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要说点什么,季析已经恢复了那副散漫的样子,冷不丁问:“什么时候去领证?”
“领证”两个字砸得舒时燃愣了下。
这就准备领证了?
她有点茫然地反问:“你想什么时候?”
季析视线低垂,晦暗不明,指尖在手臂上一下下地点着,思忖时声音有点紧:“明天周日,周一吧。”
“下周一?”舒时燃没想到这么快,一脸惊诧。
他仿佛在说的不是领证,而是件很普通的事情,明天没有空就后天。
直截了当的样子与那晚说要她嫁给他时如出一辙。
季析睨她:“不是你问我什么时候的?周一不行?”
迟早都要领的,她是有点心理准备的。
周一也不是不行。
舒时燃心一横:“行,周一就周一。”
话说出来,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受控制,血液也在翻涌。
不过这些天隐隐悬在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厚重了几分。
舒时燃看向没了声音的季析。
他轻垂眼睑,眼底深幽,“你真的……想好了?”
怎么好像他不确定了?
刚做完决定的舒时燃一噎,目光不善,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戏弄自己。
没等她说话,季析又说:“那就说好周一。”
声音清晰,不容拒绝和反悔。
他们就这么话赶话,定了周一去领证。
**
回到家,看到衣帽间里挂着的那件男士西装,舒时燃才想起来忘了顺便把西装还给季析了。
回来的路上她满心都是要领证的事,他送她到楼下,她都完全没想起来。
只能下次再给他。
洗完澡吹了头发,舒时燃躺到床上,脸上的热度渐渐散开。
她拿起手机,微信上有郑听妍的消息,问她到家没有。
她回复:已经洗好澡躺下了。
-郑听妍:我也是。
-舒时燃:早点休息。
回完消息,舒时燃看了眼时间。
距离她去领证还有三十几个小时。
实在太快了。
抱着枕头放空了一会儿,她拿起手机,翻出里面的婚前协议。
差点把这个忘了。
他们这些人婚可以随便结,婚前协议不能不签。
就算是情投意合结婚的,婚前也都会签。谁都保证不了以后。
没办法,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前车之鉴太多,有瞒着子女和保姆结婚,被骗走大部分财产的,也有一时上头没签婚前协议就跟男人结婚,离婚被抢走公司的。
季析应该也不会不签婚前协议就结婚。
舒时燃这份婚前协议是前段时间起草的初稿。
那时候她刚有明年和严懿结婚的打算,律师得知后就拟好发给了她,让她到时候给严懿那边先看看。
这份婚前协议有一百多页,主要是些财产的罗列和划分。
舒时燃身边的人的婚前协议基本上都这么长,也有更长的,两百多页。
她躺在床上大致翻了下,虽然对象不同,但协议是能用的。
看完婚前协议,她点开和季析的微信聊天界面。
-舒时燃:你有没有律师?
他才回国没多久,可能没有律师。
对面回得很快。
-季析:?
-季析:怎么?
-舒时燃:婚前协议。
-舒时燃:我这里有个初版,你让律师看下,有问题可以商量。
-季析:发过来。
舒时燃把这份一百多页的婚前协议和她这边的律师的联系方式一起发了过去。
第13章
翌日早上,舒时燃接到律师的电话。
“燃燃,你要结婚了?”
舒时燃这会儿刚起。昨晚因为想着领证的事,她很晚才睡着,睡得也不怎么好。
她煮着咖啡,问:“他的律师联系你了?”
“严先生的律师刚加上我。”
舒时燃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周姐还不知道她和严懿分手。
“不是严懿。我跟他分手了。”
电话对面安静了一下,透露着一丝丝尴尬。
“什么时候的事情?”
舒时燃:“一个月前吧。”
周姐当了舒时燃很多年的法律顾问,两人私交比较好,多聊了几句。
周姐没想到严懿居然劈腿。
“不过还好发现了,不然到时候我还得帮你处理离婚。”
舒时燃没忍住笑了出来:“说的有道理。”
周姐:“那你跟现在这个是?”
舒时燃:“以前就认识,是高中同学。”
她想了想,又补充说:“算是联姻。”
她和季析的性质跟联姻差不多。
已经决定了的事,又是联姻,周姐也没有再多问。两人说了下协议的事。
然后舒时燃叮嘱:“周姐,我要领证的事先别说出去。”
周姐虽然不知道原因,还是说:“好的,这点你放心。”
**
临时想起婚前协议的事,舒时燃本以为周一不一定来得及领证,没想到两边的律师加班加点搞定了,效率特别高。
根据周姐说,季析那边很好说话,没有对任何条款提出异议,所以比想象中顺利很多。
舒时燃听完也没放在心上,以季析的手段,总归不会吃亏。
晚上临睡前,舒时燃收到季析的消息。
-季析:明天早上十点?
-舒时燃:好。
周一是个晴天。
上午九点半,舒时燃拿上户口本,驱车前往民政局。
她提前和助理圆圆说了上午有事,晚点去事务所。
她九点五十几到的时候,季析已经到了。
他开的还是那辆黑色丝绒法拉利,车在阳光下更加漂亮。
从车里出来,他们互相打量了对方一眼。
因为要拍照,舒时燃今天特意在风衣里穿了件白衬衫,配的是条墨绿色缎面半身裙,长发垂在背后,露出耳朵。
季析的衬衫也是白色的,清爽得有股少年感。
都是适合拍结婚照的打扮。
即将和面前的男人进去登记,舒时燃的心跳得很快,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季析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阳光照得人目眩。“进去?”
舒时燃暗暗呼出一口气,表面很镇定:“走吧。”
两人一起走进民政局。
**
等出来的时候,舒时燃的手上多了本红彤彤的结婚证。
照片是刚拍的,上面的钢印更是新鲜。
在里面的整个过程舒时燃都觉得有点不真实,出来被太阳一晒,更加恍惚。
风吹着有点冷,她回身问季析拿风衣。
刚才在里面脱下风衣拍照后,因为不冷,她就没穿上,拿在手里。而她手上还有个包,不太方便。
在她的风衣要掉的时候,季析顺手拿了过去,后来就一直帮她拿着。
他衬衫的袖子半卷,浅色的风衣对折挂在他的手臂上,俊逸风流。
季析把风衣递给她,语气散漫:“新婚快乐,大公主。”
深黑的眼睛里浮着层暖色的光。
又逗她。
舒时燃脸一热,红晕蔓延到脖子。
她接过大衣,也对他说了句:“新婚快乐。”
分手一个多月就和另一个以前完全不熟、回国后见了几次面的男人领证了。
这是她这些年做过的最大胆的事。
舒时燃穿好风衣,和季析走向停车的地方。
两人的车停在一起。
季析打开跑车副驾的车门,拿出一束花。
他居然买了花。
舒时燃本来以为就是来领个证,跟走流程差不多。
这束花的出现给了她一种他精心准备了的错觉,非常意外。
对上她惊诧的目光,季析淡淡地说:“顺便买的。”
正好一对男女从他们身旁走过,应该也是刚从登记处出来,舒时燃看到女人手上也拿了束花。
领证好像都会送女方花。
虽然他们结婚是各取所需,但这对舒时燃来说毕竟是件重要的事,是她第一次和别人领证。
看到花的一瞬间,她有点惊喜。
“谢谢。”舒时燃接过花,抱在怀里。
是一束新鲜的黄玫瑰,娇嫩漂亮,散发着生机,花瓣上还带着露水。
她抬起头,撞上季析的眼睛,在阳光下深邃悠远。
心头莫名一跳,她又把视线移到花上,问:“为什么是黄玫瑰?”
好像一般送红玫瑰的比较多,刚才走过的女人拿的就是束红色的玫瑰。
季析:“不喜欢?”
舒时燃摇了摇头:“很漂亮。”
随后,她想到什么,重新看向季析,以商量的语气说:“我们结婚的事能不能先不对外公开?”
说完,她看到季析的脸色沉了沉。
季析讥笑了一声,问:“舒时燃,你说,不公开我结这个婚干什么?”
他为了她的背景跟她结婚,当然是要公开的。
舒时燃既然答应跟他结婚,也没打算玩隐婚那套。
“不是不公开,是稍微晚一点。”她说,“我奶奶还不知道我们的事,她身体不好。这件事对她来说太突然,我怕她情绪一大会影响身体。我要点时间,慢慢透露给她。”
她得让奶奶有个心理准备。
季析的脸色缓和了几分,说:“一个月。”
舒时燃:“一个月太短了,起码——”
她想了想:“两个月。”
舒时燃本以为在这件事上要和季析讨价还价很久,谁知道季析居然爽快地答应了。
“行,那就两个月。两个月后的今天,1月27号我们公开。”
“……”
舒时燃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先说的一个月。两个月在他的预期内,甚至三个月他都能接受。
不过都说好了,舒时燃也没有再改。
季析:“我想到美术馆叫什么了。”
现在突然想到的么?
舒时燃有点好奇:“你想叫什么?”
季析:“贰柒。”
他似乎觉得这个名字不错。
今天是二十七号。
舒时燃:“……是不是太随意了?”
用他们领证的日期命名美术馆,让她有种也参与进了这件嚣张的事的感觉。
“随意么?”季析似乎不以为然。
舒时燃:“……”
难道不随意么?
关于给美术馆命名的事,季析没有再多说。
“那我在国外的合伙人能知道我结婚么?”
他询问的语气含了几分故意,像是在申请,故意要这么问一问。
舒时燃:“……能的。”
他的婚姻状态会涉及到公司经营。这点她理解。
反正国外的那些人她也不认识,就无所谓。
季析笑了笑。
然后,舒时燃的视线里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中是一张黑卡。
她注意到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有颗红色的小痣,就在指关节下面一点,很衬冷白的皮肤。
只看了一眼,她就收回了目光。
“不用给我。”
季析却没有收回,“用不用是你的事。”
他都这样说了,舒时燃就收下了。
这时候,她有种真的结婚的感觉。
季析:“还有这辆车,有时间去过户。”
舒时燃:“车也给我?”
季析挑了挑眉,“你不是喜欢?”
这都被他看出来了?
对上舒时燃一脸“我表现得很明显吗”的表情,季析的眼尾挑起一弯弧度,“你前天晚上就看了它很多眼。”
“……是吗。”
这得是看了多少眼才能被他发现,舒时燃很不好意思。
季析眼中的笑意又多了几分:“你可以直接开走。”
舒时燃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接个电话。”
电话是圆圆打来的,问她什么时候去事务所。
今天周一,本来事情就比较多,几个项目都要开会。
打完电话,舒时燃说:“车我下次开。”
她收下了这辆车,打算改天也送季析一份礼物。
季析:“行。”
舒时燃:“那……我去上班了。”
好像该说的都说完了。
季析:“嗯。”
毕竟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了,舒时燃又多说了一句:“再见。”
季析的眸光动了动,没有说话。
舒时燃:“……”
都没有回应的,她就不该多说这句。
季析笑了一声,说:“走吧。不舍得走么?”
有什么舍不得走的。
舒时燃面子上挂不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把卡放进包里,抱着花上了车。
等她把车开出停车位,季析也已经坐进了车里,不过还没走。
从他车前开过的时候,舒时燃隔着她侧边的车窗和他的前挡风玻璃,目光跟他交汇了一下。
只一秒,车就开走了。
舒时燃忽然想起来,季析是有跟她说过再见的。
不过是很多年以前。
那是高二的一个傍晚。
很普通的傍晚。
舒家老太太下午在外面,正好顺路来学校接舒时燃一起回家,不过要晚一点。
一到放学,班里的同学眨眼就走光了。
舒时燃一个人坐在教室十几来分钟,觉得无聊,打算去附近买点东西吃,让奶奶和司机直接去买东西的地方接她。
她收拾好书包,离开教室,在走廊里迎面遇到一个男生。
是季析。
虽然是同班同学,但是舒时燃和他不怎么熟。
走廊里没别人,这么遇见不打招呼不好。
于是,两人走近,目光对上的时候,舒时燃大方地说了句:“你还没走啊。”
季析停下脚步,“来拿东西。”
他又问:“你呢,怎么还没走。”
舒时燃说:“等家里来接。”
季析:“嗯。”
从高一同班到现在,舒时燃今天和季析讲话算是最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