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悦和宋悠一辆公交,在马路对面,向前走个三百多米,夏澄和赵雪的站牌在火锅店右手边,赵雪比较幸运等了两分钟车就来了,两人挥手道别。
赵雪走后,夏澄又看了眼时间,七点五十五,末班车是九点,车来时,夏澄没上去,仍站在原地。
她视力好,偏头时能瞧见二楼的情景,包厢里的餐桌是圆的,他和秦旷坐在靠左的位置,隐约能瞧见他的侧脸。
夏澄放假时,会回老家,一走就是一个月,还没离开,她就开始不舍了,想多看他几眼。
她只敢站在不显眼的角落,悄悄描摹他的眉眼。
幸好思念无声,不会打扰他。
瞧见裴钊起身时,夏澄心跳快了几分,他推开包厢门,走了出去,不知道是去洗手间,还是下楼。
夏澄这个不信佛的人,都忍不住在心中祈祷了一遍,祈祷他会出来,短短一两分钟,都成了一种煎熬。
裴钊推开玻璃门出来时,夏澄呼吸微顿。
少女的心动像极了风铃,风一吹,就荡起阵阵涟漪,响彻整个心扉,欢喜怎么也藏不住。
她只敢拿余光瞄他,身体却老老实实对着马路。
裴钊出来后,拐进了旁边的便利超市,夏澄怕暴露,完全不敢看他,只摸出手机,佯装在玩。
他很快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一盒烟。
裴钊将烟盒塞到了兜里,走到了垃圾桶旁,将塑料薄膜丢到了垃圾桶里,他也瞧见了夏澄,小姑娘冻得哆里哆嗦的还在傻乎乎等公交。
也不知道打个车。
他靠在广告牌上,按了一下打火机,火苗在风中晃晃悠悠的,他冲夏澄扬了扬手里的烟,姿态懒散,“能闻烟味吗?”
第32章
爸爸和爷爷都不抽烟, 夏澄其实闻不惯烟味,室内空气不流通时,如果烟味很重, 会忍不住想打喷嚏, 不过也能忍, 只要不是对着她抽。
如今又是在室外, 空气挺流动, 这点烟味可以忽略不计,“你随便。”
裴钊这才将烟点着, 淡淡的烟雾在空中盘旋, 他斜靠在广告牌上, 眉眼慵懒深邃,露出的侧脸, 轻而易举就能摄走人的心魂。
冷风刮来, 浓烈的烟味席卷过来时, 夏澄才悄悄屏了一下呼吸,忍住了想揉鼻尖的欲望。
月明星稀, 烟雾逐渐模糊了他的脸。这么一小片夜空下, 两人安静地站着, 她竟也品出一丝甜来。
公交车过来后, 她冲裴钊挥挥手,默默上了公交车, 车内很暖和,热气扑鼻而来, 她坐下后, 又看了一眼窗外,他仍站在原地, 这一刻,她贪恋的却是外面的朔风凛冽。
第二天一早爷爷奶奶就打来了电话,说想她了,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夏澄说:“我明天先去探望一下姥姥和妈妈,后天回。”
奶奶高兴的不行,“行,那就后天,昨天就让你爷爷把你的被子晒好了,就等你来了。”
夏澄也很高兴,爬起来去收拾行礼。
老家也有她的衣服,夏澄只带了两身衣服,其他的都是习题册和试卷,还有一套茶具、茶叶是她逛街时给爷爷买的,奶奶也有礼物,是一个平安扣。
第二天,夏澄来到梁郑辛家时,梁郑辛已经去上班了,梁翼也跑了出去,家里就梁奶奶和妈妈在。
梁奶奶打开门时,瞧见她还拎着两箱牛奶,帮着拎了一下,“你这丫头,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
“也没买什么,您和妈妈需要多补钙,每天喝一下。”
她懂事得不像话,有时候梁奶奶瞧着都觉得心酸,单亲家庭的孩子都不容易。她忍不住叮嘱,“下次来可不许买了,再买奶奶不让你进门。”
夏澄抿唇笑。
林希听见动静,也走了出来,瞧见她有些惊喜,“澄澄?怎么没提前给妈妈打电话?”
夏澄是怕她万一去小区门口接她,母女俩说了会儿话,夏澄就站了起来,“妈妈,我明天就要回临城了,我再去探望一下姥姥。”
林希问:“不在这儿住几天吗?”
“不住啦,还得麻烦梁奶奶,明天爸爸正好有时间送我回老家,我还想去探望一下姥姥,妈妈好好休养,等我回来再来看您。”
“我和你一起去。”
“没事,我自己去就行。”
林希知道她有点怵外婆,已经穿上了外套,说:“走吧,我的身体我清楚,也就闻不得饭菜味,吃了才吐,整体还好,正好我也一个多月没见她了,一起去看看。”
姥姥家也是土生土长的北城人,住在乌水巷,巷子狭窄,车开进去,就只能一股脑往前冲,但凡遇见个出来的车,非堵不可,只能有一个选择让路,要不然只能耗下去。
林希直接将车停在了外面,两人走路进的巷子,附近都是这种胡同,七拐八拐的,房子多是二层小楼,也有破旧的平房,墙面斑驳,有的甚至长了青苔。
小学、初中都已经放假,各家各户都热闹得很,有电视机声、小孩的打闹声,老太太管教孙子的声音,构成了老街独有的喧嚷。
姥姥家是个两层的楼房,带着一个小院子,老城区有不少这样的建筑,听说这片地皮很值钱,政府也有意拆迁,以姥姥家里的面积,如果真拆迁,能得好几套房子。
老太太瞧见她们也没太亲热,只说了一句,“拿这么多东西干啥?家里啥都有。”
她年过半百,头发已经花白,比大她三岁的梁奶奶还要显得苍老。她也是个命苦的,丈夫是老师,一次地震,为了上楼救学生,被埋在了倒塌的房屋下,被救援队挖出来时,早就没了呼吸,是她一个人将林希拉扯大的。
她再要强不过,林希的性子就随了她,年轻时没少跟她吵架。
老太太问夏澄:“是不是已经放假了?”
夏澄点头。
“这次什么时候回临城?”
“明天。”
老太太不由嘀咕了一声,“跟那边倒是挺亲。”
每次提起夏铭易和临城,她就不太高兴。
夏铭易读的少年班,他读研时,林希刚大二,两人其实同龄,他当时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专业课始终第一,大二开始就跟着导师做实验,还修了双学位,足够优秀,长相也出众。
林希对他一见钟情,认识一年,两人才走到一起,大学一毕业,林希就想结婚,刚开始老太太不太同意。
夏铭易刚考上博士,需要念好几年的书,他还不是北城人,在北城连个房子都没,老太太不歧视外地人,却怕女儿一时冲动,选错人。
拖了一年,林希还是坚持要结,她才勉强点头,当时她提了一个要求,就是需要买房,想结婚必须得有个落脚地。
北城的房价不算便宜,那时工资普遍不高,夏铭易还在攻读博士,虽然做项目也能赚钱,想买房还得攒个三年,他不太想靠父母,本想延迟婚礼,林希却很想结婚,租房也要结。
夏老爷子还为此来了北城,给夏铭易看了套房子。老爷子在临城经营一家医馆,他心善,很多穷人去拿药,他基本不收费,为了给儿子在北城买房,老两口将大半辈子的积蓄都拿了出来,钱不多,还找人借了一笔。
夏铭易不肯要,老两口不肯来北城发展,他身为儿子,因为求学,没法在身旁照顾,要是再拿走他们傍身的银钱,夏铭易的良心过不去。
最后还是林希妥协了,同意晚两年再结婚,因为这件事,老太太一直对夏铭易颇有微词,觉得他对女儿不够上心。两人一离婚,老太太对夏铭易更加不满了,提起那边就没啥好脸色。
夏澄有些紧张,忙解释了一句,“我跟姥姥也亲,这不是一放假就来了嘛?奶奶腿脚不方便,我去了能帮着照应。”
老太太哼了声,“没你时,他们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林希没忍住,插了句嘴,“你凶她做什么?不希望她怕你,就别动不动吓她。”
她何时吓她了?
老太太瞪了林希一眼,见夏澄小脸泛白,她动了动唇,终究没多说旁的。
夏澄小声岔开了话题,“姥姥您身体怎么样?最近还好吗?”
老太太给她拿了干果,酸奶出来,嘴上仍旧不饶人,“好不好的,不都那样。”
见小姑娘怯生生的,她语气一软,“也就你惦记惦记我这个老婆子。”
林希清楚她这是埋怨自己呢。她压下脾气,好生解释了一下,“怎么不惦记?我不也跟澄澄一样,三天两头给你打电话,前段时间我是怀孕了,孕吐厉害才没来。”
老太太一惊,布满皱纹的脸上带了丝惊喜,“什么时候的事?嘿,你个死丫头,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怀着孕,还拎这么多东西。”
林希无奈,“我拎的全是轻的,重的澄澄拿着呢,之前没跟你说,是因为没打算要。”
老太太差点急眼,“怎么能不要?你跟梁郑辛是半路夫妻,要没个孩子,永远成不了一家人,你要是想踏踏实实过日子,还是得再生一个。”
林希不愿意听她唠叨,打开了电视,“这不是打算要了吗?”
知道她怀孕后,老太太态度都缓和了些,还特意调了饺子馅儿,要包林希爱吃的饺子,林希闻不得味,上了二楼。
夏澄帮着包了包,她手巧,包的饺子还挺漂亮,老太太夸了一句,“比你妈包得都好,小时候,你就手巧。”
她一贯嘴硬心软,这会儿又有些心疼,说:“你上去玩会儿吧,姥姥一会儿就包好了。”
夏澄没走,认真包完,才站起来洗手。
第二天,夏铭易开了四个小时的车,下午一点到的临城,车子还没停下,夏澄已经瞧见了爷爷奶奶,爷爷穿着军绿色大衣,双手插兜,站在梧桐树下,冻得鼻头通红,奶奶也翘首以盼,不知道等了多久。
车子一停,夏澄就跑了下去,“爷爷奶奶。”
“哎呦,我的乖孙,快来让奶奶瞧瞧。”奶奶推着轮椅,往前走了几步,冲夏澄招手。
夏澄四岁那年,她出了场车祸。司机酒驾,她能捡回一条命都是命大,她大多时间都是坐轮椅。
夏澄跑了过去,在她跟前蹲了下来。
奶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心疼地不行,“这小脸瘦的,没一点肉,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夏澄在她掌中蹭了蹭,笑着自我调侃,“吃啦,干吃不长肉,个头也不咋长。”
爷爷笑呵呵的,“个头这是遗传了你奶奶,没法强求,多吃点有营养的,剩下的顺其自然就行。”
林希有一米六八,她姥姥也挺高,家里也就奶奶堪堪一米六。
奶奶不乐意了,“你这老头子,澄澄和我能一样?咱们那会儿饿得都没饭吃,整天饥一顿饱一顿的,能长高才怪。现在可不比当初。”
奶奶转头叮嘱夏澄,“想长个就得天天喝牛奶,你这胃口,猫儿似的,每天就那么几口,这咋行,得多吃些,奶奶给你炒了腊肠,还熬了老母鸡汤,做了你爱吃的鱼,走走走,肯定该饿了,先回屋吃饭。”
夏铭易将车子停好后,把夏澄的密码箱搬了下来,又搬下来几箱东西,茶叶、牛肉、茅台等。
老爷子看得直皱眉,“怎么又乱花钱,跟你说多少回了,别总乱买,有钱也不是这个花法。”
他每次回来都花不少钱,旁的不提,单茅台酒一箱没五位数都拿不下来,老爷子原本也不喝酒,每次都是拿来待客,就这也心疼。
夏铭易笑了笑,“赚钱不就给你们几个花的。”
奶奶也觉得肉疼,夏澄推着她进屋时,她也说了一句,“下次不许再买了,有这个钱,还不如多给澄澄攒点嫁妆。”
夏澄脸红,“奶奶,我还小呢,什么嫁妆不嫁妆的。”
奶奶笑得不行,“呦,小丫头还知道害羞了。”
夏铭易也笑,“攒着呢。”
爷爷问:“你不是说,今年有个新楼盘不错,要给她买一套?买了没?”
夏澄完全不知道这事,好奇地看向了爸爸。
夏铭易回:“买过了。”
他进厨房洗了洗手,帮着将锅里的菜端了出来,夏澄也跟着帮忙,还不忘凑到夏铭易跟前问了一句,“爸爸,干嘛突然买房子?”
“房价一直在涨,买了可以升值,以后你要是不喜欢,置换一套就行。”
夏澄不懂这些,也没再多问,夏铭易没在家多待,最近又接了一个项目,北城一堆事等着,第二天一早他就走了,他每年也就快过年时能多休息个几天。
夏澄每年假期都会回来住,在老家如鱼得水,饭点会帮着奶奶打下手,其他时候都是往爷爷医馆里钻。
爷爷是临城有名的老中医,医治过不少人,医馆里挂满了别人送的锦旗,小时候夏澄最佩服的就是爷爷,在她眼中爷爷那双手最厉害,一摸脉搏,就能将病症辩得清清楚楚。
夏澄喜欢跟着爷爷给人看诊,爷爷忙时,她会帮忙给人抓药,爷爷不忙时,她会让爷爷给她讲病例。
她七八岁时,就跟着爷爷学了把脉,刚开始什么都摸不出来,就图个乐呵,倒是将药材认全了。
医学有很多疑难杂症,呈现在脉搏上各不相同。夏澄觉得很神奇,喜欢听爷爷给她讲,她每年满打满算,也就在老家待两个多月,还要复习功课,能学到的实在有限,夏澄恨不得立马考上中医大学。
小年这天,医馆没什么人,夏澄正给爷爷把脉时,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伯走了进来,瞧见这一幕,他乐了,“哎,小澄澄来了呀,不简单,现在都能给你爷爷把脉了。”
夏澄揉了揉鼻尖,笑容腼腆,“刘爷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