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书拗不过他,便将指甲狠狠刺入他皮肉。
陆执闷哼了声,攥着她腕子的手却始终不松。
水葱似的指甲锋利尖锐,刻出了月牙印子的地方泛着一道道红痕,有渗血的迹象。
陆执抿唇:“袅袅,退一万步,那夜宫宴,就算你我被发现――”
提起那夜,沈灵书杏眸轻晃,情绪不对,还想抽出手。
陆执心知,这是她心中耿耿于怀的心结,再痛也要说出来。
他执拗着不放,任凭她用指甲刺,刮他,挠他,甚至冷白的皮卷起皮肉也不松开。
陆执眼底划过疼痛,喘着粗气,哑声道:“就算你我被发现,我亦会当众许婚,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更不会对你置之不理,你信我,嗯?”
“袅袅,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想和你重新来过,想照顾你和岁岁。”
“我,我想娶你,做孤的太子妃。”
房内幽静,男人的心跳如同擂鼓,强有力的在她身前跳动。
沈灵书低垂着眸,也认真道,“殿下是不是会许婚,我真的不在乎了。我现在有了夫君,等他回来,我们一家三口只想平平安安生活。岁岁她还小……”
“岁岁还小,你要让她一辈子都没有阿耶?”
“沈灵书,你嫁没嫁过人,孤不知道?”
陆执下颌抵着她的颈窝,贴了上去:“你对我,多少也公平些,嗯?”
沈灵书身子躲了下,美眸瞪了他一眼,回绝的话刚欲出口,便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吆喝。
“小王,你回来了?诶,我买的东西你可看见了,岁岁喜欢不?”
篱笆门传来松动的声音,沈灵书小脸一惊,顿时朝外看去,刘婶正在低头开门。
陆执坐在榻上揉了揉眉心,骤然被外人打断,神色有些懊恼。
“袅袅,孤……”
“闭嘴!”沈灵书压低声音,紧张的堵回了他的话。
陆执难得看见她如此俏皮灵动的一面,星眸盯着她看,抿着的唇渐渐弯起。
被凶了也乖乖听着。
“小王,你和谁说话呢?”刘婶的声音越来越近。
沈灵书心都要跳了出去,这要是被刘婶看见她屋里藏着个男人,还是这么个金贵,惹不起的主,明日整个台县就要传遍了,她和岁岁,采茵怕是又要换地方生活了。
“没,没什么!”
怕陆执再冷不防冒出几句话,沈灵书急忙捂着他的嘴,顾不得小手贴在那薄凉的柔软上,迅速吹熄了蜡烛。
屋子一瞬暗了下去,失去了视觉,感官就被无限放大,雪白柔夷轻轻抵着他的唇,陆执被沈灵书摁回了榻上。
这一次,沈灵书在上,他在下。
小姑娘慌乱的声音刻意镇定:“没和谁在说话,刘婶,我就要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
篱笆外刘婶的声音响彻洪亮,“小王,真没出什么事?”
沈灵书娇躯颤了颤,镇定回道:“真的,刘婶您也快回去睡吧!”
斑驳月光透过楹窗落在她扯得凌乱的领口处,露出雪白纤细的锁骨,玲珑有致的身段随着她说话声音起起伏伏。
两人肌肤交叠的部位渐渐滚烫,温热。
陆执眼色幽深,大掌紧紧按着榻缘,冷白分明的掌背爆起青筋,喉结轻轻滑动。
他的声音克制自持,带着自抑的喘息,哑声问:“走了?”
沈灵书这才转过身,看见陆执泛着情.欲的眼睛时,她杏眸颤了颤,磕磕绊绊道,“你,你什么意思!”
第54章 维护
“你, 你什么意思!”女郎的声音磕磕绊绊,带着惊惶。
陆执漆眸如晦,看着她抵触的神色, 呼吸平稳了几分, 带了丝喟叹:“孤能有什么意思。”
言下之意,你不愿意, 我还能怎地。
沈灵书很快从他膝盖中间挪开,跳下了地,压低了声音:“你走吧。”
陆执目光落在她雪白赤足上,眉心拧着:“穿上鞋袜。”
“你走不走?”
“你穿上孤就走。”
沈灵书深吸一口气, 弯身穿好了罗袜, 她的动作很慢,不情愿一般别扭着, 等她再起身时,眼前的矮榻上早已没了人影。
她目光看向楹窗, 月色如银, 男子的背影挺拔,欣长,却透着疲惫。
有些意外, 也有些平静。
记忆中这个男人好像从来不会这样。
他居然,能听得进去她说话, 不再勉强她?
沈灵书低头坐了会儿,便低头推门去东屋了。
原也只是孽缘,早断了才好。
――
翌日一早, 沈灵书用过早饭后便带着岁岁去刘婶家玩。
她带了自己做的芙蓉饼和春饼, 以表昨日感谢。
春光正好,微风不燥, 沈灵书和刘婶搬了两个杌子坐在小院前,身前摆了茶饼果子,闲话家常。
刘小妹带着岁岁在院子里玩泥巴,岁岁新换的鹅黄色绸衫弄得脏兮兮的,雪白小脸灰扑扑的,对着沈灵书“咯咯”笑。
沈灵书也不责怪,也朝她温婉的笑,眼神带着鼓励,似乎在说――
岁岁真棒!
刘婶瞧见这一幕,顿时笑开了怀:“我说小王啊,您这教育孩子的想法可真超前。我们家小妹小的时候,呦呵,那比岁岁还淘呢,我刚给她做的新衣裳要是弄脏了,我早就打她屁股了,还冲她笑?”
沈灵书抿唇笑笑:“岁岁还小,正是孩子心性的时候,索性就不拘着她了。”
“你呀,就是面慈心软好说话,以后你家岁岁,你可得看住了,这么好的一个小女郎,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家。”
刘婶的话渐渐同记忆中阿娘的话重叠。
廊屏绿荫下,祖母同阿娘在池边看着她跑,看着她跳,毫无半点高门贵女的仪态,只宠溺的笑:“也不知道我们袅袅这么好,日后便宜了谁?”
沈灵书笑着笑着,鼻尖一酸。
旧事涌上心头,手中的芙蓉饼好像都染上了苦涩之意。
日头渐渐上来了,更漏流转,也快到了午时。
沈灵书起身朝刘婶道:“婶婶,我得回去做午饭了,岁岁这个时辰要午睡的。”
刘婶一听她要走,顿时急了,“哎呀我说小王,你就跟这吃得了。婶子我做菜还能少了你跟岁岁一口,一起吃一起吃!”
沈灵书婉拒道:“不麻烦了,岁岁小,她的餐食还要单独做,晚上我再来找您切磋针线。”
“也好。”
刘婶有点失落,看着渐渐热辣的太阳,目光眺望县东边,“也不知道我家那个没良心的什么时候能回来看我们娘俩一眼,小妹又长高了,估计他也不知道。”
提到刘婶的夫君,沈灵书眸光沉了沉,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半年前,不过是在隔壁县城做活,怎么就舍得过年也不回来看看妻女?
“他现在还按月往家寄钱吗?”
刘婶点头:“寄,只是寄的不如以往多,之前还会托急递铺的人带着书信,给小妹买的小玩意,现在也不带了,只是寄些贯钱。”
沈灵书安抚的捏了捏刘婶粗糙的掌心,“等过些日子暖和了,我把妹妹接到家中照顾小妹和岁岁,我陪你去一趟隔壁县城,去看看他,如何?”
她的声音温柔流淌,带着点点暖人心房的力量,刘婶心中流淌感激,嗓音也没之前那么低落了:“小王啊,你真是个好人!能和你做邻居,真好!”
沈灵书莞尔:“刘婶说笑了,我刚来台县那年,您也帮了我许多,不然我一个人带着岁岁,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诶,别的不说,奶娃娃婶子我可是轻车熟路,等赶明儿你再要孩子的时候,婶婶我……”
刘婶顿时缄口,拿手拍了拍嘴。
她是个粗糙庄户人,话匣子一开栓都拴不住,可她再粗神经也知道这件事不能乱说。
小王带着孩子独自在这个小县城生活了三年,问起夫君便说去打仗,可如今邺军班师回朝了这么久,也不见她夫君的消息。
大抵是死了。
小王这么年轻就守寡,还带着个孩子,以后可要怎么办?
刘婶心疼她的处境,今天打算得罪她也要把话说透了:
“小王,人死不能复生,你就算再悲痛,可为着岁岁,你也得改嫁再找一个啊!”
沈灵书唇角翕合,人死……
昨夜那人还好好的,硬赖在他家不走。
她的沉默却成为刘婶眼中认定的事实。
婶子语重心长道:“岁岁一天比一天大,到时候县城里的人也会对你多加议论,你又生得这般好看,若不留个心眼保护自己,你要岁岁将来怎么议亲?我看呐,县令大人的嫡长子对你也算殷勤,人家出身也好,相貌一表堂堂,又不介意岁岁,愿娶你为正妻,你不如考虑考虑?”
沈灵书道:“我心中有数,刘婶您放心,岁岁这会饿了,我就先带她回去。”
刘婶有些急:“小王啊,婶子跟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你可要真往心里去啊!”
“记得了!”
女子清浅的声音随风传来,日光将这一大一小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柔婉的光辉,妩媚婀娜,裙摆被风吹拂的样子都美到恰到好处。
刘婶心中略有些担忧,美成这样的姑娘,偏偏一个人带着孩子,难保将来不会有人起坏心思啊!
“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
远处刘小妹站起身问道:“阿娘,爹爹也是吗?”
刘婶啐道:“你爹第一个不是好东西!”
刘小妹:……
――
从刘婶家回来,太阳已落到了正午的位置。
两人在院内的水房处停了下来,岁岁扑腾着灰扑扑的小腿,奶音嚷嚷道:“阿娘,饿饿,岁岁,饿饿……”
沈灵书看着脏兮兮的女儿,拉着她的小手走到水盆前,无奈道:“阿娘说过,吃饭前先洗手。”
岁岁不情愿的伸出一双胖乎乎的小手,被沈灵书按在水中,轻轻替她擦拭着。
岁岁东张西望,不多时,圆圆的眼眸渐渐冒出了光:“马儿,马马!”
沈灵书顺着她的声音回头去看,美眸瞪圆,院子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匹木头所制的机关小马。
“阿耶,是,是耶耶!”岁岁兴奋的嘟囔着,小身板动个不停,想快点洗完手去骑小马。
沈灵书带着岁岁洗完手,小胖墩颠颠地便朝小马跑去。
她推开堂屋的门一看,圆桌上摆满了一桌饭菜,托盘皆用金银器,精致秀美,一看便是县城里最好的那家望楼的手笔。
陆执坐在桌边,眉梢微微挑着,食指点了点桌面,示意她坐下。
沈灵书有些讶然,此时此刻让他把饭菜扔了显然不太现实。
她干脆道:“这一桌多少贯钱,我付给你。”
陆执嗓音有些哑:“袅袅,你非要这样对孤?”
沈灵书垂着眸,语气疏离:“殿下贵为太子,自幼熟读律法,擅闯民宅可是何罪,您可知?”
陆执站起身,走到他身前,低头看着她:“袅袅要将孤送官么?”
沈灵书抗拒他这样亲密的距离,朝后退了几步,别过脸颊,“你别这样。”
“哪样?”陆执呼吸喷洒在她耳间,若即若离。
沈灵书美眸瞪圆,小手渐渐屈成拳,难听的话正要说出口,陆执干咳了两声:“袅袅先吃饭,待会菜凉了。”
“岁岁。”男人推开门招手道。
岁岁看见陆执,一双漂亮的眼眸完成月牙:“阿耶!”
“沈初葶!”
沈灵书纠正道:“他不是你阿耶。”
岁岁刚跑到屋子,许是她声音重了许多,岁岁唇瓣嘟着,眼眸看看阿娘,看看陆执,委屈的不知所措。
陆执叹了口气,弯下身子把岁岁抱起来,温声哄道:“好了。”
他用银箸夹起一个水晶团子,哄道:“岁岁饿不饿,嗯?”
小孩子看见色泽娇艳欲滴的团子,顿时转移了兴趣,拍着小手,兴奋道:“岁岁要!”
陆执哄着岁岁吃饭,虽是第一次,却极为耐心,除了那抱孩子的手有些僵硬,重了怕她痛,轻了怕她掉,其他堪称完美。
沈灵书坐在桌子对面,美眸看着这一大一小,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看得出,岁岁很依赖陆执。
亦或是在依赖阿耶这个身份。
陆执陪着岁岁用完饭便将她放去东屋午睡。
架子床上用厚厚的丝衾配着软枕叠起了高高的一层,将岁岁团团围在中间,以免岁岁爬出来掉下去。
做好这一切后,陆执无意瞥见窗外篱笆后站着个人,正朝屋内喊。
他眉眼一沉,抬腿出了屋,沈灵书也看见了,放下银箸站了起来。
陆执语气低沉:“他是谁?”
沈灵书略有些尴尬:“县令的嫡长子,赵琛。”
陆执嘴角讽笑,赵绥远的儿子。
他这个县令当的,教子无方啊。
都敢觊觎他的女人了。
沈灵书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想将陆执先推到屏风后边去。
男人身形高大,她推不动,眼看着赵琛推门进院了,她语气有些急:“陆执,陆殿下!”
陆执不为所动,眸色凛冽:“袅袅,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么?”
“算我求你。”沈灵书美眸看着他,波光流转,尽是示弱。
陆执黑着脸被推到了屏风后边,与此同时,堂屋的门被赵琛推开。
赵琛拎着一篮子吃食,瞧见桌案上的菜,挠了挠头:“看来是我来晚了,王娘子,下次这种送饭的事,交给我就好。”
沈灵书眼皮t了t,语气不咸不淡:“赵公子有事?你总往这跑,会让四邻传闲话的,他日我夫君回来又要说不清楚了。”
赵琛笑道:“王娘子,我知道你夫君死了。如今大邺胜仗归来,所有的将士都回来,也不见你夫君,不是死了,难不成跑了?”
沈灵书不卑不亢,低头收拾碗筷,“路远,也是有的。”
赵琛摆摆手:“不可能,昨日我爹跟太子殿下吃饭的时候,聊到这场战役,那除去驻扎在台县的这一队,其他的都回上京了。你夫君肯定是死了。”
屏风后的太子冷笑,我死了,你上位?
沈灵书脸色有些不悦:“赵公子,这是我的家事,就算我夫君死了,也跟你没关系吧?”
陆执抿唇。
行行行,盼着你夫君死。
赵琛讨好的看着沈灵书:“王娘子,我明明就看见你拿着祭祀的东西偷偷去扬州祭拜过,那不是你夫君,还能是谁?”
沈灵书黛眉轻蹙,冷下去的脸色像极了太子那副模样,她问:“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竟敢派人跟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