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望她,眼神深邃沉静,下一刻,撑开伞遮住了她,“拿上。”
“不用,宿舍挺近的。”
她穿得单薄,雨再小,淋湿后,也不会舒服。
裴钊将伞塞给了她,冷白的面容透着不容拒绝,“嫌麻烦,可以不还,用完扔掉就行。”
徐琳琳讨厌淋雨,笑着挤到了伞下,“谢谢学长。”
夏澄不得已接住了伞。
裴钊又看了夏澄一眼,大步绕到了车前,车子却迟迟没开走。
校内光线不算亮,天地间雾蒙蒙的,月亮早藏了起来,徐琳琳笑眯眯问了一句,“学姐,你有裴钊学长的联系方式吗?”
她眼里满是征服欲。
夏澄并不算意外,他一直这样,走到哪儿都备受关注,不缺追求者。
夏澄将伞收了起来,摇头,“没有。”
徐琳琳有些失望,“好吧。”
*
绵绵细雨下了一路,裴钊将车开到了西景园前,雨还没停,绕了一圈,才找个停车位。
赵翔毕业后决定创业,拉了好几个兄弟,将读研的秦旷也拉了去,公司就在西景园,今天聚餐是为了给裴钊接风,他总算回了北城,大家没怎么喝酒,就是因为还得回来加班。
裴钊走进电梯后,才发现手机上有几条语音消息,全是傅奚白发来的。
傅奚白:【表哥表哥,我今天表现怎么样?要不是我够机灵,夏澄学姐,肯定不想被你们送。我这波助攻给力吧?】
傅奚白:【难怪我一直觉得夏澄学姐有些眼熟,上次我在你钱包里,瞧见的照片就是她吧,是吧是吧?】
裴钊懒得理,收起了手机。
他们公司在十二楼,一共不到二百平,是个游戏公司,现在开发的是公司第一个游戏,大家挺重视的,现在内部有些分歧,需要裴钊给点建议。
餐桌上,几人也说了这事,裴钊干脆来了办公室一趟,他一进来,秦旷就八卦地凑了过来,“怎么样?”
秦旷总觉得他对夏澄还有意思,今天才撮合了一把。
秦旷一脸兴味,“和小橙子说上话没?”
裴钊喉咙发紧,眸中没什么情绪,将车钥匙丢给他后,说了一句,“少做无聊的事,她有男朋友。”
秦旷一愣,“啊,已经有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裴钊没答,脑海中闪过谢谦将她抱入怀中的画面。
烙印一般抹不掉。
午夜梦回,总要闯进他梦中。
他神情淡了几分,伸腿勾了一下凳子,大刀阔斧地在电脑前坐了下来,周身透着生人勿扰的气息。
*
雨淅淅沥沥下了半宿,第二天一早才放晴,来到科室时,徐琳琳和莫小燕已经到了,徐琳琳笑着拿来一盒糕点,热情地说:“这家红豆糕超级好吃,学姐,你快尝一个。”
夏澄笑着拿了一个。
接下来两天,夏澄忙得脚不沾地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小学弟偷偷观察了。
傅奚白刚整理好病例,伸了个懒腰,抬头时,瞥见了夏澄柔美白皙的侧颜,他这个网瘾少年,觉得女孩麻烦的人,都觉得夏澄学姐人又好又漂亮,难怪他表哥喜欢。
傅奚白掏出手机,给裴钊发了个消息:【表哥,夏澄学姐肯定单身,这两天她男朋友一次都没出现过,午休时也没见她跟人打电话,我还特意找其他人套过话,他们都没见过学姐的男朋友,也没见学姐跟哪个男生走得近。】
傅奚白:【真恋爱的话,怎么也得见个面吧?总不能天天微信聊天,就算还有对象,感情肯定也出现了问题,总觉得她心情不太好,不会是被男朋友欺负了吧?】
裴钊盯着最后一条消息,看了许久。
他隐约听秦旷提起过一次,说谢谦今年六月份回的国,目前在远海科技。写完代码,从研究院出来时,恰好路过远海科技,裴钊下意识多看了眼,一楼灯火通明,手机这时响了起来,是母亲傅锦初打来的。
裴钊将车子停了下来,接通了她的电话。
傅锦初声音温柔,问他最近怎么样,工作顺利不?
裴钊挺有耐心,“一切都好,别担心。”
电话那头传来了舅母的声音,说:“别只问工作和学业,倒是催催他们感情问题,一个个还没个女朋友,奚白也是,也有样学样,这三人是要急死我。”
傅锦初笑了笑,声音柔和,“听到没?你舅母要急死了,遇到喜欢的女孩,要对人家好点,知道吗?争取过年带回来一个。”
挂掉电话,裴钊一时没将车开走,眸底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胸中也闷得厉害,像有丝线将心脏裹了起来。
不知待了多久,他目光一顿,一头熟悉的卷毛闯入视线,男人身材高大,一头卷毛,正是谢谦。
刚走出门口,一个棕发女孩蹦蹦跳跳朝他扑了过去,抱住了他,又踮起脚尖亲了亲他。
谢歉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女孩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裴钊脑海中又闪过表弟的消息:【就算还有对象,感情肯定也出现了问题,总觉得她心情不太好,不会是被男朋友欺负了吧?】
裴钊眼神冷了下来。
没料到谢谦有这个胆子,他推开车门下了车。
开车回到御水湾时,已经九点多了,裴钊脸上也多了一道伤,刚拐进小区,他目光忽地一凝,女生一袭雪白色长裙,乌发随便扎起,不是她又是谁?
夏澄正在跟门卫室的大叔沟通,“对,姓裴,他家在19号楼,您可以给他打电话,让他直接过来拿,谢谢您了。”
车窗玻璃降了下来,一声熟悉的“夏小橙”落入耳中。
夏澄转头,对上了他冷白的侧脸。
夏澄没打招呼就来了,为的就是避开他,没想到这么巧。
夏澄对大叔道了声谢,将伞递给了裴钊,“多谢你的伞。”
裴钊没接,淡淡道:“先上车。”
他下颌紧绷,神情也淡。
一双深邃的眸紧紧盯着她。
夏澄没上,声音清冷,“你把后备箱打开吧,我给你放后备箱。”
裴钊没听,反而将车往前开了几十米,停在了路边,他拉开车门,大步朝她走了过来。夏澄将伞递给了他,转身想离开,裴钊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的去路,“你和谢谦没在一起?”
夏澄神情微顿。
路灯暗淡,橙黄色光泽透过树梢洒下些许,他背光站着,轮廓立体,黑色T恤最上面两颗扣子没扣,修长白皙的脖颈露了出来。
喉结旁,赫然有一道血迹,从右耳下方开始,一直蔓延往下,像是女生抓出来的。
夏澄偏开了目光,丢下一句,“这是我的隐私。”
她要走,被裴钊攥住了手腕,他喉结发紧,眼睫在阳光的映衬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却固执得不肯撒手。
第2章
九月份的北城,迟迟不见秋意。
开学第一天,校园内拥堵不堪,闷热的空气中夹杂着丝丝嘈杂。夏澄穿了件清凉短袖,骑车来的学校,将车子推进车棚,夏澄先来看了眼成绩。
她直接绕过实验班,开始从二班搜索他的姓名。
她肤色白皙,卷翘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发丝柔软地贴着耳朵,乌溜溜的眸,紧张地盯着宣传栏。
裴钊。
平时夏澄总能一眼将他从众多名字里选出来,今天却迟迟没有看到这两个字。
理科班共有十八个,仅一个实验班,前四十名在一班,为了给学生施压,每个班都按名次排,一直找到八班,夏澄都没看到他的名字。
暖风拂过指尖,夏澄手心里不禁出了汗。
这时却听到一个女生,忽地开了口,“靠!不是吧,不是吧?裴钊也在十二班,我的名字竟然和他紧挨着,啊啊啊姐妹快捏捏我,我是不是真和校草同框了!”
夏澄双眸不自觉睁圆。
十二班?
身边的女孩也倒抽一口凉气,伸长脖子去瞧,“还真在十二班啊,你这是什么狗屎运,听说裴钊小升初时比他哥分数还高,上了初中名次才掉下来,他怎么回事,这次竟然又掉这么多。”
“他哥高一不是一直全校第一?他竟然比他哥还高?真的假的啊?”
“我哪里知道,听人说的。”
夏澄知道这是真的,曾经的裴钊也曾像裴泽一样耀眼,不,比裴泽还要耀眼。
夏澄小学五年级参加了信数竞赛,拿到一等奖时,很开心,也是那一日,她才知道,有个叫裴钊的男孩,小学一年级就拿了一等奖,当时的他,已经学完小学课程,是个真正的天才。
夏澄小时候,最佩服的就是他。
女生还在嘿嘿乐,她的话拉回了夏澄乱糟糟的思绪,“这就是缘分啊!我这成绩,竟然跟裴钊同班,赚了赚了!”
好友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笑嘻嘻地说:“请客,必须请客,没一根哈根达斯不成啊。”
“边去,只是成绩同个框,又不是户口本上同框,不带这么敲诈的。”
“小气,裴钊还不值一根哈根达斯?”
“姐妹,是你不值。”
“滚!”
两个女生笑闹着走远了,夏澄犹如一只提线木偶,僵硬地走到了十二班的位置。
阳光炙烤着大地,她鼻尖也冒了汗。
果真看到了裴钊的名字。
一缕发丝调皮地跑到脸颊上,她伸手撩了一下,巴掌大的小脸神情凝重。四百多名,再这么下去,别说重本,普通一本都未必考得上。
十二班在一楼,班里没几个人,往里偷瞄时,没瞧见他的身影。她难掩失望,蔫头蔫脑地上了三楼。
高二一班在三楼左拐,最里面那个教室。
夏澄喜欢靠窗的位置,选了第三排,她拿湿巾擦了擦书桌,阳光透过窗户洒进些许,她白皙的脸庞被照得柔美动人。
刚坐下一会儿,一个女生坐在了她身旁。女生个子挺高,一头黑长直,脸瘦长,人也很瘦,算不上多漂亮,身上一股子清冷感,气质很独特。
她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声音也酷酷的,偏向中性,“宋悠。”
“夏澄。”
“我记得你,高一在我们隔壁班。”宋悠高一也是一班,她将书包塞进了桌斗里,掏出一本杂志,漫不经心感慨了一句,“你进步真快。”
夏澄高一在二班,闻言,笑了笑,“运气好。”
这次能考第二,确实有运气的成分在,期末考时,语文作文的命题恰好是她准备过的一篇,平时丢分的地方,一下变成了加分项,名次很难不提高。
这时,教室门口又走进来三人。
走在前面的那个少年穿白色运动衣,身姿挺拔,碎发蓬松,他转身时那张线条流畅的脸露了出来,眉眼俊美,风光霁月,像漫画中走出的少年,一出现,便成了众人的焦点。
正是裴钊的双胞胎哥哥,裴泽。
有人笑着冲他打招呼,“暑假一直窝家里吗?怎么一点没晒黑?”
个矮的男生笑嘻嘻捏裴泽的脸,“我们泽哥天生丽质,根本晒不黑,啧,这手感,绝了,羡慕也没用。”
裴泽闪身一躲,笑骂了一句,“边去。”
他笑起来清爽又干净。
和裴钊差不多高的个头,同样立体的五官,凌厉的下颌线,两人不说话时,有九成相似。唯独不像的是眼神和气质,一个温和包容,一个玩世不恭。
每次瞥见裴泽,她都会偷瞄一眼他的侧脸,就当看到了裴钊,先开心一阵。
这次却没能开心起来。
班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还没上课,室内说笑声不断,夏澄推开了窗户,风裹挟着热意扑面而来。
有人打开了风扇,伴随着风扇转动声,热意总算被吹散些,心情却不上不下,像咕噜噜冒泡的喷泉,难以平静。
有点想他。
两个月不见,前所未有的思念,如潮水一般,将她席卷。
班主任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她瞧着四十多岁,白衬衣,黑色高腰裤,说话干脆利索,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我教物理,大家喊我陈老师就行,有自愿当班干部的吗?”
有几个同学陆续站了出来,最后仅剩班长和副班长没人担当,陈老师说:“裴泽,你高一就是班长,还由你担任班长吧。”
裴泽爽快应了下来,“成。”
陈老师又看了一下成绩单,目光落在了“夏澄”两字上,“夏澄同学是哪位?你来当副班长可以吗?”
突然被点名,夏澄蒙了一瞬,被同桌戳了一下手臂后,她慌忙起身,应了下来。
很快就来了活儿,陈老师说:“裴钊、夏澄,你们带人去领一下教材和校服吧。”
裴泽坐在第四排中间的位子,他站起来后,朝夏澄这儿走了两步,主动开了口:“夏澄是吧?校服轻一些,你带几个同学去领校服吧,我和几个男生去领教材。”
“好。”
裴泽转身后,夏澄便收回了目光,她先登记了一下大概尺码,才带着几个人前往教务处走去,一路松柏常青,道路两旁盛开的桂花,陈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
领校服还算顺利,发放校服时,才遇见一个问题,一个女生拆开塑料袋后,找了过来,“副班长,这个衣服口袋是烂的,袖子上还有一块墨迹。”
她个头和夏澄差不多高,夏澄将自己的给了她,“你穿这个吧,等会儿我去换一个新的。”
“行,谢谢了。”
夏澄摇头,抱着衣服下了楼。
路过十二班时,她难掩紧张地往里偷瞄了眼,仍没有裴钊的身影,整个人瞬间蔫了下来。
总不能第一天就逃课吧?
夏澄抱着校服,闷闷往前走。
来到教务处附近时,余光瞥见一个挺拔的身影,尚未看清,心脏便猛地一跳。
是他。
少年身姿挺拔,正姿态懒散地倚在墙上。
他穿黑色短袖,戴白色棒球帽,一条腿微微曲起抵在墙壁上,冷脸站着。
他面前是一个瘦弱的女子,长发披肩,穿一身很干练的套裙。
闷热的风,将她的声音吹入耳中,“488名,先掉一百多名,又掉三百名,阿钊,你以为这样能报复了谁?真正关心你的人只会痛苦,不在乎你的人,根本不会在意你的前程。”
应该是他妈妈。
夏澄记得,父母离婚后,他的成绩才开始糟糕,他跟着他爸爸,直到去年,他妈妈才带着他哥回北城。
裴钊眼含戾气,脸上没什么情绪,闻言,轻嗤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神又冷了几分,“报复?少自以为是。”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夏澄闷头折了回去,隐约捕捉到一句女子的叹息,“阿钊,我知道我欠你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