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临——章小笼【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14 23:06:20

  想到这,陆清昶就不想了。因为结论很显然,得逃。
  他伸手摸了摸唐瑞雪的额头,她的皮肤凉凉的,然而他却说:“怎么那么热?是不是发烧了?哎,你体寒,穿的确实是太少了。”
  唐瑞雪看了看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马上拿出毕生演技做虚弱状:“我有点难受,头晕。”
  陆清昶站起身来,走近其中一名看守:“小兄弟,你看能不能给我太太找个毯子披着?再来点热茶,她冻着了,得喝点热的。”
  那个看守点点头,因为王得胜已经事先吩咐过了,不许亏待了他们。于是他对另一人说道:“我去餐车拿热水,你去找条毯子来,再问问有没有退烧药片。”
  这两人带着任务出了这节车厢后,陆清昶看似无意的慢慢溜达到另一头。
  站在西侧的卫兵打了个哈欠,陆清昶闲闲地开了口:“现在是不是快两点钟了?辛苦你们了。”
  那卫兵又打了个哈欠,正要开口答话的时候,陆清昶几乎是瞬间出手夺了他的步枪,一枪杆猛抽上了他的脑袋,随之他就不省人事了。
  另一个站在东侧的卫兵反应也很迅速,一个箭步朝唐瑞雪扑过去,勒住她的脖子把她拽在身前,冲陆清昶吼道:“立刻放下枪!来人啊!来人…”
  那卫兵要是生得矮一点,和唐瑞雪齐平,陆清昶也许就乖乖举手投降了;可他生得挺拔,比唐瑞雪高了大半个头,即使死死把人勒在身前,唐瑞雪也不能完全遮挡住他。
  所以陆清昶只犹豫了一秒――也许是一下也没犹豫,只是用了一秒来确认目标。
  他扣动了扳机,朝卫兵的眉心处开了枪。
  唐瑞雪感觉脸上一热,随之脖颈处的手也松开了。
  本能的,她想要尖叫,可声音在嗓子眼儿一滚,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
  陆清昶把枪背到身上,用力拽开了列车的车门:“快跳下去,抱头!”
  火车也不知道开到什么地方了,风呼呼的吹,借着车厢内的电灯,唐瑞雪看到外面好像是山石草地。本来是不敢的,可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攥得几乎有些疼;她一咬牙一闭眼,也就跟着他纵身一跃。
  *
  “陆清昶!”
  手肘处火辣辣地疼,脚踝也疼,不知道有没有流血,太黑看不清,也顾不上看了――四周漆黑一团,就那么丁点月光,陆清昶是跌到哪去了?
  “别叫,我在这。”突然有只手搭到了她肩膀上,是他的声音。
  唐瑞雪赶紧抓住了他的手,“你没受伤吧?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这是哪啊?”
  “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
  陆清昶把枪拎在手里,又蹲下身来,“你上来,我背着你跑,这样快一点。这是哪里我也不知道,但火车开的慢,我想大概也没跑出太远。”
  “方向都不知道...我们跑回去?我不累,不要你背。”
  他低声催促道:“快点!听话!此地不宜久留。”
  唐瑞雪只得俯上他的背。
  *
  陆清昶小跑着前进,因为不辨方向,就尽量走直线。
  累极了就放慢点速度快走一阵,好点了继续小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嘴里开始晕开一股血腥气,喉咙干得发疼的时候,天总算有了要亮的迹象。
  同时,他也看到了除了他和唐瑞雪以外的人影。
  前方大概两百米处,有一个赶着驴车的男人。
  他赶紧放下唐瑞雪,又把枪往身边高高的杂草堆里一扔。加紧脚步往前拦下了赶车人。
  “劳驾!这是什么地方?”
  赶驴车的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见陆清昶像枚炮弹似的冲过来,他吓了一跳:“哎呦俺的娘,吓死人了!”
  “抱歉,对不住,这是什么地方?离顺义有多远?”
  “顺义?那可是远啦,这是花园村附近,再往前走是涞水县。要上顺义的话得从涞水县到保定去坐火车!”说着他打量了一下陆清昶,见陆清昶不仅满头大汗,连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但料子像是绸缎的,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你小伙子,看模相也是少爷家,怎么…怎么这个样子?惹上什么事了?”
  “我和我太太遭了打劫。”说着陆清昶回身一指站在刚才位置没动的唐瑞雪,“师傅,您若是能把我们送到县城里,我之后一定重谢你。”
  车夫狐疑的看了看远处的唐瑞雪,感觉这两人行径十分可疑,别是大户人家的姨太太勾搭着俊俏小白脸演了一出吧?
  于是他摇了摇头:“你俩不是好跑吧?万一俺把你俩送到了,人家屋头的汉子来抓你们,不得连累了俺?俺还急着拉菜到早市去卖哩,耽误不得。送不了送不了!”
  陆清昶愣了一下,“对不住了。”然后一掌劈上了车夫的后脖颈,把他打晕了过去。
  唐瑞雪在依稀晨光中瞧见说着说着陆清昶就出手打人,连忙捡起他扔下的枪跑了过来。
  “你怎么把人家打晕了?”
  “我想让他送咱们一程,他不愿意。你身上有钱没有?留给他。”
  “哪有钱?睡觉的时候怎么可能在兜里揣银元?就这个镯子,在热河的时候你给我买的,这个够不够?”说着她把右手腕上套的翡翠镯子撸了下来。
  “大概够他再买十头驴了。”陆清昶接过镯子,塞进了那车夫的衣兜里。
  唐瑞雪小小讶异了一下:“我还以为是马。”
  “什么眼神!你把枪放那堆青菜里,然后上去坐着,我来赶车。”
  唐瑞雪依他说的,把青菜扒开把枪放进去,又自己斜坐到那板车上。
  陆清昶却在周围四处乱看,又翻了翻驴身上挂着的布口袋。
  “你找什么呢?”
  陆清昶没回答,布口袋里干粮很充分,塞了四五个大馒头,却只有一小壶水。拿起来晃了晃,还只有半壶。
  他一边喃喃抱怨着一边把水壶递向了唐瑞雪:“就那么点水,这不得被馒头噎着?”
  唐瑞雪摇摇头:“我不渴。”
  陆清昶暗暗咽了口唾沫,将水壶送到嘴边很有克制地只喝了一口,然后又递向她。
  “你都喝了吧,我不要。”
  “洗把脸。天亮了,你脸上的血点子不能叫人看到。”
  *
  整理完仪容确保不会被巡捕当做雌雄大盗扣下后,二人再次上路。
  唐瑞雪坐在一堆油麦菜和带着泥的胡萝卜里,看着前方他骑在驴背上,汗湿了的上衣暂时脱下来晾着,他光了脊梁,拿着一个小鞭子时不时抽一下毛驴屁股。
  她突然不怕了,甚至轻轻笑了一下。
  她想如果他们是在亡命天涯的话,那眼前这幅画卷和罗曼蒂克可搭不上边。
  这一夜他们经过的乡间小道满是泥泞,路途两侧也没有开满玫瑰。
  他没有捧花,没有白马。他只会背着她一路狂奔,只会留给她热烘烘的后脑勺和骑着毛驴的背影。
  他根本不懂什么叫风月无边,可有他这个人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浪漫。
第32章 男女之间
  那头瘦驴很卖力气的跑了许久,他们终于在晌午时分进了涞水县城。
  唐瑞雪从平板车上掉下来,拍了拍身上蹭的泥土:“接着怎么办?除了那个镯子真什么都没有了。我们是不是该把驴和菜卖了换钱?”
  陆清昶感觉自己已经饿过劲了,倒不想吃东西,只是急需喝口水,“先找口水喝,渴死了。”
  唐瑞雪四处环顾一圈,突然伸手一指:“那里有发粥的!”
  陆清昶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瞧见一个小棚下放着两口大铁锅,旁边有块手写的牌子“免费粥棚”,两个穿军服的青年正拿着长柄勺子在锅里搅动。“你在这别动,我过去看看。”
  可能是因为粥已经要见了底,所以排队的人不是很多,陆清昶刚凑过去想看看怎么回事,其中一个军装青年就伸手扒拉了他一把:“你这人干什么的?人高马大的也要来喝粥,你有救济证吗?连个碗都不带,我看你指定不是救济户!”
  陆清昶指了指那块肮脏的手写木牌:“这不是写免费吗?”
  “免费是指对救济户免费,政府登记过的老弱病残救济户!你好手好脚的凑什么热闹?”
  陆清昶喉咙干的要着火,实在没力气和对方吵嘴辩解,他小声道:“那劳驾你和我说说,哪有免费的、不是救济户也能喝的水?”
  这时另一个本来努力想把锅底刮干净的青年好奇地抬头看向陆清昶,然后他呼叫了一声:“哎呀!你…你不是那个谁嘛!我见过你!你姓…”
  “姓陆。”
  “那没错了!北平的陆长官嘛!我可不是见过你?你是不认识我,但你指定认识我们团长,我们团长是马文境,我是他的副官,只是前天我犯了错,团长罚我来这盛一星期粥。上个月团长去北平那什么政委开会,我也跟着去啦,我看你坐上座哩!陆长官,你是官儿比我们团长大吧?我忘了,你是师长还是什么来着?”
  那个小副官絮絮叨叨叽哩呱啦地说了一大堆,陆清昶听着一点也不烦,只觉得那是天籁之音,同时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抄起锅里的长柄勺,送到嘴边喝了一大口已经不热的稀粥。
  *
  马文境团长很热心地把陆清昶唐瑞雪迎到了自己的宅邸,不仅端出了凉茶汽水啤酒三种饮料供据赵副官说“非常渴”的陆清昶享用,还让老婆找了一身新衣服出来给唐瑞雪换上。
  第二天,这对有惊无险的鸳鸯乘坐火车回到北平。
  梅卿来接他们。
  梅卿比刚坐车赶路的二人看上去更累,眼下两片黑眼圈,嘴角还上火起了个大泡。“回来就好,真急死我了。”梅卿叹了口气,又拍了拍陆清昶的后背,仿佛是为了确认眼前这个陆清昶并非幻影。
  陆清昶也拍拍梅卿:“你这嘴怎么搞的?这也太厚了。”
  梅卿见他还挑剔起自己的形象了,便知道目前他身心上都不算太煎熬,也就放下心来:“我气的、急的!军座你是不知道,副官处那帮傻小子有多气人!哎呀,那天凌晨我接到电话,小徐一上来就说军座跟太太被绑走了,副官长正带着我们要去坐飞机追呢!我当时就问,你们坐什么飞机,往哪追,追的上吗?”
  “哦?还有这事?”
  梅卿一激动,嘴咧得太大扯到了嘴边的泡,疼得五官皱了一下:“可不是!小徐那个小傻货说小金那个大傻货正打电话往机场去,说以你的名义调一架飞机来,飞机比火车快,说要用飞机追你们。我问追上了要干什么?他说金副官长说要把铁轨炸断,然后救你们。我当时就让他们全给我立刻原地停止,然后马上滚回北平。还炸铁轨,能死他了!这事就不能让旁人知道,炸铁轨是想上国际新闻啊?十几个人全是绣花枕头,屁用没有。其他人还不如小金呢,一问三不知!你昨天打电话那会,我跟云峰他们正在商量到时候谈判该怎么说,还好,还好你回来了。”
  陆清昶皱着眉头笑了一下:“炸铁轨…小金是想学日本间谍对付老帅的法子?”
  梅卿唉了一声:“那小子倔头倔脑的,还顶嘴呢,非说太太也在,你们随时有危险,不能等到谈判那步;话里话外的还夹枪带棒,把旁人说的都成不想救人的坏胚了!给云峰气的呀,差点没掏枪毙他。”
  唐瑞雪在一边听着本来没搭腔,听到这忍不住问道:“还有这事?小金也是一时心里着急嘛,李团长何必生那么大气?”
  梅卿笑道:“别担心,没什么事。哪能说毙就毙?我打圆场罚他关了禁闭,今晚上就出来了。”
  陆清昶没说什么,后来乘车回家的路上也没说什么。梅卿以为他是累了,就也保持了沉默,打算把这两天的军务留到明天他歇好了再说,反正也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到了雍和宫大街的家,陆清昶才又开了口,请梅卿留下吃饭。
  梅卿摆摆手:“我就先回了,难受着呢,一张嘴就疼,什么也不想吃。军座歇着吧,我明个儿再来。”
  梅卿走后,陆清昶和唐瑞雪两人在餐桌前相对而坐,今天的晚饭有一道鱼、一道鸡、两个炒素菜。
  唐瑞雪见陆清昶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动筷子,便倒了杯茶递给他:“你怎么了?刚才就没精打采的,热着了?车厢里确实闷,你多喝点水。”
  陆清昶看了看她递来的茶杯,却没有伸手接。桌上的三杯鸡被厨师炖成了酱色,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到唐瑞雪碗里:“你最喜欢吃鸡肉,是不是?炒的、炖的、烤的、炸的,你都喜欢。以前想在家里用油锅自己炸,可你是个笨丫头,差点把自己烫毁容,要没有金}天,你就是个小花脸子了。”然后他放下筷子,声音很轻,类似于咕哝,“我真该谢谢他。这次他着急忙慌地要去炸铁路不是为了我这个军座,是为了你啊。要是你没和我一起上车,你看他还会不会要去找飞机?瑞雪,我是托你的福。我是不是该走哪都带着你,那样遇了什么险都不必怕了,反正有个小金愿意上刀山下火海。”
  唐瑞雪脸色一变:“你怎么还开始阴阳怪气了?我不过多问了梅团长一句,你有必要吃这个醋吗?还是你干脆就是怀疑我和他有什么?”
  陆清昶摇摇头:“那倒不是,何至于此?我是绝对相信你的,你不会和他有私。”
  唐瑞雪把手中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杯中茶水溅出几许,“那你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托我的福?”
  陆清昶突然站起来,绕过餐桌蹲到唐瑞雪身边,拉住了她的右手。
  他像条小狗似的仰着脸看她,嘴角翘了翘,但明显不是高兴的笑,是皮笑肉不笑:“小金要开飞机炸铁路上火车抢人,旁人看了都觉得我这个副官长忠心耿耿,只是年纪太轻,考虑不周全。可我知道金副官长这是爱屋及乌啊!你是前一个,我是后一个。”
  “你说这些话是要我答什么呢?我看你干脆让给金}天去旁人处另谋差事吧,省的在你眼皮底下被你天天怀疑来怀疑去。哪天一不留神说错了什么,我跟他就成了奸夫淫妇了,对不对?”
  他依然握着唐瑞雪的手,感觉她的手其实不是看起来那样软若无骨的;手心没什么肉,能清楚的感到她的骨骼,是硬的。女人长这样的手,心里应当是很有主意的。
  他摩挲着她的手,“不。我不让他走,他是个宝贝,我怎么舍得?孙悟空有三根救命毫毛当底牌,我也学学人家孙猴子,留着副官长做救命毫毛。”顿了一下,他又说,“我相信你,他惦记你不干你的事,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他惦记也没用,你是我的,我的人――他没资格想。”
  唐瑞雪猛地把手抽了出来,真是头一次对他用心生了气。
  “这话说得稀奇!什么叫你的人?两个人在一块也还是你是你,我是我,何来谁是谁的?难不成你还想我冠上你的姓把你当老爷孝敬不成?”
  话到这就停了,她本想说自己绝对不能接受妇随夫纲这种观念,她和他是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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