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想来是后面不知什么东西掉了,奴才去捡起来就是。”葫芦比起朱砂胆子大得多, 鼓起勇气来说道。
成贵人看向她,犹豫片刻, 咬牙道:“我跟你去,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若是有人装神弄鬼,我绝不会饶恕那人!”
她也知道这阵子这些人瞧着她的异常, 心里都暗自在嘀咕。
香贵人死在这承乾宫的事本就是人尽皆知,虽说是“难产”,可外面一直风言风语是她害死香贵人的。
成贵人不是没想过来个杀一儆百,折腾几个嘴巴不老实干净的来立威,可一个是做贼心虚,一个是怕事情越闹越大,传到皇上皇后耳朵里去,便索性装聋作哑。
原本过了两三年,这事都要叫人给忘了。
可没想到乔氏来了一回,却害的人心惶惶。
她就不信,这世界上真的有鬼!!
成贵人下定决心,看了众人一眼,“都跟我去看看,我就不信,这世界上真有什么神神鬼鬼!”
“是!”
众人被她的视线看得心里打鼓,即便心里恐惧也得跟上去。
后院寂静无人。
庭院西北角种了一颗槐树,分明是秋初,却已落叶缤纷。枯黄的树叶在风中打转,落在带着灰尘的地面上。
嘎吱……
不知是谁踩碎了树叶,有人吓得叫了一声。
成贵人本就心里头在打鼓,全靠一口气撑着,冷不丁听得这叫声,几乎吓得要跳起来。
等回过神是奴才们的声音,她脸黑的跟锅底似的,眼睛跟刀子似的剜过那些人:“叫什么!谁要是再大呼小叫,我就叫她今儿个尝尝顶着水盆跪一晚上的滋味。”
众人顿时不敢做声了。
“哎……”
一把叹息声再次响起。
成贵人恼了,“谁,是谁又唉声叹气!”
她眼睛跟猫盯着老鼠似的看着众人,目眦具裂,拳头紧握,太阳穴上青筋暴起。
众人面面相觑。
“成姐姐……”那声音再次响起。
成贵人的身体突然僵住。
她意识到,这把声音是在身后传来的。
“贵、贵人,”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朱砂两腿都软了,“我们都没出声,是那佛、佛堂里有人。”
“该不会真的是香贵人吧?”
葫芦也心里打鼓,脸上毫无血色。
“住口!”成贵人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瞬间炸了起来,她扬起手,又快又脆地给了葫芦一个耳光,这一巴掌把成贵人的怒气打了出去,也把她的胆子打了起来,她冷笑回身,“我就不信真的有鬼,肯定是有人想吓我!”
她快走几步,坠着流苏的花盆底鞋将树叶都踩得粉碎,大阔步走上佛堂前,两手一用力,嘭地一声将门打开。
“出来,给我滚出来!”
成贵人这几日来的惊惧化为恼怒,她不知自己是想证明什么,又或者是想掩饰什么。
她环视佛堂内,宽敞威严的佛堂内檀香扑面而来,层层叠叠的帐幔垂在地上。
成贵人飞快走进去,扯开那些帐幔,“肯定是有人躲在这里面!”
一层层帐幔后空无一物。
她又迅疾地朝着窗户走去,嘭地一声打开窗,“给我出来!”
朱砂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朱砂小声:“进不进?”
葫芦听着佛堂内的动静,心乱如麻,手掌心都扣破皮了,她深吸一口气,“难道咱们还能不进,赶紧进去,再不然,就真的要死了!”
看了成贵人这疯魔的模样,等成贵人回过神来,她们不都得倒霉。
与其如此,倒不如跟着一起疯。
葫芦说的在理,朱砂忙跟着她带人一起进去。
成贵人在佛堂里面翻箱倒柜,佛桌上的璎珞蟒缎袱子已经掀起。
地上赫然掉了一个三足铜香炉,里面的香灰撒了一地。
见到朱砂等人进来,成贵人直起身来,“你们来的正好,给我把这佛堂搜查干净,我就不信真有什么鬼!”
众人还来不及答应,就又听得一声沙哑的女声:“姐姐好狠的心,姐姐当日害我,心里有鬼,自然不愿这世上有鬼。”
她越说声音越尖锐,越刺耳。
众人惊惧之下,都不免四处看,可左看无人,右看无人。
正当害怕时,忽然听得佛龛上的菩萨神像啪地一声落下,随后居然四周有淡淡碧绿的火焰升起。
这一幕叫所有人都震惊得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那火焰似乎是临空的,还在空中四处游荡。
“火、火……”葫芦本来心里是不大信有鬼的,此刻见到这鬼火出现的无影无踪,还是突然出现,脑袋一下空白了,手指着那火焰,喉咙里连一句话都挤不出来。
“鬼啊!”
不知是谁大叫一声,一群人转身就想跑。
“不许跑,不许跑!”成贵人从呆滞中回过神来,“这不是火,这不是火,是……”
她完全想不出怎么解释眼前这几团火焰。
那幽绿发蓝的火焰阴森恐怖,浑然不似人间物。
“贵人,还是赶紧走吧。”
朱砂惊惧之下,没忘了劝说成贵人,“明日请皇后娘娘,叫几个喇嘛来这里念经镇邪,咱们别管这些了。”
“是啊,贵人。”
葫芦终于找回自己的嗓音,但一开口声音跟砂纸一样沙哑,不过这会子也没人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
成贵人几乎是被架着搀扶出来的。
她整个人呆滞眼神无神,才出来,便瞧见乔氏等人过来。
乔溪云跟刘常在是凑巧走到了一块儿。
本来乔溪云是想装作偶然路过承乾宫,但刘常在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居然邀请她一块来给成贵人请安。
乔溪云一想,如此一来倒是更加自然,便顺水推舟答应。
刚走到承乾宫,就听得里面鬼吼鬼叫的,门口也没人守着,他们一行人就进来了。
“这是怎么了?”刘常在眼里掠过惊讶神色,眼前这群人神色惊恐,主子的没个主子样,奴才的没个奴才样,刚才还有几个太监从他们身旁跑过去,跟后面有鬼追似的。
乔溪云也一脸关心,“成贵人,你们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坦,要不要请太医?”
“刘常在、乔常在,我们佛堂闹鬼!”
在见鬼的这一刻,能见到其他人,朱砂等人只觉得跟看见救命菩萨没差别。
“闹鬼?”刘常在皱眉后舒展开,笑着说道:“只怕是你们想岔了,天底下哪里有鬼,何况这会子还青天白日的,便是有鬼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还是出现在佛堂里。”
“不是的、不是的,里面有鬼火,佛像掉了,真的,真的。”
朱砂急的满头大汗,连说带比划。
青天白日的,哪里有鬼?
刘常在心里狐疑,她跟乔溪云对视一眼,笑道:“妹妹以为真假?”
乔溪云神色冷淡,只是拂了拂衣袖,“不管真假,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光听奴才们说,也不可尽信。”
“那我们一起进去?”
刘常在心里怀疑这事有猫腻,但也怕真的有鬼,紫禁城内一年三百多日都在拜神烧香,如此氛围下,少有人真的不信世上有鬼神。
“不了吧,妹妹胆子小,前阵子才大病过一场,”乔溪云蹙眉,一脸抗拒:“不如让我的奴才陪姐姐进去就是了,若是有什么事,姐姐在里面喊一声,我们也好去找人来救你们。”
刘常在笑了下,语气却不是很和气,“贵人受了惊吓,妹妹却连跟我进去看一眼情况都不肯,莫非妹妹还记恨先前跟贵人的矛盾?”
她看着乔溪云,意思很明显,除了一起进去,你没有别的选择。
乔溪云眼里露出怒色,咬了咬唇,一副敢怒不敢言,无奈的模样。
“小主,您别害怕,奴才们都陪你们进去。”
白梅搀扶着乔溪云说道,“若是真有事,奴才也会护着小主。”
听了这句话,乔溪云脸色这才好了些,她抬起头:“那就进去吧,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常在跟乔溪云并肩走入佛堂。
这佛堂内本来很整齐,但经过刚才一番翻找,到处都凌乱不堪,窗户大开着,风吹入佛堂内,卷得帐幔在风中鼓动,啪啪作响。
刘常在本来暗暗提着心,害怕见到些不该见的东西,可谁知进了里面,却看不到些什么鬼火。
“哪有什么鬼火,什么都没有。”刘常在用帕子捂着嘴鼻,嫌弃地皱眉:“倒是这屋里,香味太冲了。”
没有?
怎么会没有?
外面众人听得这句话,都愣住了。
成贵人猛地一惊,要朝佛堂内走,走到门口脚步又停下,眼里惊疑不定,从门口往里面看。
方才那些鬼气森森的鬼火不知几时已经消失不见。
“贵人进来吧,这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
乔溪云拍着胸口,一副如释重负的神色。
成贵人眼神闪烁,犹豫片刻才提起脚走进屋子里,她才刚走进去,就听得乔常在惊讶地叫了一声:“啊呀。”
成贵人一个哆嗦,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怎么了?”
刘常在也吓了一跳,忙问道。
“喵~”一声猫叫声传来,乔溪云抱着猫走出来,笑道:“不知是哪里的猫,我在墙角那里发现,吓了一跳。”
“猫?哪里来的猫?”成贵人错愕之余,不免松了口气。
乔溪云刚要说话,却好似没抱住一样,怀里的猫朝成贵人扑了出去,从大门口径直溜走了。
成贵人本来还害怕被猫扑了脸,双手下意识护着脸,谁知那猫压根不搭理她,直接就跑了。
这下,就有些尴尬了。
成贵人耳根微红,局促地放下手,正要解释一下。
却见乔溪云、刘常在等人脸色青白地看着她,确切地说,是她的身后。
成贵人顺着她们的视线回头看,只见方才雪白的墙壁上布满了血红的手印,一个个巴掌大的手艺落在墙上,鲜血蔓延而下……
成贵人眼前一黑,眼前天旋地转,耳旁传来一声幽怨的:“好姐姐……”
她晕了过去,人事不知。
第30章 升职的第三十天
成贵人半梦半醒的时候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喊她姐姐, 成贵人恍恍惚惚答应了一声,等睁开眼,就瞧见香贵人带着腼腆的笑容, 站在她跟前。
“香、香贵人?”
成贵人愣住了, 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又记不起来是哪里不对劲。
“是我, 姐姐怎么叫我贵人,该叫我妹妹才是。”香贵人生得小家碧玉,笑起来唇角也只是微微抿了下, “先前跟姐姐说带姐姐来看我的孩子, 姐姐倒是好, 一连好几日都不见你人影。”
成贵人张了张嘴,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就被香贵人一把拉住,往后面走。
后面西厢房人头攒攒,一个个人脸都有些陌生, 看上去又是熟悉的。屋子里传来孩子哇哇的啼哭声,香贵人道:“糟了, 这孩子估计是想我了。”
说完这话, 就拉着成贵人三步并作两步进屋子。
成贵人险些被拉的一个趔趄。
她恼怒地甩开香贵人的手,心里觉得香贵人实在恃宠生娇,先前对她毕恭毕敬, 有了孩子后,就开始瞧不起她了。
有了孩子?
她脑子里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但又说不出来。
里间哭啼声渐弱, 香贵人抱着个孩子出来,她脸上带着笑容, “姐姐原来在这里,姐姐瞧啊,我的孩子。”
成贵人撇了撇嘴,心里暗道有什么好瞧的,不过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可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香贵人怀里的孩子扭过头来,那孩子的脸上光秃秃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突然裂开一道嘴巴,咯咯地笑出声来。
鬼?!
“姐姐抱抱这孩子。”香贵人抱着孩子走进了,“你瞧孩子多喜欢你,你还是她的干娘呢。”
“不,我不……”成贵人渐渐后退,脸上毫无血色,“我不要。”
“怎么可以不要?”
香贵人那张清秀的脸突然扭曲,她的眼里落下血泪,“姐姐是怕了,是不是?是姐姐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要你还我的命!”
香贵人突然朝成贵人扑了过来。
成贵人猛地一惊,重重跌下,只觉如堕深渊。
“醒了,醒了,贵人醒了。”
周围是嘈杂的说话声,宫女们、妃嫔们的声音叽叽喳喳。
成贵人艰难地睁开眼,迎面对上的恰是皇后带着试探的眼神,她眼睛一转,周围是皇上、贵妃等人,旁边还有个太医。
太医摸着胡须,说道:“贵人醒了就好,想来不过是受了惊吓,奴才开个安神的方子调养几帖就不碍事。”
“那就好。”
皇后试探的眼神换成了关切,满脸宽和,“成贵人也可怜见的,好好的受了这等惊吓。好在人最后平安无事。”
“说是平安无事,但保不齐落下什么毛病。”
贵妃一脸怒容,她手掌拍了下扶手,“皇上,您可得为成贵人做主,她好好的,得罪谁了,那佛堂内居然有血手印,还有人说什么闹鬼……”
血手印?
成贵人想起来了,她打着哆嗦,身子往后缩,“是她,是她回来了!”
她的声音尖锐,众人都忍不住堵住耳朵。
皇后坐得最近,听得也最清楚,虽然心里不耐,却是循循善诱问道:“成贵人,你别怕,你说的她是谁?”
“是香贵人,她来找我报仇,她记恨我,皇上,皇后,救我,我不想死。”
成贵人哭的鼻涕眼泪都流下来,手里紧紧地抓着皇后的袖子。
皇后内心嫌恶,却是眼睛一亮,“香贵人,莫非是三年前难产没了的香贵人?成贵人,你说清楚,她为什么来找你。”
“皇后娘娘。”
贵妃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开口要拦住。
皇后却皮笑肉不笑地看了贵妃一眼,眼神带着警告:“贵妃,本宫在关心成贵人,你可莫要添乱,不然本宫只怕要怀疑你别有用心。”
贵妃浑身血色都涌到脸上,脸涨得通红,张嘴却不知说什么,最后只能道:“臣妾也是关心成贵人。”
“既是关心,那就更应该让皇后娘娘把事情问清楚啊,是不是?”温妃平日里惧怕贵妃,但这时候眼见得皇后稳占上风,也跟着狗仗人势起来,不过她只说了几句,叫贵妃横了一眼,便就臊眉耷眼地声音越来越小。
皇后看向皇帝,“皇上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