嗤一声。
“保安呢?”她一边喊着,一边拨开人群挤进去,“有疯子闯进来了保安也不知道把人拉出去吗?”
这话一出,女人哭诉的声音一顿。
“你说……什么?”
顾岁安没理她。
大步上前直接打开女人的手,横过身子挡在江以臣面前,双手叉腰蓄势待发,“我说阿姨,您这是讹上我们了吗?”
“上次是江以臣可怜您给您塞了几百块钱买吃的买衣服穿。您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
“先是跟踪我们回了老家,现在又跟来了公司。还口口声声自称是他妈妈。”
顾岁安轻蔑地上下扫视她,“认儿子也没有您这么轻松的吧?”
嘈杂的环境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寂静。
女人大概是没想到顾岁安会来这么一出,被噎得半天说不出来话。
在周围人由支持变为鄙夷厌恶的态度后,连忙摆手否认,“不、不是的,他就是我儿子……”
“是你儿子,那你拿出证据来啊。”
反击不了江以焕,收拾这个老白花顾岁安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一步步把人往后逼,“他喜欢吃什么?他今年多大?家住哪里?这些你知道吗?”
从江以臣舅舅舅妈的嘴里,顾岁安对这位也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
娇生惯养长大向往爱情的清纯小白花,靠着美色依附了男人这么多年。
生存能力早就退化得接近于零。
想上门给人找不痛快,却连反驳她都做不到。
“保安大哥,”顾岁安举起手,“快来把这精神病带走。”
吵嚷声渐渐远离,江以臣垂下的眼晦暗不明。
视线范围内,有只手伸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角,问句里带了点小心翼翼,“不走?”
江以臣清了清嗓子,“走。”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顾岁安打量着江以臣的神色,最终还是开口问道:“你没生气吧?”
江以臣目不斜视,没理会她这约等于废话的问题。
嗯。
这欠揍的模样,一看就是没生气。
顾岁安点点头,彻底安心了。
“所以,你觉得她怎么会突然找过来?”
恶心人就算了,问题在于,她怎么能这么精准地把江以臣堵在公司门口?
电梯门开,江以臣迈步出去。
淡淡吐出三个字,“江以焕。”
这女人能为了给江明辉做小三,狠心消失二十年。
先前在江宅骤然出现,江以臣就猜到了大概。
无非是年老色衰,即将被抛弃,又想起还有他这个亲儿子。
江以臣没上车,倚在车门上点了根烟。
“但那次我把她拒绝得很彻底。”
“后来外婆忌日,她还想做戏给我看,被我揭穿。”
这么一来二去的,亲儿子这儿没了指望,可不就只能捏着鼻子找上江以焕了吗。
“现在江以焕还只是用她来恶心我,以后……”
江以臣冷笑了声。
与此同时,某个会所内。
程合拎着根台球杆子,挑眉望向刚挂断电话的江以焕,“徐惠被赶出来了?”
徐惠,就是江以臣的妈妈。
江以焕点头。
“没用的东西。”
本来还以为能让江以臣再狠狠吃次瘪。
“你急什么?”江以焕似笑非笑地,“这才刚开始呢。”
程合轻蔑地看过来,“什么刚开始,江以臣那贱种不是已经被我们逼到绝路了吗?”
没了项目,又声名狼藉,程合实在想不到他还能靠什么翻身了。
最近几件事的发展都在江以焕的预料内,他开了瓶酒,好心情地一饮而尽。
“要让他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那才叫绝路。”
-
大雨后的江新市,迎来了接连半个月的艳阳天。
顾岁安在家无所事事时,忽然想起先前说过的要带小寒四处玩玩的话。
“江以臣!”一嗓子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彼时江以臣正在书房内看书,顾岁安一闯进来,就撞歪了橱柜上的装饰物。
“什么事?”江以臣看着那处,忍住了没有斥责。
顾岁安一脸兴奋,“我们今晚去看音乐节吧!”
“票我都买好了。”她把屏幕翻转过来怼到江以臣眼前,“小寒也答应了!”
都这么说了,江以臣当然也没理由拒绝。
可当他驱车到场地外,看着这炎炎夏日还一波一波往里涌的人时。
江以臣:“……”
突然。
就很想反悔了。
偏偏顾岁安和小寒看穿他的想法一般,一下车,就一左一右地拽住胳膊。
硬生生带着人往前排挤。
坦白说,其实江以臣挺讨厌人多的地方。
拥挤、吵闹,会让他止不住地烦躁。
可那烦躁,在顾岁安蹦蹦跳跳地凑近耳边,问他好不好玩时。
又莫名其妙的。
烟消云散了。
几首歌过后,气氛被推向了高潮。
一支外国乐队在欢呼声中出场。
他们是近几年火遍国内外的摇滚乐队。主唱留着美式圆寸,结实的手臂上是张扬不羁的纹身。
甫一出场,顾岁安就摇着手开始尖叫。
主唱显然也很习惯应对这种场面了,短暂的互动后,他用蹩脚的中文道:
“间奏时,镜头、拍到谁,他们就——”
场下的观众们抢答:“Kiss!”
激烈的鼓点声响起,江以臣被顾岁安抓着手摇摆,仿佛也成了这盛大庆典中的一员。
临近间奏,巨大的LED屏幕上闪过一张张观众的脸。
最后在主唱一道嘹亮的口哨声中,左右屏幕同时出现了顾岁安和小寒的脸。
俊男美女的组合,场内响起一片善意的起哄。
唯有小寒独自汗流浃背。
他疯狂朝着镜头摇头,用手臂比叉,却被一声大过一声的“Kiss”掩盖。
顾岁安也是一样的尴尬。
她方才蹦迪蹦得特别投入,在镜头上看到自己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但她也没小寒那么无措。
尤其是在余光扫到旁边垂眸,正意味不明看着她的江以臣。
这一刻,顾岁安心跳剧烈,心底闪过很多想法。
许是热烈的人潮给了她勇气。
也可能是荷尔蒙战胜了理智。
她抓住江以臣的衣领,往上踮脚。
在后者震惊的目光中,毅然决然吻了上去。
第36章
在盛夏的傍晚,在拥挤的人潮,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
哪怕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都足以让人永远铭记。
顾岁安觉得自己就像个鼓胀的气球,在贴上江以臣的那一刻,里头的气就刷地一下全放光了。
她拽着衣服的手缓缓松开,往后退时,脚步都有些不稳了。
男人黑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乍一看像平静无波的海面,却又总觉得底下正酝酿着风暴。
顾岁安无意识地抿了抿唇。
那点儿勇气消散后,她恨不得离江以臣远点,再挖个地洞钻进去。
这么想着,她也这么做了。
偏偏这会儿新的一首歌开始,越来越多的人往前挤。
顾岁安好不容易挪动出的一小点距离,瞬间消失。
甚至变成了负数。
背后是男人滚烫起伏着的胸膛,头顶还能隐约感受到呼吸喷洒。
裸露的手臂被不轻不重握住了。
因为太吵,江以臣还特意俯下身凑近,“小心。”
平平淡淡的语气,但顾岁安,却莫名品出了几分难耐的哑意。
……
散场时,已经将近凌晨。
他们站的位置靠前,只能等后面的人潮散去,才能慢慢往外走。
舞台上的歌手已经退场,唯有两边的LED在短暂的黑屏后,播起了个当红男顶流的采访。
“何巍好帅啊啊啊!”
“我看过他这个采访,好像是说要和哪个公司进行全线合作,还要直播卖货呢!”
“人气这么高也去带货?只能说金主爸爸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顾岁安离说话这几人挺近,听着也被勾起了点兴致。
然后,她就听到屏幕中的何巍提到了博恒二字。
顾岁安:?!!
她猛地一回头,看向旁边的江以臣,“博恒?”
“你!”说出一个字后,她又谨慎地压低了声音,“这是你经手的那个项目吗?”
江以臣点头。
顾岁安更觉得可惜了。
那可是何巍啊!
自带流量,粉丝又是出了名的肯砸钱。
稳赚不赔的生意!
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许是看出了顾岁安眼里的惋惜,江以臣略微偏头,破天荒地解释了一句:
“不用觉得遗憾。”
-
翌日,终于得知江以臣停职在家的岳平立即发来了聚会邀请。
他本来想说继续去他们常去的那家清吧坐坐。
谁知道江以臣破天荒地提出要去酒吧。
还是在整个江新市出了名的,富二代聚集,且花样很多的酒吧。
“所以你这几天干嘛去了?”岳平捋了下寸头,挑挑眉,“不会是和你女朋友在家里厮混吧?”
江以臣目光看向某一处,微抬头抿了口酒,没理会他这种屌丝发言。
岳平不依不饶,“不至于吧你?这就有了新欢忘旧爱了?”
江以臣:“……”
“首先,你不是旧爱。”
话还没说完,岳平就小媳妇似的一捂嘴,食指指着他的鼻子,语气悲伤控诉道:“看吧!你没有否认她是你新欢!”
江以臣额角抽了抽。
他余光扫过某一处。
干脆利落地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我去趟洗手间。”
徒留还沉浸在戏中的岳平风中凌乱。
富二代多的地方,连洗手间都装修的富丽堂皇。
江以臣往里走时,迎面有人出来。
程合单手插兜,指尖夹了根烟,正兴致勃勃和旁边人说着,“艹,我那车整套改下来花了得有五百万吧。”
“但是真爽。”
程合最近迷上了赛车,为了参加比赛,特地花了大价钱请人改装。
而这车也没辜负他的期望,赚足了眼球,也轻轻松松赢了好几场。
他实在是有些兴奋,连擦肩而过的是谁都没看清。
直到听见一声嗤笑,才不爽的撇过头。
瞧见是江以臣,那点不爽很快就转变为了轻蔑。
“怎么,现在一无所有了,来这儿买醉了?”
江以臣:“你也只能用那种不光彩的手段赢过我了。”
他逆光站着,小半张脸隐在阴影下,“堂堂正正的竞争,你没有胜算。”
这话说的其实很不符合江以臣平时的形象。
他向来是人狠话不多的,说一万句也比不上实实在在的做一次。
换做是平时,程合还能察觉到不对。
但他今晚喝了酒,任何情绪都会被放大。
“堂堂正正?”程合叼着烟,在四散的白色烟雾里眯起眼,“行啊。”
“正好一会儿有场友谊赛,敢来比一场吗?”
江以臣似笑非笑地,“当然。”
他答应的爽快,回去时却被岳平质问:“你疯了?”
“你不知道程合什么德行?”
一等一的纨绔,一等一的疯。
“他最近迷上赛车的事我也听说了。”
“邱家那个有印象吧?前段时间赢了他一场,转头程合就开着新车把人直接撞翻在了赛道上。”
“双腿骨折!”
江以臣:“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去!”岳平横眉怒目。
他心说老子他妈一个人民警察,还得在这儿跟个老妈子一样劝说。
“你压根就没碰过这项运动,没有赢的可能。”
“就算你赢了,又能改变什么?”
江以臣不说话了。
他只是半低着头,若有所思地转着空酒杯。
十几年的朋友了,看他这副样子,岳平就知道江以臣心里是有打算的。
且怎么劝都劝不住。
他低骂了一声,手伸到江以臣面前。
江以臣:“干嘛。”
岳平:“我他妈不得陪你一起去?!手机没电了,给局里打个电话今晚换人值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