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眼下来，看着那边如霜的月色。
曲冉冉清晨起来，弟子们一如往日的集聚在楼下。她去看了一眼陆风。
陆风的伤势不轻，半夜起来都把自己摔成那样，也足以见到他伤势之重。陆七担心回去之后姚夫人会追责，哪怕陆风伤成这样完全是他自己一手造成。而陆风也不想回去之后，被母亲管束。
要是姚夫人知道他出门在外伤得这么重，恐怕十几年之内，他是别想再出宗门了。
“阿风，你没事了？”曲冉冉拿捏着恰到好处的语调，伸头去看屏风内。
床榻上的陆风嗯了一声，他似乎想起昨天半夜他起来，头摔到了地上晕了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床榻上了。
曲冉冉见他挣扎着要起身，作势去搀扶，但在他把身体的重量压过来的时候，瞬间还回到他自己的身上。
现如今，他虚弱的很，根本觉察不到她这点小动作。陆风才坐起来，啊的一声满脸痛苦的捂住了腰子。
那是昨晚上曲冉冉的杰作。她被打扰了，自然不能叫陆风好过。在他腰上用暗力拧了下。反正她只要他活着，可以攻略就行。至于他腰子好不好，能不能人道，那就不管她事了。
“怎么了？”曲冉冉满脸惊慌，“可是哪里不舒服？”
见他捂住他自己的腰，她故作不解，“是腰疼吗？”
说着就要去看。陆风一把拦住，即使他因为她的情，颇有恃无恐。但两人到底清清白白，那地方是男人的要害，不管如何，他都不会真的放任她去查探这种地方。
“没事，可能就是昨夜里不小心摔到了。”
曲冉冉啊了一声，满眼奇怪。
好歹是修士，不应该摔一下，就真的摔出什么病痛来。
陆风在她惊讶的注视下，颇有些羞恼，脸上拉下来，“这不关你事。”
话语冷冰冰的，说得少女低头下来。说完之后，他又意识方才那话有些过分，又缓了脸色，“我知道你关心我，我领你的情。”
那下回，她再给他右边来一下，正好左右对称。
“那，阿风你好些没？”曲冉冉低声问，她又往他腰上看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幻觉，陆风总觉得当身边少女的目光落到腰上的时候，那里的痛处莫名的加重了好几分。
这个他不会表露在脸上，尤其是在她面前。
即使一块儿长大，陆风对曲冉冉等人，多少有些高高在上。尤其知晓她的爱慕，更是不想她见到自己关于男人私密方面的事。
凶完之后，再安抚几句。这是陆风常见的招数。从来没有过不奏效的时候。
曲冉冉扶住他，抬起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浅笑，“我知道你没有坏心的。”
曲冉冉攻略他那么多年，人没攻略下来，倒是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力。这里头可以毫无阻拦的互相切换。
陆风的神情完全放松下来，他抓住她的手，整个人用力就要站起来。
曲冉冉听到外面靠近的脚步声，垂首扶着他起来，陆风除了乏力之外，腿脚没有太大的问题，他搀扶着她，一步步往桌边的凳子边挪。
“这些时日，听说都是那位卫姑娘在照料我？”
曲冉冉点头，大方承认，“卫姑娘这段时日，一直在煎药。”
陆风眉头皱起来，“是她煎的药？难怪药那么苦。”
又和曲冉冉诉苦，“我这几日，不知道怎么，肚子里总是不舒服。”
何止不舒服，连续几天都拉肚子。他除了幼年时候，几乎就没有拉肚子的时候。但是这几日，日日都如此。
在凤鸣山，只有年纪小修为下等的小弟子，才会日日都跑茅房。幸好是客栈里的杂役来负责厢房的清理，否则真的是无地自容。
这些话对着陆七不会说，也不会透露半分。但对着曲冉冉，他会隐约透露一二。毕竟她喜欢他，而且喜欢的死心塌地，根本就不用担心她会变心。
两人一块长大，她能看到的，只有一个自己。那她也不可能半途变心，去喜欢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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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舒服？”曲冉冉的语调恰到好处，“那么我去外面买点调理肠胃的药来。”
陆风很是满意，只要一句话，她就会把事办妥当，不用担心其他事。
称心如意了，陆风愿意多给她一点好脸色。
“辛苦你了。”
少女笑的羞涩，扶住陆风的手微微用力。她听着门那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指尖以微不可查的力道掐住了他的手臂。紧接着丝丝的冰凉灵力注入他的体内。
外面的足音也从门外传了进来。
陆风松开她，向她扬扬手，示意她后退。
这模样不像是对同门，倒是像对丫头。
曲冉冉干净利落的直接松手退到外面。
门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曲冉冉就听到一股气体从谷道排出的声响。
那声响荡气回肠，直冲天灵盖，在厢房里回荡三日不绝。
卫流锦手里提着早膳，就被这极其响亮的屁声给镇在门口。腿脚抬在那儿，整个人和被钉住了一般。
她目瞪口呆的望着那便坐的笔直的陆风。
陆风也不想的，只是瞬间听到自己肚子里咕噜两声，还没等他有反应，便是直捣黄龙。
陆风和卫流锦，两眼相对，两个人的脸上涨的通红。还没等卫流锦找个过得起的理由开溜，就又听到从陆风肚子里极其响亮的一声。
这下陆风也顾不得，在外人面前维持自己的脸面。他跳起来，以常人不可思议的灵敏，迅速往屏风后面蹿。
而卫流锦也在这个时候反应过来，迅速把房门一拉，往后退好几步。然后掉头看向站在十几步之外，没有离开的曲冉冉。
“姐姐，今日天气可真不错啊。”卫流锦哈哈干笑了两声。她无话找话，指着过道窗外的树，“这鸟也飞的好高。”
曲冉冉眉眼含笑，顺着卫流锦的话点头，“是啊，今日天气的确不错。”
她看了一眼门内，“给少宗主送早膳？”
这些时日，这个活儿都是卫流锦的。活不重，只是送个饭，也不劳烦她动手喂。陆风自己会吃，所以这活儿她就包下来了。哪成想今日竟然遇见这么一幕。
看人出洋相，可是个得罪人的事。卫流锦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来过。
她满心尴尬，看向曲冉冉。
“好像我来的不太是时候。”
正是时候，曲冉冉给陆风下的那点药，不算什么，最多只是拉上那么一小会，等过夜之后就没有了。她是故意掐着时间，让陆风在卫流锦的面前出这么大的一个丑。
上周目的事儿，她还记在心里。这俩看对眼，实实在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二周目她是不打算给自己找这么一个劲敌，所以她果断的对陆风下手，就有了刚刚那一遭。
能看对眼的男女，至少都觉得彼此高大威猛，貌美可爱。没见过看到对方窜稀，还能爱的如痴如醉的。
就算真的看对眼，遇上屎尿屁，就算爱的要死要活，也只剩下两脸懵逼。
曲冉冉不干什么对付小姑娘的事，她不爱陆风，攻略他就是工作。既然不爱他，与卫流锦自然也算不上情敌。没必要喊打喊杀，斗得和乌眼鸡似的。
能和平解决，那就和平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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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她的招数起了效用，卫流锦小脸上满是尴尬，连带着眼神都乱飘，要不是手里还端着给陆风的膳食，恨不得跑得远远的。
曲冉冉觉得，这应该是稳当了。如果这俩还能看对眼，只能说明，这俩是真爱。
“这我帮你放在门口。”
卫流锦闻言，喜笑颜开，“那就谢谢姐姐，我回头请姐姐吃果子！”
“今天神君还没下来用膳，我去给他送。”
曲冉冉咦了一声，她叫住就要跑的卫流锦，“仙君今日还未用膳么？”
她还没来得及下楼看，也不知道他在不在。
卫流锦点头，“也不知道怎么得，反正没见到下来。”
说完，她道，“我这就去忙了，姐姐再见。”
说罢，她冲曲冉冉摆摆手，往过廊的另外一头去了。
天枢君厢房里很安静，tຊ他坐在桌前，手指着脸颊，看着镜面里的一切。
凡间比不上紫薇宫，就算再幽静的地方，也会有尘世的热闹。外面小贩的叫卖声透过窗户，传到屋子里来。
他只要挥手，这点声响就会被彻底的阻挡在外，但是仙人任凭那股声音进来。
这时候门被叩响，是卫流锦的声音，“神君，您在吗？我来给你送吃的来了。”
原本天枢君是不吃东西的，但是这几天一日三餐，餐餐不落。偶尔缺席了早膳，卫流锦也贴心的送过来。
“进来吧。”
天枢君挥袖，原本浮现在镜面上的一切消失，变成了面普通铜镜。
卫流锦推门进来的时候，见到天枢君面前的桌面上扣着一面铜镜，满脸的莫名。
她很快反应过来，脸上满是笑，把手里提着的攒盒放到桌子上，拿出各种吃食。
卫流锦摸得准他的喜好，曲冉冉平日爱吃什么，这位仙君就喜欢什么。提过来的也是曲冉冉的菜色。
今天是一碗鲜肉馄饨，现包的馄饨，下水煮熟，放在大骨熬制的汤里，上面撒了点葱花。香味四溢。
看一眼就是满满的烟火。
天枢君点点头，“有劳了。”
他等了下，见她还站在那儿，“有事？”
卫流锦点点头，她迟疑了下，还是问，“神君，我娘真的见不到了吗？”
见着坐着的神君抬眼，她立即老老实实的低头。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执着了。”
“逝去的人有自己的去处，就算勉强见面，又能如何？”
他不明白这种执拗，开口。
卫流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低着头出去了。
“你执念太重，这不是好事。”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突然叫住他。“人活在世上的修行，不是结缘，还是了执。”
他看着卫流锦满脸似懂非懂，就知道这话她没有听到心里去。
这种事只能自己慢慢去悟，他帮不了任何忙。
等到门合上，他又哑然失笑。他自己说着，人世不是结缘，而是了执。劝说别人是这样一派说辞，结果轮到自己，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他低头下来，慢慢的进食。
这么比起来，他和这个孩子，其实也没太大不同。
今日运气不太好，姚夫人通过传信符来看看陆风是否安好。
为了这个又是一番兵荒马乱，曲冉冉给陆风脸上罩了好几层的幻术，让他看上去面若桃花，看不出半点虚弱的模样。
陆风也不想被母亲看破，把自己给抓回去。和曲冉冉陆七等人配合得当，将人给满了过去。
等到好不容易，姚夫人看上去相信自己儿子在外一切安好。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
曲冉冉吐出一口气，从陆风厢房里出来，让小二送酸梅汤。
姚夫人是个很不好对付的人，只要有些许的疏忽，说不定就在她眼睛底下露出马脚。所以所有人都是打起十分的力气来应付。现在应付完了，满心疲惫。
她喝了一碗酸梅汤，酸酸甜甜的冰凉入喉，把用掉了的力气补回来一些。
曲冉冉一抬眼就见到对面坐着的卫流锦满脸呆愣，看着魂不守舍。她张开手在她的面前挥了两下，把她的魂给拉回来。
“你今天看着失魂落魄的，怎么了，是有谁骂你了？”
陆风的脾气不好，对着弟子们还会收敛一二，但是对上曲冉冉和卫流锦，那就是一股脑的全发出来。卫流锦也被陆风给叱责过几次。
只不过卫流锦像是个天生没心没肺的，就算被陆风骂了也不记仇，只是自己躲起来生气，生气完了照样什么事都没有。连陆七都佩服她的好气量。
卫流锦摇摇头，“没有人骂我，我就是不太舒服。”
曲冉冉满脸恍然大悟，她把盛着酸梅汤的白瓷碗往边上挪了些。送过来的酸梅汤都是在冰凉井水里湃过，冰凉的。
平日还无所谓，现在卫流锦不舒服，恐怕就不能喝了。
卫流锦脸上的笑像强行撑出来的，她手掌压在桌面上，勉强撑着躯体。
“我今天不舒服，就不下来吃晚饭了。我……先去休息了。”
曲冉冉点头，“那我送碗热汤到你房里？”
卫流锦摇摇头，“我困的很，恐怕会睡很久。到时候汤也凉了。”
她说完，摇摇晃晃的就往楼梯上的厢房走。
曲冉冉在背后看着，她看向另外一桌的陆七，“她看着不对劲，最近她有什么反常吗？”
陆七摇头，“我和她平日也只是说过几句话，没什么往来。”
“她不是说了身体不适，明日说不定就好了。如果还不好，那我再去看看。”
陆七安排的很妥当，曲冉冉点了点头。
入夜之后，外面有超度亡灵的法事，很是热闹了一阵。不过到底是忌讳，过了亥时之后，原先的热闹也平伏下来。
卫流锦等了很久，等到外面只有虫豸的叫声，她才缓缓从卧榻上起来。
这些日子，她一直梦到一个，和她样貌有几分相似的女人，满脸慈爱的看着自己。哪怕她没有说一句话。卫流锦也知道这个应该就是她的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