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那个瞬间，傅京扬忽然意识到。
或许有一天，颜葭会牵着其他男生的手，笑着从他身边走过，而那个时候，她更不会再看他一眼。
所以不想跟他结婚有什么关系。
不想跟他长久谈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现在，哪怕这一分、这一秒，她在他身边，他在她眼睛里，这样不就够了么。
他到底在跟自己较什么劲啊。
他根本就放不下颜葭，做不到跟她分手。
就算是她提出要玩玩，他还是会说服自己答应。
他爱颜葭，早已经超过了爱自己。
不是吗。
周五下午，颜葭联系了教授想去聊一下导师的事情。
敲门后，等里面传出“进”的声音后，颜葭推门进去。
推开门的瞬间，她视线一晃，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靠在沙发上的傅京扬。
听到声音，他也看过来，两人视线相对。
仅两秒，颜葭便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实地喊了声：“教授好。”
“来了啊颜葭，先坐。”
“好。”
傅京扬余光看到颜葭坐下，然后从包里拿出什么，低着头看。
整个过程，她都没有看他，除了刚推门进来的那两秒钟，一眼都没有。
熟悉的闷窒感填满胸口，傅京扬垂在身侧的手蜷了下，忽然一阵无力。
舅舅在说什么，傅京扬不知道。
他只知道，如果自己再不离开这里，他会忍不住哭出来。
“我先走了。”傅京扬吸了下鼻子，声音变哑。
“嗯，回去吧，记着我的话啊。”
门打开又被关上，坐在沙发上的颜葭眼睫微动，喉咙滚了下，再抬头时眼睛已经红了。
“颜葭，来。”教授笑眯眯道，“找我什么事啊？”
颜葭站起来走到桌前，露出个笑，说：“教授，您这边还有名额吗？”
“咦？”教授推推眼镜，狐疑道，“老高早就问我要你啦，怎么着，他还没联系你呀？”
颜葭疑惑：“您是说？”
“高老师啊，前几天他点名跟我要你，说你一早联系他了。”
颜葭微微皱眉：“没有啊，我没联系过。”
“是嘛，那老高这样说。”教授嘀咕道，“这老高搞什么。”
高老师……
如果颜葭没有记混的话，高老师就是那位秃头老师。
联想到那次在办公室的场面，颜葭只觉得身心不适。
她说：“教授，您这边还有名额吗？我的论文选题不太适合高老师。”
“我这边倒是还有，”教授说，“说实话，我一直都给你留着名额，但是那天听老高一说，我还以为你提前联系好了呢。”
颜葭忙说：“没有，我一直都是想选您的。”
教授哈哈笑了笑：“好，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抽空再问问老高，我可不想让他抢了我的学生。”
离开办公室，颜葭一直心不在焉，拐过楼梯拐角时，忽然听到一声很平静的嗓音：“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颜葭一愣，下意识扭头。
傅京扬斜靠着墙，肩膀平直宽阔，正淡淡看着她。
“没有。”颜葭转过身来看他，淡声说，“怎么还没走？”
“等你啊。”傅京扬说，“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
傅京扬慢慢站直，朝她走了一步，见她没往后退，他试着更近一点。
他看着颜葭的脸，估算着这个距离就算她转身要走他也可以抱住她。
等待十秒，见她并没有后退与他拉开距离，傅京扬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紧绷的肩膀松垮了些，他垂在身侧的手握了又握，最后松开随意垂着。
然后他低头，低声说：“我后悔了颜葭，我不想分手。”
傅京扬抬头，看向颜葭的眼睛。
她眼睛红了。
如果现在他能看到自己的眼睛，那他会发现。
此时此刻，他们拥有相同的眼睛。
一双因为对方会流泪的眼睛。
傅京扬喉结滚动，声音发抖，低声说：“不想结婚也好，没打算长久谈也好，玩玩也好，都行。”
“我都依你。”
“和好吧颜葭，不分手了，行么？”
第45章
空荡的走廊上不时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 天色将暗，夕阳隐隐浮现。
傅京扬丢掉了一切自尊，近乎恳求地看着她。
然而她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看着他。
傅京扬苦笑一声，挫败地点了点头，他抬头, 正准备最后再说点什么, 颜葭却忽然撞进他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
她脑袋埋在他胸口, 肩膀轻颤。
傅京扬稍愣, 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渐渐松开, 他喉结滚了下，哑声问：“……行么？”
他没有听到颜葭说话, 只感觉埋在他胸口的脑袋重重地点了点。
傅京扬隐忍地闭了闭眼，双手慢慢圈住她, 抱紧, 再抱紧。
之后两人牵手一同走出办公楼，颜葭说：“要去吃饭么？”
傅京扬嗯了声, 神色淡淡的, 并没表现出太多情绪。
到达餐厅，还没到饭点，人很少。
傅京扬问颜葭想吃什么。
颜葭说：“想喝粥。”
傅京扬：“找地方坐着吧。”
颜葭找地方坐, 没等多久, 傅京扬端着碗粥回来，“你不吃么？”
傅京扬把粥搁到她面前, 没什么情绪地说：“不饿。”
他情绪不对，颜葭能感受得出来, 于是没再说什么。
一碗粥喝的安静，两人面对面坐，却全程没看对方。
傅京扬偏头看向窗外，脸上没有表情，眼眶却是红的。
颜葭低头喝着粥，直至粥见底，她才抬头。
“傅京扬。”
傅京扬很轻地吸了下鼻子，站起来，“走吧，送你回去。”
颜葭不动。
“怎么？”
颜葭：“我们能聊聊么？”
傅京扬扯了个笑，略带嘲弄：“你想聊什么？”
颜葭抬眼看向他，对上他的目光时，她突然很想哭。
傅京扬重新坐下，向后靠着椅背，随意冷淡道：“说吧，我听着。”
颜葭沉默会儿，低声问：“为什么会和我重新在一起？”
“因为我现在还喜欢你。”傅京扬面不改色，平淡地说，“不过以后可能就不喜欢了，你不用担心，这次我也没想和你长久谈。”
颜葭垂下眼，心里酸涩难耐，她低声问：“你还在生气么？”
傅京扬反问：“我不应该生气么？”
“对不起。”
傅京扬冷笑：“道什么歉啊，你没错，我的问题，我的错。”
说完，他站起来，“改天再聊吧，送你回去。”
往后的一段时间，两人继续维持着这种相处模式。
颜葭很多时候都在想，他们两个这种程度到底算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和好。
虽然每天还是会一起吃饭，会牵手，傅京扬会送她回寝室，这似乎和他们以前一样。
但是冥冥之中，就是有什么东西变了。
颜葭感觉，傅京扬不像之前那样喜欢她了。
他一直都在生气。
两人目前的状态，和冷战似乎没有太大差别。
颜葭渐渐受不了这种“温水煮青蛙”的相处模式，于是提议晚上下课后和傅京扬聊一聊。
傅京扬答应了。
但这天晚上却突然发生了场意外。
那时大约八点四十五分左右，颜葭正聚精会神地抬头听着老师讲课。
忽然，头顶上的灯管晃了晃，紧接着，有人大喊：“地震了！地震了！”
教室瞬间变的嘈杂慌乱，由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场面一度有些混乱。
颜葭随着蜂拥的人群挤出教室，下意识就往楼梯完全相反的方向跑。
晃动还在持续。
然而颜葭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傅京扬，傅京扬，傅京扬！
傅京扬的教室在走廊那头。
于是，拥挤的走廊上，大家拼命逃生，只有颜葭逆着人潮拼命寻找傅京扬的身影。
她害怕、忐忑又不安，她怕见不到傅京扬，更怕他会出事。
比起自己，她更怕傅京扬受伤。
突然，一阵嘈杂声中，有人喊了她的名字，“颜葭！”
下一秒，她的手被人紧紧抓住。
颜葭扭头，看到了傅京扬，几乎是瞬间，她的眼眶就红了。
晃动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几秒钟，好在轻微，没有任何伤亡损失。
大家惊魂未定，统一集中到教学楼前的空地上，上课暂时被迫中止。
颜葭的手被傅京扬紧紧握着，从始至终一直没有松开。
他看看颜葭：“没事儿吧，吓着没？”
“吓坏了，”颜葭平复了下呼吸，“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你是不是也吓到了？”
“我都没意识到是地震。还以为旁边人晃桌子呢。”
“我也是听到有人喊才反应过来。”
傅京扬嗯了声，不再说话了。
有些微妙的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
沉默一会儿，见傅京扬没有开口的打算，颜葭低声说：“我刚才怕你出事，下意识就往你们教室跑了。”
傅京扬低声说了句哦，半晌又补了一句：“我也是。”
颜葭看向他，“那你还生气么？”
傅京扬眼尾扫了她一眼，哼了声：“你说呢。”
颜葭歪头，轻轻靠上他的肩膀，声音放的很轻：“我真的很怕再也见不到你，所以如果真的来不及逃走，我想和你埋在一起。”
傅京扬垂眸看她，声音不自觉放轻，冷哼：“都没打算和我长久谈，还想跟我埋一块？”
“嗯，”颜葭低声，“因为我喜欢你。”
傅京扬冷淡地扯扯嘴角：“又来这套是吧？还当我是以前呢？”
颜葭脑袋从他肩膀上离开，看着他，“我不想我们再这样了。”
傅京扬说：“哪样？”
“你对我很冷淡。”
“颜葭，”傅京扬咬重她的名字，“我也有脾气。”
颜葭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班级群里发来消息，说今晚课程取消，大家先回寝室，注意晚上不要睡太死，以免有余震。
傅京扬把颜葭送到寝室楼下，说了声晚安后转身就要走。
颜葭急忙喊住他：“傅京扬。”
他回头。
颜葭说：“我们说好今晚聊一聊。”
“刚不聊了么。”
“不够。”颜葭望着他，目光执拗又认真，“不够。”
傅京扬沉默地跟她对视几秒，认输地低下头，说：“走吧。”
于是两人来到一旁的小广场，坐在台阶上。
因为今晚的这场意外，大家都心有余悸，所以广场上的人较之前来比格外的多。
“聊吧。”傅京扬长腿伸到下两极台阶上，语气淡淡。
颜葭双手搁在膝盖，指腹轻轻摸索着牛仔裤，过了会儿才说：“怎么才能不生气？”
“你问我啊？”傅京扬轻嗤，“我以为你知道呢。”
颜葭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淡淡地说：“我不敢想以后的事。”
“是不敢想还是不想？”
颜葭稍顿，扭头看向他：“傅京扬，我们今天把话讲清楚吧。”
傅京扬心跳因为她这句话明显加快，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他听见颜葭说：“未来变数太大，我们之间差距太悬殊，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我没法像你那么坚定，我也不敢和你承诺什么，因为我怕我会做不到，所以――”
傅京扬似乎有预感她后面要说什么。
所以分手？
我们就到这儿？
我没想过和你的以后？
还是我根本没想过和你结婚？
无论是哪句，傅京扬都无法接受。
于是他急忙打断颜葭后面的话，“别说了！我不想听！”
颜葭没有再说，视线落下，看着坑坑洼洼的石子台阶。
气氛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许久后，颜葭听见傅京扬哑声问：“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吧。”
“喜欢。”颜葭回答的毫不犹豫。
“就这么喜欢的？”
傅京扬鼻酸，心里难受的喘不过气，这么久以来，心里压抑的情绪终于有了宣泄口，他红着眼眶说：“颜葭，我就像个傻子一样围着你团团转，每次不管你说什么我总会给你找理由，你知道我不可能跟你分手，我喜欢你，中了邪似的喜欢，喜欢到明明知道你有天会跟我分手，我还是喜欢，哪怕你现在跟我说是玩玩，我也会答应，你知道我拒绝不了你，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可是――”
他慢慢变的哽咽，“可是你不能这么欺负我！为什么要在我满心期待这一切的时候给我浇一盆冷水，我喜欢你，喜欢到就是想跟你结婚，就是想跟你有以后，我很贪心吗？你根本就不爱我！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没有考虑过我们！”
傅京扬眼泪掉下来，越掉越凶，他一股脑地将这些天以来心里憋的话全说了出来：“你就是个铁石心肠的坏女人！你算算我们吵架的那阵子，你给我发过几条信息，凭什么啊，你惹我伤心我还不能发脾气了，你找我一次我没答应，你不会再找嘛！我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想让你哄哄我，说两句好听的话！可是你连哄我都懒的哄！”
他顿了下，吸了吸鼻子，继续说：“还有那次，你在餐厅看见我都不跟我说话，还装没看见我，你凭什么装没看见我！还有过年那次！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犹豫，你哪怕骗骗我，说暂时没想过我们的以后，我也认，但是你怎么能一点也不犹豫地说没有！你知不知道我当时难过的都快死了！”
许是他声音太大，一旁有视线看过来。
颜葭从口袋里拿了张纸递到他面前：“别哭了……”
傅京扬越想越委屈，一手推开，“走开！离我远点！”
颜葭又把纸递过去，“……不要哭了。”
傅京扬哼一声，抢过她手里那张纸，擤了擤鼻涕，继续罗列她的罪证：“还有刚才！你想说什么！是不是想说彻底分手！彻底完蛋！”
“不是，”颜葭又拿了张纸给他，难过之余又被他这一系列行为搞的有点想笑，“我是想说，害你伤心难过是我的不对，对不起。”
“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