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有个称心,刘常在那边缺人便过去了。”乔溪云看了看白梅等人,唇角带着些恬淡的笑意,“奴婢以前还觉得人少清净,碰上事了,才知道厉害,也是奴婢糊涂了。”
李双喜心里咋舌。
您这哪里是糊涂?
您这上眼药的功夫可能耐着。
皇帝碍于乔常在身体不适,加上先前的动静闹得事情太大,在绛雪轩的时候就没说什么。
等回了乾清宫,皇帝脸就沉了下来,抬手啪地一声拍在扶手上。
伺候众人心咯噔跳了一下。
邓公公才要进来,听见动静,脖子缩了缩,冲李双喜使眼色。
李双喜悄悄摇头,邓公公懂了,今晚上皇上没有翻牌子的心情。
“朕就在这里,你们在下面使什么眼色。”
皇帝冷冷质问,俊美的眉眼下压着怒气。
邓公公、李双喜忙跪下。
邓公公道:“主子爷,是奴才不是。”
他扬起手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李双喜待要给自己也来两个耳光,皇帝摆摆手,“罢了,朕要跟你们计较,只怕早已气死。”
“是,是主子爷您宽宏大量,奴才这些个小人哪里配让您生气。”
李双喜连忙说好话。
皇帝脸色好了些,也知道自己是迁怒,“你倒是油嘴滑舌,成日里朕叫你盯着后宫,你就盯出这么个结果。”
李双喜老实道:“主子爷,奴才是有心,可实在无力,您后宫佳丽没说三千,却也二十多个人,奴才就一对招子,要交给旁人,奴才也信不过,少不得得有些犄角疙瘩的地方疏忽了。您要是罚奴才,奴才也没二话。”
他是看着皇帝长大,从小到大情分不同,另一个,则是他知道皇帝的脾性其实不坏,看着冷心冷情,可若是被他放在心里,那态度则截然不同。
皇帝斜了他一眼,到底没发怒,只是道:“你去永寿宫一趟,传朕的话,问问贵妃是怎么管的后宫事务的?若是她没这个能耐,就让温妃、顺妃帮忙。”
“。”
李双喜也不怕得罪贵妃,答应一声就去了。
他背靠的是主子爷,只要主子爷不想换掉他,又有谁能奈何他呢?
邓公公忙跟着李双喜,悄悄摸摸地出来。
他一身冷汗,对李双喜道:“李公公,咱家可算是服了您,您在主子爷跟前可是咱们这些人里头一个。”
邓公公这番话,说的半羡慕半嫉妒。
他摸了摸脸,这会子已经热辣辣的烧起来了,等再过一会儿,只怕两个巴掌印就该浮出来。
为了让皇上息怒,邓公公刚刚那两巴掌可没有留情。
“邓公公,您啊,别光看贼吃肉没看贼挨打啊。”
李双喜笑呵呵压低声音,“您瞧瞧我现在是去办什么差事,您要羡慕,这差事我让给您。”
“可别,可别。”
邓公公胆子小,连连摆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算了,这福气还是您享着吧,我老邓只盼着主子爷多去几次后宫,回头太后娘娘回宫前宫里头多几个小阿哥小格格,奴才就心满意足。”
李双喜笑而不语。
这事不难,可难就难在得天时地利人和啊。
后宫妃嫔哪个不想生育龙种,可也得有机会。
……
永寿宫富丽堂皇,日光从双交四菱花扇窗透进来,因着贵妃喜欢艳色,这纱屉子都用的是上等织造府送来的霞影纱。
此时黄昏时分,余晖不绝。
次间内摆设冰盆,却是徐徐生凉。
门外的虾须帘磕托磕托底拍打着门框,外面行走的宫女太监俱都是轻手轻脚。
李双喜垂手站着,听得上面传来当啷一声声响,紧接着是茶水泼洒在地上的声音。
“好放肆糊涂的东西!”
贵妃扬手给了旁边接茶盏的宫女一个巴掌,“就接个茶盏都能打翻了,要你何用。”
那宫女被贵妃手上的金指甲套刮花了脸,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不敢哭,慌忙跪下,“娘娘恕罪,是奴才愚笨。”
“还不把东西收拾了,难道还要叫娘娘看着心烦?”
蔡公公出生呵斥道。
他的嗓门尖,说话时仿佛人的指甲在墙壁上划过,叫人内心烦躁。
“是,是。”
小宫女忙用帕子收拾了碎茶盏出去。
她从李双喜身旁走过时,李双喜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见她侧脸上一道二寸长的伤口,鲜血淋漓,血肉都翻开了。
那宫女似乎察觉到李双喜的眼神,抿了抿唇,尴尬、难堪地低下头。
“叫李公公看笑话了。”贵妃拿了帕子擦拭手指,“如今这些个奴才真是一个个越来越不像话,缺调少教的,我看明年得叫内务府好好管教管教下面的人。”
“娘娘说笑了,谁不知道您永寿宫里的人最有规矩。”
李双喜笑呵呵地说道:“您这里的人要是还嫌弃,那旁处的人都要上不得台面了。”
他心知肚明刚才贵妃是指桑骂槐,却也只做糊涂。
贵妃唇角扯了扯,笑了下。
“皇上派你来,为的就是叫你传刚才那句话?”
“是。”李双喜低着头。
贵妃眼神里露出几分怨恼。
“皇上是为了乔常在的事吧?”
李双喜装聋作哑,“这奴才就不知道了,想来皇上也是怕您操劳,所以才……”
操劳?
贵妃冷笑,唇角勾起。
蔡公公看了李双喜一眼:“皇上这话太伤人心,这后宫事务多如牛毛,我们娘娘日夜操劳还唯恐哪里做的不周到,今儿个出了乔常在这么一件事,先前的功劳一下没了,倒有过错了。”
“蔡公公。”贵妃出声训斥,“皇上的话岂容你质疑,也是我做得不够好,李公公。”
“奴才在。”李双喜手心里都冒汗。
“你替我带句话给皇上,就说贵妃已经知错,以后定会改过。”贵妃拨弄了下手腕上的冰玉镯子,手指抚过鬓发,鬓边的牡丹娇艳无比,却压不过她的天生艳丽。
“。”
李双喜答应一声。
贵妃又看了看他,“公公这就去吧,我这里忙得很,只怕没功夫招呼你。”
李双喜脸上露出尴尬神色,打了个千,带着人退下去。
他出了永寿宫。
身后几个小太监才呼出一口气。
“瞧你们这点儿出息。”李双喜回头指指他们,“咱们御前伺候的,哪里能惧人!”
李二宝抬起袖子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师父,不怪我们害怕,这、这贵妃娘娘实在叫人敬畏。”
但凡进宫里头的,哪个先上的头一课不是不可得罪贵妃娘娘。
没瞧见皇后都让贵妃三分吗?
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害怕贵妃,那是太理所当然了。
“娘娘,皇上也是,为了那起子贱人责怪您!”
蔡公公端过新茶,递给贵妃。
贵妃脸色早已没先前的从容,满脸乌云密布,沉着脸,眼里泛着怒妒。
“今儿个为了那贱人发落了丽嫔还不够,还质问我!”
她啪地一声拍在填漆戗金云龙纹炕桌上,两根留的葱似指甲根应声而断。
“哎哟,娘娘……”
周围等人都吓了一跳,蔡公公忙叫人去取了剪子出来,贵妃垂着眼,“陈公公。”
“奴才在。”
陈公公应声而出。
“你去内务府一趟,把乔氏份例里的人补上去。”贵妃说道,她闭了闭眼睛,“另外,叫人把索卓罗氏那里多出来的人弄走,记得,动静要大。”
陈公公迟疑了下:“娘娘的意思是把索卓罗氏的人安排去绛雪轩?”
贵妃淡淡嗯了一声。
“这个时候,上哪里找教好规矩又能用的奴才,我这可是为了乔氏好。”
陈公公一下明白了。
皇上不是说绛雪轩缺人吗?
这么一招,不但能恶心人,还能气死人。
便是皇上知道,也挑不出毛病来,毕竟贵妃这么安排也是事出有因。
七个太监、六个宫女都站在乔溪云跟前。
乔溪云的病是真病,但王院判的药方有效,加上丽嫔倒霉,好事跟前,她的病好的也快。
不到两日时间,烧就退了七七八八。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内务府领着人过来,让她挑选。
“这几个不是……”
乔溪云看向内务府太监:“索卓罗答应宫里的人?”
“常在好眼力,正是索卓罗答应的人,如今答应被降,名下的宫人则多了不少出来。”那太监回答道:“正好您这里一直缺人,娘娘的意思是叫您挑挑。”
乔溪云能说她还是一点儿不意外吗?
她理了理衣裳,“咱们这里缺几个人?”
白梅回答道:“小主,咱们缺两个公公,两个宫女。”
“哦。”
乔溪云点点头。
她看向低着头的众人,想来不只是她心里嘀咕,这些人心里也有些嘀咕。
毕竟丽嫔跟她不对付,他们先前跟了丽嫔,现在要被安排过来绛雪轩,要说不害怕穿小鞋,那得是缺心眼。
可宫里头有几个缺心眼。
“都抬起头来,让小主看看。”乔溪云看了白梅一眼,白梅便明白了,对众人说道。
众人纷纷抬起头,有的借此打量乔溪云,有的则是低着眼皮,不敢跟她对视。
乔溪云瞧见里面两个颇有几分颜色的宫女,眉头一挑,冲那二人招招手,“你们过来,叫我好好瞧瞧。”
两个宫女走上前来。
比较俏丽的宫女满脸笑容,盈盈行了一礼:“奴才新月见过小主,小主吉祥。”
她身后那个比较木讷,也跟着行礼:“奴才满月见过小主,小主吉祥。”
“嗯。”
乔溪云微微颔首,“你们俩都是哪年进宫的,会些什么本事?”
新月抢先道:“奴才会梳头梳妆,宫里什么时兴的样式奴才都会。”
满月则是道:“奴才什么都会一点儿,沏茶做点心,做胭脂水粉,都懂一些。”
乔溪云微微颔首,也不说什么,叫两人下去。
新月脸上露出不安神色,看了眼满月,暗暗握紧双手。
而满月则表现的比她从容得多。
之后乔溪云也问过众人擅长之物,留下三个太监,太监交给李福全,两个宫女则是留下新月、满月。
在她宣布了答案后,新月明显呼出一口气,满月则表现的一脸宠辱不惊。
乔溪云给两人安排了差事,新月负责梳头梳妆,满月则是去茶水房打下手。
待到两人下去,阿七不解地小声问乔溪云:“小主,您怎么把新月给留下来,奴才看着那人不像是安分的。”
“阿七,看人不能只看她说什么。”
白梅搀扶着乔溪云进里间休息,给她盖上芙蓉软被,“小主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
如意在旁边听,暗暗记下。
乔溪云看在眼里,却也不多说什么。
以前绛雪轩门庭冷落的时候,如意可以蠢点笨点没关系,只要忠诚就够了,但随着她渐渐得宠,如意若是再不进步,迟早会被落下。
她能自觉学习,是一件好事。
忠诚跟聪明,并不违背。
“她就这么把人留下。”
贵妃手里拿着金剪子在修建着花枝。
贵妃喜欢牡丹,但凡宫里有什么牡丹名种,头一盆便送到永寿宫。
这事不合规矩。
人尽皆知那句诗词,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牡丹自然更适合皇后娘娘。
但贵妃喜欢,皇后没有异议,又有谁会糊涂的出来住持正义呢?
“是。”
回答的是刚才去绛雪轩的太监。
“娘娘,我看她是拿您没办法了。”成贵人在旁边,手上托着个茶盘,茶盘里摆放的是贵妃修剪掉落的花枝,“问这些个东西,有什么用,难不成她还能以此看出谁是忠心的。”
贵妃闻言一笑,将一朵开的繁盛的牡丹剪下,随手递给了成贵人,“你怎么知道她没有这样的本事?”
“这还用得着说。”成贵人笑道:“她要是眼睛那么尖,怎么会被丽嫔偷走了主意。如此看来,她不过是个有些时运的小贱人罢了。皇上而今对她有几分贪新,等日子久了,皇上哪里还稀罕她。”
“怕就怕这人在皇上心里不一般啊。”
贵妃放下金剪子,眼神端详着跟前的牡丹盆景,眸里幽深。
成贵人低声道:“娘娘的意思是想……”
她做了个除之而后快的动作。
贵妃看了成贵人一眼,摇头:“眼下不行,而今皇上紧张着她,咱们要是真动手了,成了还是一回事,要是不成,岂不是要叫皇上越发怜惜她,把咱们都当成豺狼虎豹。”
“我明白了。”成贵人了然。
不是不动手,是现在不是时候。
新月等人的到来,无疑是减轻了如意他们的负担,尤其是那三个太监,自从他们来了,绛雪轩的粗重活可算有人干了。
李福全乐的好几日眉开眼笑。
如意打趣道:“他这是升了官,下面有人了,心里高兴,只怕这几日不用吃饭都能饱了。”
“这可不成。”李福全摇头道:“饭还是要吃的,不吃怎么能伺候好小主。”
乔溪云笑笑,喝了口蜜茶,问道:“那三人怎么样?”
“他们三个都挺老实,奴才跟旁人打听过,索卓罗答应以前不爱用太监,他们这几个又是比较不灵光的,在那边也是干粗活,到了咱们这边,干的活还比之前少,吃的比之前好,一个个都心里高兴呢。”
说起正事,李福全就严肃了起来。
乔溪云点头:“老实就好,咱们这边也不用他们干什么别的活,宁可要老实的,也不要心思太活的。”
“小主说的在理。”白梅道,“这几个奴才看再仔细瞧瞧一阵子就能放心用。”
“有姑姑跟小主的话,我可就放心了。”
李福全顿时喜笑眉开。
他也怕里面出什么钉子。
“那另外两个,新月跟满月呢?”
乔溪云看向如意。
如意心里紧张,握紧手,“奴才瞧着,新月可以用,倒是满月只怕得提防些。”
李福全露出诧异神色,但见小主没说话,便摸摸下巴,站在一旁。
“怎么这么说?”
乔溪云没露出什么异常神色,如平常一般笑着看向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