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从商,就算官府因她爷爷是金陵第一商贾礼让三分,她也不能光明正大从牢里劫人,给沈家添麻烦,况且她爹娘和哥哥还在朝京,总不能传出去丢人。
从怀中又掏出了方才的那张银票,沈窈眨眨眼,又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年轻的小狱卒,身上的衣裳虽然是新的,可脚上的靴子却早已磨的失去了光泽。
干脆又从袖中掏出了一张,一并塞进了他手中:“你不是说若真是旧识一会儿去找典狱说清楚就可以吗,现在本小姐确定了,他们是沈家的客人,我这就去找典狱说明,但这里,就交给你解释了,懂了吗?”
“啊?”
小狱卒懵了懵,什么叫这里就交给他了?
沈窈见他如此愚钝,心头也差点一闪而过干脆敲晕他算了的念头,长吸一气指着地上那个穿着亵衣亵裤睡得不省人事的狱卒解释道:“一会儿他醒来你就跟他说,是典狱同意我将人带走的,你也不知道他什么睡过去的,问你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这下懂了吧。”
反正这个睡过去的狱卒也不可能去问典狱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狱卒眨巴着眼,动作还僵持在沈窈给他塞银票的姿态。
应该是还没听懂。
沈窈突然有种理解了书院教书的夫子为什么总会莫名其妙脾气暴躁了,念书难,教人念书难上加难,跟人解释那种难到底是多难简直强人所难!
“还跟他废话什么,照野,把他揍到失忆。”
揍到失忆两个人都并排躺这里,谁也不用跟谁解释了。
温绰可没沈窈同样好的耐心,还给他解释,要不是他没有带失忆蛊,哪还用这么费劲。
眼见照野向他这来,吓得小狱卒赶紧眼睛紧闭就喊:“懂了懂了!小的明白了!”
揍到失忆?那不得揍的不成人样了!?
他还没娶媳妇啊!
照野闻言却没有停下脚步,经过他身侧也未驻足,径直出了牢房才停在了刚刚就已经出来了温绰和沈窈身后。
随后三人便离开了长廊。
“我还以为温少主真想揍人呢。”
沈窈原本还担心他不听劝阻非要命照野动手,毕竟书上写过,这小少主性子总是阴晴不定的,他要是真让人动手非要将人打晕,她也不会意外,只是那时就不好办了。
温绰则抬手挡了挡眼睛,一出牢光亮了些,有些刺眼,吊儿郎当道:“就事论事,惊吓就是比解释更管用些。”
利弊他还是分得清的,照野也不会那么冲动。
况且,那女人还为他花了那么多银子呢,他再让照野揍人,也拂了她的面子。
待与典狱说明了来意,前脚踏出官府时沈窈忽然想起来问道:“那牢里还躺着的那个是.?”
走时她好像听到照野问过温绰真的要将圣女置于此地不管吗什么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听错了,只感觉他们或许是认识,反正一个也是两个也是救三个也是救,趁现在还没走远,还来得及。
温绰一听反而加快脚步走到前面,冷哼一声只留给了她背影:“不认识,不用管她。”
“少主,可那是.”
温绰不急,照野却有些担心,幕啾啾毕竟是大祭司之女是苗疆圣女,要是在牢里出了什么事,他们回去也不好交代。
只是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温绰一个眼神警告闭上了嘴。
沈窈本来就听的云里雾里,再加上温绰一听她提牢里的那个女人就莫名其妙起的情绪,还以为是有什么八卦可听,也赶紧安静降低了存在感。
但这主仆二人又走了大半的路也没再说一句话,这就让沈窈十分着急,临近沈府门口终是忍不住扯了扯照野的袖子低声道:“难不成牢里那个女人,是你们少主的前女友?”
温绰看起来还挺恨她的,怎么看都不像是真不认识。
照野听闻迟疑了片刻才明白沈窈说的前女友是个什么东西,少主好像也没嘱咐过不准说这个,想了想随即道:“前.女友是之前相好的是意思么?那应该不是,圣女.咳咳,不是,准确来说她应当是少主的前.”
未婚妻。
虽然少主和圣女俩人,都对对方十分不满意。
“前什么?”
照野说话说到最重点的地方没了声响,沈窈简直快要急死了,她真想咒说话就说一半的人上厕所都忘了带纸!
倒也不是照野不想说,只是见自家少主转回头看他那神情,是真的让他一个字都不敢再说下去了。
沈小姐不是知道他们的身份吗?少主也没说不能说什么啊!
“反正不是你同你那蠢货随从那种关系。”见她锲而不舍还问,温绰干脆将话接了过来。
他虽与这沈窈认识不久,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与看起来就蠢头蠢名叫程见书的愣小子,关系不错。
明明是要追求他的,却还与别人关系好,中原女子果然不靠谱!
沈窈没明白他这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酸味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说的蠢货一定是程见书这一点。
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听人用这个词形容他了,可以说是程二少的常驻标配称呼,至少她爷爷在家没少这么叫过。
思量了还是决定解释一下:“他不是我的随从,我们也不是那种关系,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罢了。”
温绰似乎对这个解释满意了不少,眉宇间的川字都舒展了开来,可也就过了一秒,又转回了脑袋似不在意应道:“哦,那也和本少主没什么关系。”
沈窈:“.”
没关系你刚才还提什么提!?
温绰:“.”
所以少主刚刚到底为什么不让他说啊?
―
几人回到沈府时已是月上枝头。
牢狱里,被塞了银票的小狱卒还正在守在幕啾啾的牢房前来回踱步,不知一会儿到底该如何说是好。
可越是担心什么,什么便就来了。
正义的伙伴,也就是他的僚友已经揉着惺忪的眼睛坐了起来,还伸直胳膊打了个哈欠,这也不怪他睡了这么久,当了狱卒后总是在白夜班的倒,难得有个能睡饱的时候。
可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蒙了。
他怎么在牢房里睡着的?
他分明记得他在感化一个还尚有几分良知的小扒手来着。
“我怎么.”
人都醒了,这下来回踱步的小狱卒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甚至趁他话没说完就接道:“李哥,你怎么忽然就睡了,是不是昨夜没休息好?”
“啊?确实是没休息好,但是我怎么.”刚想回答,看到身旁整整齐齐叠好的外衣,他不禁眼皮狠狠跳了几下。
谁来告诉他,他怎么还脱衣服了!?
“这.我来的时候,便是这样了。”小狱卒也跟着眼皮跳了跳,沈小姐那旧识脱了外衣就放在了这里,他还能怎么办?
除了整整齐齐叠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能给人再穿上吧,万一穿一半的时候人再醒了,他岂不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道不明,他还没娶媳妇呢!
“呃,典狱大人,没过来吧?”正义的伙伴这下是十足的摸不着头脑,他怎么不记得他还有边睡觉边脱外衣的习惯?
“没有没有,你放心除了兄弟我没人看见。对了,方才沈家的小姐还来过了.”
趁他还有些不清醒,小狱卒赶紧把刚刚发生过的事添油加醋的跟他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正义的伙伴听完惊恐万分,他刚刚竟然在教训沈家大小姐的朋友?他真是嫌命长了!
小狱卒也深感同情地朝他点点头,俩人都胆战心惊的心情是一样的,此刻就差抱在一起抱头痛哭了。
直到一声不合时宜的女声也在牢房内响起。
“你们.他们俩呢?”
“沈小姐的朋友说了,此女好像有些疯癫,无论她说什么叫我们都不要理会。”回想起温绰经过他时对他低声的提醒,小狱卒又对他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僚友补充道。
“哦哦。”
“什么沈小姐的朋友,谁有些疯癫?”
幕啾啾也刚醒,没弄明白他们在谈论什么,只是纳闷温绰和照野怎么不见了。
两狱卒也不理她,继续就方才的事还在进行深刻的交流。
过了一会儿她算是终于听明白沈小姐的朋友指的是谁,以及温绰给她也下了瞌睡蛊这个事实,他定然是算准了她当时并无防备!
脸色越发阴沉,幕啾啾顿时觉得有一股不可遏制的怒火从心底直冲天灵盖。
两狱卒谈论完也到了与夜班的同僚换班的时间,两人一同出了牢狱塔楼的大门,瞧见外面月色渐浓。
正准备告别各回各家时,身后塔里却传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厉声,闻声便知此人已是气极。
“温绰,你这个卑鄙下流的无耻小人!……”
第025章
沈窈晚膳都没来得及吃就跑了出去, 现在回来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想到温绰主仆定然是先要去沐浴更衣,一进主院的大门沈窈便招手叫来管家让他带他们去后院,自己则掉头去小厨房。
管家瞧她去的方向, 忍不住提醒道:“小姐,老爷他也……”
沈窈现在哪还有心情听他说什么沈老爷子的什么事, 连连摆手让他别再说下去。
还能有什么事, 无非是爷爷又要叫她过去说教一顿。
往常她也就去了, 可今天她都已经等不及家丁将饭送来了,先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垫几口再说。
谁知前脚踏进小厨房, 就见沈老爷子背对门口独自坐在桌前, 面前点着一豆烛火, 还搁了一盏酒盅。
沈窈见这架势自然知道形势不妙, 屏住呼吸将身下迈进门槛的脚又伸回来,扭头就要跑。
这才明白原来管家的意思是她爷爷也在小厨房。
可恶, 那他倒是一下子把话说完啊!
可没想到已经迟了。
伴随着沈老爷子“啪。”的一掌重重的拍在桌上站起身,沈窈吓得原地打了个寒战, 她能听得出这力道极重, 爷爷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赶紧还了个笑脸转身进门迎上去:“爷……么这么晚了还坐在这里,而且也不多点几盏灯。”
别的不说,就这一盏烛火的那点光,正好映照在她爷爷这副红脸关公似的怒容上,是真的有几分惊悚的。
沈老爷子抬眼一瞥,却是懒得接她特意想岔开的话题。
责怪道:“你也知道老夫在等你?我们沈家好歹在金陵也是一等一的大户人家,你作为小姐, 平日里同程家那小子出去胡闹不叫下人跟着也就罢了, 如今都将夜了还只身一人就敢跑出去,若是在发生什么事, 你让老夫怎么跟你爹娘跟你九泉之下的奶奶交代!?”
若是再发生一次叫人绑走的事,他这条老命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将人再找回来的时候了。
“爷爷――”
沈窈自知理亏,也不再想狡辩。
低声认道:“我知错了,下次一定不会了。”
她虽然穿书多年,灵魂却仍是个现代人,总是自由惯了不愿意让人跟着,沈老爷子也是够惯着她的,至少在出昨夜那门子事前,从来没有因为此事骂过她。
而眼下也是真的因为担惊受怕过一遭,怕旧事再重演。
她应该想到的。
“那以后要去哪,都叫沈府车夫驾马车载你去。”
“好。”
“以后去上学的时候也是。”
他当然知道沈窈总为了多睡会儿晚起,时常蹭程家的那匹汗血宝马驾的车一同走,可现在毕竟都了过及笄的年纪,也应该注意男女有防了。
“好。”
沈窈依旧乖顺答应着,今日不准备再多说什么气爷爷的话。
老爷子难得见她如此听话的模样,嘴角止不住上扬,花白的胡子也跟着一同齐动。
顿时心情大好,干脆趁热打铁,得寸进尺道:“那……以后也别同隔壁程家那傻小子一同玩了?”
他倒也不是真的讨厌程见书,就是怕以后再坏事成真,昨夜他还半夜做噩梦惊醒,心悸得再没能睡着,就是因为梦到沈窈竟然嫁给了程家那二小子,怀里还抱着一襁褓!
梦境真实到他难辨真假,只记得他忍不住颤颤微微伸手上前,掀开了那襁褓的一角……
嚯!里面竟躺了一个完完全全缩小版的程家二小子!
直到完全清醒过来老爷子都觉得太恐怖了,哪怕知道是梦,任谁也不会再生出第二个一模一样的程见书来,也觉得十分忧心。
还是早日从萌芽开始,先断了他的机会再说!
“行,我明日就去与程见书断交。”
见沈老爷子舒下心来,沈窈这才感到危机解除,满口答应下来转身就进小厨房端了些点心,边走边往嘴里塞。
“甚好甚好,这样才对嘛,来来来,过来坐下吃。”
老爷子何止舒心,简直喜笑颜开,越是瞧越欢喜。
仔细瞧,少女如柳如杏的眉眼还是长得同他那个不孝儿子更像些,鼻子与唇则像她娘,清丽中还添了几分英气,十分有灵气。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狼吞虎咽的吃相太难看了点。
不过这根本不重要,只要他沈远洲在世一日,自然就不会叫任何人欺负到他孙女的头上。
“慢点吃,又没人抢你的。”
沈窈应声点点头,低头又向嘴里塞了个点心,其实她差不多也快吃饱了。
二人未再说什么,却已是爷孙俩难得有的温馨时刻。
“爷爷我吃饱了,先去睡.”了。
“咳咳.”
只是话音未落,便被沈老爷子突然起来的咳嗽声打断。
沈窈:?
“爷爷?”她怎么看他那样子,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没什么,去睡吧。”
沈老爷子还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但话都到嘴边了又欲言又止,不知是该不该说,更为难该怎样来说。
以至于连沈窈是端着还盛着点心盘子要走,都没有注意。
沈窈见老爷子眼神闪躲也不看她,反而更心生疑惑,都这么大年纪了到底还有什么难言之隐的。
难不成.
他偷偷给她找了新祖母了!?
想到这,沈窈一下子思绪万千,倒也不是接受不了,毕竟祖母过世都已经好些年了,只是.也太突然了吧,她平日里怎么也没注意到任何蛛丝马迹啊?
“无妨,说吧爷爷,究竟是何时的事?”现在就算是撵她,她也一定要问清楚再走。
她先反客为主,沈远洲则惊愕了一瞬,话说出口时还带着几分嘶哑:“你都知道了?”
他还怕说出来打击到她呢,毕竟相了那么多公子,周棠谨还是第一个主动邀她出游的,窈窈自己非要去凑热闹被绑一事也不怨不得他,反而还让他也跟着担心地找到了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