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笑着看向春和:“昨儿个内务府送来的新茶快沏一杯来,给妹妹尝尝。”
乔溪云婉拒道:“娘娘何必忙活,臣妾也……”
“这是暹罗的新茶,”皇后脸上笑容弧度甚至没有变化一分,只是那么笑着看着乔溪云。
乔溪云沉默片刻,道:“那臣妾就沾您的福气,尝尝这茶味道怎么样。”
皇后这才点点头,示意春和下去。
春和下去的时候,把周围的人都带了下去。
乔溪云哪里还不明白,皇后这是有些事情要跟她说。
“乔嫔,”皇后手抚过鬓发,眼神落在乔溪云身上,“你进宫也两年多了吧。”
“回娘娘的话,是差不多两年了。”乔溪云回答道。
皇后嗯了一声,又说道:“那你可知道在这宫里活着最要紧的是什么吗?”
“臣妾,”乔溪云抬眼看向皇后,脑子里就想起顺妃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她压下心里的恨意,“愚钝,还望娘娘点明。”
“在这宫里活着,最要紧的是啊,就是要识时务。”
皇后站起身来,走到乔溪云身旁,手搭在她肩膀,“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说你,便是本宫也是这么过来的。本宫喜欢你,你比别人聪明,比别人懂得保全自己,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吧?”
乔溪云先是一愣,随后因为皇后抓着她肩膀的力度而忍不住吃痛:“皇后,臣妾真的不明白您的意思。”
皇后脸上笑容倏然消失。
“乔嫔,那天晚上你去见顺妃,她就没给你什么东西?!”
第87章 升职的第八十七天
乔溪云抬起头, 对上皇后探寻戒备带着敌意的眼神。
她心里一下明白过来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皇后这次找她来,居然是为了那封信!
联想到早上景阳宫的事,乔溪云大概想明白了, 肯定是皇后的人在景阳宫没找到东西, 皇后就怀疑到她头上来。
毕竟, 在顺妃死之前, 唯一一个去见过顺妃的人,是她。
这件事虽然只有皇上跟她两边的人知道,但显然, 皇后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
“臣妾不明白您的意思。”
乔溪云装糊涂, 手抚着腹部, 低垂下头, “顺妃能给臣妾什么东西呢?何况自从顺妃被圈禁, 臣妾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说谎。
这个贱人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敢说谎!
皇后从心里涌出怒气。
她盯着顺妃这么多年,顺妃那个贱婢为了报复她,宁可下药害自己, 虽然最后被她反将一军,但皇后不信顺妃没有留后手。
在春和告诉她, 乔嫔去了景阳宫后, 皇后就知道,顺妃的后手就是乔嫔了。
那封信除了在乔嫔手里,绝不可能在旁人手里。
“乔嫔!”皇后深吸一口气, 她露出个笑容,“你似乎没听懂本宫的意思, 本宫是说, 顺妃已经死了,你帮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不如投靠本宫,本宫可保你跟你娘家荣华富贵。”
皇后身体前倾,压低声音:“你可得想清楚,一条是死路,一条是活路,本宫给你两天时间好好考虑,考虑清楚了,给本宫答案。”
乔溪云抬头看皇后,嘴唇抿着,半晌不言语。
出了长春宫后,白梅等人迎上来,“娘娘。”
乔溪云微微摇头:“没什么,回去吧。”
她回头看了眼长春宫,眼神里掠过一丝暗光。
皇后看似大方,给了她两个选择。
但事实上,乔溪云没得选择。
一个是那封信早就没了,就算有,乔溪云也不会给皇后,她很清楚,皇后这等人,是绝对会斩草除根的。
再有一个,就是乔溪云也不愿意投靠皇后。
她这人,固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干不出恩怨不分的事来。
“让人盯着承乾宫。”
长春宫里,皇后对春和说道。
春和福了福身:“奴才明白。”
次日黄昏,北风刮得紧,风里裹着雪霰。
乔溪云立在窗口,白梅过来给她系上披风,“娘娘不顾及自己,也得顾及孩子,这么冷的风,冻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了。”乔溪云看着白梅把窗关上,眼睛朝外看去,瞥见不远处满月在扫雪时,眼神暗了暗,然后很快收了回来,待到窗户关上,乔溪云才道:“姑姑,今晚上你陪我出去一趟吧。”
“娘娘是想……”白梅声音不大,满月费劲了心机才能听到子时一刻,景阳宫几个字。
满月心里大喜,压下喜悦,匆匆带着扫帚离开。
深夜时分。
白梅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出来,她出来后左看右看,确认没人,才对里面道:“娘娘,可以出来了。”
乔溪云嗯了一声,从里面走出来。
此时不远处传来提铃的声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乔溪云带着白梅朝景阳宫过来,因着景阳宫没主子了,里面也没人看着,两人正大光明地进去,却是不必怕被人看见。
进了景阳宫,里面的杂乱更胜先前主仆来的那一回。
乔溪云心情复杂,屋子还是屋子,可人却已经走了。
“娘娘别看了,顺妃娘娘已经去了。”
大概是看出乔溪云的心思,白梅低声安慰道。
乔溪云叹了口气,“白梅,我是真的心疼姐姐,就为了那封信,她……”
“娘娘,顺妃娘娘的悲剧您也瞧见了,”白梅皱着眉头,满脸关心,“奴才看,在这宫里头明哲保身是最要紧的,什么情分都是假的。”
乔溪云听了这话,嘴巴张了张,最后只叹息一口气,“走吧。”
她领着白梅去了后殿,但去的却不是顺妃日常起居的屋子,而是去茶房。
茶房里桌椅碗碟都已经清空,不过短短几日,里面就满是灰尘。
白梅先拿火折子点了一盏灯,又把羊角灯挂在一边,如此以来,这点儿光线也足以照明这小小的茶房。
“顺妃姐姐说了在灶台的砖头底下,”乔溪云要蹲下来摸索,白梅道:“您坐着,奴才来就是。”
她挽起袖子,也不怕脏,在灶台下面四处摸索,突然,她眼睛一亮,道:“有了,这块砖头。”
“哪呢?”乔溪云忙端起灯过去照明。
白梅将砖头抽出,下面赫然是一封泛黄的信,她正要把信拿出来,却突然有人从后面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上,紧接着直接将信给抢走。
“皇后娘娘,您的东西。”
满月满脸讨好的笑容,殷勤地将信递给就着春和打起帘子进来的皇后。
皇后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从容地接过信,瞧了眼信封上面的字迹,微微一笑。
“皇后,你,你们!”
乔溪云瞪大眼睛,她屈膝搀扶起白梅,满面怒容地看着皇后一行人,“你骗我!”
“乔嫔,兵不厌诈。”
皇后冷笑一声,“何况本宫早给过你机会,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果真无耻!”
乔溪云气得脸都红了,“这么说来,满月也是你的人了!”
“不只是满月,秋实也是本宫的人。”
皇后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以为本宫当了这么多年皇后,真就是个空架子不成,你们各宫里本宫早就都安排了人手。”
乔溪云嘴唇颤抖,“所以,所以顺妃说的话也是真的,你,你真的跟废太子有私情!”
皇后脸色沉了下来。
“住口!”
她眼神看向春和跟满月。
春和跟满月忙道:“娘娘,奴才什么都没听到。”
“你能堵住他们的嘴,却堵不住我的嘴,我要去告诉皇上!”
乔溪云咬牙,怒气冲冲地就想朝外面走去。
皇后却看向春和二人。
春和二人会意,上前堵住门,将门带上。
即便是瞎子,也能看出这情况不对劲了。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白梅连忙护在乔溪云跟前,“你们别忘了,我们娘娘身怀六甲,她要是有什么干系,你们都得人头落地。”
“说得好,真是个忠仆。”
皇后笑着抚掌,随后脸色一变,“可若是你们俩都死了,那就死无对证,本宫大可以说是你们俩被顺妃的鬼魂索命害死的,到那时候,皇上就算怪罪,也怪罪不到本宫头上。”
“你,你真想杀我们,”
乔溪云变了脸色,“白梅,那封信得抢回来!”
皇后嗤笑一声,瞧了瞧旁边,取下羊角灯上灯罩,直接将信给点了,“乔嫔,你要怪就怪顺妃,是她多事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不但把她自己给害死了,还害死了你。”
皇后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猛地一声推门声。
寒风裹着雪霰席卷了进来,门口上站着的皇帝一干人等赫然出现在皇后眼里。
手里的信已经烧到末尾,皇后被烫的回过神来,连忙丢开手,惊疑不定地看着来人,“皇、皇上……”
“皇上!”
乔溪云见皇上出现,梨花带雨地扑到皇上怀里,“皇上,臣妾好怕,皇后要臣妾的命。”
“不是,皇上,这里面有误会,”
皇后面无血色,手心里都满是冷汗,连忙解释。
“朕刚才在外面什么都听见了。”
皇帝直接打断皇后的话,“从头到尾。”
皇后嘴巴张了张,她看向乔溪云,却瞧见了乔溪云露出一个冷漠讥讽的笑容。
她不禁羞恼交加,“皇上,臣妾不过是说几句胡话,难道皇上要以此来判臣妾的罪吗?臣妾做了什么错事?”
乔溪云心里不禁有些佩服皇后的心性。
都到这个时候了,皇后却还能死鸭子嘴硬,一口咬死不认罪。
皇上神色莫名地看着皇后,“你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
皇后怔了怔,却见皇上的视线落在地上那封烧完了的信,她的心突地一跳。
“把这两个人压下去,”皇帝吩咐了一声,李双喜便带人将春和两人拖出来,白梅也识趣地离开。
茶房里就只剩皇帝、皇后跟乔溪云。
“皇上……”皇后步步后退,嘴唇毫无血色,“臣妾跟了您这么多年,您不能因为乔嫔几句胡话就相信她。”
“皇后。”
皇帝手背在身后,他看着地上的灰烬,沉默片刻,道:“你当初害顺妃难产,是不是以为是她把你跟礼亲王私通的事告诉了朕?”
“臣妾是冤枉的。”皇后还抵死不认。
皇帝嗤笑一声,看向她,“是吗?可是废太子礼亲王可是亲口跟朕说了他跟你,朕的好皇后,是怎么有首尾,怎么颠鸾倒凤,甚至连你身上哪里有痣都说的一清二楚。”
这句话落地,皇后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她瞳孔瞪大,整个人仿佛枯萎了的树枝,“不,不可能,不可能……”
“对你来说,这是要命的事,可对那个混蛋,这却只不过是拿来讥讽朕刺激朕的一个把柄,他想刺激朕,让朕对他大打出手,如此一来他才好在先帝跟前装可怜,恢复太子之位。”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后,“这么多年,顺妃一直没提起过你跟礼亲王的事,直到快死了,她才告诉了乔嫔,至于这封信,也是假的。”
乔溪云道:“那天晚上我来看望顺妃,顺妃把一切都告诉我,并且她怕你迁怒于我,告诉我,她在茶房里藏了一封假信,这封信是她临摹你的字迹写的……”
“但信上没有印章。”
她顿了顿,“本来我不想利用这封信,但是,皇后娘娘您不给我活路,所以我只能选择告诉皇上。”
皇后这会子哪里还不明白。
自己中圈套了!
“皇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皇帝看向皇后。
皇后颓然倒在地上,“我、我无话可说。”
皇帝闭了闭眼睛,“来人。”
李双喜领人进来:“奴才在。”
“皇后突发重疾,必须静养,长春宫上下许进不许出。”
皇帝沉稳说道。
“。”李双喜答应一声,示意两个太监上前拉起皇后。
皇后却突然抓住皇帝的袖子,“皇上,臣妾有一事不明。”
太监们迟疑着看向皇帝。
皇帝摆摆手,“你说。”
“当初您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皇后一直以为皇帝只是知道有这件事,但没有证据。
她一直抱着惶惶不安的心态,害怕有朝一日顺妃会突然把这件事告诉皇帝。
可直到刚才,皇帝却说他早就知道这件事。
“大概是因为太后对朕到底是有些恩情。”
皇帝看了看虚空,又低下头,“朕的生母告诉过朕,人不能只记仇,也得记恩。”
皇后愣了愣,想起太后以前是如何羞辱,如何欺负皇帝生母,心里头愧疚、惭愧混杂在一起。
在这一刹那。
她真的后悔了。
她当初真的不应该为了荣华富贵栖身给礼亲王,又为了后位,埋没良心嫁给了皇上。
三个月后。
乔溪云在子时发动,凌晨时分平安生下皇子。
小皇子生的壮实,一落地,皇帝就喜欢的不行,乔溪云更是直接被封为皇贵妃。
在年底,皇后因病去世,次年,乔溪云直接被封为后。
“呀呀呀……”
七个月大的小阿哥已经会爬了,见到拨浪鼓越来越远,恨不得手脚并用地去抓住这拨浪鼓。
乔溪云在旁边鼓劲:“小小,加油。”
“你又叫儿子这么个女气的小名。”皇帝从外面进来,在门口脱了披风,脸上带笑说道。
“皇上来了。”
乔溪云起身行了礼,小阿哥见拨浪鼓不见了,扭过头一看,见到阿玛来了,拍着小手要抱。
皇帝也纵着,上前直接抱起,掂了掂:“又沉了,朕都要抱不动了。”
他嘴上这么说,可抱的动作却很轻松。
小阿哥高兴地拍手。
“皇上一来,小小就高兴。”乔溪云装作没听见皇帝刚才的话,还动手捏了捏儿子的脸。
皇帝眉头一皱,看看乔溪云,见她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神,便知道这事是说不动她了,只能道:“朕给他挑了几个名字,你瞧瞧看哪个更好。”
李双喜捧着紫檀描金的匣子上前。
乔溪云跟皇帝都坐下,接过匣子,取了里面的金边笺出来,她的视线最后落在苏勒两个字上面。
满人苏勒是聪明、贤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