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忆中的季, 从不愿旁人触碰,如今却牢牢禁锢着她, 与她亲密无间。
她记忆中的季, 一向自持寡欲, 如今却逼着自己, 与他共赴一场又一场欢愉。
她记忆中的季,素来对她避之不及, 如今却在她耳畔轻声唤着她的小字, 又迫着她一声一声唤他哥哥。
他的每一下逼迫,都伴随着极强的占.有.欲, 故意惹得她只得自喘息中拼凑出些破碎的词句, 向他讨饶。
他从来只会欺负她, 她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她陷在满室的温香薄汗中,不知时间流逝,不知今夕何夕, 只知她累极了。
直至他终于肯放过她, 才能沉沉睡去。
他轻轻把少女圈入怀中, 等她彻底睡熟,这才敢小心解下覆在她眼睛上的红绫纱。
指尖微颤。
他怕看见她眸中的疏离, 也怕看见她眸中的厌恶,更怕看见她眸中的憎恨。
可如今她睡着了,这些,便都不会有了。
烛火在她面上铺下一层暖光,映出她眼尾的绯红,显得她娇艳却又稚涩。
他凝着她的泪痕,轻轻吻了上去。
薄唇轻柔地描摹一番她的轮廓,若有若无蹭过她细嫩的颈,落在那道未消的簪痕上,浅浅吮吸一口。
紧接着,他再次将她整个人捞进怀中。
怀里的小姑娘微微瑟缩了一瞬,轻浅的呼吸落在他的手臂上。
他第一次感到无比满足。
是了,把她留在自己身边,是最好的法子。
旁人给不了的,他来给。
旁人护不住的,他来护。
她会是他的妻子,会是他的皇后,会是整个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这夜,持盈做了一个混乱的梦。
她梦见她踏上了和亲的车驾,舟车劳顿千万里。
刚下马车,便见带着笑意温柔的贺九安站在面前。
“公主。”
贺九安朝她递出手来。
哎?不该是周辞吗?
她眸中满是疑惑,却仍把手覆了上去,由着他反握进温热的手中,带她缓缓步向满是花瓣的红毯。
而后,他把她交到了另一人手中。
她盖着红盖头,心下大骇。
“不要,我不要和亲!”
牵着他的那人却沉声开口:“孤不会允你和亲的,阿盈。你只许嫁孤一人。”
“不要,不要……都不要……”
她的眉心蹙得越发紧,在睡梦中呢喃出声。
季一向睡得浅,听见她的呓语,瞬时睁开了眼睛。
“我不要嫁……我不喜欢你……”
她的梦话断断续续飘进他耳中,他缓缓收紧手臂,将她圈得更紧了些。
他下颌抵在她柔软的发顶,不禁去想:她梦见的,是他吗?
“殿下,已经寅时了。”
宋池压低了声线,颇有分寸地未敲这扇门。
她本就睡得不安稳,被这声动静蓦地惊醒,倏然挣开了他的怀抱,躲去了床角,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裹在身下的红被里,垂眼不去看他。
他本就没对她设防,干脆坐在床沿,却也并无起身之意,只揉了揉眉心道:“这么早。”
门外宋池抿了抿唇。
殿下素日这个时辰晨起,代陛下批会儿折子,再用膳上朝。
今日还是北燕使团入京的日子。
饶他知道昨夜……他也不敢耽搁殿下的朝中大事啊。
季回首望了眼躲在角落的持盈,冲门外道:“孤尚有要事处理,接见使团一事孤已交给三殿下,你去寻他。”
“还有,去替孤宣召,即日起,长宁公主搬出清凉殿,赐居朝华殿。”
“是。”
宋池低声应下,撇了眼紧叩着的殿门。
他不明白。
有什么事能比接见邻国使团更为紧要?
持盈紧紧攥着被褥。
朝华殿……是离东宫最近的宫室。
陛下后妃不多,许多宫室空置着,又因季素来喜静,东宫附近的宫殿皆无人居住。
朝华殿,便是其中之一。
可她怕黑,又怕鬼,独自住在一片空置的殿宇里,还不若叫她住热闹的掖庭!
更何况,她若搬来,他还这般胡作非为,她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
“真是个混蛋。”
她眼眶一热,小声骂了句,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入眼却是他给自己留下的满身痕迹。
“啪嗒。”
一滴泪就这般落在了大红被褥上,晕成一个圆。
那句轻骂飘入他的耳中,他并没在意。
“孤不会真的要你住在那里。只是在外人看来,你昨日自清凉殿出嫁,又与贺府和离回宫,自然要重新赐一个居处。”
这话说得颇为冠冕堂皇,至于真正的因由,两人皆心照不宣。
他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对他说些什么,只知空气好像凝固在了昨夜,满室都是未褪干净的情欲气息。
她余光感知着他模糊的轮廓,攥着被褥的手指缓缓松开,深吸一口气,打破了两人的沉默:“你……你能不能……出去。”
说这话的时候,那对龙凤花烛噼啪一声,终是燃尽了。
烛火熄灭,他的心才似落了地。
“为什么要孤出去?”
“你不出去,我要怎么,怎么收拾……”
她烦他得紧,只希望他少同自己讲话,带着嗔怒的小脸猛地一抬,便撞进了他含笑的眼中。
他里衣未系,只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半遮着精瘦的肌肉线条,坦然地瞧着她,看起来心情甚佳。
她又匆忙低下头去,涨红了脸,忍不住拔高了音量。
“还望太子殿下自重!”
说这话时,她的薄被一压,露出白皙如玉的肩头。
她忙往被子中缩了缩。
“昨夜之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还望殿下只当做是大梦一场,梦醒了,便该散了。”
季微眯双眸,沉了脸色。
只当是大梦一场?
梦醒即散?
她怕是不知道自己已入他梦中几回,此生都别想与他分开。
“若孤说不呢?”
她还未来得及回答,如烟如霞的被褥便被人掀开来,些微熹光随之落进床帐,映出少女满是惊惶的脸。
她顿时失了遮蔽,只得抱紧自己的双膝蜷在床尾,恍若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你做什么?!”
少女声音自膝间闷闷传来,带着些不服的愠怒。
“不是要收拾吗?”他不咸不淡地说道。
一只手臂伸至她的膝弯下,另一只揽着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
她身上只穿了昨日被他搓磨到残破不堪的里衣。
说是穿,其实更是条条缕缕地挂着,难以蔽体,骤然暴露在他的眼下,心头羞恼更甚。
“你别碰我!”
“好啊。”他不知又因什么动了怒,干脆将她放了下来。“温泉池就在出门右手边,不送。”
她刚一着地,腿便是一软。
回身想去床上找些遮蔽,却被他挡在身前。
“你帮我拿条薄被……”
她打量着他的神色,软声恳求。
见他不理睬,仍拦在她面前,索性一咬牙,转身朝外走。
谁料刚走两步,膝下又是一软,便往前栽去。
她瞧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薄绒红毯,本以为要摔在上面,谁料那大手截住她的腰,兜头丢下一件混着月麟与甜梨香的男子外袍,再次将她打横抱起。
“你就打算这般走出去?”他沉声问。
他虽早早遣散了此间宫人,可她并不知情。
方才还说昨夜之事只当是一场绮梦……
在她心里,她宁愿这般委屈自己,都不愿让他触碰吗?
随着一声门响,春风找到了畅通的去处,自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带着晨起的春寒,令仅有一袭薄衫蔽体的持盈冷得打颤。
“不然呢?”她咬着牙,声音有些抖,“皇兄,你我总要见人的,总不能在房里躲一辈子。”
她是在点他。
她在明里暗里告诉他,他们这样的关系,终究见不得光。
“天已经亮了,阿盈。”
他不动声色反击道。
他不再是上一世那个步履维艰的太子,上受帝王猜忌,下受母族掣肘,需要将自己的全部心事掩藏。
如今他掌控整个宫城,没人敢再指指点点。
上天既给了他机会,让他自那场大雪后的高烧里再活一次,他就不会再重蹈覆辙,任由身不由己的悲剧发生。
十年了,阿盈。
两世倾慕,十年筹谋。
他终于摘下了心中的那弯明月。
自然是要捧在手心,藏起来,不容他人染指。
“孤带你沐浴。”
他抱着她步入温室。
乳白的汤池氤氲着汩汩雾气,他缓缓踱入池水,为她剥下那件昨夜荒唐的证明,随意丢在岸上。
她死死抱着自己的肩,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如玉如竹的手指轻抚上她熏得微红的侧脸。
他的手生得极好看,瘦削修长,指节分明,还带着些终年习武的薄茧。
从前,她很喜欢这双手,可也是这双手,一次次亲自打碎了她的梦。
而现在,透过袅袅水雾,她看见这双手的主人眸色渐沉,眼底泛起情动的灼热。
“季,你究竟拿我当什么?”
第33章 怎惊春色(七)
她眉心紧锁, 双眸凛然,唇边含着似笑未笑的讥讽。
“是拿我当不敢示与人前的情人?还是满足私.欲的禁.脔?”
总之,她如今只笃定一件事。
他并不拿她当妹妹。
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想要的从不是这些。
不是他施舍给她的情意, 也不是他一时兴起的贪恋, 更不是他的雨露恩宠。
季的手指微僵, 垂下眼睫,迎上她的目光。
水波是最掩藏不了情绪之物。
他看着她身前漾起的微澜,便知她正极力抑着双肩的颤抖。
或许是紧张, 或许是害怕,少女紧抿的唇瓣有些发白, 眼中升腾起水雾。
纵然如此, 她依然死死凝着他, 执拗地等着他的回答。
一如春猎之时。
他往前走了一步, 掀起一片水花,星星点点地落回汤池里, 漾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她刚想躲, 却被他扯过手臂,带至身前。
他帮她绾了绾耳旁打湿的碎发, 喉结上下一滚, 眸中墨色翻涌, 最终却还是覆下了其中的欲念。
手指轻轻抚过她微红的眼尾,而后低下头,咬了咬她的左耳。
“吾之心上人。”
他的吐息染红了她的耳尖, 她讶然抬首。
他却并未再对她行强迫之举, 只是倏然抽身, 往岸上走去。
方才两人离得极近,她在他转身的刹那, 轻而易举捕捉到他眸中的一缕怜惜。
可持盈明白,那不是待所爱之人的心疼。
而是上位者视下的孤傲,是聪慧者看穿她伪装时的恩赏,是他万千心绪中,微不足道的一点容忍。
他如今见她要哭了,才轻易放过她。
他不愿见她哭时,便用绫纱覆眼,自欺欺人。
他从来不懂,什么叫心上之人。
她有些难受,不仅身上酸痛,心中酸楚更甚。
她将自己彻底浸在池子里,池水温温,却依然难以濯洗掉千丝万缕的烦意。
这本是她曾经最想听见的一句情话,如今听来,也不过如此。
倒像是事后温存时的一句敷衍。
季是素来会敷衍人的。
就如她初来皇宫时,他给她从宫外带了兔子糖。
谁料她路过贤妃宫时,恰遇上了季思虞。
季思虞见那糖好看,便嚷着问她要。
其实这糖本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可这是季带给她的,她便往身后藏。
小思虞本就不喜欢凭空多了个分她宠爱的妹妹,见她有的好东西自己没有,娇纵之气便上来了。
“我是姐姐!你要听我的话!拿过来!”
她径直上去抢。
她一味避让着她,又不愿意真的把糖给她,一脚踩空,下意识拉了思虞一把,结果两人双双跌进了荷花池里。
索幸那时年纪小,随行宫人手忙脚乱将两人救上来,各自送回宫中。
她体虚,当夜便发起了高烧。
烧得糊涂时,依稀听见了季来看她。
那时她委屈极了,自己明明没错,为何要受病痛之苦,而思虞却安然无恙,活蹦乱跳。
她反复交代着他不可以把糖随意赠给旁人,他在身边儿明明应下了,可后来听宫人说,思虞闹着要将今日之事告诉陛下,他便送了盒更大的给她。
其间什么样的都有,有猴儿,有老虎,有蜻蜓,有舞龙。
她本想当做不知道,思虞却特地捧来向她炫耀。
“你瞧,我的糖人比你多多了,亲妹妹和旁的妹妹就是不一样!”
她虽知道自己不该同她计较,也知道他赠她那盒糖画是为了息事宁人,不然陛下定要迁怒于她。
可她就是委屈。
他明明答应她的。
原只是看她是个病人,敷衍她罢了。
不过很快她便想通了,思虞说得对,她是他的亲妹妹。
他生得这样好看,文韬武略样样出众,亲妹妹是万不能同他在一起的。
而她不是他的亲妹,所以她可以嫁他。
持盈把思绪拉回来,想起自己曾经一门心思想嫁给季,只觉得太过幼稚。
他或许会是个好帝王,却不是个好夫君。
她从池子里走上岸,想起他昨夜在她耳旁呢喃,这是独属于她与他的大婚。
又何尝不是一句敷衍?
他根本不会册她为太子妃。
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习惯了她的追随与仰慕,一朝尽失,从而生出的独占欲罢了。
温池空无一人,她凝着地上残破的里衣与他来时丢给自己的那件外衫犯了难,最后不得已,穿上他的外衫,往殿内走去。
“你有衣裳给我穿吗?”
她的手指扣在门框上,有些拘谨,又有些不安。
她总不能穿着这身衣裳,徒步回清凉殿去换宫装。
他虽清瘦,可终究是男子,又比她高出一个头,宽大的衣袍荡在她身上,还需死死攥住衣襟,才不至于春光乍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