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葭叹气：“我没有。”
话音刚落，她手机忽然响了，来电人是赵妍妍。
“妍妍。”
“葭葭，你在哪儿啊？”赵妍妍语气有些急，“导员找你有事，很急，你赶紧去她办公室一趟。”
“有说什么事吗？”
赵妍妍说：“好像是你妈妈找你。”
挂断电话，颜葭饭也顾不得吃，背上包就要走。
傅京扬愣了愣：“你去哪儿？”
“对不起，我有点事，你先吃。”
“不是――”有什么事情比我还重要么？
后半句话不等说出来，颜葭已经走了。
傅京扬扔下手里的汉堡，失落地靠着椅子，他眼睫稍垂，眸光黯淡，心里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心底的那个念头似乎正在一点点被证实。
她好像……
真的不喜欢我了。
颜葭急匆匆跑到办公室，敲门后推门进去。
“老师。”
“先过来，”导员招呼她，“颜葭，有个事想跟你说一下。”
“您说。”颜葭呼吸急促，心跳一点点开始加快。
“校门口外面那个人是你妈妈吗？”
颜葭放缓呼吸，垂在身侧手慢慢收紧握成拳，然后很镇定地说：“不是。”
“那她怎么会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在这上学？”
颜葭摇头，面无表情道：“我不知道。”
“那你认识她吗？”
这次颜葭沉默好半晌，点了下头。
“那好，别的我就不多问了。既然你们认识，那你就去跟她好好说一说，”导员看着她，温声道，“我们这里毕竟是学校，每天一个陌生人在校门口转悠，还时不时大喊大叫，对学生和学校影响都不好，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我理解，”颜葭唇线绷直，像在极力忍耐着情绪，“对不起老师。”
“她在保安室，去跟她谈一谈吧。”
颜葭转身要走，忽然又被导员喊住，她回头，听见导员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记得来找老师。”
“嗯，”颜葭鼻尖发酸，“谢谢老师。”
校门口的保安室内，一个女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四处打量，她穿着件脏兮兮的杏色羽绒服，黑色皮裤，长筒靴，头发乱糟糟的团成一团，深色眼影涂遍了整个眼眶，大红色的口红涂出嘴唇，整个人看着邋遢又渗人。
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半个多小时，保安大叔着实看不下去，好声好气道：“大姐，我们这里是学校，您坐这儿也不像回事儿啊。”
“我找我闺女！你们把她给我叫过来，找不到她我就不走！”
“您闺女干嘛让我们给你找啊，你自己没她的联系方式吗？”保安大叔有些无语，“再说了，你在这这么闹，多影响她学习啊。”
“我不管这么多，我就要找我闺女，你们把她给我叫来！”女人指尖绕着头发，从上往下打量他一遍，然后说，“给我倒点水喝呗，哥。”
“……”
保安大叔叹口气，无奈地去给她倒水。
在他倒水的功夫，门突然响了，保安大叔正准备去开门，门就被推开了。
颜葭站在门外，一步都没往前走，冷声说：“出来。”
保安大叔一愣，“同学，你找谁啊？”
颜葭视线直直看着屋内椅子上坐着的女人，面无波澜：“出来。”
屋内的人不为所动。
颜葭加重音量，直接点名道姓：“杨芳，出来。”
女人这才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拍了拍衣服，盯着颜葭缓缓笑起来，“我的好闺女，终于肯见妈妈了？”
颜葭转身就往外走。
杨芳不紧不慢地跟上，到门口时，又扭头跟保安大叔说：“哥，改天再来找你玩儿呦。”
出了学校，颜葭一直走到距离校门口很远的偏僻小路上才停下，这条路很窄，两旁都是树，平时很少会有人从这儿经过。
身后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颜葭回头，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女人。
她已经记不清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上一次见她，她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时的她虽然说不上多么光鲜亮丽，但绝对不像现在这样面黄肌瘦，皱纹满脸。
“找我干什么？”颜葭看着她，还算平静地问。
杨芳似笑非笑地从头到脚打量着她，谄媚道：“来看看我漂亮的乖女儿呀，这才多久不见呀，都长这么漂亮了，交没交男朋友啊？想不想妈妈呀？”
她这说话的语气和调调，让颜葭没由来的一阵恶心。
“是要钱吗？”
“怎么会呀，”杨芳无辜地撇撇嘴，“妈妈只是想你啦，别听你爸胡说。”
“我没钱。”颜葭说。
听见这句话，杨芳的笑容一点一点淡下去，露出真面目，“你没钱？你爸那个守财奴供你上学能不给你钱？哎呀我的好闺女，妈妈都饿了好几天啦，你不心疼妈妈呀。”
“我没钱。”颜葭还是重复这一句话。
杨芳死死盯着她，终于变脸，“你骗谁啊，你还没钱？你那个爸可是说了，钱都给你留着，你能没钱？”
她哼笑了声：“颜葭，我告诉你，我是你妈，是我生的你，你就有义务给我钱，给我养老！”
颜葭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因为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惯不惯了。
她把手机装回口袋，双手插兜，冷淡地看着她。
“葭葭啊，”杨芳上前抓住她的手，“算妈妈求你了，给妈妈点钱，妈妈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你忍心看妈妈饿死吗？我可是你妈呀！”
颜葭冷淡又麻木地看着她，半晌，她缓缓说：“要钱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件事。”
“我答应我答应，不管什么事我都答应！”
颜葭垂眸看了眼自己被她抓着的手，示意松手。
“好好好，我不碰你，不碰你。”杨芳松开。
颜葭收回手，将她碰过的那只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低声说：“我要你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这个地方，永远不要对任何人说你是我妈。”
“你这什么意思，嫌弃我？不想认我？”
颜葭说：“对。”
杨芳双手抱臂，染着红色指甲的手指轻点了几下，说：“那我要十万。”
“我没有这么多。”
“那这事儿就没门！”
“随便你。”说完，颜葭就要走。
杨芳赶忙拉住她，讪笑道，“别走呀，咱娘俩好商量嘛，你说说，你这要求有点太苛刻了吧，哪有自己的孩子不认妈的呀，你这多伤我心啊，再怎么说，你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呀。”
颜葭将视线转向她，从容不迫道：“你答不答应？”
杨芳眼珠转了转，似乎在考虑对策，短暂的沉默后，她说：“就算我对你不好，但我总归生了你吧，你这要给我太少，也说不过去呀，是吧？”
“我只能给一万。”
杨芳急了：“一万？！你打发要饭的？！”
“不要就算了。”颜葭转身就要走。
“等等――”杨芳拦住她，咬牙切齿地说，“你什么时候给我？”
“明天下午三点，还是这个地方。”
“我怎么确定你不是骗我？”
颜葭背对着她，说：“信不信随你。”
“还有，你答应我的事，如果做不到，以后一分钱也别想从我这拿，我说到做到。”
“几年不见，本事见长啊，”杨芳慢悠悠地走到她身边，凑近她耳朵，忽然说，“你想不想知道你亲生爸爸是谁啊？”
颜葭扭头看向她。
杨芳露出个得逞的笑，哈哈笑起来，“哈哈哈，其实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哪个小卖铺老板？哎呀，记不清了呢。”
颜葭一阵反胃，扭头就走，只是没走多远，直接吐了出来。
她蹲在草丛边，吐的眼泪横流，脸色涨红，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很想死掉。
只是在这之前，她突然很想，很想，很想见傅京扬。
第29章
傅京扬这一整个下午都郁郁寡欢, 闷闷不乐。
他给颜葭发了好多条消息，但她一条都没有回。
独自在寝室坐了一下午，直到晚上, 颜葭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颜葭：你在哪里？
傅京扬没回，这会还在为她没回消息和中午突然走掉生气。
他把手机丢在旁边，静静看着, 看颜葭会不会给他发第二条, 如果发，他就回。
下一秒, 手机嗡嗡响起来, 傅京扬看了眼, 居然是颜葭打来的语音通话。
垂下的唇角上扬，傅京扬拿起手机, 装作一副冷淡的样子接起来。
“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
“傅京扬，我想见你。”颜葭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她声音很哑, 带着很重的鼻音。
傅京扬微皱了下眉，直接站了起来, “你声音怎么了？哭了？”
“没事。”颜葭咳嗽了几声, “可能是有点感冒。”
傅京扬松了口气，暂时放下心来，重新坐下, “怎么了？”
“你现在在哪里？我想去找你, 行吗？”
直觉告诉他，颜葭有事。
傅京扬又一次站起来, 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开始穿衣服, “你在哪儿？”
颜葭吸了吸鼻子，“湖边。”
“等着。”
五分钟后，傅京扬急匆匆赶到图书馆前的人工湖，他一路跑着过来，这会气还没喘匀。
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颜葭，她就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微垂着头，正在抽烟。
这么冷的天，她就只穿了件大衣，孤零零地坐在那里，身形消瘦单薄，一阵风似乎就能把她吹走。
傅京扬重重呼了口气，见她没事，心里的大石头暂时落地。
他脱下自己的羽绒服，走过去披到她身上，然后半蹲下来给她拉拉链，“感冒了还吹冷风，找死啊。”
颜葭把烟灭掉，看着他笑，“你来了。”
傅京扬瞥了眼她手边的烟盒，又看看她，冷哼：“还抽上烟了？”
“你要吗？”
“不要，你以后也别抽，”傅京扬把那盒烟装到口袋里，“没收了。”
颜葭还是在对着他笑，“好哦。”
“好屁，”傅京扬半蹲着，视线与她齐平，“中午干嘛去了？”
颜葭整个人缩在他的羽绒服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想抱抱你，行吗？”
傅京扬垂下头，轻轻一叹，挫败地张开胳膊，“来吧。”
话音刚落，颜葭就扑进了他怀里，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脖子，像抱着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傅京扬笑，眉梢带着愉悦，“就这么迫不及待？”
颜葭没说话，额头抵着他肩膀，紧紧抱着他。
时间仿佛被静止了一般，傅京扬抱着她，安抚性地轻拍着她的背，夜晚的湖边没有人，冷风一阵接一阵地吹，空气中隐约还飘着股淡淡的烟味。
好一会儿，傅京扬说：“行了么？”
颜葭视线看向远处，似乎在走神，喃喃道：“再抱一会儿。”
傅京扬低声笑了下，手掌贴着她的头发揉了揉“想什么呢？”
“想死掉。”她轻声说，“想在你怀里死掉。”
傅京扬手顿住，眉心微蹙，“想什么？”
颜葭没有回答，她松开他，说：“好了。”
傅京扬还是觉得不对劲，追问道：“你刚说什么？想干什么？”
“嗯？刚刚？”颜葭浅浅笑了下，“我开玩笑的。”
傅京扬不吭声，略带担忧的视线紧盯着她，“你中午干嘛去了？”
“有点事情，”颜葭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置，“你坐下。”
傅京扬没坐，就这样半蹲着看她，“什么事儿？”
“一点……一点私事。”颜葭视线往别处看了看，又回到他脸上，“你冷不冷？”
傅京扬没答，只是问：“什么私事儿？”
颜葭沉默，拉下衣服拉链，想把羽绒服还给他，但却被傅京扬攥住了手。
“颜葭，你有事儿瞒我。”
他手好凉，颜葭反握住他的手，捂在掌心搓了搓，低头盯着他细长的指尖，说：“……我不想说。”
“好，你不想说，我不逼你。”傅京扬强压下心口翻滚的怒气，深呼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问她，“颜葭，我现在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把我当你男朋友吗？”
颜葭抬头看他，似乎是不理解他这话的意思，微微怔住。
两人平静地对视几秒，颜葭先露出抹笑，“当然啊。”
“别笑了，你根本就不开心。”傅京扬慢慢把手抽出来，静静看着她，“在我面前还要这样吗？”
他慢慢站起来，轻叹声气，呼出的白雾在空气中慢慢消散，然后说：“颜葭，我不想触碰你的隐私，我也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秘密，但是，但是这件事让你不开心，我想我就有知道的必要。我是你男朋友，不是外人，在我面前你不用伪装自己，你可以完完全全的依赖我，相信我。”
“所以我这样说，”傅京扬重新看向她，深吸一口气，平静道，“你愿意告诉我你中午去了哪里，到底怎么了吗？”
颜葭低下头，看着自己露在袖子外面的半截手指。
气氛凝滞，两人僵持着。
好久之后，颜葭站起来，将衣服脱下来披到他身上，细心地给他拽了拽袖子，然后说：“一点点小事，挺冷的，我们回去吧。”
“一点点小事你都不愿意告诉我？”傅京扬自嘲地笑笑，心口涌上的酸涩让他红了眼眶，下一刻，他问出了在心里挣扎很久的话，“你不喜欢我了，对吗？”
颜葭一瞬间有些鼻酸，喉咙滚了好几下，哑声说：“我喜欢你……很喜欢。”
“你从来……”傅京扬嗓音变的哽咽，“从来就没有打算跟我长久的谈，只是跟我玩玩，对吗？”
“傅京扬……”
傅京扬头偏向一边，指腹蹭了下眼尾，深吸一口气，哑声说：“颜葭，跟你在一起之前，我从没有什么担心和害怕的事情，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挺乐观的人。但是跟你在一起之后，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我……我没有安全感，我爱胡思乱想，我会因为你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怀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让你不高兴了，我每天每天都在给自己洗脑，你是喜欢我的，你一定是喜欢我的。”
“但是，你真的喜欢我吗？”傅京扬红着眼睛看她，嗓音发颤，“你不跟我去见我妈，也不肯跟我去见我的家人，甚至连你认为的一点点小事都不肯告诉我，你真的喜欢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