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了。”顾影青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蹦出来,一字一句,跳入朱婉笙混沌的脑中。
她只是盲目地“哦”了一声。
顿了顿,像是忽然被人拍醒,整个人都一激灵,眼神聚焦,头脑活络过来,“谁来了?”
那头的门已经重新关上,她只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闪进了朱赤堤的屋中,酚酞关上门又重新屹立在寒冷中。
“只看见背影,身形与昨夜那人相差挺大,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朱婉笙顺着他的话呢喃了一句:“男子啊...”
她在此蹲守数个时辰,手脚都麻了,不会只蹲守到朱赤堤没完没了的风流事吧?
朱晚笙有些站不住,“要不我直接敲门,看看朱赤堤到底要做些什么?”
顾影青不认同:“冷静些。”
......
天色渐晚,一日三餐准时的芒硝又弄来了晚饭,可朱婉笙丝毫没有胃口,朱赤堤那边依旧毫无动静,她甚至开始怀疑朱赤堤来这单纯就是为了放松享乐,只是她过于紧绷,把一切都想得过于复杂?
朱婉笙打算收拾收拾收拾打道回府之时,门开了,白衣男子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还和酚酞说了些什么而后拂袖离去。
朱婉笙只当又是朱赤堤找的风月男子,顾影青却说:“这人...”
朱婉笙如大梦初醒,“什么?”
“是在竹林中与朱赤堤交谈的男子。”
竹林......
“你说,他,是我爹?”她又重新打量起这男子来,并无任何特别之处,要硬说就是未免太年轻了些?
只是,这人,他不应该早就没了吗?
这么一想,她又忽然反应过来了,那次在朱银阁湖中死去的人,说法皆是来自萤石,而萤石自然是从朱赤堤那听来,她也好,顾影青也罢,没有人亲眼见到死去之人面貌,怎么说,说是谁还不是朱赤堤一句话的事情。
还来不及深思 ,那头门又开了,朱赤堤匆匆地下了楼。
“走,跟着。”朱晚笙来不及多想,立刻起身跟了上去。
客栈外,小雨淅淅沥沥,微凉,冷气顺着皮肤蔓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朱赤堤由酚酞背着上了马车,两人走得匆匆,马车也驶得匆匆,也真是奇了,这大晚上的,急急躁躁的要干嘛去?
“顾影青,我们的马车呢,快。”朱婉笙急,顾影青却稳,“芒硝很快就来。”
语毕马车真就来了。
黑夜,雨天,异地,乘着马车跟踪是生平第一遭,朱婉笙觉得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夜。
马车一前一后在路上行驶着,雨滴时不时从窗中落入,顾影青换了个位置,替她挡住所有的风雨。
朱婉笙时不时确认着系统的状态,加之心中有事,没有注意到顾影青的动作,她呢喃了一句:“朱赤堤到底为何着急赶我走?”
顾影青觉得她的精神过于紧绷,刚想宽慰她两句,朱婉笙又说:“那男...我父亲,你知道是谁吗?”
他摇头,“记忆中,父亲似乎是有提过,你父亲和他是兄弟,不过你父亲好像一直在找家人。”
找家人?
顾影青又说:“他作为朱家的夫却不辞而别,于朱家不太体面,故而朱家人都当他不存在,也不会提及此人。”而他的父亲,在顾家就如同透明人,顾思忧或许连他的名字都未曾记全。
朱家不提的人,朱赤堤却半夜来见,为什么?
她好像失去了一些理智,心口搅着几团火,一些没由来的情绪占据着全身。
她抬眸,顾影青微垂着头,捏着虎口处的疤痕玩,从她这个视角看过去,他的眼底似乎发着红。
也是,他应该是又想到那个被困在后宅,出不去,也没有机会做选择,最后被害的父亲...
被困半生...
她像是想到什么,心口异样的情绪又多出一层来,本就乱的心,好像更乱了。
可,早晚都要面对的,朱婉笙还是开了口:“掌家之印既然我已经弄到了,或早或晚,我会成为掌家,所以。”
她突然停顿,顾影青也只是望着她,等着她说出那些话,马车似乎在过桥,忽而水声潺潺,沁人心脾的水汽好像跟着气流流入马车,将她有些发干的喉咙浸湿,她舔了舔嘴唇,“所以,之前答应过你的,你助我坐上掌家之位,我放你自由。”
虽她们一起经历了很多很多事情,对彼此的看法也好,感情也罢早就不同于最初,情到浓时,甚至进入过彼此最私密的地带。
可她并非发生过关系就要将对方捆绑于身边之人,如若他的毕生梦想是追求自由,那她绝对不可能也不会成为那个绊脚石。
马车内一时静默,只有车轮滚过不平稳地面留下的声音,顾影青似乎早就猜到她会如此问,不惊讶,只是眸中有一闪而过的阴郁,他垂下眼帘,“你希望我如何?”
“你想如何就如何,听从你内心的想法,不用过于在意你学的那些规矩。”
他闻言眉心一皱,倏地控住她的手,“即便是如今,我们已有过夫妻之实,你还是可以做到说和离就和离,继而老死不相往来吗?”
他眸中闪过几分失落,“我想如何就如何,你的意思是,即便我要走,你也无所谓?”
朱婉笙近乎冷漠的说:“老死不相往来严重了,也不是无所谓,只是你想走,我不会拦,如此而已,你无需想太深,想太远,我只是不会因为□□关系捆绑住一个人,即使是有情,也无需捆绑一世,各有各的活法。”
他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双方沉默不过片刻,但都觉得过去很久,最后,是他先开了口,“朱婉笙,你爱过吗?”
她没有抬头看他,马车很颠簸,和她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一样,跳跃得异常的不平稳。
爱不爱这个问题无需她回答。
她不爱,他不会有机会肆意妄为。
只是,她没有来得及开口。
顾影青先开了口,“朱大人,坐上掌家之位,就差榆林城这一步是吗?那希望路途顺利,归家之后,朱大人的传承之宴席,我必亲自参加。”
他又恢复了初见时候的那副样子,面上没有什么情绪,“聊回公事。”
朱婉笙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马车的速度越来越慢,应该是接近目的地。
顾影青坐姿端正,他身后是躁动的帘子,被外头的风吹得鼓起,却因被他堵住无法动荡。
朱婉笙觉得,他周遭的气场变了,从柔和,从温暖,变成了难以靠近,他微垂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看起来不止是低沉,还有些憔悴。
“顾...”
他抬眸,马车也同时停下。
第74章 倒在雨中
马车颇为大费周章的出了城, 最终停留的地方是一高门大院,如果是在今天之前,看到这大院,朱婉笙不会产生任何异样的情绪。
可在白天听过顾影青所讲之后, “周家”两个大字出现在视野中之时, 她心头猛地跃了一下。
周家, 她的父亲如果是周家人, 那朱婉笙和顾影青就是兄妹。
原来他在马车上说的两人的父亲是兄弟是这样的兄弟, 这世道真的别太离谱。
她觉得喘不上气, 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之人,只是他过于平静, 并无任何情绪。
思量间,顾影青拉了她一把, 将她从显眼的位置到隐蔽的屋檐下, “大人还是如此不会偷听。”
她站得太显眼, 但凡朱赤堤回头看一眼都会轻易败露。
朱婉笙忽然想到竹林中,也是朱赤堤和那男子在不远处, 她躲着偷听,快要被发现之时, 也是他拉了一把自己。
时过境迁,演员未变, 剧又上演了一次。
当时,她说过, 不会在有机会偷听,想来, 话还是说早了。
“谢谢。”
“周家”两个大字立在风雨中依旧辉煌阔气,朱赤堤就那样大摇大摆的进了周家, 大门缓缓阖上,跟了这么久,终点却是周家。
她像是不死心似的问他:“这里,是你父亲的家吗?”
顾影青“嗯”了一声,说是,语气毫无温度可言。
像是不在乎,又像与他无关,只是她问,他便答。
朱婉笙转过身子看他,他好看的手撑伞,环境昏暗,加之伞压得低,她看不清他的面容,看不见他的双眼,只能看见半截面容,绷紧的下颚线。
她想说既然是他父亲的家,能否想个办法混进去?
可难以开口,自马车中那话题过后,两人之间的氛围便有些尴尬,像突然有了一层膜,没人去戳破它,两人分别站在膜两侧,任由着尴尬在膜中来回穿梭。
顾影青越过伞,淡淡地扫视了她一眼,她站在屋檐下,后背抵着强,有屋檐替她遮风挡雨,他站在屋檐外,伞上汇聚的水珠接二连三的滴落,液滴间你追我赶,在落到地面前,谁也追不上谁。
他希望她可以开口,可空气里什么声音都有,雨声风声吵吵嚷嚷的,唯独没有她的声音。
须臾之后,他压下心里的情绪。
这一次,还是他先开口,“朱大人是否想进周家?”
她转过脸,面容在阴影中忽明忽暗,扯了扯唇角,说,“可以吗?”
风从两人间穿梭不断,她们的衣摆被风扬起,看着要交融却又瞬间被迫分离。
他心有不甘,往前半步,“只要你想。”
许是风太凉,许是他抓伞太过于用力,他的指节泛着白,本白净的皮肤却发红。
朱婉笙顿了顿,还是握住他撑伞的手,冷热相碰,一串电流便随着手臂延申到心口。
她看见,他的半边肩膀都被雨侵占,雨水将衣服染成暗色,她手上带着劲,将他拉的离她近了些,风这下难以再从两人之间穿过。
她仰头的瞬间,他俯身,伞落到屋檐外,没一会就积上了浅浅一洼水珠在微弱的光下涟漪清晰可见。
他吻得太凶,一下一下咬着她的唇,幽深的眸光下垂,落在她唇间,带着凉意的手抬着她的下巴,趁着间隙,问了一句:“朱婉笙,怎么不推开我了?”
她刚要开口,他便乘势探入她口中,横冲直撞,毫不顾忌,像是在宣告物品的所有权,每一下都带着强烈的占有欲。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后背重新抵上墙,他的手也在同时护上她的头,世界在她眼中忽明忽暗。
他明明近在咫尺,她却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见屋檐上的水一柱柱流下,像她心里的情绪,翻江倒海侵袭而来。
那被抛弃的伞中水越来越多,沉到风竟然吹不走它。
顾影青睁着眼看她,却要强迫她闭上眼睛,没了视觉,听觉却好像灵敏了,雨声,还有他和她渐沉的喘息声,心跳声,合奏着激昂有力的交响乐。
她的心似乎在被某些东西一点点装满,抬手想抱他,可他却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抓住她的手腕举在头顶不让她抱。
她委屈的睁开眼睛,口中呢喃不断,他看到了,感受到了,于是抽离片刻,问她,“你委屈什么?”
她终于有机会说话,“你放开我,顾影青,我们还有要...”
他堵住她的话,“着什么急,人在周家,跑不了,大人想利用我进朱家,得付点辛苦费。”
朱婉笙想说他无耻,想说他不正经,可顾影青丝毫不给她开口机会,每每她红唇微张想出声,他便要堵住。
“朱大人考虑得如何?”
说话时候,他的唇似有非有地擦过她的,酥酥痒痒的,她从未发现,他耍起赖来会是如此,把她弄得心痒痒,他却不再继续,就这样打量着她。
她要吻回去,可他反应极快,一个侧头,唇就这样滑过她脖间,她咬牙切齿,埋在他脖间轻咬他,“顾影青?”
他的声音含糊不清,“怎么?”
暧昧的气息在她周身游走,即使是如此冷天,她的体温也在一度一度升高,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气球,过度充进来的气体就在将爆未爆的临界值,每当快要爆他就会停手,瘪下去一点就继续充气,如此反复挑逗着她。
“朱婉笙,别轻易推开我。”他终于舍得回到她唇边,像是品尝着一块棒棒糖,一点点吸着她的红唇。
“如果我们是兄妹怎么办?”她的声音竟然有些微微发颤,紧绷的克制的害怕在一点点溢出。
虽在此国家,表亲间联姻并无大碍也是常有之事,可她不行,她受过义务教育,接受不了。
只要想到她们是表亲,她会疯...
“是又如何?”
他低哑的声音越过雨声,听起来愈发的飘忽不定,含糊地打在她心脏,却清晰地打出几个洞来。
“我接受不...”
很奇怪,他控着她的力气好像在一点点变小,压在她身上的重量却越来越大,“你怎么了?”
他一点点松开她的手腕,十指紧握成拳,抱着她转了一圈,“我好像,有些不对劲。”
顾影青几乎是在说完话的同时,头一歪就倒在了她肩膀上。
朱婉笙心里咯噔一声。
一道闪电忽来,整个世界忽然都跟着亮了一下,她看见,顾影青苍白到可怕的面色,发白的嘴唇,满面皆是倦容。
“顾影青?你怎么了?”
顾影青抱着她的手在一点点往下落,他慢慢阖上眼睛,头埋在她肩膀处,气息微弱到近乎没有。
“顾影青,你别吓我,这个笑话不好玩,你快起来...”
她推了他一下,他却像被泄了力气的人一般,靠着墙璧就倒了下去。
转变来得太快,朱婉笙丝毫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只是心口的不安在躁动着,她有些快要站不稳,“顾...”
话说一半被闪电打断,她整个人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光亮,但也足够让她看清,墙壁上,倏地多出一道影子来,朱婉笙后背跟着一凉,面色一冷,缓缓转过身。
“姐姐。”
林沧莨一袭白衣,连伞也是白的,就这样站在离她一步远处,他笑着,眼中却满是狠戾,他叫着她姐姐,语气却是冰凉。
“好久不见啊,朱婉笙朱大人。”
朱婉笙往后靠了一步,挡住顾影青,而后默念:小化同学,你好了吗?
【您好,系统正在更新,请稍等。】
朱婉笙心口募地一紧。
仍极力装出风轻云淡的模样,“你怎么会来这?”
他往前走了一步,接着转了一下手中的伞,水珠就这样胡乱飞溅,过半落在朱婉笙身上,脸上,她皱了皱眉,有些不爽,可眼下不是她能发脾气的时候。
林沧莨这时候出现,对她来说,很不妙,没有系统,加之顾影青看起来像是中毒了,她是占下风的那一个。
“我本不用来,可朱婉笙朱大人的命好像硬得很啊,是不是他,”他歪头越过她看了眼顾影青,“他在时候,好像给那些废物造成了很大的阻碍,竟然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手,我真是失望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