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台藏娇(双重生)——风枕月【完结】
时间:2024-04-14 23:14:25

  “这……这……我没那么多银子兑找给你啊。”
  货郎捏着天降横财,涨红了一张脸。
  “不必找。”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他手中接过马儿,扬鞭追了上去。
  “哎?”货郎挥着银票,见他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喃喃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身旁卖花的大娘指了指自己的脑壳,“没看他头上包着纱布吗?大抵是脑子坏了,赚傻子的钱,不赚白不赚呐……”
  他保持着恰如其分的距离,远远跟在持盈后面。
  车内,拂云看着身后人,“阿姐,他一直在后头跟着咱们,是否要将他甩开,还是……咱们今日先不去了?”
  “耽搁不得,由他跟着罢,别让他看见你容貌便是。他不适合那样的地方,说不定……会知难而退呢。”
  他一路跟着她,来到了一间赌坊,见她带着帷帽下了马,特地回头看了一眼,并未排斥他始终跟着。
  他心中一喜,将马拴好,一同跟了进去。
  谁知刚走没几步,便撞上了一位独眼龙。
  独眼龙一手拿着幡旗,一手捧着签筒,道:“年轻人,上桌之前不妨求一签,测测财运?”
  “不必了。”
  他刚想推诿,没曾想那人牢牢按着他的肩,足上犹如千斤坠。
  他竟用了内力!
  他若非也以内力相克,怕是会寸步难行!
  眼见持盈与身边女子的身影越来越远,几乎消失在人群之中,他当即有些焦急。
  持盈拐进楼梯前,回首望他一眼,同身边拂云笑道:“你瞧,我说得如何?那样正派之人,在这三教九流之地,定然难以自如。”
  她并未往上行,反倒朝着一片漆黑的楼下走。
  “他若忍无可忍,与独老头儿打起来,定也要费不少功夫,还要闹出更大的动静,横竖都会跟丢。”
第77章 关山迢迢(四)
  身旁拂云莞尔:“也是, 想当年我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死死拽着阿姐的手,都不敢放开呢!”
  当初季带她去密狱时的情形尚且历历在目。
  他出身尊贵, 会去赴世族知礼豪奢的宴会, 也会去阴诡血腥的地牢。
  杀人或是救人, 皆在他一念之间。
  可是这样的人,此生最头疼的,却是坑蒙拐骗。
  譬如王公子在钱庄前被人碰瓷一般, 季来到这儿,也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这也是她不阻止他跟来的原因。
  “阿姐, 你第一次来的时候, 怕吗?”
  两人的身影没在黑暗里。
  “自然也是怕的。”她笑道。
  她初次来时, 正是要出手一批货物。
  虽由尚隐引路, 可他只驻足在外,候着她一人入内洽谈。
  “一回生二回熟, 你是大当家, 难道你不该先给我做个表率吗?你不怕我把你这单生意搞砸?”她望着乌烟瘴气的堵场,内心有点惧怕。
  “你若是出不来, 说明你根本不是我需要的帮手。”尚隐背着手, 满不在乎道, “那些货物权当给你做陪葬罢,我也不差这点钱。”
  她决不能让他小瞧自己!
  她不得已,咬了咬牙, 一如今日的季一般独身入内, 佯装镇定地面对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
  久而久之, 她便明白了一个道理――
  利益,才是让她在这儿站稳脚跟的东西。
  摸黑走过那条楼梯, 再推开一扇门,眼前便豁然开朗,人人比之楼上显得有规矩许多。
  可规矩,往往也意味着尊卑。
  她径直走至一张桌前坐下,道:“钱老板,别来无恙。”
  钱老板把玩着手中的金元宝,眯起一双满是褶子的眼睛道:“咱们还依着从前的数量备货,这银子……我已经备下了,只要咱们签了这契书,我立马付全款的定金!”
  她接过契书瞧了瞧,故作为难道:“若想照着从前的价钱,怕是不能了。”
  笑眯眯的钱老板当即睁开了面上了两条缝:“为何?”
  她将契书反推回去,指尖在上面轻点了点。
  “这个月的货,横竖就那么多,可今儿来了个大主顾,要加五成价钱,购置这批货。”
  “什么?多加五成?”
  对面人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语气之中还夹杂些心疼。
  “对,五成。”
  她气定神闲,一旁的拂云却急了眼。
  谈价也不是这般谈的哇,平白无故多了五成的价钱,阿姐上哪儿找这样的冤大头来?
  别到时候煮熟的鸭子也飞了!
  她轻轻扯了扯持盈的衣袖,意图提醒,没想到持盈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她安心?
  她怎么能安心!
  钱老板果然起了疑心。
  “你们尚记……怎么还能坐地起价呢?”
  持盈并未辩解,而是自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欲走。
  “钱老板不信也罢。”
  “信信信……哎呦我的姑奶奶。”钱老板忙跟着起来,点头哈腰地留人,“可对方加价五成,这个钱我……我……”
  “怎么?难道还有您拿不起的钱吗?”
  “那倒不是,只是……”他面露难色,“我也是替人办事,自然能少割肉,便少割一些……您先坐,您先坐……”
  对方递了台阶,她顺势而下,两人便又坐在了桌前。
  “您是我们的老主雇,我也不同您废话。”她抬手比出三根手指,“三成,您只要愿意在契书之上涨三成价格,我自亏两成,也要留住您这个老主顾,您看如何?”
  “这……”他抿了抿唇,“你容我想一想。”
  钱老板刚拿起契书,却听一旁传来一道陌生男子的声音。
  “不必想了。”
  持盈坐着未动。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季。
  “不论他出多少价钱,我都在他的出价之上,再多加三成。”
  她仍平心静气地坐着,仿佛毫不意外。
  她知道一楼众人只能拖延他的时间,并不能真阻他下来,故而路上便想好了这一招――
  用他来抬价。
  可她只是想抬价,并没想真把尚隐的这批货物出给他。
  他这一句话,把原本犹豫心动的钱老板的热情又打散了几分。
  钱老板抬起头来,定睛瞧瞧这男子,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他若是没疯,眼前这人虽一袭寻常布衣,可周身的矜贵气度与i丽样貌……不正是宸国的皇帝吗?
  他是北燕人,自然不惧别国的帝王,可莫名其妙与他成为竞争对手,仍有些发怵。
  可他这话……分明是与自己抢定了。
  钱老板挪开目光,投至持盈身上。
  “我可以答应你我方才所言,只是不知您会如何抉择。”
  帝王身后有国库撑腰,自不是他这个富商能匹敌的。
  究竟是要做一笔大买卖,还是要长远稳定的老主顾,全看尚记的态度。
  “成交。”她与钱老板一拍即合,“去立一封新契书罢。”
  钱老板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肚里,喜笑颜开道:“好嘞!富贵!研墨!”
  “我的出价远高于他,姑娘为何不卖我?”
  隔着帷帽,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她的视线。
  良久,她回道:“不想卖。”
  他一时语塞。
  诚然,生意场上你情我愿,远大过合乎情理。
  她垂首笑道:“我不同说大话之人做生意。”
  “我能给你这笔银两。”
  他紧抿着唇,虽是站着,又是笃定的语气,可不知为何,他身上从前那股压抑与居高临下,她竟感受不到了。
  想来这就是不寄于人的滋味吧。
  “哦?是吗?公子如今怕是连定金都付不出罢。”
  她一边等着钱老板的契书,一边悠悠问道:“公子是如何自他们手下脱身的?”
  “我……”
  她看见他耳廓渡上一层红晕。
  “我将身上带着的银票撒了,众人见状,忙趁乱去抢,我才得以跟过来。我如今确实拿不出定金,不过我可以之后补给你,两倍,三倍,都可以。”
  她轻轻笑了起来。
  “公子说笑了,可我当下就缺这笔银子,之后再补,又有何意义?”
  他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个纤柔却坚韧的身躯,只觉得她的话别有一番深意。
  她是在怪他吗?
  她需要他时,他没能好好爱她,她如今不需要了,他再执着,对她来说已经无足轻重了吗?
  可对他不是。
  纵然她觉得没有意义,可他见到她,哄着她,哪怕她能因自己心绪起伏一点点,于他而言,都是莫大的幸福。
  说话间,钱老板带来了新的契书,她爽快地落了印,将自己那份契书交与拂云保管。
  “钱老板,合作愉快。”
  钱老板点头哈腰赔笑,抬头时又得意洋洋看了眼季,“姑娘行事就是爽快,银两我已经托小厮装至您的马车,咱们合作愉快!”
  他跟着她又出了赌坊,她刚上马车,却见他独身站在马旁,还欲跟着自己,便道:“公子何故一直跟着我?”
  他闻言抬眸望去,没有答话。
  她转身走下马车,留了随从一匹马,吩咐道:“你们先回去罢,我处理些事情。”
  拂云坐在车内,有些不安道:“阿姐。”
  “放心,若是两个时辰内我没回去,你便去找尚隐。”她轻声在窗边道。
  待拂云应下,她牵马走至季身旁。
  “我刚好有些话要同公子讲,走罢。”
  这些年,他有满腹心事与遗憾想同她讲,可真到两人独处之时,反倒不知该从何说起。
  两人沉默许久,只有马蹄声在石板路上轻和,他终按捺不住,开口道:“姑娘先前问我为何要跟着你,是因为……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哈哈。”她低头轻笑两声,“公子,这样的搭讪方式,我已经屡见不鲜了。”
  果然,她会矢口否认。
  “那故人与你是何干系?”她问道。
  “她是我的妻子。”他的面色被风吹得有些苍白,“我很爱她,可我却弄丢了她,不知她是否还愿回到我身边?”
  “如何丢的?”
  “她自己走了,三年来,杳无音信。”
  帷帽中的女子轻轻笑了起来,“瞧,她不是被你弄丢的,是她丢下了你。她自己选择离开,就是选择不再做你的附庸,可公子事到如今,仍觉得她是你的所属物件。”
  “不是这样的……”
  他想去解释,却觉得不论怎样开口,都是越描越黑。
  “姑娘!”他跳下马,唤住她。
  她勒马驻足,等着他的下文。
  “姑娘能否把帷帽摘下来?你若不是,我便死心。”
  “抱歉,我这儿可没有这个交易。”
  她淡淡道。
  马儿甩了几下尾巴,正要往前走去。
  他得拦下她!
  他稍运轻功,闪身至马背上,手臂环着她的腰,一把将她自马上抱了下去。
  她的后背抵在树上,身前就是他撑起的一方狭小空间。
  “你放肆。”
  她冷冷道,手指轻轻一捻,手臂里的袖箭已然箭在弦上。
  他抬起手来,想去直接掀了她的帷帽。
  却在触及那片柔软纱缎时犹豫了。
  他想起那医师同他说的话。
  若是如此,岂非又是不念她的感受?
  持盈屏住呼吸,静待着他的一举一动。
  若他仍执意去做令她不悦之事,她亦不介意让他受些痛楚。
  所幸垂在她帷帽旁的手忽地收了动作,可下一瞬,他的手指便隔着帷帽,抚上了她的眼睛。
  指尖隔着轻纱,一点一点描摹出她的眉眼,鼻梁,最后落在她的唇瓣上。
  指尖下的唇瓣动了动。
  “你知道金老板是何人吗?”
  他没想到这样的关头,她居然问这个。
  “北燕富商。”
  “他背后之人,正是此次下令刺杀陛下的北燕皇室。”她柔软的唇瓣在他指尖开开合合,“您方才在他面前露了脸,您不妨猜猜看,他是否会将您的行踪告知北燕?”
  他闻言,神色有半份恍惚,紧接着却又轻轻笑了起来。
  “难怪你肯单独与朕相处,原是早已设下了逼朕走的先招。”
  她故意让他见了金老板,若被北燕皇室知晓他安然无恙,仍在此处,身旁还无甚护卫,定当还会派人抓住这大好时机行刺。
  “陛下还未谢我呢。”
  “谢你什么?”
  “谢我让你知晓……他们的兵器,究竟是由谁来供给啊。”她的唇在他的指下弯出一个弧度,“行军作战,除却精兵强将,最重要的外物,一为军需,二为粮草。”
  女子的声音轻轻柔柔地落在他的心上。
  “要合作吗,陛下?”
  “条件呢?”
  季的手指松了松。
  “没什么条件,事成之后,你只当从来没见过我便好。”
  他的呼吸忽地一紧,连带着眼尾微微泛起浅红。
  从前,他自己需在家国与她之间取舍,可万没想到有一天,她自己会把同样的问题,放在他面前,轻飘飘地逼着他舍弃她。
第78章 关山迢迢(五)
  “若朕说不呢?”
  他的声息放得极轻, 两人距离颇近,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衣裳浆洗后的清香。
  “那就算了。”她淡淡道,“陛下只当我今日不曾问过, 您回宫后, 该如何行事便如何就是。”
  他从始至终都分外贪恋她身上的味道, 从未变过。
  “阿盈,我可以与你合作,你也可以厌我, 怨我,憎我, 恨我, 你想怎样都可以, 但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不要说这样恩断义绝的话, 求你。”他特地放软了声音。
  隔着帷帽,她仿佛窥见他眼中渡上了一层迷蒙水汽。
  “可你不是早已做了许多与我恩断义绝的事了么?”
  她的声音很平, 听不出什么情绪, 帷帽的纱缎却微微波动几下,像极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想起从前与她的种种误会, 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旋即垂下眼, 视线落在方才自己指尖触及之处,喃喃道:“对不起……”
  说着,他缓缓靠近, 带着歉疚与愧意, 小心翼翼地在她的额上落了一吻。
  仿佛在亲吻着一个易碎的珍宝。
  伴随着细碎的轻吻, 是他不断低喃出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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