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年的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给人一种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感觉。
颜葭轻轻舒了口气，“时间真快啊，不知道餐厅重新装修了没。”
傅京扬看她一眼，“饿了？”
“没有。”颜葭也看向他，“要去报告厅看看吗？”
“你想去？”
颜葭摇头，“上学时候就讨厌听报告，不去了吧。”
“嗯。”傅京扬声音放轻了许多，“那就不去。”
“在这坐会儿吧。”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图书馆。这里几乎没有变化，依旧是那片人工湖，湖边的长椅，柳树，就连石板路上的裂缝，都与当年一模一样。
“这里一点都没变。”颜葭坐下来，后背轻轻靠着椅背。
傅京扬对这地方印象一直都不怎么样，他抱着胳膊，冷冷地说：“破湖早该填了。”
颜葭微微挑眉，“嗯？”
傅京扬斜她一眼，“你别告诉我你很喜欢这地方。”
“还好啊，喜欢比讨厌多，”颜葭看他，“你不喜欢吗？”
傅京扬瞥她一眼，冷笑说：“要换你在这地方被甩，你还能喜欢？”
颜葭垂下头，没有说话。
风吹着湖面，荡起一层层涟漪。
“……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和好也是在这。”
傅京扬微微沉默，低声说：“我当时求你不要分手也是在这。”
风停了，不一会儿又吹起来。
颜葭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轻声说：“你还恨我么？”
这是她第二次这样问他。
傅京扬却没有回答。
颜葭侧头，看向他的脸。傅京扬微垂着眼眸，神色寡淡，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没听见，又或许是不想回答，总之颜葭等了好久，他也没讲话。
气氛有片刻的僵滞，就在颜葭思考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傅京扬开口了。
他深呼一口气，淡声问：“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颜葭扭头看向他，傅京扬恰好也在看着她。
四目相对，颜葭弯弯唇角，“我――”
“我要听实话。”
“时好时坏。”颜葭垂下眼，声音很轻，“不想你的时候好，想你的时候坏……”
她笑了笑，“但大多时候都是坏的，因为……”
抬头，重新看向他的眼睛，“因为我经常会想你。”
傅京扬喉结滚了下，鼻尖泛酸，“想我你不找我？”
颜葭摇摇头，“我不敢，我怕忍不住。”
“你呢，过得怎么样？”
傅京扬说：“就那样。”
“我也要听实话。”
短暂的沉默后，他说：“不好，很差，特别是刚去英国那几年，吃不下，睡不着，每天都想哭，有时候我都在想，要不干脆死了算了，反正这样活着也没劲，但是又想到了我爸妈，他们就我一个儿子，我死了他们怎么办？还有你，”他看着颜葭，笑了笑说，“我要死了，以后怎么报复你？”
“就这样熬了一天又一天，再后来回国，就碰见你了。”
颜葭没有说话，好久之后，她开口，声音是哑的。
“傅京扬，”她声音带着鼻音，“我能不能……能不能抱抱你？”
傅京扬没有答应，颜葭抬头去看他，对方勾勾唇，张开胳膊，“来吧。”
颜葭侧过身，身体往前探，轻轻抱住了他。傅京扬长叹一声，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住，风变得温柔，嘈杂变得安静，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异常缓慢。
“饿了没？”傅京扬说，“去餐厅看看？”
“嗯。”颜葭答应着，却没动。
傅京扬笑一声：“怎么着，就这么去？”
颜葭吸吸鼻子，深呼一口气，直起身子，“走吧。”
正值饭点，餐厅里很是热闹。
这几年餐厅又新装修了，比之前更豪华，样子都可以媲美外面的星级酒店了。
当初经常光顾的窗口一家都找不到了，两人站在餐厅门口大眼瞪小眼。
“吃什么？”颜葭问。
傅京扬说：“什么好吃。”
颜葭：“不知道。”
傅京扬：“我也不知道。”
颜葭：“那吃什么？”
傅京扬：“我都行。”
“……”
下一秒，傅京扬的手机响了。
冯川的电话。
他跟颜葭说：“冯川。”
颜葭点点头，“要不问问他有什么好吃的？”
接通电话，傅京扬很是听话地问：“餐厅有什么好吃的？”
颜葭：“……”
“你俩在餐厅呐？正好正好，我也去！”冯川说，“那帮人出去下馆子了，你说说来学校不吃食堂去下馆子，有病不是。”
叽里咕噜的一通话傅京扬没听清楚几句，只听见了个“我也去”。
他皱眉：“你来干嘛？”
“什么叫我来干嘛！当然吃饭啊！”
“你不会自己吃？”
“操！这么久不见一块吃个饭咋了，什么意思啊你，嫌我碍你事啊？妈的，混蛋！”
“……”
傅京扬手机拿远，跟颜葭说：“他说他要跟我们一起。”
“可以啊。”颜葭说，“正好好久也没见了。”
傅京扬盯着她，一字一顿：“你确定？”
“确定啊。”
“……”
好不容易俩人单独一块吃个饭，还叫个电灯泡。
傅京扬内心嘀咕一顿，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冯川说：“一餐厅二楼。”
“好嘞，马上到。”
五分钟后，冯川兴高采烈地来了。
隔着老远，他就冲傅京扬挥手。
颜葭只冲他点了点头，毕竟还没有那么熟。
冯川看到颜葭后稍稍收敛了点，干巴巴笑了笑说：“巧啊。”
“嗯，巧。”
傅京扬说：“这儿什么好吃？”
“不知道啊，我好久没回来了。”冯川说，“你说这学校有钱全整这食堂里了，刚开会还说盖楼缺钱呢。”
太久没见，颜葭觉得他们两个应该也有好多话说，于是她找了个借口说想自己转转，一会儿在这边会和。
人一走，冯川便薅住傅京扬的肩膀，狂拍，“妈的！赶紧告诉我怎么回事！你俩现在这什么情况！不是说不来吗！不是说有我没她吗！现在是怎么回事！说！”
“没怎么回事。”傅京扬注视着颜葭的背影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收回视线，淡淡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冯川冷哼，“那你说，你俩现在啥情况，我真他妈想抽你！不长记性是不是！”
傅京扬摇摇头，“不是，我们都搞错了。”
“啥玩意搞错了。”
“她当年跟我分手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傅京扬说：“说来话长。”
“那你长话短说啊！”
“反正，”傅京扬顿了顿，“反正是为了我。”
“啥玩意为了你？”
“……”
“你滚吧。”
“哎哎哎，跟我说说啊！”
傅京扬瞥他一眼，见他如此迫切地想知道，便三言两语的把事情说了。
冯川张着嘴呆了半天，然后皱眉问：“不是，你就这么确定是因为让你出国才跟你分手？你问过她了？她怎么说？”
“没问。”傅京扬说，“你吃什么？”
“我随便。”
傅京扬随便指了一家，“那这家吧。”
他站到队伍后边排队，冯川跟过去。
“你没问怎么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冯川喋喋不休，“万一不是这个呢。”
傅京扬说：“无所谓。”
“无所谓？”
“嗯。”傅京扬淡声说，“是不是都无所谓，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那万一这次还是玩儿你呢！”
“玩儿就玩儿，随她高兴。”傅京扬无所谓地说，“我这辈子就这么没出息，就死挂她一人身上了，玩玩也好，认真也罢，我不在乎了。反正只要她能在我身边，真的假的又有什么所谓的。”
“……”
冯川瞠目结舌，被他这通话惊的说不出话来。
“你、你真是有病！那那你俩这是彻底、彻底又在一起了？”
“没。”终于排到他们，傅京扬要了两份煲仔饭，打开手机付钱。
“没？！！那你俩现在啥情况？”
“我也不知道。”傅京扬说，“搞不清什么情况，也不想搞清楚，暂时先这样吧。”
颜葭转了一圈，最后只买了碗粥。
傅京扬在靠窗的位置，颜葭过去找他。
“就吃这？”
颜葭说：“不太饿。”
饭吃完，三个人沿着学校溜达了一圈。
冯川和傅京扬聊了聊最近的近况，商量着什么时候可以一块聚聚。
上学的时候一块多待一秒钟都嫌烦，如今毕业了，不常见面了，倒想腻在一起了。
冯川说：“你俩怎么着？回去还是在这住一晚？”
“回去吧。”傅京扬说，“你呢。”
“我拐个弯去找李思梁玩一玩，太久没见了，还怪想他。”
傅京扬笑了笑：“我也很久没见他了。替我给他带个好啊。”
“好意思说呢你。”冯川说，“那我走了，你们路上慢点。”
“送你去车站？”
“不用，地铁直达。”冯川拍拍他肩膀，一张嘴竟然有点想哭，“那什么，你好好的啊。”
“哎呦，怎么回事儿啊，还矫情上了。”傅京扬也是感性的人，他抱了抱冯川，结结实实拍了拍他的背，“说好了啊，大家都好好的。”
“我好得很，”冯川蹭蹭眼睛，“倒是你，别偷着哭了。”
说完，他又看向颜葭，娘家人似的交代：“你好好对他，别再伤他了。”
颜葭看了眼傅京扬，对冯川说：“我会的，你放心。”
送走冯川，颜葭和傅京扬去超市买了点东西，临走前，颜葭又去湖边拍了一张照片。
傅京扬不理解，问她：“拍这照片干嘛？”
“纪念一下。”颜葭看着相册里的照片，“下一次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回来，万一湖真的被填了呢。”
“走吧。”
从南远出发的时候已经接近三点了。
回程的路上，颜葭开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交给傅京扬。
经过服务区的时候，傅京扬下车给颜葭买了点吃的。
“我不饿。”
傅京扬说：“我觉得你饿。”
一路往北开，渐渐地，太阳落山了，天色暗下来。
距离京江还有六十公里。
颜葭打了个哈欠，随口问傅京扬，“下周有什么安排么？”
“没有，下下周有，”傅京扬神色稍有些疲惫，“怎么？”
“下下周要干什么？”
傅京扬说：“支教。”
颜葭一愣：“支教？”
傅京扬嗯了声。
“去哪里？”
“挺远的地方。”
“去多久？”
“一周或者半个月。”
“哦。”颜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静了静说，“介意多带一个人么？”
傅京扬瞥她一眼，笑了下：“怎么？你想去？”
“嗯。”
“工作走得开？”
“可以请假。”
“去也行。”傅京扬想到什么，笑了笑说，“他们应该也挺想见见你。”
第87章
接下来的一周, 颜葭请好了年假，把手头上的工作跟同事做好了交接。
对于这位平时假期都要加班的人，这次却冷不丁休了这么长时间的年假, 同事们深感奇怪。
邓思晴作为群众代表，被派去打探消息。
“葭啊，怎么突然要休年假。”
颜葭当时正在整理手头上着急的工作, 听见她这话, 她先是笑了笑，然后说：“要去个地方, 干件挺有意义的事。”
“啥事儿啊？”
“回来再跟你说。”
邓思晴嘀咕：“什么呀, 还整这么神秘兮兮的。”
颜葭只是笑, 邓思晴想到什么，又往她跟前凑了凑, 贼笑着说：“嘿嘿，该不会是跟男朋友出去玩儿吧！”
看她不说话, 邓思晴一拍大腿：“我就说！快老实交代！是谁！”
颜葭视线短暂的离开屏幕, 想了想说：“现在还不是男朋友。”
“啥意思？”
“我还没有表白，”颜葭垂下眼, 轻轻叹了口气, 有些沮丧，“我打算这次跟他出去的时候表白，但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有点紧张。”
邓思晴激动到捂嘴：“靠靠靠！是真的！葭！你居然谈恋爱了！”
此话一出, 周围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
“什么！谁谈恋爱了？！”
“没有。”邓思晴张嘴之前，颜葭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 笑笑说，“我们聊天呢。”
她朝邓思晴使了个眼色, 对方点点头。
颜葭拿开手，邓思晴难掩激动，一张脸都涨红了，她深呼一口气，对大家说：“对，我们聊天呢，没事没事，都干活哈。”
没听到八卦，大家兴致缺缺地转回头。
“先帮我保密。”颜葭小声跟她说，“不然没成太丢人了。”
“怎么可能不成！”邓思晴言辞激昂，“那人被你喜欢是他的福气好吧，他敢不答应，葭，你放心表白，要他不答应，我们一块去揍死他！”
颜葭重重点了点头，“好！我加油！”
临行前两天，颜葭和傅京扬见了一次面。
颜葭想去超市买些礼物带过去，傅京扬说不用，他都有准备。
但颜葭觉得第一次去，还是准备些好，她问傅京扬：“都是多大的孩子？”
傅京扬双手抄兜走在她旁边，随口说：“七八岁，十来岁的都有。”
“十来岁……”颜葭想了想，“那要准备点日用品。”
她推着车子来到日用品专区，又问傅京扬：“我们到时候怎么去？”
“火车吧。”傅京扬说，“位置有点偏，飞机不方便。”
颜葭点点头，“就我们两个吗？还是还有其他人？”
傅京扬笑一声，“就我们两个，不然你还想叫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