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溪云淡淡看她一眼,“没什么,不过是觉得今日除夕日子好,听说今日温妃娘娘要弹琴,想来可以一饱耳福。”
顺妃微微颔首:“温妃的琴技是有目共睹的,难得的是她还会谱曲。”
“是这样吗?怪不得宫里人都夸温妃娘娘是才女。”乔溪云本想打个哈哈过去,见温妃看向这边,便顺水推舟夸了一句,做个人情。
温妃心里大为愉悦,难得正眼看了乔溪云一眼,“乔嫔妹妹倒是有几分见识。”
“那咱们就都洗耳恭听了。”
顺妃笑着说了句话。
她同乔溪云一般,都不在乎嘴上说几句好听的。
对面的春常在却是听得不住撇嘴。
刘常在微声提醒她:“温妃敢这么说,想来有几分把握,你最近练的如何?”
“登堂入室。”
春常在得意地压低声音说道。
为了今日这宴席,她准备了小两个月,要是这样都叫温妃也比下去,那她可不必活了。
第42章 升职的第四十二天
酒过半巡。
皇后就笑着先开了口:“今日除夕家宴, 太后娘娘不在,也盼着咱们能高兴热闹。皇上,后宫姐妹才艺出众者诸多, 不如叫她们弹琴鼓瑟, 也好热闹热闹。”
皇帝手里握着酒杯, 心里跟明镜似的, 知道这是皇后跟贵妃的主意。
“也好。”
他摆摆手,示意舞乐停下。
堂上渐渐安静下来,歌女舞女们徐徐退了出去。
皇后看向贵妃:“贵妃妹妹, 可有打算露一手, 叫我们大家开开眼界?”
贵妃拿起酒杯, 喝了一口, 慢条斯理道:“不了, 臣妾都当额娘的人了,如今懒得动弹,何况今日这等盛事, 倒不如让给底下的妹妹们。”
“贵妃妹妹想的周到。”
皇后微微颔首,面露赞许神色。
她环视众人:“你们可有谁想出来展示下才艺?或歌或舞, 就算是出来说个笑话也是好的。”
春常在就等着这一刻。
她待要开口, 温妃已经抢在她跟前站起身,走到殿前盈盈行礼,目如秋水似的看向皇帝:“臣妾没什么本事, 近来却是谱了一支新曲,想请皇上、皇后娘娘指点一二。”
春常在脸上露出不悦神色, 唇角抿了抿。
正要说几句讥讽的话, 抬起头却对上贵妃敲打的眼神,春常在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整个人一下清醒多了,忙规矩地坐正,头也不敢抬起。
贵妃这才满意地收回眼神,示意芍药拨葡萄。
“好。”
皇后满脸笑容地赞赏,“那咱们可有耳福了。”
温妃眉眼笑意弯弯,看了下皇后后,又朝皇帝看去,见皇帝面色如常,如象牙雕刻出的面容俊美平淡,旁边的烛火勾勒出侧脸轮廓,从额头到下颌,无一处不不精致,玉白的手指抵着下颌,神色冷淡。
温妃心里隐隐有些不忿。
为皇帝的忽视。
她深吸一口气,叫人去取了琴来。
琴案设在殿中,紫檀方胜纹琴桌上很快摆放上温妃的清流激玉琴。
那把琴很是精致,琴身素雅,做工古朴。
一看就叫人知道不是凡品。
见乔溪云对那把琴露出好奇神色,顺妃在一旁慢慢地低声解释:“这是孙大家送给温妃的琴,据说是唐朝宫廷用品,流传到现在。孙大家因欣赏温妃谱的琴曲灵动活泼,这才送给她的。”
“这么说来,今日这琴值得一听了。”
乔溪云心里起了几分好奇之心。
她的眼神落在徐徐落座的温妃身上,心里掠过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疑惑。
点起沉香,温妃双手按在琴弦上。
叮咚的琴声响起,殿内渐渐安静下来,起初琴声渐冷,似秋风吹过,叫人有不寒而栗之感,渐渐北风呼号,大雪纷飞。
此刻,外面正下起鹅毛大雪,曲声冷,雪也冷,众人不由得入神。
大雪纷飞的田野里,入了夜,几家田舍传来犬吠声。
有妇人呼儿唤女归家,有倦鸟匆匆归巢,黄昏日暮,屋里升起了炊烟,热腾腾的炭火旁围着一家子烤火的家人。
再转眼,冬雪消融,小草钻出冰冻了一季的土地,屋舍旁几朵小花悄悄绽放,春风吹来,带来了泥土的芬芳,跟温热的气息。
琴声渐落。
众人渐渐回过神来,脸上都露出了欣然的笑容。
“好曲,好琴。”
皇后先回过神,抬起手带笑鼓掌。
她一鼓掌,其他人也都跟着鼓掌。
云妃拿帕子捂着嘴唇,咳嗽一声,赞赏地说道:“想不到温妃妹妹的琴曲这么好,这一支曲叫什么名?”
温妃站起身,唇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下去,她神色带着倨傲,因见问的人是云妃,这才回答道:“我给它起名为冬雪。”
“冬雪?”
云妃语气里露出些惊讶,她想了想,道:“这名字倒是朴实,不过妹妹琴意中却是充满雪意,这么灵动的曲子,得亏妹妹这样的才女才能想得出来。”
乔溪云眼皮肌肉一跳。
她对古琴虽然只是粗通,但在赏析方面也曾下过不少功夫。
这曲子叫冬雪,何其不合适,虽然里面是有雪意,但重点分明是之后的春暖花开,万物欣欣向荣。
“娘娘谬赞,臣妾在您跟前不过是班门弄斧,您的琴技才是京城有名的。”
温妃客套了一番,恭维了云妃一句。
云妃摇头笑道:“这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我现在哪里弹得了琴,说起来,我有一张万壑松琴,倒是可以赠给妹妹,也算是物得其主了。”
温妃眼里露出惊喜神色,屈膝连不迭谢恩。
云妃出身鸿吉里氏,鸿吉里氏算是满族里少有的言情书网,她当初进宫的时候,娘家嫁妆足足六十四抬,那丰厚的嫁妆,到如今都有人议论纷纷。
有人说葛尚书把一半的家底都给女儿当嫁妆了,也有人说,那嫁妆里其实多半都是琴棋书画,没什么金银财宝。
但所有人都知道,云妃的东西,都价值不菲。
“云妃妹妹大气,那我也不能寒酸了。”
贵妃笑道:“我那边才得了一匣子南珠,就赏给温妃妹妹玩吧。”
“多谢贵妃娘娘。”温妃有些诧异,但还是谢了恩。
皇帝跟皇后也都赏赐了些礼物。
温妃简直喜不自胜,看向皇帝满眼含春,奈何皇帝似乎不懂得珍惜美人恩,只道:“还有谁要展示下才艺的?”
春常在这会子忙起身,屈膝行礼,“奴婢斗胆,想弹奏一曲琵琶。”
皇帝无可无不可地点头。
春常在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那奴婢可否下去更衣?”
“去吧。”皇后双手放在膝赏,脸上带着欣赏的笑容,“春常在想来准备了有段时日了吧,等会儿可得叫我们开开眼界。”
乔溪云眼神闪了闪。
皇后果然不容小觑。
春常在似乎没听明白皇后给下的绊子,行了礼就下去。
“只是弹奏琵琶曲,怎么还要更衣?”
温妃对春常在颇有忌惮。
她握着酒杯,脸上不复刚才下来的喜悦。
侍琴低声道:“奴才打听到春常在似乎还有打算唱曲子。”
“唱曲?”温妃眉头微挑,正要再问的仔细,却听得周围传来惊叹声。
她抬起头,春常在怀抱琵琶,梳了个坠马髻,鬓边簪了宝石绢花,一身舞衣,束腰长袖,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行走时叮当作响。
春常在抱着琵琶行礼:“奴婢来迟,还望皇上、皇后恕罪。”
她的面容粉中带娇,纤细窈窕的身量袅娜,纵然众人知道春常在平日里多么不会说话,此刻都不免有些惊艳之感。
“伊立。”
皇帝道,“赐座。”
“多谢皇上。”春常在的声音越发软绵,她起身,在太监们搬来的玫瑰椅上坐下,怀抱琵琶,静坐片刻后,素指拨弄琴弦,乐声响起,伴随着的是春常在妖娆曼丽的声音: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1】”
歌声妩媚,如珠似露,嗓音幽怨却含情,叫人听了心也动,魂也失。
温妃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攥紧了帕子,怪不得春常在刚才这么迫不及待,这个蠢女人,居然还真有两把刷子。
在唱到末尾的时候,春常在起身,抱着琵琶如花朵般旋转,身上裙带上铃铛叮当作响,彩袖如云彩般展开,她越唱,转的越快,整个人如同一朵灿烂盛开的鲜花。
“……却上心头。”
尾音落地,春常在席地而坐,衣袖展开,如花瓣般包围着她。
她俯身在地,像是开到了尽尾的鲜花。
突然,她抬起头,一双美目直直地看着皇帝,那种如泣如诉、柔情似水的眼神,天下任何一个男人都抵抗不了。
皇后眼里微沉,尤其是在看到皇帝下去扶起春常在时,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下去。
“好一个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
贵妃赞赏地鼓掌,“春常在这一曲子只怕咱们听过之后,是三日不知肉味了。”
“可不是,听了春常在这一曲子,我这才明白什么叫做绕梁三柱。”
孙贵人也反应过来,连忙跟着夸赞。
其他人或是冲着贵妃的面子,或是为了在皇帝跟前表现自己大度,也都纷纷夸赞。
一时之间,各种赞誉的话几乎把春常在包围了。
春常在更激动的是皇上居然亲自过来扶起她。
“皇上,奴婢这一曲弹的还不够熟练,还得请您教教奴婢。”
春常在几乎一对眼珠子都盯在皇帝身上。
皇帝不由得莞尔,“朕看已经够好了,就是这舞,简单了些,不过念在你这番苦心准备,就晋你为贵人吧。”
“多谢皇上。”
春常在喜出望外,连忙屈膝谢恩。
这结果虽然比不上乔嫔直接连升两级,但春常在相信自己迟早能越过那个乔嫔。
春常在一曲舞动人心。
从除夕过后,一连三日,皇帝翻的都是春贵人的牌子,日日夜里,御辇都从咸福宫抬走春贵人,次日又将她送回。
宫中众人一时人人侧目。
皇帝对后宫不太热络,对后宫妃嫔也很少会这般连续翻牌。
这连着几日都是春贵人的牌子,别说温妃等人心里不乐意了,就是孙贵人这些个人,心里头也酸着。
第43章 升职的第四十三天
细雪簌簌而下, 甬道上一早便有太监拿着笤帚出来扫雪。
然而雪下不断,便是一时扫干净了,不一会儿又积了一层雪。
这日难得出了日头。
阳光照在琉璃瓦, 乔溪云身披狐裘, 头戴貂鼠昭君套, 身后如意打着青油纸伞, 正徐徐在甬道上行走。
她要去的地方是御花园,听闻昨日园子里腊梅都开了,宫女们都去凑热闹, 瞧过了。
乔溪云这才等着今日, 想着园子里估计没什么人, 去瞧一瞧腊梅。
“娘娘, 今儿个倒是比昨日暖和。”
如意边搀扶着乔溪云, 边说道,“咱们今日要不让御膳房送个炉子来,在承乾宫烤肉赏雪?”
“这主意倒是好。”乔溪云点点头, “回头叫御膳房也多备些菜叶子,还有蒜头什么的。”
“还要蒜头, 要蒜头来做什么?”
如意好奇地问道。
乔溪云道:“你不知道, 这烤蒜头别有一番滋味,尤其是烤肉的时候,拿生叶子裹着, 再加几片烤肉,几片蒜片, 那滋味真是神仙不换。”
她说起这话的时候, 脸上露出些回忆神色。
如意不禁咽了咽口水。
只是听着娘娘这番描述,她都忍不住馋了。
“哟, 这不是乔嫔娘娘?”
正当主仆一行人朝御花园走去,身后传来一把熟悉的娇媚声音。
乔溪云回头看去,来人赫然是最近炽手可热的春贵人,只见她披着大红绉绸狐肷皮斗篷,两把头上的钿子戴着成套的金点翠嵌珠石凤钿花,手撑在扶手上,袖子滑落,露出手腕上金光灿灿的金贯珠镯,整个人神采飞扬,此刻低垂着眼看人,大有目中无人之态。
“原来是春贵人。”
乔溪云微微颔首,眼神落在辇子上,又看向春贵人。
春贵人却以为她是嫉妒自己的辇子,银铃一般地笑出声:“乔嫔娘娘莫怪罪,这辇子是皇上特许我坐的,说是怜惜我身子骨单薄,又怕冷畏寒,所以许我在宫中也能用辇子。”
宫里头的规矩。
嫔以上才可以出入乘坐辇子,嫔以下要坐辇子,要么是因为被翻牌子去伺候皇上,要么就得是皇上、皇后破例允许。
乔溪云早知道这件事。
她只是笑了下,看向白梅。
白梅会意,上前行礼:“奴才见过春贵人,春贵人还请下辇行礼。”
春贵人脸上笑容微沉。
她坐正身子,把玩着怀里的狮子鎏金手炉,“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指使我?”
“奴才不过是个宫女,但宫中规矩,下见上需行礼,此乃祖宗规矩。”
白梅不卑不亢,“皇上只是允许贵人乘辇,难道还有允许贵人见上不行礼?”
“春贵人,莫非你见了贵妃、皇后娘娘也依旧可以坐在辇子上?”
乔溪云虽是仰视着春贵人,但她的语气、神色却丝毫不见卑微。
春贵人气得不轻,胸膛起伏。
她扣着怀里的狮子手炉,咬牙道:“我身子不适,乔嫔难道这点儿都要计较?”
豆科也道:“乔嫔娘娘素来宽宏大量,怎么今日倒是跟我们贵人斤斤计较起来了,我们贵人身子不舒坦,还请娘娘不要为难我们贵人。”
听了豆科这么一句话,春贵人顿时被提醒了。
她捂着胸口,身体往后靠,哎呀一声,“娘娘莫不是嫉妒我最近得宠,所以才这么对我?”
她眼眶泛红,脸上神色可怜兮兮。
若是个男子在这儿,只怕要心生怜惜之意。
乔溪云却是不吃这套。
她皱眉关心道:“妹妹说什么胡话?我怎么知道你身子不适?我看你刚才中气十足,哪里想得到你有病。既然妹妹有病,那可得赶紧请太医。白梅,你带人去太医院走一趟,请个好太医来。”
“不用!”
春贵人连忙出声阻止。
白梅才要转身,却又站住脚步,诧异地看向春贵人。
春贵人本是随意找个借口,哪里想到乔嫔会这么顺杆子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