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清澈的一双眼,望过来时,好像也带了雨夜的凉意。
将江以臣胸腔内冒起来的火,“呼”一下吹灭。
情绪平复下来,理智也紧跟着回归。
江以臣稍一思索,就能猜出个大概。
徐惠这次来肯定又是受了江以焕的指使。
后者见他最近风头正盛,势必要找机会打压,内外夹击。
徐惠就是这个内。
再怎么样也是亲母子,或哭或喊,威逼利诱,可怜下跪……
总有一种方法能求得江以臣心软。
只要人能在身边留下来,还怕找不到空子吗?
江以臣眸中闪过一抹讥讽,又很快垂下眼皮收敛。
见他的抗拒之色不再那么浓,徐惠还以为是自己的哭求起了作用。
于是她把江以臣的手抓得更紧了。
“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怎么可能不疼你?”
“妈妈如今只是想留在你身边,照顾你,补偿你。你连这样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吗?”
雨珠落在徐惠身上脸上,湿透了的头发贴在颊边,看着特别柔弱可怜。
“我怀你的时候,吃了很多苦头。”
“你外婆当时还隔着层肚皮教训你,说你这个臭小子,长大了可千万不能亏待妈妈……”
顾岁安余光清楚地看见,听见这句话时,江以臣垂在身侧地手倏然握紧了。
像在死死压抑着怒火。
“慢慢来吧。”可他说出口的,却不再是狠厉驱赶的话。
“雨太大了,你先回去吧。”
徐惠动作一顿,“以臣,你、你这是……原谅妈妈了吗?”
江以臣并未直接回答,只说:“有空的话,你可以多去陪陪外婆。”
这样的话落在徐惠耳朵里,就等于松口了。
她一下就眉开眼笑起来。
“那我就先回去了。”
“改天,改天妈妈来给你做饭吃!”
女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倾盆大雨中。
顾岁安收回视线,心里却生不出一点母子重归于好的喜悦来。
她视线下移,落到江以臣手臂上几个错落的掐痕上。
边缘泛着红,皮肉往下深陷,看着就疼。
真的心疼孩子的母亲,怎么舍得下这样的手?
就算情绪上来了无法控制,可那样明显的伤痕,离开时就真的注意不到?
只能是不在意。
只能是仅在乎自己。
“所以,”顾岁安抬头看他,“你真的原谅了吗?”
江以臣:“将计就计而已。”
他说着,视线顺势落到了顾岁安肩头。
这把伞并不大,身高差的缘故,顾岁安撑伞时手抬得很高。
伞面往江以臣那儿倾斜,她自己大半个肩膀露在外面,早就被落下来的雨珠滴得湿透。
江以臣抓住伞柄,另只手扣住顾岁安的手腕,将人往里带了些。
“站过来点。”
顾岁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射性地就要去挣,嘴里还嚷嚷着,“不是你别转移话题啊,将计就计是要做什么……”
话都没来得及说完,人就被江以臣揽着肩膀移到了身旁。
男人的声音不咸不淡从上方传来,“身上都被淋湿了,没发现?”
被他这么一说,顾岁安才看到自己肩头已经湿了一大片。
本该是凉凉的触感,却因为男人滚烫的掌心在外包裹着。
源源不断地传来暖意。
……
江以臣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
顾岁安则是一头钻进了厨房。
——准备煮姜汤。
开玩笑。
这么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当然要多刷刷好感度了。
网上的教程是,先给生姜去皮切块,再丢进煮沸的热水里滚个两三分钟就行。
步骤看似简单,可光是去皮这一项就够顾岁安磨蹭的了。
她又赶时间,勉勉强强用勺子刮了个大概,用水一冲,就丢进了锅里。
生姜刺鼻辛辣的味道不断涌进鼻腔。
顾岁安想了想,又去冰箱里掏出几块冰糖,也一股脑丢了进去。
江以臣一拉开房门,就看到了端着碗,站在门外的顾岁安。
“喝吧。”顾岁安举起碗凑到江以臣面前,“我给你煮的爱心姜汤。”
爱心这两个字还被她刻意加重。
但这样从容不迫的表情只维持了两秒。
“快接啊啊啊——”
滚烫的碗一被拿走,顾岁安就捂着指尖原地蹦了好几下。
“好烫好烫好烫。”
白色瓷碗转移到江以臣手中,被宽大的手掌都衬得小了几分。
他却一点儿不觉得烫。
慢悠悠走到餐桌前坐下,忍俊不禁地挑眉,“既然烫,直接放桌子上就行了。”
顾岁安闻言,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不觉得我很有诚意吗?!”
“我可是在担心你诶!”
说着,她拉开椅子坐到江以臣对面,双手托腮一脸期待,“快尝尝我的手艺。”
姜汤都是一个味道的。
能谈什么手艺。
抱着这样的想法,江以臣低头喝了一口。
辣涩的刺激味道里还混杂了腻人的甜。
仔细一品,似乎还嚼到了粗糙的生姜皮。
江以臣皱了皱眉。
对面,顾岁安还兴致勃勃地问着,“怎么样怎么样?”
“我听说姜汤都很难喝的,所以特地放了冰糖进去,是不是好喝很多?!”
顾岁安还穿着那身淋了半湿的T恤,室内的空调一吹,已经干了大半。
黑色长发披在肩后,白炽灯光自上而下,更衬得她肤若凝脂,笑容明媚而灿烂。
那双深棕色的瞳仁中只盛着一人的身影,认真又专注。
“嗯。”江以臣咽了回去,又喝了一大口,“挺好喝的。”
喉结滚动间,甜味溢出到四肢百骸。
“很甜。”
-
时间一天天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冬日。
这期间顾岁安不仅交了快乐熊最后一轮比赛的画稿,还承担起了替江以臣监督徐惠的任务。
那天之后,徐惠倒真像是洗心革面了一般。
又是做了菜送上门,又是主动提出要来帮他们收拾屋子。
江以臣不常在家,往往都是顾岁安跟她相处。
先前说的那将计就计,江以臣后来也解释了。
把人放在身边,只是为了更好的监视。
他想看看,徐惠能自私自利到什么地步。
【岁岁平安:今天她又来了一次】
【岁岁平安:说什么我们屋子太乱了,要整理一下。我就找了个借口回房间】
【岁岁平安:果然!她又进书房待了好久!】
江以臣近来越来越忙,发出去的消息往往要隔许久才回。
这次倒是例外。
【。:让她进,她找不到有用的东西】
【。:屋子很乱?】
【。:我记得我昨天才刚收拾过】
顾岁安选择性地忽略掉了这条消息。
【岁岁平安:明晚要不要一起去广场跨年?听说有烟火表演】
江以臣引用了他上面发的屋子很乱的那句话:
【。:今晚下班前把你的东西收拾好】
顾岁安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依然选择性忽略。
江以臣随后发来下一句话:
【。:不去,明晚有酒会】
这条消息发出来的下一秒,顾岁安的四人宿舍小群也弹出了一条消息:
【何今:报——】
【何今:岁岁,有人看上你男朋友了!】
【岁岁平安:???】
何今紧接着就发了一长串语音过来。
大致意思就是,江以臣马上就要调去总部,这段时间手上的项目多了,应酬也多了。
自然而然地就认识了几个老板。
这其中弯弯绕绕的,就有老板的女儿看上了他。
紧追不舍,穷追猛打。
“明晚是我们公司为了合作方而举办的晚宴,那姑娘大概率也会去。”
“岁岁你……打算怎么办?”
顾岁安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把地址发我吧。”
她这句话当即引发了群里热烈的讨论。
就在虞晚她们猜顾岁安是不是要学影视剧中的正主霸气捉奸时,顾岁安只是默默化了个精致的全妆。
然后蹲守在了他们举办晚宴的酒店——对面的咖啡厅。
蹲了两个小时,才终于看到一前一后出来的身影。
那女生果然如何今说的一般,对江以臣情根深种。
一番拉拉扯扯之下,居然还想踮起脚尖去强吻!
顾岁安抓住机会,拿起手机咔咔咔拍了好几十张。
她抓拍实在是很有技术,有几张看上去好像两个人真的亲了一样。
顾岁安把没用的都删掉,准备一会儿冲出去拿这几张照片狠狠地吓一吓江以臣。
——桌子就被人轻轻叩了叩。
她抬起头,骤然撞进了男人漆黑深邃的眼。
江以臣似笑非笑地,“跟踪我?”
顾岁安愣了愣,下意识把手机怼过去,“我、我来捉奸!”
对面一个平a,她就把大招都交了。
好在反应得快,江以臣还在垂眸打量这照片时,顾岁安立即先发制人。
“你你你!你这是辜负糟糠之妻!”
“我陪你从一无所有打拼到现在,可你呢?现在宴会也不带我参加了,还在外面和别的女生拉拉扯扯。”
说这些话时,顾岁安表情虽然悲伤,眼睛却在俏皮地轻眨着。
而她既然都拍了照,那肯定是清楚看完全程的了。
整这么一出,就是故意在捉弄。
偏偏这会儿咖啡厅内还有不少人。
这么几句话,已经有人循着声音望了过来。
顾岁安越说越理直气壮,“那下一次,是不是要直接带着人登堂入室了?!”
江以臣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他一手撑着桌沿,一手捏着顾岁安的双颊。
微一用力,饱满红润的嘴唇就撅了出来。
江以臣附身下压,有些危险地眯了眯眼,“再乱说。”
“我就堵你嘴了。”
堵这个动词,可以用很多种动作来诠释。
此时此刻,两个人靠得极近。
所以顾岁安也能感受到,江以臣的目光落到了她的唇上。
暧昧描摹。
像野兽。
看到了心仪的猎物。
第42章
男人逆着光附身下来,眉眼半遮半掩地藏在垂落额发的阴影下。
危险程度直线上升。
顾岁安心跳都漏了半拍。
她磕磕绊绊道:“我、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嘛。”
红唇在眼皮子底下张张合合,江以臣眸色渐深,手下都不自觉用了力。
又在下一秒迅速松开。
紧盯着的视线也跟着挪走。
速度快到顾岁安想发难都找不到机会。
她揉了揉被掐得有些痛的双颊,嘀嘀咕咕着,“这么用力干嘛。说不定……”
“就是被我抓到了把柄才这么生气。”
“你一个就够我烦的了。”江以臣直起身,意味不明地垂下视线。
“我有空再去应付别人?”
略带嫌弃的语气,但话里却暗藏深意。
顾岁安没品出来,只揪住了“烦”这个字眼。
骂人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最后又被咽回肚子里。
“我还不是看你太忙了,想约你出去玩好放松放松。”
“知道了。”江以臣指指顾岁安的手机,“删了。”
顾岁安:“删就删。”
反正拍下来也只是为了捉弄他一下。
正如江以臣自己说的,他没空。
顾岁安深知这一点,从一开始就没怀疑过他会在这个节骨眼和其他女生发展关系。
这一趟的真正目的,当然是逮人去跨年!
为了这个,顾岁安还特地掏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短裙。
头发烫了卷,化了精致全妆,脑袋上还扣了个俏皮的贝雷帽。
坐上车时,她还故意眨巴着眼问江以臣,“我今天看起来怎么样?”
江以臣顺势偏过视线。
大概是在有暖气的室内待久了的缘故,她脸被熏得很红,眼底泛着层潋滟的水光。
整个人就像颗白白嫩嫩的糯米团子,让人很想欺负。
“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顾岁安:??
“你再说一次?!”
太不可思议,她语调都上扬了。
甚至身子还侧过来,往江以臣的方向凑近,“你、你再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