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婉笙不反驳他,图这口舌之快毫无必要,只会激怒他。
她绞尽脑汁,找着话说,“林公子,你到底为何会如此?我想不明白。”
她以前看电视总会吐槽反派死于话多,可如今,她要的就是这话多,她需要的就是他有讲不完的话,这讲故事的时长对于她来说太重要。
她在堵,赌一把,堵林沧莨可以回忆过往,可以让她死个明白,堵系统能在这个时间段完成更新,助她保全自己和顾影青。
可没想到她这么一问,林沧莨却眉头一拧,语气开始变得不耐,“朱婉笙啊朱婉笙,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是想不明白是吗?还能问我为什么?你觉得是为什么?”
朱婉笙当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又不能说。
他忽然笑了起来,“你不会,真以为是为了情吧?”他笑中带着鄙夷,带着嘲讽。
朱婉笙摇摇头算是回应他。
“不管是我,还是季叔白,我们都恨你,深入骨髓的恨,你的痛苦于我们而言就是养料,就是一颗甜糖,我俩都盼着有一天能亲手,杀死你。”
他说话之时,伴随着雷,伴随着闪电,姣好的面容被光打得有些狰狞可怖,像走火入魔的恶鬼。
朱婉笙再次往后走,想了想说,“林公子,我可以死,我能死,但我想做个明白鬼,”她握了握拳,用尽量像哀求的语气说道:“我愚钝,真是猜不透这其中缘由,你告诉我,让我死得明白。”
林沧莨微微颔首,看她的眼神里透着不满,顿了顿,他抬高了伞,一只手指了指天,“雷,闪电,朱婉笙,你当真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雷,闪电...
朱婉笙只觉喉咙有些发干,“林公子是说胭脂铺那日之事?”
林沧莨的态度转变确实是从胭脂铺那日开始的,只是,不可能单纯因为被拒绝就积累下如此深的怨念,再更早的之前,原主肯定还和他发生过什么,或者说,原主对他做过什么,伤害到了他,只是原主不记得了。
“对,胭脂铺,你还算有点脑子,不过依旧是无情无义,你自己说过些什么话还记得吗?”
“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也算是上天成全,有始有终,这样的天气解决你再好不过,你说想死个明白,我就满足你,一定让你做个明白鬼,踏上黄泉路之时,走得心甘情愿。”
他收了伞握在手中,小小的屋檐下,装载了太多的故事和人。
“我同你说的桩桩件件字字句句,都是真实的,朱大人,我的家人我的母亲确实死于雷雨天,这是我这一生都难以抹平的过去,我一共和你说过两次我生母之事,可你呢?你的心到底是何做的?为何能毫无动容呢?”
他用伞尖戳在她心口的位置,一下又一下,轻重交替,似乎很想戳出她的心脏一看究竟。
很疼,但她都受下了。
“头一次,我害怕雷声,躲在床底,可你呢?你居然捧腹大笑,说我果然上不得台面,说我连这都怕,弱如鼠蚁,一辈子抬不起头。”
“我和你诉说我父兄之死,丧母之痛,你却说,没有亲人,还有钱就行,真是谢谢你的大发施舍。”
他停顿片刻,眼眶开始发红,伞尖依旧抵在朱婉笙的心口。
“胭脂铺,我依然对你抱有一丝丝希望,可你,又让我失望了啊,你还是毫不犹豫推开我,朱婉笙,不用你推开我,我根本不可能爱上你,我的父母兄弟,皆是因你而死,你于我而言,是只能活一个的仇人。”
他眼中快速染上怒气,双眼瞪大,气息渐乱,朱婉笙立刻开了口,“林公子,你父母亡故时,我尚且年幼,怎会...”
他打断她,“你是年幼,可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会因为你年幼,心就会好,朱婉笙,我给过你那么多提示,甚至,看到我这张脸,你和朱赤堤,当真是一点都想法都没有,想不起任何事情吗?”
林沧莨近乎嘶吼,可朱婉笙又上哪里知晓原主的事情去?只能一便又一遍的确认系统是否已经更新好。
他迟疑了一会,指着他眼下的泪痣,“看看这里,看着我的眼睛,”他抓上她的肩膀,不甘心地晃动着她。
他和母亲,分明就长着一模一样的双眼和泪痣,凡是见过他们的人,都要说上一句他和母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唯独朱婉笙,唯独朱赤堤...
唯独是这两人,心似乎不是肉做的,他太讨厌她们,太不甘...
为什么?
为什么做尽丧尽天良之事后,两人可以丝毫不记得,丝毫不悔恨,丝毫没不心虚,还能过得如此心安理得?
他不甘,如果说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就是亲手杀死这两人。
“我娘亲是你的乳母,朱婉笙,你被她喂大,从你小,到你长大,没有她,就不可能有今天的你,可你们丝毫不顾及旧情,那般残忍的伤害她,就为了朱赤堤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雷轰隆一声炸开,林沧莨没被惊到,朱婉笙倒一惊,一切的一切,又都回到潇儿这人的身上。
林沧莨的母亲是朱府双生子的乳母,起初在朱家做这差事之时,她就奇怪于明明是两人,为何总是只有一人出门,可她是答应过朱赤堤保密的,虽心存疑惑,但也不问不说,是个守口如瓶的信用之人。
直到朱婉笙被朱婉潇推下桌子差点没命,朱赤堤大怒,将朱婉潇幽禁,随之,对朱家进行了大换血。
朱赤堤的行事风格向来狠绝,她将伺候过双生子的奴婢杀的杀,埋的埋。
林沧莨的母亲虽逃了出去,可也说不好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她受了太多太多的刺激,精神早就已经不正常,每天过得胆战心惊,睡着觉也会突然惊醒,叫喊着:别杀我,别杀我。
这样的生活只持续了半个月,最终,她在精神状态癫狂的状态下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夫,以及,自己的长子。
清醒过来后,她带着恨意,和年幼的林沧莨说了朱家的秘密,而后投湖自尽。
“朱婉笙大人,别用如此同情的眼神看着我,你的同情只会让我感到恶心。”
“报复你,报复朱家,是我林沧莨活在这世界上最痛快的事情,你知道吗?从那个湖中救下你,黏上你,可不是什么偶然,为此,我谋划半生。”
“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接近你,靠近你,我想过进朱家谋生,想过在路上偶遇你,都没能成功,我真得好好感谢季殊白的出现,感激你爱他,他却不爱你。”
他眼中出现了一些得意的,类似于快感的情绪,朱婉笙快速扫视一圈,她是可以陈其不备跑,对面就是周家,她有胜算躲过一劫。
可不行,这样的话,顾影青必死无疑。
可她敌不过癫狂状态的林沧莨还难说,要是她能拿回伞,说不定还有得一拼,朱婉笙刚小小迈出半步,林沧莨突然又抓上她的肩膀将她扯了回来。
“我为了接近你,我学着他的样子,他喜欢穿白衣服,我便也穿白衣服,他是琴师,我便也去学琴,我每天模仿着他的一举一动,每天跟着你,看你如何同他相处,终于让我等到了机会。”
朱婉笙突然想到先前在竹林,有人跟踪她,那一日,下着雨,她回到屋中,林沧莨在,他脱光衣服不是为了勾她,而是因为衣服湿了...
那时,他的鞋确实沾满泥土,只是她未曾怀疑过他...
见着朱婉笙发愣,林沧莨眉心一提,忽然发狠,扣上她的手婉,“朱婉笙,你真是不懂事,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湖水,你知道为了救你,我做了多少心里准备才跳下那取走我母亲姓命的湖水吗?可你呢?救你上来之后,你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嘲笑我的出生,为什么看着我这颗泪痣,你还能如此冷漠的说出那些话来?”
林沧莨的声音越来越大,抓着他的手也越来越使劲,唾沫横飞,可她没有躲,替原主收下了所有的报复。
“不过,我也顺利回到了朱家,哄骗着你转移资产,你和朱亦琳又有何区别?她还算聪明,为自己做事,你呢,你真是傻。”
“朱亦琳是你杀的?”朱婉笙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他得意点头,“对,是我杀的,没错,她欺辱于我,让我没了清白之身,朱婉笙大人,那种感觉,你不会懂的,我就算是被一只狗,也不想被你家的人取走了清白,所以,我就让人去杀死了她,一刀封喉,让她只能像我那可怜的哥哥一样,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流失,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突然大笑起来,“还有一人,”他捏上她的下巴,“你那狗一样的婢女,小苏打,她真是碍事,每每是她遇上我进朱银阁便要百般阻挠,软硬不吃,所以,我就小小的动了一下手,她一死,可真是方便呢,朱婉笙。”
他似乎是说累了,松开了她,“朱大人,话已经至此,该明白了吧,送你上路吧,天色不早了,早早上路,早早投胎。”
朱婉笙拉开距离,立刻找了话题,“你是不是曾经想过要用枕头杀死我?”
他大大方方的承认,“不止枕头,竹林中,还有,每一次扑向你的怀抱...”他出现了一些厌恶的神情,“都特别想一刀刺死你。”
朱婉笙立刻又问:“季殊白为何要与你联手?”
她这么问,他眸中却闪过一丝失望,“他的故事,你应该问他啊,可惜,朱大人应该是听不到了。”
他抬手的瞬间,她闹钟也忽而脑中“嘀”一声,朱婉笙心已经悬到了心口。
小化同学?是不是更新好了?
【您好,科研系统3.0更新完毕,感谢您对科研系统的信任,小化同学将继续为您服务。】
朱婉笙脑子从来没有这么飞速运转过:现在立刻马上帮我把我眼前的人弄晕,最快的速度。
【收到,系统正在为您麻醉。】
她再次转移他的注意力,“林公子,我还有一事不明白。”
不等他回应,朱婉笙率先开了口,“你们给顾影青下了什么毒?”
林沧莨一听笑了,“这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个,朱婉笙大人,什么毒你得去问你的婢女啊,我不知道呢。”
他笑着靠近她,“你说...”
话戛然而止,他愣神一秒,而后跪了下去,手里还撑着伞,他眸中闪过不解,闪过慌乱,闪过不甘,“你....做了....什么?”
朱婉笙顾不上恋战,她扭头就去扯上顾影青,她都没想过,原来她的力气也可以这么大,可以一下子就将顾影青拽起来搂上。
闪电又闪了一下。
身后的林沧莨大叫了一声,像是拼劲全力,拼尽最后一口气,猛地站了起来,电光火石间,他一直握在手中的伞尖出现亮光,亮光已到跟前。
太快了。
太近了。
就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她甚至来不及默念完试剂找系统帮忙。
真是,太快了...
朱婉笙任命似地闭了眼,想来她应该要交代在这了,只是,连累了顾影青。
周遭电闪雷鸣,雨势汹汹,她闭着眼,听到了刀刺入肉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听到了林沧莨的笑声,也听到了顾影青的声音。
唯独,没有她的声音,她明明想叫,却发不出任何音节。
可是很奇怪...
也没有任何疼痛感袭来。
闪电照亮夜空,屋檐下,顾影青拼尽全力将她护于怀中,他用身躯做她的盔甲,用手臂护着她的头,不让任何一丁点东西有机会伤害到她。
林沧莨也在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整整三刀,他尽力了,娘,爹爹,哥哥,我尽力了,我用光我所有力气,给她的爱人来了三刀,好像,也算报仇了。
屋檐下,顾影青和林沧莨是同时倒下的,血很快溶于雨水,又快速流走,难怪都说雨夜适合犯罪,他流了那么多的血,雨却快速席卷了一切。
朱婉笙感觉世界在这一刻停止运转了,雨滴好像停顿了,风也不动了。
顾影青就那样,前一秒还紧紧抱着她,前一秒还在她耳边说他爱她,后一秒却平静地倒在雨中。
她逼着自己冷静,顾影青还需要他,可是在那之前,朱婉笙近乎疯狂:小化同学,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林沧莨死,我要他穿肠破肚,我要你把所有的试剂都填充到他肚子中。
朱婉笙艰难的抱起顾影青,她浑身无力,她很累,可她不能倒下。
“顾影青,你说句话。”
再也没有回应,就像她没有回应他的爱。
他也拒绝回应她的恐惧...
“顾影青,我不该仁慈,我要是当机立断杀了他,你就不会有事,你醒醒好不好?”
不要让我余生都在自责中度过...
第75章 余温早已消散
临近半夜, 朱婉笙敲开了周家的大门,来开门的小厮带着不解,带着不安,只打开了一个门缝, 他在门缝里看着浑身是血, 又哭着的朱婉笙, 二话不说就要关门。
“我来找朱赤堤的, 我是她女儿。”
门快要关上的最后一刻, 朱婉笙开了口, 小厮疑惑片刻,还是半信半疑地开了门。
很快, 朱赤堤带着怒气来了,她身后跟着客栈那男子, 两人手中都还拿着纸笔, 似乎在商议要事。
朱赤堤看见朱婉笙浑身是血水的狼狈样时, 脸色当场就白了,“婉笙, 你这是怎么了?伤到哪里了?”
这一次,朱婉笙没心思和她寒暄, 她打断了他话,“娘, 救救顾影青。”
朱赤堤这才看到她身后地上奄奄一息的顾影青,她没开口, 她身后的男子主动站了出来,“我来吧。”
朱赤堤要拦, 男子速度很快,已经半跪在顾影青跟前, “得尽快医治,失血过多,情况不妙。”
朱婉笙的大脑似乎是宕机了,她顾不上思考为何这男子恰巧会医术,顾不上朱赤堤和他在说什么,她哽咽着哀求,“求你,想尽一切办法,救他。”
他像慈父一般拍拍她,宽慰她,“婉笙放心,我定尽心尽力。”
他带走了顾影青,考虑到朱婉笙的精神状态,他不许她跟着。
朱婉笙只能留在原地等,朱赤堤找人给她带了衣裳,她如行尸走肉,任由酚酞替她换衣服,替她擦去血迹,擦去泪痕,擦去一切。
到末了,是朱赤堤忍不住,先开了口,“婉笙,这你一句话也不愿意说,到底发生何事?”
朱婉笙只是望着窗外的雨,望着被雨冲刷的夜晚。
这几日她和顾影青同进同出同食,如果是饭菜里下毒,她也应该同时倒下,不是饭菜,那唯一还有可能的就是茶。
顾影青有早起饮茶的习惯,早晨他喝了很多茶水,而她因为心中藏着事情,连一杯也没能喝完。
那茶水是萤石送来的。
萤石,她需要回客栈找她要解药。
她起身就要往外跑,朱赤堤只给了个眼神,酚酞就堵死了门。
“朱婉笙,你回来,这里不是朱家,容不得你胡闹!”
朱婉笙嗯了一声,“娘,我没闹,只是还有事情必须去处理,用不了多久,顾影青还在这呢,我很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