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她堵在了电梯内,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宁可跑来相亲,也不肯和我一起吃?”
夏澄的后背贴在了电梯内,冰凉的触感,令她眸色微颤,夏澄有些不自在,伸手推他。
小小的电梯,空间本就十分逼仄,他俯身又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触碰到她的,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暧昧又缠绵。
他咬着后槽牙,一副生气的模样。
夏澄还想生气呢,她实在气不过,说了他一句,“你让开,相不相亲,是我的事,你没资格干涉。”
有那么一瞬间,裴钊几乎要气笑,“没资格?怎么才有资格?嗯?”
他没忍住低头咬了她一下。
冰凉的唇瓣,泛起疼意时,夏澄整个人都懵了。
几乎不敢相信,他做了什么。
很害怕电梯门打开,被人瞧见这一幕。她想从他身前逃走,下一刻,男人却攥住了她的下巴,眼里是浓到化不开的眷恋,“他哪里像我哥,还是我更像,对不对?”
记忆中,他骄傲又肆意,对什么都淡淡的,哪里这般过,夏澄一时怔愣,心脏也涩涩的,像被人捏了一把,疼得喘不过气。
正出神着,电梯打开了。
电梯门口站着两个人,好奇地看向他们,夏澄心中一慌,慌忙推了裴钊一把,裴钊也听见了脚步声,他攥住夏澄的手腕,将她带出了电梯。
夏澄心乱如麻,竟忘记了反抗,只将脸颊往他身后藏了一下。
商场已建成近十年,负一层的灯坏了好几个,都没修,光线算不上多亮,里面凉飕飕的,乍一进来,温度降了好几度。
夏澄被冻得清醒了些,再次挣扎了一下。
一直走到车子旁,裴钊才撒手,他心中仍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这会儿才开口,“先上车。”
夏澄站着没动,“裴钊,你别这样,我们之间……不可能。”
裴钊摸了摸兜里的烟,想起她不喜烟味,又抽回了手。
地下室,光线暗淡,他薄唇微抿,因紧张,他身上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幽深的眸,始终落在她身上。问出口的话,却带着一丝,几乎卑微的试探,“包括高中,从头到尾,都没对我心动过?”
就算曾经心动过又怎么样呢?
那些心动、心碎,都是她一个人的事,夏澄不想再揭开自己的伤疤,也不想再重蹈覆辙了。她垂下了眸,将满腔心酸压了下去,“没。”
头顶的风机,呼呼转动着,有风吹来,抚动着她耳旁的发丝,那一小缕头发颤颤巍巍的。
有那么一瞬间,裴钊几乎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喉咙似被液体胶黏住了一般,他动了动唇,再次艰难地开口,“所以在我考第一前不交男朋友,真的只是兑换承诺?”
“是。”
“给我送笔记,送苹果,希望我重回巅峰,也只是因为我救过你?”
夏澄握住了轻颤的指尖,“对。”
裴钊声音沙哑,“这次帮我是因为什么?只是同学情谊?”
“对,换成裴泽、陈冬耀,不管哪个同学出现这种事,我都会帮。”
夏澄很不喜欢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秀气的眉微蹙,“裴钊,你什么样的女朋友找不到,以后,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夏澄说完,转过了身,没过多停留,走出几步时,她隐约听见一句,他近乎悲痛的呢喃,“夏小橙,她们都不是你。”
“我只想要你。”
夏澄脚步一顿,心脏骤然收缩了一下。
神情有一瞬间的茫然。
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执着。究竟是喜欢她,还是不甘心被拒绝?
夏澄正恍惚着,忽地听到一声焦急的呼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躲开。”
耀眼的灯光朝她打来。
一辆汽车直直朝她撞了过来,恐惧袭上心头,夏澄脑袋一片空白,巨大的冲劲将她推开,摔倒在地上的同时,夏澄听到“砰”的一声。
裴钊就躺在地上,漆黑的眸紧闭,有血顺着额头流到他白皙的脸上,夏澄浑身都在抖,慌忙爬起,朝他跑去,他额头都是血,了无生机地躺在地上。
“裴钊。”
裴钊已经失去了意识。
夏澄眼前发黑,整个人都被恐惧攫住,牙关不停地打颤,她死死抠了一下掌心,抖着手,摸出手机,飞快打了120。
她不敢动他,几乎是行尸走肉地检查他的呼吸、脉搏……采取应有的急救措施。
时间好似无比漫长,直到救护车行驶进地下车库,裴钊被人抬到担架上,夏澄才腿一软,朝前摔去。
她浑身的力气都似卸掉一般,站都站不稳,眼前也猛地一黑,一个小护士连忙抱了她,“你没事吧?”
她连忙捏了捏她的人中。
夏澄悠悠转醒时,浑身一点儿劲都没有,小护士将她架到了救护车上,还塞给她一块糖。
一路上浑浑噩噩的,到医院后,护士的询问拉回了她的神智,“请问你是患者的家属吗?等会儿病人得手术,需要家属签字才行。”
夏澄心乱如麻,指尖发颤,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是他朋友。”
夏澄记得傅锦初不在北城,至于裴振远,听说他最近时常酗酒,因为股份转让的事,他恨极了裴钊,也不可能跑来签字。
卫生部出台的《医院工作制度》有明确规定,紧急手术来不及征求家属或者机关同意,可由主治医师签字。
夏澄稳了稳心神,说:“他父母不在北城,我这就联系他的家人,你们电话沟通行吗?可以先安排手术,他们会尽快赶来。”
夏澄给裴泽打了电话。
她哽咽着说了一下车祸的事以及裴钊的情况,“他脑震荡,脾脏出血,皮下破裂,伴随骨裂,需要手术。”
傅锦初恰好来看裴泽,正和裴泽一起吃饭。
裴泽说:“别担心,我给姑姑打个电话,她认识最权威的外科医生,可以由他主刀,阿钊一定会没事的。”
傅锦初一阵心悸,猛地站了起来,“阿钊怎么了?”
裴泽已经拨通了裴慧澜的电话,飞快交代了一下情况,刚挂掉电话,傅锦初就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什么车祸?阿钊吗?怎么就车祸了?”
她六神无主,一副天都塌下来的神情。
裴泽扶住了她,“妈,您别担心,阿钊不会有事的。”
挂掉电话后,夏澄的手脚仍一阵发软,完全使不上力气,她的身体顺着墙壁下滑,蹲在了地上,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砸了下来。
裴泽和傅锦初赶来时,已经是四个小时后。
夏澄仍蹲在地上,细白的手腕撑着脑袋,整个人脆弱极了,似乎一捏就碎。
手术室的灯仍亮着,傅锦初踉踉跄跄冲了过来,恰好有个小护士从这里经过,她死死抓住了护士的手臂,“怎么样?我儿子怎么样?”
护士熟练地安抚,“您别急,病人还在手术,您先等等。”
夏澄听到动静,才抬起眸,她眼睛模糊,隐约瞧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朝自己走了过来。
夏澄眨了眨疼痛的眼睛,认清了裴泽,她试图站起,因为蹲了太久,腿脚都是麻的,一时没能站起来。
裴泽搭了把手。
酸疼感袭上神经末梢,远不及心中的痛,夏澄站稳后,嘴唇嗫嚅了一下,“对不起。”
裴泽认真道:“你不用道歉,就算不是你,换成任何人,他都会义不容辞地去救,这是他身为军人的担当,也是他的使命。”
傅锦初也红着眼眶走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在飞机上,裴泽跟她提起了夏澄,说她是裴钊喜欢了好几年的女孩。
傅锦初低声说:“他如果醒着,肯定不希望你难过,你别自责。”
夏澄眼窝发酸,心脏涨得难受,一时没忍住,眼泪又掉了下来,他们本该怪她,结果不仅没有责怪和谩骂,还这么温柔地安慰她。
“对不起。”
也谢谢你们。
正因为你们这么好,他才能出淤泥而不染,没长成裴振远那样糟糕的人。
夏澄的眼泪一串又一串掉了下来,既自责又恐慌,宁可他没那么无私,宁可昏迷不醒的是自己,也绝不希望出事的是他。
直到这一刻,她才深刻地意识到,在她心里裴钊究竟有多重要。
从始至终,她都没忘记过他,之前一次次拒绝,不过是怕了,害怕到头来他并没有那么喜欢她,害怕自己再次遭受打击,再难走出来。
在生命面前,那些害怕简直不值一提。
如果可以,她宁可用自己的寿命,去换他平安。
傅锦初拍了下她的肩膀,“他会没事的。”
她声音哽咽,也掉了眼泪。
裴泽眼窝发酸,心中也不好受,他掏出纸巾,递给了两人,声音温和,“别哭了,一会儿阿钊听到,肯定担心。”
夏澄接过纸巾擦了擦脸,又给傅锦初擦了擦。
几人等得焦心极了,手术一直持续了五个小时,医生和护士才一脸疲倦地从病房内走出来,几个小时的手术,对他们来说,不啻于打了一场硬仗。
傅锦初连忙迎了上去,“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医生说:“别太担心,手术还算成功,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两天,如果一切正常,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
夏澄心中惴惴的,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意味着他并未真正脱离危险,她也忍不住问了一句,“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
“要看病人恢复情况。”
片刻后,护士将他推了出来,他脸上毫无血色,眼睫在眼皮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从未有过的脆弱。
夏澄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睛酸得厉害,一颗心像被人架在了火炉上,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重症监护室不能有家属陪同,这一晚,他们都没走,在医院守了一夜。裴泽劝了夏澄好几次,“你明天还要上班,回去休息一下吧。”
夏澄摇头,怎么也不肯走,“不要紧,熬一宿问题不大。”
后半夜,她歪在墙上,眯了一会儿,早上并未请假,直到来到医院,她才看了眼手机。
手机上有林旭然和赵雪打来的电话,夏澄先给赵雪回了一个电话,才给林旭然,发了一条消息:【不好意思啊,昨天我有点事,先离开了,本来想给你说一声的,后来一忙,忘记了。】
过了几分钟,林旭然才回消息:【是不是生气了?抱歉,我不该在相亲时接电话,因为是领导打来的,我怕万一有事才接的,没考虑到你。】
夏澄:【不是,我没生气,真的是临时有事,对不起啊,你不用道歉,有事接个电话很正常的,是我太着急,忘记给你发消息了,真的很抱歉。】
林旭然松口气:【那就行,我对你印象还挺好的,那我们下次再约?】
林旭然幽默风趣,也挺沉稳,是个很不错的人,可是夏澄并没有心动的感觉,早在几年前,她眼里就已经容不下旁人了。
她敲下一行字:【抱歉呀,还是算了,林先生风趣幽默,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女孩。】
几分钟后,林旭然又发来一条消息,【我没别的意思,你别有压力,就当多个朋友,感情的事顺其自然就行。】
他很喜欢夏澄,喜欢她漂亮的长相,温柔的性格,也喜欢她的优秀,哪怕察觉出了夏澄对他没意思,他也舍不得放弃。
他说得再诚恳不过,夏澄一时不知道怎么回,最终也只打下一句:【真的很抱歉。】
下班后,夏澄和傅奚白在医院附近随便吃了个晚饭,又给裴泽和傅锦初打包带去了一些,来到医院时,已经七点半了。
他还没醒,需要在重症监护室再观察一天,如果一切正常,明天早上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晚上夏澄还想留下,被裴泽强硬地赶了回去,“守着也没什么用,医生不让陪床,你昨晚都没休息好,第二天还得上班,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奚白,带你学姐离开。”
傅奚白将夏澄扯走了。
第二天上午,裴钊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中午夏澄来到医院时,裴泽和傅锦初也刚吃完饭,裴泽让傅锦初回去休息了一下,病房内只有他一个人守着。
瞧见她,裴泽有些无奈:“中午就两个小时休息时间,怎么还是跑了过来?”
夏澄一颗心始终悬着,不来看看根本不踏实,“没事,离得不算远。”
走进病房后,她的目光就落在了裴钊身上。
阳光明媚,病房内一片亮堂,衬得他本就冷白的肤色,愈发的苍白,他双眼紧阖,额上绑着纱布,瞧着异常憔悴。记忆中的他总是意气风发,哪里这么脆弱过,一想到躺到病床上的本该是她,夏澄就难过不已。
裴泽给她倒了杯热水,又洗了一串红提,夏澄闷声说:“你不用忙活,我不吃。”
裴泽也没跟她客气,说:“那你坐会儿吧,我去打点热水,顺便去超市一趟。”
夏澄点头。
裴泽离开后,夏澄在床头坐了下来,她眼窝发酸,静静看了他许久,透过他此刻的面容,她又想起了高中他的挺身而出,想起了那时的心动、酸涩、甜蜜。
那些被她刻意藏起来的过去。
本以为隔着四年多的光阴,跟他之间的点点滴滴早忘记了,没想到,一个个场景犹如烙印一般,仍刻在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