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那菜市场的白月光——璞玉与月亮【完结】
时间:2024-04-11 14:39:18

  哈日娜笑了一下,道:“我也想扇,可我已经饿的没力气扇了。”
  我们俩同时苦笑起来。
  这一行虽然不少赚,但吃的是青春饭,我一直想劝她换一个赛道卷。
  哈日娜动作麻利的包了一帘饺子,下锅之后,她背对着我说:“姐,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怎么了?”
  我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我想回家了。”她说。
  我愣了。
  她来这里之后,适应得如鱼得水,经常化漂漂亮亮的妆,去各大网红景点打卡,有很多男孩子开豪车来接她。
  我一直担心她被城市的五光十色眯了眼睛,但,回去?
  “为什么?”
  “我觉得这里不是我的家乡。”她说:“还有,我爷爷奶奶很想念我,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春节可以过了……”
  ……是的,她从小跟爷爷奶奶相依为命,尽管我雇了村民照顾,他们仍然每天都在念叨着哈日娜。
  这情有可原。
  可是我仍感觉到一种,隐隐约约的愤怒。
  就,我已经用尽全力去托举她了。
  我在她这个年纪,没人告诉我该往哪里走,也没有人愿意出钱给我念书。
  我拼了命的工作,才能得到一个机会。
  我说:“你错过了这次机会,城市的大门可能永远朝你合拢了。
  “我觉得没意思。”她一边包着饺子,一边低头说道:“在城里,努力工作,攒钱买房子,生孩子,再攒钱买房子……我有一整片草原。”
  我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道:“那你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么……别跟我说回去嫁人啊!我揍你!”
  她笑了,说:“你放心,我不嫁人。”
  她攒了十万块钱,准备再买个房子当民宿,专门接待游客。
  “正好我有英语优势,可以专门接待老外。”她说:“另外我还想开个网店,把我们草原的奶酪、羊肉、牛肉干卖到城里,卖到国外去!”
  我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咽下去:“这想法不错。”
  她不过是工作了几个月,就攒够了十万块钱,说明以后继续当模特,一定会大赚特赚,可是她说放弃就放弃了。
  能有这份魄力,也是一种厉害之处。
  饺子下锅之后,我们热热闹闹的吃了三十饺子,在两个漂亮马屁精的吹捧下,奶奶还挺罕见的喝了一小杯白酒:“原来我可能喝了,每天一小瓶二锅头!冬雪不让,现在都不行了。”
  “什么二锅头,就那种劣质散酒,冬天太冷,喝着驱寒。”
  “那就叫二锅头!”奶奶梗着脖子道。
  “行行行,二锅头。”
  奶奶真是喝多了,满面红光的说:“我呀,没什么本事,这辈子最好的事就是养活了一个好孩子,那十里八乡,谁不羡慕我呀,这么大的房子……”
  于诗萱笑得前仰后合,哈日娜白了她一眼:“本来就是啊,我姐多厉害啊!”
  “别喝了,吃饺子吧您,老太太净说胡话呢!”
  我尬到往她嘴里塞饺子,奶奶躲开我,道:“我现在就是闹心一件事,我就怕我有一天走了,把她一个人扔下,多凄惶啊。”
  气氛一时静下来,于诗萱打着圆场:“奶奶,你肯定长命百岁。”
  奶奶红着脸摇头:“我陪不了她一辈子呢……你们都是好孩子,多照顾她,奶奶感激你们……”
  “你喝多了。”我大声说:“我扶你回屋休息。”
  奶奶挣脱我的手,指着我吼:“你……找个对象!然后好好地上班,不然就是要我命啊!”
  随即,她趴在桌上呜呜的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我:“你跟厦厦好好地,为啥不跟人处了?”
  “就在家不能挣钱么!为啥非跑外面去啊!一跑就好几年啊!”
  “你别管我叫奶,你知道有个奶奶,你不至于往死里跑啊!”
  我好不容易把撒酒疯的奶奶拖到卧室,为了避免继续刺激她,我让哈日娜照顾她,自己跑出来抽了根烟。
  于诗萱走过来,道:“老太太心里不痛快,哭出来也是好事。”
  “我知道,我还能跟她生气?”我道:“是我对不住她。”
  年轻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忙。
  而老人独自孤独着,然后三百六十五天都为我揪着心。
  “你下班之后去哪了?我来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那吃剩菜,挺可怜的。”
  我叹了口气,道:“老冯他媳妇儿找我了。”
  “找你干嘛?”
  “心里苦,不知道跟谁说,就找了我。”
  据说老冯年轻时长得挺帅的,退伍回来之后,就在施工队开车。
  然后机缘巧合下,就认识了他的妻子。
  说是凤凰男也的确是,他的岳父在S建当个小领导,老冯因为他才能进公司。
  但也没那么标准,主要是他妻子本身是个冷淡又高傲的人,因此三十几岁了仍然没有嫁人,答应老冯追求的时候,也说的很明确,他们来各取所需,搭伙过日子。
  “结婚二十年,他没有让我洗过一次衣服,晚上洗脚水都是倒好的,不是因为他爱我,是因为他觉得这是等价交换。”她冷笑着说。
  这确实是老冯的脑回路,但是我还是尴尬的找补了一句:“夫妻之间哪有那么清楚……”
  “我们算什么夫妻。”她说:“准确来说,他这辈子,没有妻子,没有女儿,没有朋友……只有合作伙伴。”
  老冯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往上爬。
  他没有一丁点自己的生活,他的婚姻、家庭、情感,都献祭给了这一目标
  “他不想要孩子,可是我再拖下去就不能生了,我保证这孩子是我一个人的,结果孩子生下来三岁,他头也不回的去了非洲。”
  “他原本有个师父,也是我爸爸的老同事,有一个项目出了差错,他直接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师父身上,师父去坐牢了,后来死在了狱里。他一分钟都没有愧疚过。”
  “你说他算是人么?他就是一台往上爬的机器。”
  她自顾自的笑起来,然后盯住我,喃喃道道:“但有一天,他居然也有喜欢的东西,你说怪不怪?”
  “我们俩说好了,带女儿去旅一次游,然后就离婚,结果他接到一个电话,就发疯了似的要下飞机,那是我第一次看他那么激动。”
  “我看着他,你在病房里抢救,他在外面抽了一夜的烟,零下十几度的天气,纯自虐。”
  “我当时真的,不想离婚了……凭什么呢,我承担了他大半辈子的冷漠、固执,哦,还有恶毒,然后他功成名就了,去找真爱了,那我算什么?”
  “可是我后来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欢他。”
  她说:“想来挺可悲的,他这辈子为了事业放弃一切,事业一败涂地,好不容易喜欢了一个人,那个人恨他。”
第53章 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黑暗中传来海浪的声音,层层叠叠。
  于诗萱说:“他的悲剧,他们的悲剧,其实跟你没什么关系。”
  我吐出一口烟圈,是老冯教我吸烟的,只不过他瘾头很大,我不抽也没什么。
  我说:“最大的干系,就是我跟他太像了。”
  其实我们都不是特别聪明的人,能有一点成就,靠的就是看准了一个目标,就心无旁骛的往前走。
  可是现在,我心里起了踟蹰。
  我很怕像他一样,什么都不要,疯狗一样往前跑,还没跑明白。
  这时候,哈日娜突然连滚带爬的冲过来,吼:“姐!快打120,奶奶不对劲!”
  一朵烟花从头上绽放,十二点的钟声敲响。
  我的烟从指间跌落,轰然作响。
  ——
  奶奶是因为腿疼,稀里糊涂的从床上打滚翻下来,撞到了头。
  明明是春节,医院却爆满,根本就进不去,我们只能在小诊所里简单处理了一下。
  奶奶醒过来之后,就嚷着要回去:“哪有大年初一在医院过的,触霉头,我要回家!”
  “行行行,这几年我让你做体检你做了么?”
  “我做那玩意儿干啥!我要回家!”
  我每年都给她买体检套餐,但是因为常年在外面,没有时间敦促她做。
  那天我们还是回去了,初一那天,还吃了一顿饺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一直在打鼓。
  就像是暗中有什么东西窥伺着我。利齿狰狞。
  那是命运,我与之赛跑,却从未跑赢的命运。
  大年初三,我永远都忘记不了那个刻骨铭心的黄昏。
  医生说,是骨癌,具体还要等检测结果,鉴于患者的年龄,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从医生门口走出来,整个世界从未有过的清晰锋利。
  奶奶跟人谈天的声音传来:
  “我孙女可厉害了,自己买的房,买的车,可出息了……”
  “又懂事,又勤快,我说别来吧!她非要来医院,浪费这钱!”
  我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心头一阵无名火起。
  我想冲过去大声质问她,为什么腿疼了那么久也不去医院!
  为什么我告诉她按时体检,永远都不听劝!
  还在这里吹牛!有什么可吹的!
  你孙女真的好,她就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她就不会连你腿疼得睡不着觉都不知道!
  我慢慢地走过去,奶奶抬起头,道:“咋样了?”
  “说你……骨质疏松,叫你平时不注意!”
  奶奶得意的朝对面笑:“都说了小毛病!她非得来!”
  “孙女孝顺!您老有福气啊!”
  我拉着她的手慢慢的走出去,她的手满是皱纹、青筋暴露,却非常温暖。
  就是这只手,牵着小小的我,日子再苦再难也没松开过。
  真正松开的时候,是我说:“奶奶,我要非洲,赚大钱了。”
  她才用力点点头,咧着没牙的嘴笑:“我看行,我孙女有出息。”
  那个年假,我带她去了北京。
  是于诗萱帮我找的关系,年后,我终于在积水潭医院挂上了号。
  确诊了她是骨癌。
  医生建议保守治疗。
  考虑到患者年龄过大,费用过高,预后效果不一定好。
  我站在那个专业的、冷漠的医生面前,不堪重负般的弓着背。
  我说:“我知道,老师您给的都是特别中肯的意见。”
  我说:“但您也看到了,她身体一直很硬朗,各项指标都正常。”
  我说:“我不怕花钱,花多少钱都可以,只要能让她活下去……”
  我也不知道我说了什么,我一贯舌绽莲花的口才,在这一刻苍白无力,我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眼前这个医生改变心意。
  就像我不知道怎么办才能让死神改变心意一样。
  我只能不停地说啊,说啊,直到他略带不耐烦的表示知道了,让我离开。
  我失落落魄的走在走廊里,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慢慢地、慢慢地蹲在地上。
  这十年来我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每一次只来得及吃两口她做的饭,就倒头就睡,醒来之后,就又要走了。
  她总是反反复复的确定:“4号走啊?几点车来着?”
  直到我不耐烦了,发了脾气,才不再问了。
  我总是觉得来得及。
  来得及陪她去旅游,孝顺她,陪她过长长久久的日子
  我听见无数鼓点在耳边炸响,忽远忽近,像是心跳声,又像是新年的礼炮。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发现,是我的手机在响。
  是安总的秘书,问我什么时候回公司。
  ——
  安总的办公室,永远24度,因为摆放了太多绿植,总有种水汽氤氲的感觉。
  “最近在公司还挺适应么?最近遇到什么事了么?怎么总请假呢?”
  安总的秘书是个挺亲切的女人,叫赵慧,说起话来如沐春风,却绵里藏针。
  “挺好的,蒋总和同事们挺照顾我的。”我说:“最近家里有点私事,挺不好意思的。”
  “你是安总非常看重的人才,这次破格进公司,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安总的面子。”她微微一笑,终于切入了正题:“如果跟不上进度,安总很为难。”
  “这当然,但是的确没怎么坐过办公室,可能确实跟同事们有差距……是我有什么地方让领导不满意么?”
  她露出一点“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爽快”的欣赏,说道:“你别误会,大家对你的资历,还是相当认可的,但是的确在办公室,没有太好的发挥你的长处。”
  也就是说,对我这段工作的表现,不认可。
  我内心焦灼起来,正是要用钱的时候,这份工作,千万,千万不要出什么问题。
  “我个人觉得,最能发挥你优势的地方,还得是现场。”
  她给我递了一份项目书,道:“国内市场不景气,公司这两年发展重点在海外。你经验又很丰富,这个项目的总工人选,安总在考虑你。”
  我看了一眼,是一个大桥项目,在缅甸。
  我迟疑了一下。
  缅甸的项目,公司之前并没有做过,相当于我就是第一批部队,从零做起。
  这难度、耗费的心血绝对难以想象的。
  她看出我的迟疑,道:“当然,还有几个人选,但我觉得这对你来说是个不错的机会,把这个硬骨头啃下来,以后在总公司,你就算真正的立住了。”
  这句话的暗语是:
  如果你不接这个项目,在总公司的职位,就岌岌可危了。
  我收起那份文件,道:“赵姐,您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
  奶奶还在北京。
  我提前回到家里,整理好换洗的衣服、病历,就打车去了高铁站。
  距离开车还有两个小时的空档,我去小卖部买了瓶白酒,坐在麦当劳里喝着。
  奶奶就要手术了,这些天我一直在两地奔波,工作耽误了很多,不怪蒋总对我有意见。
  就算他不说什么,这个项目也早晚派我去。
  老冯墙倒众人推,如今成了反面典型。
  可是公司不能没有混不吝、能打硬仗的人,之前老冯能上位,就是别人吃不了的苦他能吃,别人啃不下来项目,他能做——当时公司并不在乎,他用的手段是否干净。
  现在老冯走了,我就是他的接班人。
  如果我不能接他的班,甚至不能带项目——安总养我干什么,在办公室做PPT么?
  被辞退,是早晚的事。
  可是奶奶还在医院里躺着,她没有医保,我给她买的保险,也只能报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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