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合,又以凌杨接不上茬告终。
但是输人不能输阵,这他的做人准则,不知道就赶紧换话题:“ 谢老师真是家学渊源,怪不得学习好,我爸说你是搞升学的,是做哪方面培训?留学还是高考啊?”
现在换谢与非徐徐绝望,这人简直了,驴头,不,羊头不对马嘴,跟他说话真费劲。
“不是,我搞声学, acoustics,物理学的一个分支,你可以理解为研究声波的学科。”
“噢噢噢! 原来是搞研究的,怪不得这么斯文!” 凌杨在心里吐槽了亲爹一百八十回,他在外头看项目,一个电话过来就叫他晚上去相亲,对方名字工作照片一概没有,让他在这出洋相很有意思么! 不过也没有办法,他亲爹凌大壮先生夏天小中风了一次,把全家人吓得人仰马翻,现在谁也不敢气他让他血压高。
反正就相个亲么,来了装得烦人一点,把小姑娘气走不就得了,说什么搞升学的,一个留学中介还不好对付?
关沛不是成天说现在小姑娘都讨厌什么霸总文么? 那我装个霸总是不是就能给吓走了?
结果来了一看这完全货不对板啊.....人家是如假包换的真学霸!
这位小姐姐,虽然长了一张斯文无害的脸,可是内心住了一个裘千尺,一口一个枣核钉把人噎得完全接不上茬。他们学霸的世界真可怕,每个字说的都是中文,连在一起就是听不懂。我这个霸总到底装还是不装.......快要装不下去了啊!
不行,为了面子,为了恋爱自由,为了追求真真! 还是得装!
好歹这时候牛肉饭上来了,凌杨决定假借吃饭中场休息一会,要不然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第3章 Chapter 03 反击战
凌杨是真的饿了,一碗牛肉饭吃得唏哩呼噜,恨不得把脸扎进碗里。
谢与非看着就想笑:刚才还在那左挑右捡嫌人家不上档次 ,现在只见饭碗不见脸了吧? 没有人类能抵挡碳水化合物的诱惑,毕竟那是写在基因里的。
凌杨只顾埋头进食,完全没看到对方脸上那个似有还无的笑容。
他下午正在跟客户开会,突然接到亲爹的相亲指令,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但是还得急匆匆从南三环赶到北四环。晚高峰堵得要死,一边开车一边搓火,真真又一直不接电话,小火苗在五脏六腑里郁郁地燃烧,把他的一块好肝都烧成了溜肝尖,加上胃里空虚,火气越来越盛。
此刻好不容易吃上了饭,一腔怨气都发泄在了牛肉盖饭里,一碗不够,再来一碗。
不知道的还以为该牛上辈子和他有夺妻之恨。
在咀嚼和消化牛的过程中,凌杨的胃被填饱了,脑子也逐渐恢复了运转。 上半场因为巨大的信息差,他被谢与非打了个措手不及, 进退失据,如关沛所言:像一个 999 千足纯傻缺。
下半场可不能这样下去了,得理清思路,打好反击战,才能成功把这不说人话的女的气跑。姚真真已经够难搞了,中途要是再冒出来这么一位亲爹御准的相亲对象,他可招架不起。
凌杨吃完了饭,借着上厕所来了个中场休息,在逼仄的洗手间里溜达来溜达去,咬着腮帮子制定了下半场的进攻战略,还趁机给姚真真拨了一个电话。
不出所料还是不接。
行吧,小爷我现在忙,等回去的,我拨它一千个电话,不信你不接。
谢与非见凌杨半天不回来,以为他尿遁了,施施然收拾了东西拿上包,熟门熟路去吧台结账,准备回家去跟齐晴讲她遇到的第一百零一个奇葩相亲男。 毕竟之前的相亲,吃到一半尿遁的又不是没有,这世界上本没有套路,相亲相的多了,自然见识了套路。
但是这位偶蹄目的相亲对象还是有点不一样,谢与非提起包往外走时,居然感到有点遗憾。
有一说一,三次元活的霸总哎! 跟鲸头鹳一样令人涌起了观赏的欲望。
只可惜人设崩得太快,一问前台小哥,她这一桌并没有被人悄悄地付了帐,看来霸总也逃单。
谢与非撇嘴,不就是嘲笑他分不清奇蹄目偶蹄目么,用得着这么小气么?看来小说里写的都是真的,霸总真的心胸狭窄,可能二尖瓣也跟着狭窄。
不过谢与非不在乎,爱马仕皮带她买不起,一顿饭钱还是付得起,就当是个周五夜场消遣了,回去看熊猫直播是看,看霸总本色出演也是看。
正当谢与非把手机递过去让人扫付款码的时候,一只手从天而降,打掉了她的手机。
“放下,我来付! 我凌杨怎么能让女人结账!”
那只肇事的手皮肤雪白,指头修长,骨节分明,静脉清晰可见,血管条件优良,还带着一股可疑的香气,毫无疑问属于偶蹄目的相亲男凌杨。
谢与非盯着那只漂亮的手,眼见它伸进裤兜里,眼见它掏出了钱夹,眼见他拍出了数张百元大钞扔在吧台上,就是没有帮她捡手机。
谢与非翘了翘嘴角,无事携带大量现金,非奸即盗,霸总的世界果然和常人不一样。 现在是移动支付时代,通身上下找不出来一百块钱现金才是常态。 只有传说中的霸总才会在钱夹里塞上厚厚一叠粉色票子,把钱夹撑到变形。
当然她不知道,那叠粉色票子是霸总亲妈偷偷塞进儿子钱包里的,生怕儿子一个人在外头住亏待了自己,没钱买早点。
那边霸总本人从鼻孔里对服务生哼唧出来几个字:“不用找了,零钱留着当小费。”
这边谢与非蹲在地上摸手机,店里照明不好,手机乌漆墨黑一个,掉到地上还挺难找。
谢与非抬手敲敲凌杨的蹄子,哦不,脚:“让让,挡光!”
然后那只和主人一样白到发光的手,就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别找了,我给你买个新的。”
谢与非十分想把“地铁老人看手机”那个表情包糊在他脸上,可惜现在手机掉地下了,只好眯起眼睛板起下巴自己做出该表情:“不用了,摔一下应该坏不了。”
凌杨扬起下巴:“我说赔你个新的,你就拿着,走,咱们现在去买。”
说话的时候,那只爪子还揪着谢与非的手腕不撒手,眼瞅着就要硬拉她出门去买个新手机。
谢与非眯起眼睛,有点犹豫。
讲真她还有点想看剧情如何发展,这个经常掉链子的霸总会说“这个手机店我承包了” 吗? 但是直接把一个好好的手机故意丢在居酒屋的地上任人踩踏,实在是远远超过她这个实用主义者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没坏的东西,为什么要扔。
工科女博士谢与非的底线不容挑衅。
她还是选择了拉下脸甩开凌杨的手低头继续找手机。
凌杨心里暗喜:生气了生气了,胜利在望!
于是他加了一把火,认真学习电视剧造型,半蹲下去把谢与非圈在了柜台和自己中间――对,就是那种俗称“壁咚”的尴尬造型。
凌杨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歪起一边嘴角“邪魅一笑” :“ 有个性,我喜欢。”
谢与非摸到手机,一抬头就撞到了凌杨的脖子。
然后,她就哇地一声哭出来了,感觉好像当头被人泼了一盆辣椒水。
不只是她,凌杨,前台小哥,后面排队等着结账的人,全部连哭带咳,形成了一片鬼哭狼嚎的交响乐。
无他,谢与非条件反射地掏出了防狼喷雾而已。
虽然意识到不对及时收回,没有对着凌杨的脸喷,但是往地下杵的那一下放出来的量也够劲了。
方圆一米五之内的人,包括她自己,全部中招。
前台小哥赶紧哭着去开门通风。
谢与非只觉得眼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眼泪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哭得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鼻子加喉咙整条呼吸道火辣辣地烫,上次这样还是因为不小心喝了一口医用酒精。
她勉力睁开眼睛,看见凌杨也鼻涕一把泪一把扶着柜台咳嗽,于是吸着鼻子从包里掏出来一包纸巾递给他,对着周围的其余受害者连连道歉。
痛哭流涕的表情真诚到无以复加,竟没人舍得上来骂她。
谢与非眼睛糊掉了,脑子没糊,扯过来一张纸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说大家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她来负责医药费。
话音刚落旁边凌杨抽抽嗒嗒地掏出来一叠名片挨个分发。
“嘤,不好意思,嘤嘤嘤,有什么问题找我,咳咳,钱的事情好说,嘤嘤嘤嘤.......”
连前台小哥都看不下去了,递给他 一大包面巾纸:“先生您擦擦,擦擦。”
鼻涕都流下来了。
凌杨此刻的表情可以说是相当自然的“感激涕零” , 再加上一边谢与非抹着汹涌的眼泪不停道歉,倒是也没人难为他们,纷纷躲到一边自擦自眼泪去了。
凌杨顶着两只红肿的眼泡,又拍出来一叠钞票放在柜台上:“今,今晚上那几桌都算我的!阿嚏!嘤嘤嘤嘤......”
他好像对这个喷雾特别敏感,别人,包括谢与非都从嚎啕转成了抽泣,只有他还在那没完没了地喷射鼻涕眼泪。
谢与非此刻也顾不上参观霸总了,拽着凌杨说走吧上医院看看去。
凌杨一边抹眼泪一边努力维持着高冷形象,心里暗暗吐槽一个不注意这相亲咋就变成地狱难度了呢。 但是他惜命,生怕眼睛就此瞎了,医院还是要去的。
于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谢与非:“嘤,我没事,但是你得去看看,嘤。”
这两人已经这样了,必然都开不了车,于是打了个车直奔医院。
凌杨的眼泪鼻涕越流越多,一路上都捧着店里给的纸抽不停地擦脸。
擤鼻涕的间隙里还努力维持自己的霸总人设:“车钱我来付!” 但是此刻他眼睛已经肿到睁不开,摸索着掏出钱包抽出一张钱递给司机:“不用找了。 ”
司机并没有配合:“账户里直接扣了!赶紧下车这急诊门口!不让停车!”
凌杨因为视物模糊,走得分外慢,在谢与非眼里,倒是成了“危急时刻还在装腔作势”的霸总典范。
心里不由得佩服这位偶蹄目的专业素养:霸总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比如她,现在就一脑门子只想赶紧见到医生问问这位霸总眼睛有没有事。
要是真瞎了,她可赔不起。
好在医生说问题不大,就是对防狼喷雾过敏,给开了一堆眼药水和过敏药。
医生皱着眉头:“这种啊, 你们的处理方式就不对,应该当时就用大量清水冲洗,就不至于搞得这么严重了, 现在可能得一阵子才能恢复了。”
谢与非脑内想着这位发光体被按在“二牛” 那不锈钢水槽前头冲脸的画面,不小心就笑出来了。
凌杨虽然眼睛看不太清楚,可是耳朵好使得很,转头过去:“你笑什么!我还没找你算账!”
谢与非十分辛苦地把笑憋了回去:“放心,我会赔偿一切医疗费用,对了你车还在“二牛” 那边,今天晚上的停车费我也一并赔给你,账单发票都留好。”
凌杨从不太通畅的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用了!不是钱的事! ”
然后一截鼻涕跟着喷薄而出,他只能闭上嘴开始擦鼻涕。
这年头,阎王好见霸总难当啊。
第4章 Chapter 04 令人头秃
谢与非回到家里已经十一点半,她甩掉鞋子一头栽进沙发里,盯着手机开始发呆。
不想工作,不想回微信,不想追剧,不想动。
这一天过得波澜起伏,她觉得自己有点过载,现在呈现一种死机的状态。
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其实脑袋里还在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运转着:我明天怎么跟书记回复? 他介绍来的有为青年被我弄进医院了? 那个叫什么凌杨的眼睛到底有没有事? 他爸到底是不是开榨菜工厂的? 他那一身奇妙的霸总气质是咋培养出来的? 我要怎么组织语言跟齐晴吐槽? 齐晴会不会又跑到论坛上发什么“我有一个朋友”系列?
“啊烦死了! ” 谢与非又不自觉地开始揪头发。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谢与非一思考,就开始揪头发。
这是她从小养成的恶习,小时候头发茂盛且自来卷,一边解奥赛题一边揪,毛囊被连根拔出那份酸爽会瞬间带来解题思路。
就这么揪着揪着,直到把脑袋上薅秃了一块,去剪头发时被理发师看到才收敛一点。
她妈大呼小叫,以为自己闺女小小年纪得了斑秃。
就要拉她去皮肤科看病。
以谢与非小时候死不承认错误的别扭性格,就算扎针抽血做检查,也不会承认是自己揪出来的。
于是果然被拉去医院一通折腾,当然啥毛病也查不出来,最后医生只好说是学习压力太大,叫家长们多陪孩子放松心情。
其实谢与非从小也没啥学习压力,别人做一小时的作业她做十五分钟,上课偷看全套美少女战士也并不耽误回回年级前十,就是因为学有余力才去玩奥赛,谁知道闹了这么个乌龙。
她爹妈倒是上了心,停了她的奥赛班,说要给她减轻压力。
那阵子家里买了新房子要装修,谢与非没得课外班上,就只能跟着爹妈耗在装修现场。
看她妈身体力行改水电接电路跟装修工人普及漏电的危害,看她爹拿着大桶小桶自己配油漆刷墙,水电工泥瓦匠兼修。她跟齐晴说,长大了搞机械工程,说不定就是那时候打下的底子。
齐晴皱眉:“那你应该去学建筑啊!起码也得学土木才对路吧!”
谢与非摇头:我不会画画。
建筑系要画素描,她连画个简笔画鸭子都困难。
还是机械工程好,不用画画。
后来选了声学这个方向,就更好玩了,飞机汽车火箭轮船都能撸一撸,多刺激。
话说回来,谢与非揪头发揪出了经验,学会了分散揪,轮流揪,多田轮作制, 再没有把自己揪出斑秃来。
就这么一路揪着头发考上了大学读完博士又回到高校搞研究。
然后突然发现,发量不够了!
一过了二十五岁,原来厚厚一把头发逐渐变薄,发际线也徐徐后退,不行,停手,不能再揪了!
谢与非这几年已经非常注意,最严格的时候甚至在手上绑根皮筋,发现自己揪头发就弹一下,本来已经纠正得差不多了,可是压力一大,她又要故态复萌。
就比如今天。
本来么,这些年相过的亲,没有一百场也有五十场 ,她自以为都可以一笑置之了。可是今天从相亲对象开始就完全脱离了正常轨道,像一个刺耳的湍流噪音,明晃晃地摆在那里,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但是又解决不掉。
谢与非一想到“把相亲对象弄进医院”这件事带来的种种后续就觉得可怕。书记,书记夫人,凌杨他爸,平白无故多了好多需要跟陌生人解释的地方,天啊能不能做个 PPT 群发给相关人士算了。 她就是个埋头搞研究的普通青椒,为啥要处理这种生命中不能承受之 dra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