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无表情道:“我敢。”
周遭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程合的呼吸声越来越重,眼白都好似爬上了血丝。
这二十多年,连父母都没动手打过他。
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顾岁安居然敢动手!
程合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顾!岁!安!”
他发了狂,直接抓住顾岁安的手臂往前一甩——
玻璃碎裂声接连响起。
泳池前方高高垒起的香槟塔轰然倒塌。
酒液混着碎玻璃淌了一地,因为惯性,顾岁安手脚着地。
掌心和膝盖处传来尖锐的疼痛,又因为酒精的刺激,让这感觉加剧。
她脑子空白了一瞬,低下头时,就看到丝缕鲜红的血顺着酒水飘散开。
有脚步声在逼近,“你他妈敢打我?”
“老子今天——”
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后头的话猛然消失。
身前的光被道高大的身影挡住,顾岁安抬起眼,正正好看到江以臣绷紧的唇,和浓烈到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冷。
他小臂上肌肉鼓起,冷白皮肤下的青筋走向明显,又带着蓬勃力量感。
而就是这只手,轻而易举地拦住了程合。
还扣着他的手腕,以一种常人无法达到的角度向后掰折。
在逐渐剧烈的心跳声中。
顾岁安听见他说:
“再动一下。”
“试试?”
第10章
手腕上的尖锐疼痛让程合更加丧失理智。
他脱口而出:“草你妈的江……”
话还没说完,就是一道清脆的“咔嚓”声。
江以臣已经松开了手,可程合的手腕仍然向上以奇怪的角度翻折着。
有块骨头狰狞地凸出。
痛苦的呼吸声中,尖叫迭起。
顾岁安僵着身子不敢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掌心和腿上的疼痛加剧。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动作间,有双手伸到眼前。
手掌宽大,手指修长,关节处泛着浅淡的粉。
江以臣脸上还有未褪去的狠厉,也许是周围太吵,也许是难得有了怜悯。
他的嗓音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冷淡且没有起伏,听起来,居然掺杂了点温柔:
“扶好。”
顾岁安深吸口气,忍痛抬起手。
男人带着薄茧的手握住手腕,轻而易举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掌心和膝盖上的伤密密麻麻,有浅有深,且还在不断往外渗血。
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更为狰狞。
“还能走吗?”
江以臣问:“里面应该有医药箱。”
顾岁安动动腿,“可以。”
虽然疼,但还能忍。
所有人的注意都被痛叫着的程合吸引了去,他们没再受到不怀好意的注视和阻拦。
别墅内空间很大,顾岁安被安置在了客厅沙发上,江以臣则去寻找医药箱。
但这地方他也是第一次来,找着找着人就不见了。
独留顾岁安在这空旷的空间内,莫名有些背脊发凉。
起初还好,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居然听到了撞击声?!
不规则,时有时无的。
就像在用脑袋撞墙一样。
鸡皮疙瘩瞬间冒起来了。
好在落地窗外还有人在,这稍稍驱散了顾岁安的恐惧,但她还是开口喊:
“江以臣?”
声音不大不小,带着试探,“你在哪儿?”
江以臣没有回复,那撞击声却在下一秒变得强烈!
“砰砰砰!”
在室内荡起一阵回声。
“啊——”
顾岁安下意识尖叫出声,又因为掌心的疼痛被迫截断。
室内重归安静的那一刻,撞击声消失。
紧随而来的是一道道嘶哑呜咽。
像是在说:
“救我。”
……
顾岁安再三思忖,还是小心翼翼地朝声源地靠近。
因为脚上的伤,她走得很慢,脚步声也不由得变重。
声音传来的地方是个小房间,隐在黑暗里,不太显眼。
顾岁安深吸口气,重复做了几次心里建设,才一鼓作气拧下门把。
视线在空中交汇。
她看到了个手脚被缚,头破血流的年轻男人。
男人也很激动,被胶带封住的嘴不停蠕动着,发出“嗯嗯嗯”的声音。
顾岁安蹲下身撕开胶带。
男人立马道:“救我!快帮我解开、快!”
顾岁安却没听他的。
由于距离的拉近,原先模糊的男人的五官也变得清晰起来。
斑斑血迹下,隐隐透露出几分熟悉感。
“你是……郑想?”
郑想的工位上摆了他的照片,顾岁安在那坐了两天,多多少少看了几眼。
不等他回答,顾岁安就干脆利落起身掏手机。
然而给江以臣的电话还没拨通出去,她一转身,就直直撞上了身后的人。
郑想不知何时紧闭了唇,而江以焕垂眸,视线扫过她身上细密的伤口,似笑非笑地问:
“岁岁,受伤了怎么还乱跑呢?”
-
整个别墅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泳池处不知何时也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只有丝缕燥热的风顺着窗户飘进客厅。
江以臣拎着医药箱回来时,一眼就望见了被黑衣保镖钳制住的顾岁安。
后者脸上是浓浓的惊恐。
顾岁安下意识喊:“江——”
才说出一个字,就被保镖捂住了嘴,同时整个人被往地上狠狠一按!
膝盖撞上冰凉的瓷砖,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玻璃残渣深陷进肉里,伤口又开始缓缓往外渗血。
而在她旁边,郑想双手双脚被缚,嘴巴上的胶带被重新贴上,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是一大片青紫。
江以臣动作一顿,“你想做什么?”
江以焕慢条斯理地点了根烟,缭绕的烟雾里,他自然又放松,“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你应该懂吧?”
他朝两人所在的方向微抬下巴,高高在上的模样,“郑想和顾岁安。”
“二选一。”
他们俩,一个代表着和叶寻的合作,一个是仍在考察期的盟友。
江以臣沉默了很久。
这沉默却逗笑了江以焕。
他看着顾岁安,语气阴沉沉的,“我这个弟弟,从来都是抓住机会就要往上爬的。”
“现在居然犹豫了。”
“看来,”江以焕倾身摁灭烟头,“他真是非常喜欢你啊。”
喜欢两个字被刻意加重。
没人愿意被人抛下。
尤其还是在知道留下的那一个明显会被折磨的情况下。
顾岁安还没来得及说话,身边的郑想已经不断发出“嗯嗯”的声音。
像是想要引起江以臣注意,迫切地要说出什么。
看他这反应,江以臣心里的猜测被证实了大半。
郑想即便背叛了他,但也不会蠢到一下子就把所有东西都交出去。
而江以焕也正是发现了这一点,才恼羞成怒地把人捆起来打了一顿,又丢在这儿。
好似善心大发地让他二选一。
“这么久都选不出来啊?”江以焕眼眸微眯,“让我来猜猜,你不会要选顾……”
嗤笑声将他未说完的话打断。
江以臣大步从他面前走过,话声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不需要你用激将法。”
他走过来,低垂的眸与顾岁安撞上。
虽一言未发,眼神却表达出一种意思:
我会选你。
我会带你走。
顾岁安心跳都不自觉加快了。
脑海里闪过这些天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想,过了这一遭,她和江以臣也算是能将后背交给对方的同伴了。
从这里出去,她以后一定不嘴贱。
绞尽脑汁为他出谋划策,争取早日扳倒江以焕!
这个念头出现的下一秒——
江以臣目不斜视从她身前跨过。
他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喜怒哀乐。
但给郑想松绑的动作却异常迅速。
那一刻,顾岁安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只是怔怔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
直到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内。
第11章
江以焕蓦地嗤笑了声。
他凑到顾岁安耳边,高高在上的语气中夹杂了一丝刻意的怜悯。
“怎么办?”
“他把你丢下了。”
顾岁安不理他。
她只是双手撑地,倔强又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腿上的血渗出又干涸,凝结在膝盖与小腿处,变成了暗红色。
到门口的这一小段路,顾岁安走了很长时间。
她伸手想要抓住门把,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径直拦在她身前。
不远处的江以焕似笑非笑,像是在嘲笑她的异想天开。
而在他身后,不知何时站了几个男人。
——是方才在泳池里玩得最嗨的几个。
他们上半身□□着,望过来的眼神里满含兴奋与欲.望。
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顾岁安听见他们讨论着:
“长得确实漂亮。”
“身材也挺好,草、起来一定很带劲。”
他们甚至都不用江以焕发号施令,就已经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那一刻,巨大的危机感笼罩了顾岁安。
她想跑,可前后都被堵死。
她连步子都没有机会迈开,就被狞笑着推倒在了地上。
这几个人是程合特地找来的。
富二代圈子里出了名的玩得花,男女不忌,身上有没有带病都不知道。
顾岁安哭叫着挣扎,“滚开!滚开!!”
手臂乱挥时,指甲划过其中一人的脸,带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草!”
那人骂了一句,抬手就给了顾岁安一巴掌。
巴掌声清脆,在别墅内带起一阵回音。
顾岁安被打得偏过了头。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了坐在沙发上一脸漠然的江以焕。
他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察觉到她的视线后,轻蔑地扯唇笑了下。
“婊.子。”他说,“这就是站错队的下场。”
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地钻进顾岁安脑子里。
剧烈的恐惧中,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她是不是真的站错了队?
她一开始就离开这座城市,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又或者,她的重生就是老天开的一个玩笑?
看她上辈子不够惨,这辈子再来多受点折磨。
脖子被一双手掐住,渐渐涌上来的窒息感,裹挟着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让顾岁安的瞳孔渐渐失焦。
直到一声巨响,紧闭的大门被人踹开!
模糊的视线里,有人逆光走来。
他一拳一脚都带着狠戾,于顾岁安来说难以反抗的,都被他轻而易举撂倒。
然后在一片狼藉里,用从未有过的轻柔力道将她抱起。
“顾岁安。”江以臣声音很低,语气里含着的怒意不知是对她还是对其他人,“说话。”
“你想要我说什么?”
唇都被顾岁安自己咬出了血,呼吸间都有血腥味。
“谢谢你大发慈悲,赶回来救我吗?”
纷乱的空间里,唯有这一小片空间是沉静的。
江以臣似是也觉得理亏,沉默着没说话。
“艹!”不远处传来的男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岳平忍痛挨了保镖一下,“现在是你谈情说爱的时候吗?!”
谁他妈知道能这么刚好。
他八百年不回这边的别墅住了,心血来潮回来休息两天,门都没进呢就被一通电话喊来。
最难缠的保镖被岳平拖住,剩下那几个富二代,和看着仍然镇定的江以焕。
几个酒囊饭袋江以臣解决的很轻松。
他垂眸抹去指节上沾的血迹,掀起眼皮望向施施然坐着的江以焕。
后者像是拿准了他不敢动手一样,还在出言挑衅,“英雄救美?”
江以臣冷嗤一声,他一步步走近,眉眼绷着,戾气很浓。
“我没想到。”
指关节被摁得啪嗒作响,忍无可忍一般,呼啸的拳风裹挟着话语,“你他妈手段这么下作!”
这一拳来得极为狠戾,江以焕闷哼了声,嘴里立时就尝到了血腥味。
比起策划的一切化为泡影,更让他生气的,是江以臣这野种居然敢对他动手?
江以焕毫不犹豫地起身回击。
可他怎么打的过从小在无数殴打与谩骂中长大的江以臣呢?
从顾岁安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江以臣挥拳时的侧脸。
他紧皱着眉,唇角处有点红肿,动作却没有因为疼痛而变慢分毫。
这不是从课程上学来的漂亮招式,精准、狠戾,每一下都是冲着要害去的。
江以焕很快便撑不住了。
保镖也被岳平打晕在地。
局势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反转,刚才还趾高气昂,叫嚣着骂顾岁安婊.子的富二代们蜷缩在角落。
剧烈的喘息声中,顾岁安站起身。
她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无助和慌乱,路过橱柜时还顺手抄了个花瓶。
“你……你要干什么?!”
甩她巴掌那个顶着一脸的伤还在强撑气势。
顾岁安言简意赅,“打你。”
手里的花瓶应声砸下。
嘶哑的叫声中,男人额头淌下血迹。
顾岁安回身,一步一步朝江以焕走去。
后者瘫坐在地,后背靠在沙发上,半垂着头,额角被拳头硬砸出来的伤在往外渗血。
整个人再没有之前的儒雅贵公子样。
顾岁安在他面前站定,“江以焕。”
她不受控制地又想起了死前的场景。
两个人双双被绑架。
明明上一秒江以焕还握着她的手让她不要害怕,在警察出现后,却又在离生路仅有一步之遥时将她反手推向歹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