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奴才就是这个意思。”
听书忙给了自己一巴掌,道:“乔嫔那是算什么东西,哪里配跟您一起相提并论!”
温妃脸色这才多云转晴,“本宫也是这么想,乔嫔这等人,若非耍了心计,皇上岂能看得上她。”
事实上。
温妃早已想对付乔嫔,只是碍于皇后不许,温妃心里再嫉妒,也只能阴恻恻地说几句酸话。
这次的事,也正是怕皇后阻拦,温妃也才没去问皇后。
正月里日日一日过的比一日快。
这年初也不必上朝,皇上倒是往后宫走动的比较多,后宫反而迎来了春日似的,妃嫔们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就盼着能跟春贵人、乔嫔似的得宠。
这日午后。
雪似鹅毛柳絮落下,层层叠叠地在枝头、屋顶压了一层。
乔溪云在暖阁内打棋谱,白梅坐在她对面,时不时地出声指点。
突然传来琴声铮铮,如鸣佩环,起初琴声渐弱,似乎有些生疏,后来渐渐熟稔,琴声悠扬,化为北风,掠过朱墙绿瓦,绕过飞檐斗拱,假山竹林……
“这是梅花三弄?”
乔溪云觉得有些熟悉,便出声问道。
白梅诧异着点头:“正是梅花三弄,娘娘好耳力。”
乔溪云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原身可不是会弹琴听曲的人,她练字可以说是天赋异禀加上勤学苦练,这方面却是还没个合理的解释机会,她随口解释道:“旁的曲子我还听不出,这首曲子我记得小时候我舅舅经常弹奏,因此倒是记得住。”
“原来如此。”
白梅恍然大悟,“娘娘如今已经封为嫔了,若是想找人,也方便,不如托托人去寻一寻您舅舅吧。”
“说是这么说。”
乔溪云叹了口气,“我那舅舅一走也七八年了,杳无音信,就算想找也不知从何处入手。”
这倒也是。
白梅了然颔首。
琴声幽怨如诉,在这下雪日子里听着,不免叫人心生悲凉思家之情。
第48章 升职的第四十八天
温妃的琴声弹了两三日, 是早上弹,下午弹。
甚至有时候深夜的时候,乔溪云都能听到翊坤宫的方向传来琴声。
从梅花三弄到文王操……
“哎呦, 怎么又开始弹琴了?”
早起天刚蒙蒙亮, 如意带人捧着沐盆、巾帕进来, 伺候乔溪云盥洗, 听到外面又传来琴声不由得无奈地说道。
乔溪云笑着擦过脸,“怎么,有人弹琴还不好吗?这曲声不算难听吧。”
如意扁扁嘴道:“娘娘, 要是偶尔听听, 奴才也觉得挺好, 可这温妃娘娘时不时地弹, 而且, 奴才斗胆说句实话,奴才觉得温妃娘娘的琴声不知怎么的,就是不怎么中听, 还不如李福全吹叶子好听呢。”
“哟,如意姑娘这么抬举我啊。”
李福全嘿嘿笑了下, “我倒是不知我这点儿功夫还能跟温妃娘娘相比。”
“是啊, ”阿七在旁边点头赞同,“虽然奴才也没什么见识,可奴才觉得李公公吹的小调叫人听了就高兴, 温妃娘娘的琴声,刚听着好听, 可听久了就觉得哪里不太对。”
阿七挠挠头,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乔溪云道:“你们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别在外面乱说, 温妃想来也不是弹给我们听的。”
她明白他们的意思,李福全吹得小曲虽然登不上什么大雅之堂,但是他吹的时候是用了心思,温妃弹琴就如同木偶一般,只是弹琴,若是弹奏什么幽怨的曲子还不太明显,弹奏文王操这类大张大扬的曲子,则漏洞百出。
“温妃娘娘。”
春贵人眼下一片青黑,打了个哈欠,“您这几日怎么那么好雅兴练起弹琴了,明儿个上元节可没听说娘娘有意露一手!”
春贵人语气里不免怀着些许埋怨。
乔溪云一看就知道春贵人这几日受得折磨估计不轻,她在承乾宫尚且能听到翊坤宫的曲声,咸福宫离着翊坤宫才多远,春贵人受得折磨肯定更厉害。
温妃神色有些尴尬,绷着脸道:“这几日闲来无事,想着练练琴罢了。”
“是吗?”
春贵人狐疑地看了温妃一眼:“娘娘真不愧是才女,不过这白日夜里的弹琴,未免太操劳了些,倒不如徐徐图之。”
皇后也罕见地支持了春贵人一回。
她的手垂下,带着玳瑁金指甲套的手指垂在绣金线的棉袍上,“春贵人言之有理,如今冬日天冷,白日短暂夜里绵长,宫内又早早下钱粮,温妃你这般勤勉固然是好,只怕扰了旁人清静。”
乔溪云唇角掠过一丝笑意。
果然。
最受影响的只怕是皇后娘娘才是。
“是,臣妾明白了。”
温妃尴尬地起身回话。
春贵人简直长舒一口气。
请安散了后,皇后把温妃留下,问道:“说吧,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娘娘这话,倒是把我问糊涂了。”
温妃糊弄地低头看着地毯上的缠枝葡萄花纹。
皇后摇头,脸上露出些许无奈,“你这话骗春贵人,她都不一定信。你就说实话,到底是想干什么?”
她了解温妃,温妃这人是无利不起早,空有个才女名头,实际上肚子里到底多少墨水,温妃自己心知肚明。
温妃眼神游动,像是不太好意思。
“我、我不过是想兴许能让皇上听见呢。”
“果然。”
皇后早已有所猜测,听到这个答案,丝毫不感到惊讶。
她拂了拂袖子,“你这般只在宫内弹奏,皇上如何能明白你的意思?”
“娘娘的意思是……”
温妃眼神期待地看向皇后。
她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放不下面子,去找皇上主动献艺。
“这么着。”
皇后想了想,有了主意,“下午,你替我送些点心给皇上,借此机会,给皇上弹奏一曲吧。”
温妃喜出望外,“多谢皇后娘娘!臣妾以后定然不会忘记娘娘的大恩大德。”
“说这什么见外话。”
皇后摇头笑道,“你入宫这么多年,我照拂你的次数还少吗?行了,下午你再过来吧。”
“是,是。”
温妃一扫先前颓废的情绪,整个人神采飞扬,带着人匆匆离去,很显然,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好好打扮一番,好在皇上跟前露脸了。
在温妃走后,皇后脸上的笑容如潮水般褪去。
屋内也渐渐安静下来,除了火盆燃烧松柏时发出的噼啪声响,除此以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所有人都知道,皇后这会子心情肯定很糟糕。
“春和。”
皇后终于开口,众人心里松了口气,春和忙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奴才在。”
“去让小厨房做几道点心,预备着。”
皇后刚吩咐完,春和正要下去,突然听到皇后说道:“慢着。”
春和站住脚步,回过头,垂手等着。
皇后沉默片刻,最后道:“送一道奶汁角。”
春和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但又很快低下,道了声是。
午后。
金线滚边盘花帘被风雪吹动,徐徐叩击着盘龙柱子,皇帝闲来无事,正跟葛图一起下棋。
“先生真是老当益壮,这棋力日益弥坚。”
皇帝输了两子,却也不恼,还拿葛图打趣。
葛图年近知天命,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半,胡须却很浓密,他笑哈哈地说道:“是皇上今日心不在棋上,奴才才侥幸能赢这一局。皇上既然没心思下棋,不如算了。”
皇帝见说中自己心思,也没恼,微微颔首,“叫先生看出来了。”
葛图曾经担任过上书房谙达,又任职过太子太傅,如何不了解皇帝。
他摸着胡须,一颗子一颗子地将棋子收入棋盒里:“奴才年老了,眼睛花了,可心里越发明亮。皇上是为菩萨保跟礼亲王的事发愁吧。”
“果然瞒不过先生。”
皇帝苦笑一声,“朕还是心性太急躁,忍不住担忧。”
如今外面消息传的沸沸扬扬,皇帝如何能放心,菩萨保手握兵权,朝廷内近乎三分之一是他的门生亲党,而礼亲王则是先太子,因谋逆被先皇所废,但念在多年父子情分,只贬为亲王,并且在驾崩前还解除了幽禁的责罚。
对于先皇所作出的这个抉择,皇帝这些年,要说心里没想法,那是骗人的。
如今这两伙人走到一起,更加是叫皇帝心里忧心。
“皇上熟读史记,可记得汉宣帝跟霍光。”
葛图眯起眼睛,眼角的皱纹炸开,意味深长地说道:“奴才以为,这烈火焚锦、声势惊天的时候,才是皇上出手的好时机。”
“皇上以为,菩萨保声势浩大,权倾朝野,最该着急的人是谁?”
葛图笑着问道。
皇上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下反应了过来,“承恩公!”
“没错。”
葛图笑着合上盖子,忆往昔一半说道:“奴才记得昔日承恩公曾有意将皇后许给礼亲王为妾,但礼亲王事败,承恩公府便将皇后转许给皇上,恰好抢了贵妃的后位,之后数年,两家争纷数起,承恩公虽不如菩萨保有兵权,可春英氏家族历经两朝,朝廷上下不少要职都是春家人。”
皇上立刻反应过来。
他起身,拱手对葛图行礼:“朕多谢先生提点。”
葛图忙起身避开,“皇上其实也知道这个道理,不过是心里着急罢了,奴才是多嘴说一句,奴才活到这个岁数,早些年也是事事盼着个迅疾,如今这个岁数才知道徐徐图之的道理。”
“皇上如今要紧的是有龙子。”
葛图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
“朕心里明白。”
皇帝微微颔首。
君臣俩正谈话,李双喜局促地走了进来,打了个千,“皇上。”
“有什么事,没见朕跟先生聊的投机。”
皇帝皱眉。
葛图忙摆手:“皇上,奴才年岁大了,可得告辞了。”
他心里有数,这个时辰,八成是后宫妃嫔有什么事,云妃在后宫中很是低调,自己这个阿玛也少扯后腿才是。
“先生不多留一会儿?”
皇帝有些不舍。
朝廷后宫中,他能说话的人实在不多。
葛图拱拱手:“奴才是怕打扰皇上的好事。”
皇帝尴尬不已,咳嗽一声,“先生真是,罢了,李双喜,你替朕送先生出去,叫人抬轿子的时候慢一些,别颠了先生。”
“。奴才肯定叮嘱那些小的仔细抬轿子!”
李双喜连忙说道,对葛图做了个手势,“葛大人,您请。”
“有劳。”
葛图对李双喜很是客气,微微颔首,丝毫不摆架子。
李双喜等人也对这位老大人很是尊重,他亲自给葛图打轿子,又吩咐了小太监好好抬。
葛图突然打起轿帘,“李谙达,近来不知云妃娘娘跟大阿哥如何?”
“两位主子都好,一切如常。”
李双喜忙躬身回话。
听了这话,葛图才算放心,“多谢李谙达。”
“葛大人客气。”
李双喜可不敢受这谢,“奴才看云妃娘娘气色比以前好,今年入冬都没犯病,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去了病根了。”
“只盼如此。”
葛图脸上露出些笑意。
李双喜目送着那轿子渐渐远去,这才回身回养心殿。
第49章 升职的第四十九天
“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上吉祥。”
温妃穿着一身月白色绣腊梅的棉袍,外面罩着件嫩绿色云头背心,手腕带着成对的白玉环, 白玉环温润, 光线溜过, 便如同镯子里有牛乳在缓缓流动。
温妃这身打扮是精心挑选的, 就连鬓发上戴的珠花也是挑了又挑。
奈何她这般作态无异于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皇帝看见她来,叫了起后第一句话就是“你来做什么?”
李双喜踏进屋里,听见这话, 都替温妃觉得寒心。
这天寒地冻的跑过来, 温妃娘娘能为的什么, 不就是想在皇上跟前卖个好。
温妃显然也觉得有些难堪。
她斜签着在绣墩上坐下, 道:“皇上, 臣妾是替皇后娘娘给您送些点心,听闻皇上这几日依旧勤学苦读,皇后娘娘很是惦记您, 臣妾一无事人,就替皇后娘娘来跑腿。”
“哦。”
皇帝了然点头, 平淡地说了句:“皇后有心了。”
他既没有表现的多么激动, 也不见什么厌恶神色。
温妃看了侍琴一眼。
侍琴忙捧着食盒上前,李双喜上前接过,在皇帝旁边的紫檀雕百草炕几上打开, 点心的甜腻香味扑鼻而来。
“皇上,是芸豆卷、玻璃鸽子糕跟奶汁角。”
听到奶汁角的时候, 皇帝的神色微微有些变化。
他抬起眼, 黑白分明的双眼看向那几道点心,随后垂下眼睫, 睫毛掩过些微光,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奶汁角,这点心朕可有日子没吃了。”
“那皇上等会儿可得多尝尝。”
温妃温柔地说道,嗓音轻柔得仿佛一阵清风。
皇帝嗯了一声,却也没动筷子,而是看向温妃:“点心你也送到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温妃一怔,神色有些尴尬。
来之前什么事情都想好了,还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可等到了养心殿这里,见皇上不是十分热络的模样,温妃心里就有些打退堂鼓。
但人都到这里了,总不能连这个机会也错过吧。
温妃看向侍琴。
侍琴机敏,福了福身:“皇上,我们娘娘近来苦练琴技,不知能否请您指点指点?”
皇帝微微挑眉,错愕中带着些许古怪的神色。
“弹琴?温妃想弹什么曲子?”
“臣妾会的也不多,最近倒是弹的文王操多一些。”温妃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谦虚道:“只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如意,皇上等会儿可得多多包涵。”
皇上唔了一声,带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微微颔首。
温妃喜出望外,对侍琴点了下头,侍琴去外面,从小宫女手里接过琴带了进来。
李双喜吩咐人摆了琴桌,炉瓶三事。
养心殿点的香自然是龙涎香。
但这龙涎香里还带着些松柏气息,清冽如松,香气馥郁。
温妃双手按在琴弦上,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琴声铮铮,低沉,庄严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