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殊白只为她抚琴一曲,曲闭,他未着急说事,而是邀请她饮些酒。
也就一杯,瓷白的酒杯已到她跟前,朱婉笙也没推脱,接过后一饮而尽。
季殊白也自饮一杯。
而后开始诉说原主与他的过往:
“婉笙,方才那曲可还喜欢?向来你寻来的曲总是受喜爱,旁人都打趣,婉笙比我还有天赋...”
“婉笙,你送我的毛笔我很喜欢,日日用来抄写些诗词,等你空闲了,上乐府一看可好?”
“婉笙,你还记得这酒吗?有一回,好晚了,你却非喝不可,在城中找呀找,找不到就不愿意归家,最后,还是从一位剑客那高价买来的...”
季殊白面上浮现笑容,浅浅的,甜蜜的。
“婉笙,去年我生辰之时,便是在这船上,你我二人...”
季殊白忽而停下,笑了笑,可笑容里又带着几分苦涩...
她无法共情,甚至听着原主先前如何讨好他,爱他,觉得有些刺耳。
他说:“婉笙,我好像,有些离不开你。”
第42章 最后,停留在他唇边
“学琴时候, 脑中想着你会喜欢的,便也就学会了。”
“朱家家宴之时,是我欠缺考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让你难堪了。”
“今日, 想同你道歉, 婉笙, 我们还会像从前那般的, 对吗?”
朱婉笙听不下去, 打断他,“季公子, 抱歉,过去的事, 我都不太记得了, 如今我已成婚, 往后,希望你寻得真爱, 我这里,不值得公子浪费时光, 季公子颇具才华,又如此体贴, 势必会得良人,度余生。”
她盘着船再快些, 再快些,季殊白忽而起身, 他起得急,走得也急, 船仿佛都随之晃了晃。
季殊白抓住她的手,手上带着劲,她的手腕被她挤出红白分界线。
朱婉笙想逃,挣扎着扭动着手腕。
季殊白突然面带怒色,满眼不甘,声音大几分,“为何?是不是因为他?现在你要来见我,也要时时刻刻带着他是吗?”
他的眼神掠过她,望像湖边的顾影青,抓着她的手发着颤。
朱婉笙咬了咬牙,“我们如今是夫妻关系,我本就不该瞒着他来见你。”
季公子,放手吧,她真做不到如原主般,事事以他为主,对他也无半点情分可言,如他今日是讨要补偿,她尚且可以,可要感情,她做不到。
“夫妻?你说过,你和他无情,是逼不得已才娶的,可如今,坊间人人都在传朱大人容不得别人说他一句不好。”
季殊白指节开始发白,声音里带着几分颤音,“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是我生辰那日?还是我将你赶走那日。”
朱婉笙愣了愣。
季殊白凄苦一笑,“果然是那日,自那以后,你就从未来寻过我,可你可知,那日,是你娘...”
朱婉笙皱眉,往回走了半步。
可这半步,彻底激了季殊白,她狠狠推开了她,“你这般不愿同我接触...”
后来的话,朱婉笙没在听见,她脚下一个不稳,天旋地转,甚至来不及抓点什么,耳朵便听不见了任何声响。
朱婉笙心里咯噔一下,不管是原主还是她,都不会游泳,窒息感扑鼻而来,她看不清,她听不见,朱婉笙胡乱挣扎着。
怎么办?
她还不想死。
手臂刺痛感袭来之时,她看见了顾影青。
***
蓝矾很快端着菜进来,顾影青起身接过又走回床边,朱婉笙呆呆的,握着茶杯的手在杯延一点一点,眼神却不聚焦。
“想什么呢?吃点东西。”
热腾腾的三菜一汤,有她喜欢的山药排骨汤,也有清炒虾仁,冒着香气,她咽了咽口水。
顾影青看她这馋样,揉了揉她的发顶,从她手中接过水杯,又将米饭放入她左手,菜摆在床边。
“大人自己可以吗?”
“可以,夹点菜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她不喜欢在床上吃东西,“我想去茶桌边吃饭。”
顾影青只是点点头,先将米饭和菜都端了过去,朱婉笙才掀开被子,身子一轻,落入他怀中。
猝不及防,她低呼一声,手本能地搂上他的脖颈。
“谢谢。”朱婉笙将眼神瞥向别处。
顾影青视线下潋,扬了扬唇角,“不用谢。”
顾影青给她推了推椅子靠近桌子,又给她批了件披风,暖意包裹着身子,朱婉笙问他:“你要不要一起吃点?”
顾影青摇头,“我吃过了。”
烛火微闪,视线忽明忽暗,朱婉笙吃着热乎乎的饭菜,在湖中感受到的凉意在逐渐冲淡,活着真好,窒息的那瞬间,她真以为要交代在湖底了。
“娘知道今日的事情了吗?”朱婉笙问道。
顾影青示意了下门外守着的萤石,道:“目前萤石还没有去找过朱老大人,应该是还没有来得及汇报。”
朱婉笙松了一口气,“我不能让娘知道,我不仅去见了季公子,还受了伤。”
不然依着朱赤堤的性子,发火唠叨事小,关禁闭才是免不了的。
顾影青眸光一闪,“大人是希望我去和萤石姑娘说?”
朱婉笙嫣然一笑,“可以吗?帮我搞定萤石,你去,她特别听话,我去,她只会:表面答应,暗中通报。”说暗中通报时候,朱婉笙咬字加重,说完狠狠咬了一口山药。
顾影青若有所思,而后笑笑,“有什么好处?”
这人...
怎如此喜欢顺着杠子往上爬!
朱婉笙想了想,“你喜欢我给你的那些洗漱用品吗?你帮帮我,我以后源源不断给你提供,你喜欢什么味道我都可以实现的。”说完还有些自豪,笑得眉眼弯弯的。
顾影青笑,“成交。”
“那你喜欢什么味...”
木门“叩叩叩”的响了三声,打断了朱婉笙,她瞥了眼门外,看身形应该是蓝矾,她随口应了声。
蓝矾手中举着一木制盒子,她先是看了一眼顾影青,而后犹犹豫豫地走到朱婉笙左侧。
朱婉笙侧目,“怎么?”
蓝矾犹豫道:“大人,季...季公子方才送来的赔礼,他说不是有意推您,这里头是补品,对您身体好的。”
朱婉笙往口中送了几口饭,她来这这么久,也没有和后厨交代别炒什么菜都放糖,原主什么口味她还是吃什么口味,现在吃着炒肉片依旧是甜滋滋的。
她觉得也是时候和后厨交代一句:她口味变了。
蓝矾没有得到回应,有些害怕,举着盒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试探道:“大人?”
朱婉笙放下筷子。
“蓝矾,往后季公子送来的东西就别要了吧,我已经和他说得很清楚了,我已婚的,别再耽误季公子,要断就彻底一些,我不喜欢藕断丝连那套。”
蓝矾垂首,将礼物放在朱婉笙手边,“大人,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在犯。”
朱婉笙打开木盒子,里头是一人参,她也想不出个做法来,“蓝矾,拿去后厨明天煲个鸡汤吧。”
“还有这些菜也撤了吧,我吃饱了。”
蓝矾走后,朱婉笙还想泡个澡,但身上还有个伤口,只好作罢。
顾影青问:“大人休息吗?”
朱婉笙怕他又毫无征兆的来抱她,于是率先一步起身,“刚吃完,我在屋里走走再睡。”
朱婉笙将茶杯悟在手中,走到博古架旁边,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她来了这么久,好像还是第一次细细看这架子上的东西。
架子最上层,有一形状奇特的胭脂盒,她有些眼熟,是双生花的形状,朱婉笙踮脚,想取下来细看。
习惯性抬右手,扯到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捂着肩膀发颤。
顾影青原本在茶桌旁坐着看本子,听到动静起身走来,往博古架瞥一眼,问她:“大人想拿什么?”
朱婉笙指了指那胭脂盒,“那个双生花盒子,帮我拿一下。”
顾影青手一抬,轻轻松松拿到了胭脂盒,高就是好啊,她跳起来都够不到...
胭脂盒做工精致,两朵花开在同一树枝,花朵还做了镂空雕刻,用的材质应该是纯银,一朵花打开是胭脂,颜色稍深,另一朵则颜色稍浅。
不过不是真的胭脂,只是模型,是干的。
底部刻字双生荼蘼,三六八年刻,此为信。
三六八年,是原主出生的那一年,为什么要在祠堂里也放一个这个东西?还有什么叫此为信,感觉像话没说完一样让人难受。
朱婉笙合上胭脂,“顾影青,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听说过双生荼蘼吗?”
顾影青摇头,“不知道,大人自己屋里的东西,自己不清楚?”
朱婉笙低头沉思,随口嗯了一声。
“大人,您不是真的朱婉笙吧?”顾影青眸光微闪,微微俯身靠近低着头深思的朱婉笙。
她正看得入神,眉心微蹙,手指摩梭着那胭脂盒的底部。
朱婉笙点了点头,随口说了句:“你怎么知道?”
顾影青满意地笑了。
“那大人到底是谁?为何突然出现在朱家?”
“我还想问我...”
朱婉笙如大梦初醒,错愕地看着顾影青,而后皱眉,语气不善,“你趁我不注意试探我?顾影青,你也太狗了吧。”
顾影青的心情似乎很好,转着手里的书玩,唇角带笑。
“我不试探,也早已看出大人并非先前那位,性格不同,习惯不同,做事方式更不同,还有多次提及的师妹师姐,实验室,应该是大人先前的友人,再来,大人做胭脂时候穿的衣服,用的东西,也颇怪异。”
“先前那位,既不会做胭脂,也没兴趣打理店铺,对山上的花农更是厌恶,她曾经在花农因干旱无法按时收割玫瑰之时,将花农们赶出朱家。”
“可大人,却颇有同情心,江山易改,”顾影青又靠近她两步,而后俯身,“本性难移,大人并非是她。”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面容,朱婉笙往后退,后背抵上博古架。
“那你打算如何?”朱婉笙抬眸,对上他似有似无地笑。
“大人希望我如何?”
顾影青又逼近半步,朱婉笙抓着博古架,略微低头,视线里是他结识有力的胸膛,衣物上绣着暗纹,随着他的呼吸,平稳起伏,幅度不大,却一下又一下,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你不会说的,”朱婉笙站直,手附上他腰间来回轻抚,稍垫脚,在他耳边低语,“你还需要我坐上掌家之位,放你自由身。”
她的唇从脖间一路往上,将碰未碰的滑过他的肌肤,最后,停留在他唇边。
第43章 吻
天色渐暗沉, 屋中还来不及亮灯,昏暗中,只有博古架上一排延迟发光的材料闪着颜色各异的光,不知是不是光的原因, 顾影青耳廓也在迅速染红。
朱婉笙捏了一下他的腰, 是紧实的, 略带骨感, 顾影青温热的气息还在她颈肩残留, 她每动一下, 他跟着一颤。
“顾影青,我说的对吗?”她玩味地瞥了他一眼。
手上一热, 他抓住了她的手,食指紧扣握成拳, “别闹。”
朱婉笙抬眸, 他红的不止是耳廓, 脸颊也在发红,她在他唇边快速吻了一下, 很轻,很快, 像是不经意的触碰,“你不会说的, 对吗?”
他微微低头,额间相抵, 气息相融,“大人如此肯定?”
朱婉笙的后背麻麻的, 似有电流串过,又似有蚂蚁爬过, 心口如击鼓,她又蜻蜓点水似地碰了一下,再次开口,声音竟开始有些含糊不清。
“这个秘密她人知道对你对我都不好,你也不想,我被赶出朱家,而你,或许只能给她守活寡…”说到守活寡之时,朱婉笙笑了起来,微微仰头,鼻尖相碰,“顾影青,你和我是一伙...”
腰间一紧,她整个人被圈进他怀中,未说完的话被他堵住。
手中的胭脂盒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滚动两下后站稳身子,延迟发光的时效似乎是过去了,唯一的那一点光也消失殆尽。
喘息间,他轻咬她,“我非要说,又如何?”
***
半夜,很多人都进入了睡眠,享受着身心的放松,朱婉笙却难以入眠,肩膀疼得她躺也不是,侧也不是,像条受惊的鱼在床上翻来覆去。
这不想还好,越想越生气,愤怒一波接着一波滚滚而来,如此无妄之灾被她给遇到了,平白无故落水,又平白无故被戳了个洞。
当她再次翻身,踢了个被子后,软榻上的人似乎忍无可忍。
“大人?”
朱婉笙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顾影青压低声音道:“听,唱歌的人来了。”
这一下,朱婉笙彻底不敢动了,屏气凝神,可周遭静悄悄的,哪里有什么歌声,正要开口,哀怨的哭啼声入耳,在这寂静的夜晚,尤其突兀。
唱的什么她听不懂,只是浑身汗毛都跟着竖起,有别的情绪取代了疼痛。
朱婉笙改躺为靠,半起身,顾影青那头悉悉索索的,似乎也在起身。
歌声还在继续,哀怨又凄凉,是女子的声音。
“顾影青,出去看看。”朱婉笙蹑手蹑脚的下床,那些近乎变态的胜负欲又找上门来了:她知道自己现在手上有伤,应该好好躺着修养,可胜负欲让她觉得,挂着彩还能解决那人的话,会更爽。
屋内黑暗,她又不敢冒然点灯惊扰了外头的人,依着微弱的月光在屋中拘谨地挪动着,走着走着,膝盖处一痛,椅子与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朱婉笙唏嘘一声,又担心把外头的人吓跑,不敢继续往前。
好在歌声依旧。
她手摸索着,碰到一温热的触感,还未反应过来,手臂一紧,整个人被带了过去,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我在这,大人跟在我身后走。”
有人引路再好不过,朱婉笙索性就任由他牵着。
顾影青似乎夜间视力也很好,带着她顺利到门边,轻轻打开木门,凉气和湿气争先涌入。
朱婉笙觉得也是奇了,这大下雨的,好好睡觉不好?跑来她院子里唱歌?
出了屋,院子里未点灯,又昏暗又寂静,连个人影都没有。
两人只站在主屋门外看,没人,歌声却依旧。
朱婉笙的血液开始沸腾,她说:“这么玩啊,让我抓到就死定了。”
雨不小,风送了不少雨滴,她们站在屋檐下也不能完全躲开,脚踝处已经扎染上水汽。
顾影青在她跟前替她挡了挡水汽。
歌声也在此时戛然而止,就在朱婉笙以为她人已经走了时候,一阵笑声传来,刺耳,尖锐。
“两位是在找我吗?我在你们上面哦,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