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三口坐好,张湛刚想问女儿男朋友是干什么的,凌杨就拎着大包小包进来了。 又是一通密集话语攻击。
“叔叔阿姨,这次约得太匆忙了,也没来得及买什么像样的礼物,昨天才去商店随手买了点,你们看看合不合心意。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一定告诉我,我下次改进。 ”
谢与非看着男朋友穿花蝴蝶一样满脸堆笑帮爹妈拆礼物,想起这货几个月前在同间屋子里,大秋天戴着墨镜装冷酷总裁的傻样,不由得偷偷笑了起来。
她父母倒是都没注意到。 只有凌杨这鬼精的货色,在滔滔江水般的客套话间隙往她这边看过来,还冲她抛了个媚眼。
此刻服务员过来上凉菜,谢与非总算找到个空隙,插上了话,把张教授和谢老师从寒暄攻击中拯救了出来。
谢与非及时制止了凌杨要给她爸妈布菜的趋势:“你别折腾了,我们家都自己夹菜。”
凌杨这才消停了下来,要不然一勺子鸡头米拌小青豆就要往张教授碗里招呼过去。
张教授躲过了夹菜攻势,好不容易占据了主动权,开始发问: “ 对了,小伙子你叫什么啊,非非好像没说。 ”
谢与非一愣,是啊,好像真没说。
凌杨倒是满脸堆笑,抓住谢与非一只手:“她就是经常这么不拘小节,叔叔阿姨我叫凌杨我爸姓凌我妈姓杨。”
为了不被认成动物,小凌总这么多年来已经把这套话说得滚瓜烂熟。
张湛还没说话,谢栋梁倒是开口了,问老婆:“ 羚羊…. 是奇蹄目还是偶蹄目来着?”
他老婆和女儿异口同声:“偶蹄目的!”
对面女儿的男朋友一脸皮笑肉不笑:“对对,猛……非非就经常管我叫偶蹄目。”
“那你是哪个科哪个属的呀?” 谢栋梁为了显示自己有亲和力,问了这么一句。
连谢与非都听不下去了:“爸,人家又不是真动物。”
张湛赶紧跟着打圆场:“对,别老逗小孩子。” 转过来对凌杨:“非非他爸做学问做傻了,你别跟他计较。”
凌杨连连说不敢不敢,谢教授这是幽默风趣。
张湛换了一副慈爱面孔,开始跟凌杨拉家常:“ 小凌啊,非非工作忙,也没怎么说你的事,阿姨就多嘴问两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凌杨一见谢与非她妈这个笑容,腿肚子就开始转筋, 这语气,跟高中时候他们班主任一模一样。
“来,跟老师说说都有谁逃课上网吧了? 老师保证不告诉你们家长。 ”
后来自然是被凌大壮跟杨美玲男女混合双打了一晚上。
但是人家问这问题都是常规查户口啊,凌杨也不能不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了。
于是也堆出一脸华丽灿烂的假笑:“我在一家公司当销售总监。 ”
公司是我爸的,就先不说了。
张湛眼睛里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哦,做销售呀,那你们公司都卖什么产品呢?”
“春和榨菜,就我们家常吃的那个。” 这道题谢与非会抢答。
“卖榨菜呀……做销售好,怪不得这么会说话.” 张湛又开始沉思。
“那小凌你大学学什么专业的啊?” 谢栋梁在旁边追问。
“市场营销。 ”
“硕士也学的这个吗?” 然后转头问张湛:“这个专业有硕士点吗?”
张湛还没回答,凌杨先开口了:“啊不是,我没念研究生,本科毕业就去工作了。”
“这样啊……” 谢栋梁瞬间泄气,没有博士学位也就罢了,居然连硕士都不读。
凌杨倒是不以为意,开启自嘲模式:“我这人从小不爱学习,能糊弄到大学毕业就差不多了,不像非非,天天用智商吊打我这个弱鸡。”
谢与非却知道爸妈心里在想些啥,给凌杨解围:“我们这博士多如狗,硕士满地走,上学都上傻了,有啥稀奇的。”
谢栋梁在旁边嘀咕了一句:“完了,连复变函数都没戏了。 ”
只有张湛听到了。
张湛不接女儿的话,问凌杨:“小凌啊,你们上学的时候,学高数一还是高数二呀?”
“啊? ” 凌杨这种所有课程低空飞过的人哪里会记得。
张湛继续追击:“那你们学复变函数吗?”
这个真没听过,凌杨肯定地给予了否定的答复。
别说复变函数了,当了这么多年社畜,他连二次函数都不太记得。
谢栋梁在旁边自以为不为人知地叹了口气:“ 孩子,元素周期表,你总记得吧?”
“啊这个我会!” 凌杨兴高采烈:“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氖……..”
谢与非在旁边轻轻提示:“钠。”
谁知道凌杨根本没有听懂:“那……那…….那个我想起来了!锌铁锡铅氢铜汞银铂金!”
一脸兴奋,想二饼期待零食一样期待掌声。
谢与非以手扶额,不忍直视。 张湛也是一脸牙疼的表情。
谢栋梁抽了抽嘴角,说 :“金属活动顺序表。”
句号。
凌杨一懵:“啥?”
“你后来背的那个,是金属活动顺序表。正确的应该是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 谢栋梁现在没有表情,哀莫大于心死。
凌杨倒是笑脸迎人:“哎呀我就说哪儿不对呢,整半天记串行了!”
谢栋梁还在那等着:“接下来呢?”
凌杨朝他甩出来一个二饼式笑容:“ 那……那么多年不学都忘了。”
别看偶蹄目表面上微笑可掬,内心充满了被老师当堂抽查的绝望,偷偷在桌子底下捏捏谢与非的手,救命!
谢栋梁这回连叹气都不掩饰了,喝口热茶,长长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是钪钛钒铬锰。”
凌杨确保自己听都没过,不知道市场营销是文科专业吗! 他打高一之后就再没碰过化学书的边了。
谢与非还在旁边落井下石:“那你还记得原子质量跟核外电子排布吗? ”
凌杨刚想又一次绝望地抛出“没记住”的答案,张教授倒是开口了:“小凌啊,不是我们有学历歧视,术业有专攻人各有所长,不念博士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但是吧……”
凌杨被这一声“但是” 拖得魂飞魄散,连自己碗里的脆皮妙龄乳鸽都觉得不酥脆了。
张教授接着说:“但是吧,我们还是有点顾虑,你这个学历背景和非非差别实在太大了,你们在一起会有共同语言吗?非非发的论文你能看懂吗?”
凌杨不愧是被凌大壮扔到销售部去伺候了多年客户的人,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八颗牙的标准笑容,对着谢与非:“你发的论文……我看过吗?”
谢与非笃定地摇头:“没有。你问都没问过。”
凌杨又朝谢家父母眨眨长睫毛大眼睛: “ 叔叔阿姨,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都没关心过非非的科研进展,我回去马上就去看。”
谢栋梁张湛都对这种扮猪吃老虎的角色招架不能,倒是谢与非一招把他放倒:“不需要了吧,你又看不懂。”
凌杨接着嬉皮笑脸:“看不懂你给我讲呀。” 后半句没说,就像上次讲波士顿动力的机器人。
谢与非翻了个白眼:“不讲,就不讲。”
两人之间你来我往,看得谢家夫妇十分心寒――说什么都没用, 女儿看来已经被拐跑了,被一个连元素周期表都背不明白的人。
此刻红烧野生大黄鱼上来,凌杨总算得救,又开始热热闹闹地介绍起了这家的菜色。
第70章 Chapter 51 岳父大人的怨念-下
凌杨被谢家父母拷问了一通之后,心灵受到了严重伤害,饭吃到一半,不得不出去尿遁一下缓解压力。
躲在洗手间里给谢与非发微信:“你爸妈可太吓人了,我是不是要玩完?”
谢与非回他:“ 你怕们干什么?他们又不拿拐杖揍你。”
城那边遛狗的大壮叔凭空打了个喷嚏,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人内涵了。
凌杨五官都缩到了一起:“他们说的事我都听不懂。”
谢与非扔过来一句:“没事,听不懂是正常的,有些比较窄的领域我也听不懂。”
凌杨还能说什么呢? 指望大猪蹄子女朋友,不如指望自己。
提好裤子洗好手,喷上一点备用香水,又是一条嬉皮笑脸的好汉。
凌杨回到桌上,张湛正在跟女儿说,王家伯伯那个儿子,前几天可是一作发了 SCIENCE , 王家伯伯眼珠子恨不得都长到天上去了,逢人就给看手机截图。
谢与非坐在旁边一脸不屑:“他们搞生物的多方便,只要有钱买冷冻电镜,发顶刊跟玩一样。 哪像我们,想要搭个亚高音速的风洞,求爷爷告奶奶到处乞讨,折腾好几年了经费也没到位。”
听到风洞, 当即想起自己号称霸总要给人家实验室捐风洞的光辉事迹。
当然,后来这个霸总马甲被拆穿,谢与非自然也就不找他捐风洞了。
想到此节,凌杨终于找到能插上话的节点了:“冷冻电镜比风洞还要贵吗? ”
谢与非一愣:“那要看是那种风洞,我们那种小的应该比不上,一台冷冻电镜上九位数很轻松。”
凌杨又一次瑟瑟发抖,果然,喜欢买包的女朋友,和喜欢搭风洞的女朋友,就不是一个段位的。
谢栋梁插话:“不行,他们搞生物的,流行拿钱堆,技术含量比非非她们差远了。”
谢与非在旁边暗戳戳内涵她妈: “没办法呀,搞理论物理的那些人不好好干活,没彻底研究明白流体力学的机理,导致我们多物理场仿真不是没算法用,就是跑半天数据还跑飞了。可不是比人家解析细胞要麻烦多了。”
不明所以的凌杨,眼见张湛教授的脸色由白转红,由慈爱转为狰狞,狠狠夹起一筷子年糕:“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理论物理就是――”
眼见要生气,谢栋梁赶紧给她倒茶压压火气。暗地里冲女儿挤了挤眼睛。
这父女俩多年被站在鄙视链顶端的张教授压制,此刻小小报了个仇,很有点得意。
作为一个学市场营销出身的学渣,凌杨对学科间的鄙视链这种东西完全没有概念。
单纯为了帮女朋友解围,抛出了一个重磅问题:“对了,叔叔阿姨,听说你们一个学物理一个学化学,那当时考大学时候,怎么不让非非学生物呢? 这不就齐了吗?”
听得谢家三口勃然变色,纷纷出言训斥:“怎么能学生物呢!” 、“那坚决不可以! 学材料也不能学生物!” 、“ 22 世纪的朝阳产业听说过没有!”
把凌杨吓得当场不敢说话了。
良久才弱弱地说:“学生物不太行?”
谢与非冷哼一声:“这么说吧,我高中同学里,后来学了生物的,基本上都转行了,不是金融就是计算机,还在搞生物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凌杨讪讪一笑:“啊,那行吧,我也不懂这些。” 然后转向谢与非:“那你当时为什么要学现在这个专业啊?”
毕竟,这里头唯一对他没有敌意,就只有谢与非了。
谢与非还没说话,张教授倒是说话了:“这孩子从小就喜欢个飞机大炮什么的, 当时让她学物理或者数学,怎么都不干,就非要报跟工程相关的,我们也拦不住她。”
说完还一脸惋惜。
这话,听在谢与非耳朵里,就是她妈又站在鄙视链顶端开始嫌弃她。
但听在凌杨耳朵里,就是另外一番味道了。 看来自己的猛兽女朋友,从小主意就挺正,爹妈都管不了她学啥专业,那估计也管不了她跟谁谈恋爱。
想到此节,压在脊椎上的巨大压力开始缓缓离开,也有心情对沙蒜烧豆面发起进攻了,还不忘挂着职业微笑给谢家父母一人盛上一碗。
但是好景不长,不了几分钟,谢与非起身说去洗手间,凌杨顿感不妙,腿肚子跟着即时发抖。
谢家父母果然开始借机敲打他了。
谢栋梁:“小凌啊,说实在的,我们是不太赞成非非谈恋爱的。”
张湛:“尤其是和你谈恋爱。”
凌杨当场麻爪:“啊? ”
不愧是谢与非的亲生爹妈,熟悉的一记直拳扑脸而来,糊得他鼻青脸肿。
张湛:“ 非非还年轻,正是精力体力都好的时候,应该把全部心思放在科研上。你不做研究可能不知道,一个科研工作者,能够熬夜的黄金时代并没有多少年。”
凌杨越听心情越沉重,手脚逐渐冰凉。
谢栋梁还在旁边加码:“我们最担心的呀,就是这个,你和非非的专业背景差太多了,没有共同语言,理解不了她的研究工作。”
凌杨无从反驳,只能强行偷换概念:“您放心,我肯定不会打扰她搞科研,我就负责后勤,在家挣钱遛狗请小时工打扫卫生,百分之百支持她工作。 ”
要么说傻人有傻福呢,凌杨这话一出口,乱拳打死老师傅,两口子脸色倒是瞬间缓和了很多。
然后张湛教授就抓住了重点: “怎么还遛狗呢? 哪来的狗?”
谢与非喜欢动物这点来自遗传,她爸她妈都看见猫狗就走不动路。虽然他们看见的经常都是实验动物。
谢与非回来的正是时候,听见遛狗两字,马上掏出手机,兴高采烈地向爹妈隆重介绍起二饼来了。
凌杨作为二饼的实际监护人,也呲着白牙加入了进去,四个人围着桌子看二饼追球啃拖鞋挠沙发,倒也是勉强达到了其乐融融的程度。
大家就着二饼的视频,把这顿饭还算和谐地吃完了。
凌杨照例摆出来一个专业销售人员的态度,咋咋呼呼忙前忙后地把谢家三口人送了回去。
到了谢与非家楼下,凌杨眼巴巴看着,谢栋梁张湛两口子完全跟没事人一样喊女儿上楼,一点没有要请凌杨上去坐坐的意思。
凌杨只能惆怅地一个人开车回家,一边开一边安慰自己:“不要跟大猪蹄子一般计较,他们不是故意的。”
回到家他就瘫软了,丧眉耷眼往沙发上一倒,抱着二饼不撒手。
关沛一见他这副德行,脸上堆起来幸灾乐祸的笑容:“怎么了? 丈母娘不好伺候?”
凌杨把头埋进靠垫里:“早知有今天,我上化学课就不拿电子辞典打俄罗斯方块了!”
又一激灵蹦起来,给谢与非发信息:“ 你爸妈咋说我?”
半天没有回复,看来一家三口在开小会。
等得凌杨在家十分焦虑,心慌气短,手脚冒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连二饼都感知到了他的焦虑,在一旁汪来汪去,老是试图咬他的脚趾头。
这种时候凌大壮打电话过来问晚饭进展如何,必然只能收到一句敷衍的:“还行,就那样吧。”
说完就洗澡遁了。
凌大壮放下电话十分生气:“小兔崽子,敢挂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