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傅锦初的遭遇,夏澄眼眶就发酸,不知道世上怎么有裴振远这么坏的人,将妻子折磨成了抑郁症,还对孩子拳脚相加,这样一个人渣,也难怪裴氏集团,在他手里一直走下坡路。
夏澄一直蔫蔫的,第二天也没能提起精神,她甚至不知道,找到裴钊后,要怎么和裴钊开口,他对裴泽都不愿意搭理,对傅锦初呢?她如果提起妈妈,他愿意听吗?
万一刚说一个字,他就让她闭嘴怎么办?
她已经住院了,抑郁症又复发了,根本拖不起,夏澄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写信更好一些,也能给他静一静的时间。
夏澄掏出了信纸,还没落笔,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艰难地提笔写下了第一行,将自己的安慰,都写到了信里:【裴钊,你的妈妈并没有抛弃你,相反,她很爱你,哪怕生了很严重的病,她也在勇敢地接受治疗。】
【哪怕因为幻听,因为臆想,结束过生命,也只是因为不想伤害你们,不想拖累你们,她爱你们胜于自己的生命。】
【怕你难过,怕你失望,她甚至不敢让你知道,她生病了。】
眼泪又掉了下来,夏澄连忙伸手去擦,八百字的信,她写写停停,几乎从头哭到尾,眼睛也有些疼。
夏澄出发前,又给秦旷发了个消息,打听了一下裴钊的情况:【不知道他感冒好些没,你今天联系过他没?他什么样,还在家睡觉吗?】
秦旷:【没睡,我和飞扬、老肖都在他家,他玩游戏呢,你可以随时联系他,要不然等这把结束,我让他给你打电话?】
秦旷他们一点多过来的,过来时,裴钊正在打游戏,室内没拉窗帘,地上丢着许多啤酒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喝的,看着哪里有感冒的样子,要不是在桌上瞧见了温度计和退烧药,秦旷都怀疑他更像是沉溺游戏,懒得去上课,才请的假。
生了病也不好好休息,他们来了后,他也懒得搭理,仍在打游戏,他们陪着玩了几把。
夏澄:【不用不用,我等会儿直接去找他吧。】
秦旷:【成啊,我和老肖想吃烧烤,一会儿要去买肉,你来了后,和我们一起烤呗,阿钊这儿有烧烤架。】
夏澄:【好,你先别告诉他我要去,省得他不高兴。】
秦旷想回,都这么熟悉了,应该不会,一想到她掉到二班时,他完全不关心,又有些没底儿。
毕竟,他一直对女生爱答不理,也不喜欢女生的靠近。
秦旷:【成,不跟他说,我们就在院里烧烤,你直接过来就行。知道地址吧?】
夏澄:【嗯。】
人一多,他肯定不好意思直接撵她走,她再哄一哄,一顿饭下来,总能让他消气,临走前,她再将信交给他,叮嘱一句,让他务必看完。
夏澄紧绷的情绪,稍微放松了些。
老肖他们玩得正投入,枪击声此起彼伏,还霍霍不少啤酒,室内全是酒味。秦旷起身打开窗户,通了一下风。
热浪扑鼻而来。
他喊了一嗓子,“老肖,别他么玩了,一把又一把,该去买肉了,再耽误下去,太阳都要下山了。”
“急什么?”
聂飞阳也看了眼时间,“逛完超市回来就五点了,还得处理食材,腌半个小时,等开烤都六点半了,再耽误下去,七点也吃不上。不然我和旷哥一起去,你留下搬烧烤架。”
老肖顿时站了起来,“我不,我要去超市。”
两人走后,聂飞阳和裴钊打完了这局,聂飞阳将室内的啤酒瓶收拾了一下,扭头看向了裴钊,裴钊窝在椅子里,眉眼耷拉着,瞧着不大爽。
一看就不对劲。也就秦旷和老肖那种没心没肺的,瞧不出什么来。
聂飞阳掏出一根烟,叼在了口中,点燃后,问了一句,“感冒好些没?”
裴钊点头,他在操场坐了半宿,抽了很多烟,靠在篮球架上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只到雷声响起,雨珠砸在脸上,他才离开。
到家后,他没睡意,打了半宿游戏,早上头疼得厉害,他从小到大头疼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伴随着发烧,拿出体温计一量果然39.8,因为底子好,吃了颗药,温度就退了下去。
裴钊点头,朝他伸出手,“来一根。”
“不是起烧了?还抽?”
“没事了。”
聂飞阳递给了他一根,裴钊接过,摸出打火机,点燃后,也叼在嘴里,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这一口吸得狠,吐出来时,嗓子又难受了一下,他咳了一声。
聂飞阳伸手要抢他的烟,被他避开了。
他神情倦怠,眼中也有红血丝,透着一点儿颓废,聂飞阳盯着他看了一眼,没忍住,问了一句,“究竟怎么回事?”
裴钊没吭声,又抽了几口烟,烟雾盘旋往上,逐渐模糊了他的五官,半晌聂飞阳才听到一句,“我是不是挺差劲?”
聂飞阳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不由偏头打量他,他靠在书桌上,半弓着身体,只能隐约瞧见他棱角分明的轮廓,聂飞阳伸手挥了一下跟前的烟雾。
他散漫不羁的眉眼显露了出来,透着一丝罕见的迷茫,下颌线紧绷,模样何止颓废,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烧糊涂了?
聂飞阳认识他多年,何曾见过他这个模样。
他一直骄傲,强大,这种强大,不仅仅是因为他聪明,更是一种信念上的强大,他活到现在,不知遇见多少恶心事,换成旁的人,估计会自我放逐,陷在仇恨中出不来。
他并未如此,仇恨并未蒙蔽他的双眼,他一直很清醒,如果不是裴振远总出来恶心他,他也不会故意考砸,让他望子成龙的希望落空。没人能打倒他,在聂飞阳眼中,他比任何人都要自信。
聂飞阳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以为他烧糊涂了,好端端的,说什么呢?
裴钊拍开了他的手,他弯腰摁灭了烟头,丢到了垃圾桶,“走吧,搬烧烤架去。”
显然不欲多说。
聂飞阳跟着他,下了楼梯,突然想起,这两天学校里都在讨论他追人的事,那张照片,虽然及时删掉了,还是有不少人议论这事,说他亲口在论坛回了一句,什么在追,没亲上。
他听完,压根没放心上,根本不觉得,有他追不上的女生。何况高二这一年,他身边也没出现过什么女生。
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丝怪异。
游乐场,在鬼屋门口排队时,夏澄离开后,他也走了。
去旅游那次,虽然是秦旷提议的,地点好像是他选的,几乎每年假期,秦旷都嚷着想去玩,没见他附和过一次,这次却很积极。
见了夏澄后,他虽然没什么异常表现,却将人姑娘拐去了咖啡馆。
这些年,他从未在乎过哪个女孩,夏澄成绩又很好,根本不像是早恋的人,他才没怀疑过什么。
这会儿,一切都有了解释。
靠,这是被拒绝了?
瞒得够深啊,竟一点口风都没透漏,他就说,期末考,他怎么跟打了鸡血一样,冲进了年级十五,敢情是为了夏澄。
聂飞阳追上他,捶了他一拳,“还是不是兄弟?”
裴钊没吭声。
烧烤架在一楼杂物间放着,他打开了门,面对聂飞阳的追问,他也没解释什么,只说了一句,“赶紧的,在他们回来前弄好,饿死了。”
他头发略有些乱,身上一股烟酒味,许是有些疲倦,眼睛烦躁地眯着,这模样不像是饿死了,倒像谁欠了他几百万。
聂飞阳的复杂情绪瞬间散了个干净,无端有点想笑,没想到,这小子也有今天,平时不知道伤了多少女生的心,敢情都搁这儿等着呢?
聂飞阳跟他一起,将烧烤架和藤椅搬到了院中。
太阳刚刚西斜,头顶是蔚蓝的天空,大片的火烧云连成一片缀在楼宇间。
耳边有风,院中的虞美人摇曳生姿,惬意又悠闲,完全不了解主人内心的焦灼。
夏澄是坐公交来的,一路上她心情都有些忐忑,不知道该怎么哄他。她来过小区不少次,保安已经认识了她,只让她签了个名。
夏澄走到方悦家门口时,就看到了院内的烧烤架,也瞧见了裴钊。他背对着门口,正懒洋洋依在藤椅,聂飞阳在抽烟,弥漫的烟雾,在空中盘旋上升,又随风散去。
刚走到他家门口,夏澄就听聂飞阳问了一句,“真喜欢上夏澄了?”
夏澄心中一动,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眼中闪过一丝期待,甜意尚未蔓延开来,就听到他轻嗤一声。
裴钊神色莫名,眼前闪过的是她一再的拒绝,昨晚她和裴泽却足足在操场待了半个小时,直到学校要锁门了,才离开操场。
他心中堵得发慌,说出口的话也带着讽刺,“凭她?可能吗?”
一个眼里只有裴泽的女生,他疯了才会喜欢。
第46章
夏澄浑身的血液像被人瞬间抽了个干净, 再听不到旁的。
耳边只剩那句,“凭她?可能吗?”
那口吻,就仿佛喜欢任何人都不可能是她。
她以为, 他只是一时生气才拉黑了她。
他给她买药, 送她礼物, 带她去秘密基地, 那次约会, 还情不自禁想吻她。
她以为他多少有一点心动。
原来到头来,都是她自作多情。
所以他是厌烦了?才干脆利索地删了她的联系方式?
从小到大, 夏澄只删过一个人, 那个在酒吧遇见, 还跑来学校堵她的人。
她特别反感,才删的。
原来, 在他心中, 她也是那样令人讨厌的存在。
她早该明白, 初三那个暑假,他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散漫不羁的外表下, 有颗嫉恶如仇的心, 换成任何人, 遭遇困境,他都会搭救。
她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得到他的青睐?
夏澄手脚冰冷, 犹如坠入了冰窖中,浑身的血液都冻僵了, 大片的火烧云, 将她的眼睛衬得通红,眼尾也氤氲出一丝水汽。
她仰头, 努力将险些夺眶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几乎狼狈地转了身,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被喊住,“澄澄?你怎么来了?”
方悦拎着慕斯蛋糕,惊喜地说:“你来找我吗?我去买蛋糕了,嘿嘿,我正想联系你。”
她亲热地挽住夏澄的手臂。
夏澄:“先去吃饭吧。”
“好,那去美食街吧,有家麻辣烫很好吃,量也不多,咱俩把慕斯蛋糕分了。”
夏澄几乎是麻木地跟着方悦的步伐,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年,全凭借一股毅力在坚持。
付完钱,夏澄发了个消息。
【秦旷,我朋友她哥已经帮我解决了问题,我不去找你们了,刚刚约了朋友聚餐,下次有机会再聚。】
等麻辣烫出锅时,方悦才察觉到夏澄有些不对劲,“脸怎么这么白?身体不舒服?”
夏澄将脸埋在了她肩膀上,“有些累。”
方悦拍拍她的背,“是不是压力太大了?那咱们去看电影吧,刚上映一个喜剧片,还挺有趣,咱们散心去,你好好放松一下。”
一整晚夏澄都浑浑噩噩的,全程跟着方悦走,直到电影结束,她都不知道播放了什么,怕方悦担心,只能拼命地憋回眼泪。
回家后,夏澄的眼泪不受控制地砸了下来,心脏像被捏碎了一般,痛到难以呼吸,近日来的欢喜和甜蜜,就像一场笑话。
她蜷缩成了一团。
没开灯,任眼泪肆虐。
她在黑暗中待了许久,很晚时,才想起裴泽拜托她的事,她还没完成。
夏澄已经没勇气去找他,答应的事,她不想食言。
她去了爸爸的书房,麻木地打开电脑,将手写的信,一字字敲击了出来,第二天一早,夏澄去了快递公司,选择了闪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