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仿真驾驶舱确实很温柔了。
可惜队员们更不敢贸然尝试了。
景汉川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眼里透出师长的威严：“训练基地开设的每一个项目都只有一个终极目标，让外出的你们能够活着回来。自己活腻了就进模拟舱里体验死亡的滋味，不要随队去外面祸害那些想要活下来的队友，不要浪费城区里本就有限的资源。如果你们没有做好成为四象护卫队一员的准备，我允许你们退出。”
操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垂着脑袋。
景汉川的目光在每个人头上扫过，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背着手气咻咻走了。
半晌，路巽招呼大伙回家休息，明天照常来训练。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楚禾才从地上起来，做贼似的溜进模拟驾驶舱。
驾驶舱恢复了原始数值，是一架等待起飞的小型飞行器。
楚禾在驾驶位上坐了一会儿，按下起飞按钮。
座位后倾，楚禾整个人陷在座位里，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现实世界在乘坐电梯。
可视窗依旧是一片厚厚云雾。
楚禾通过控制台确认飞行高度后调整前进方向。
操作难度上，开飞行器和开车差不多，区别是人在天上，很多事身不由己。
比如现在，可视窗剧烈晃动，控制台上好几项数值都在报警。
楚禾记得老师提过一嘴，这是遇到大风了。
小型飞行器自重有限，对风的抵御力极低。避免被风掀翻的最好办法是贴地飞行，然而地面大多是污染区，飞行器降低高度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楚禾才把飞行器高度降下来，驾驶舱就受到了剧烈撞击。
可视窗依稀能瞧见地面上聚集了大量半人多高的类生命体。
没办法，楚禾只得重新高飞，然后她就体验了一把被风掀翻的酸爽滋味。
从飞行器上下来，楚禾一屁股坐到地上，两眼转圈。
有人在旁边笑。
楚禾下意识转头：“谁？”
脑袋这么一动，头更晕眼更花，楚禾扑街了。
楚禾醒过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看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躺在自家院子里，有果树为证。
楚禾敲敲脑壳，记忆从昨晚出了驾驶舱就离家出走了。
林肆亿那张好看但欠揍的脸出现在她家墙头，手里还端着一盆稀饭：“喝不喝？”
楚禾眨巴眨巴眼：“我赌你的盆是空的。”
林肆亿：“你怎么知道？”
楚禾：“带着一盆稀饭你准爬不上那面墙。”
林肆亿：“……我就不能是踩梯子上来的么。”
他把饭盆放在墙头，人跨坐在墙上，长腿一勾，还真提上来个梯子。
再把梯子挪到楚禾这院，顺着爬下来。
闻见稀饭的香味，楚禾飘飘忽忽的灵魂总算归位了。
她问：“谁送我回来的？”
林肆亿指指自己的鼻子：“除了我这个好心人，谁会惦记你。”
楚禾：“你把我从训练基地带回来，就为放院子里挺尸？”
林肆亿：“……这不是没撬开你家房门么。”
楚禾打个大大的喷嚏。
林肆亿赶紧顺着梯子爬回自己家。
飞行训练还在继续，所有人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考出高分的路巽没有放假，每天照例督促队员们认真学习。
模拟驾驶虽然只消耗电力，但架不住护卫队人员众多，每个人每天至多能练一次。
楚禾身为厨子，没好意思跟队员们抢，什么时候没人了她再练。
林肆亿作为城区唯一的游手好闲人员，白天在食堂蹭吃蹭喝，晚上来训练基地看大伙花式坠机，夜里再把晕头转向的楚禾扛走。
今晚楚禾犯了个低级错误，体验了一把坠机的刺激。
林肆亿原本坐在大屏幕前喜滋滋看楚禾吃瘪，发现她歪在座位上彻底不动了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登入驾驶舱把人拖出来。
楚禾瘫在地上，两眼放空，口齿不清地嘟囔：“我要我的魔王翅膀，我能自己飞，我再也不开飞行器了。”
林肆亿在她人中上狠狠一按。
楚禾诈尸似的坐起来，紧跟着又平躺回去。
林肆亿咧嘴：“开个飞行器就把你这个全服第一难住了？”
楚禾：“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开呀。”
林肆亿：“我开就我开。”
他摆人偶娃娃一样把楚禾摆坐在墙角，让她能以坐姿看到墙上的大屏幕，然后他钻进驾驶舱，一手操纵手摇杆，一手敲键盘般在控制台上快速按动。
可视窗上不停变换飞行场景，林肆亿临危不乱轻松应对。
楚禾眼睛瞪得溜圆，对林肆亿升起无限崇拜：“你为什么能开这么好？教学的时候你也没在啊？”
林肆亿捋捋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我可是有宇宙飞船驾驶证的人。”
楚禾：“！”
第030章
宇宙飞船是不同星球间的唯一交通工具, 对驾驶员各方面要求都很严格。
楚禾心血来潮考过一回，光是飞行准则就背吐了。
为了保证飞船不管飞到哪个星系都能保持平稳运行，驾驶员要熟记路线上每颗星球的引力指数, 表面温度，公转自转速度, 飞船靠近离远有哪些注意事项, 路经该星球时要以多大速度驶过。
虽然大数据由飞船自带的智能系统进行详细分析, 每一艘宇宙飞船配置至少三名驾驶员, 但为了以防万一，每一个驾驶员必须要将各项指数牢记在心, 并且能在意外状况发生时一面处理难题一面脑算出各项数据。
星际航行有时要经过成百上千颗星星，中途哪颗星球可以作为紧急降落点，哪颗星球绝对不可以靠近, 星际中转传输点的实时数据分析，都会一一标注出来, 飞行指南摞起来能拼个超大沙发。
楚禾动手能力一流, 死记硬背那是一点都记不住。
她曾坚定地认为能考下宇宙飞船驾驶证的人都是学霸中的变态，别人大学修一科都要挂了, 他能修十门，门门考满分那种。
眼下, 这样一个变态就站在她面前。
楚禾默默缩成一小团, 弱小无助还记不住。
林肆亿敲敲她脑壳：“咋了？”
楚禾：“自闭了。”
林肆亿：“为啥？”
楚禾：“有些事想不通？”
林肆亿：“说说？我帮你想。”
楚禾：“你连宇宙飞船都会开，咋就不会骑摩托呢？”
林肆亿：“……”
楚禾抱住脑袋：“我那天被你甩飞掉下来的时候撞到头了。”
林肆亿：“那天我在底下接着你来着。”
楚禾：“你就说我是不是头先落地吧。”
林肆亿：“……是。”
楚禾：“我头疼。”
林肆亿：“你讲讲道理好不好，这都多少天了。”
楚禾：“我反射弧长。”
林肆亿：“……”
楚禾：“赔吧。”
林肆亿：“我一穷二白。”
楚禾：“要不？”
林肆亿：“要不？”
一个地中海大脑袋横插出来：“要不以身相许吧。”
专注对话的俩人吓一哆嗦。
楚禾本就靠在墙角，人往后一躲, 后脑勺结结实实撞墙上，当场翻了白眼。
林肆亿挠挠脸颊：“景校长是想跟我联手当冤大头呢, 还是跟我一起当同谋埋尸灭口呢？”
景校长呲牙：“我选择把你俩都灭口！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把她抱到屋里去，真当自己铜皮铁骨不会死呢。”
值班室里。
景汉川翻出一堆瓶瓶罐罐，都是从医院拿回来的应急药品。
他拿起一瓶又放下：“用哪个好呢？”
林肆亿端起桌上的水杯，还有一杯底的水，他往楚禾脸上一泼。
赶在楚禾睁眼前，景校长卷着他的瓶瓶罐罐狂奔跑路，消失无踪。
过一会他又冲回来：“没变案发现场呐？”
林肆亿把门一关：“马上就是了。”
~
楚禾撞这一下不轻，之前又被狠电过，这会儿恹恹地趴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
景汉川摸摸她后脑，又摸摸他自己的：“没肿啊，要不去医院拍个片子看有没有内出血？”
楚禾有气无力摆摆手。
林肆亿当她嘴替：“头硬着呢，撞地上都不耽误碰瓷。”
楚禾瞥他一眼，眼刀飕飕。
景汉川拉着凳子离他远点：“小林呐，我看你飞行器开挺好的，在哪学的？”
林肆亿咽咽口水，求助似的偷瞄楚禾。
楚禾：“还能在哪学的，动玩城呗。”
林肆亿：“对对，我摩托也是在那学的，骑得可好了。”
楚禾翻个大大的白眼。
景汉川搔搔后脑勺：“动玩城里有飞行器吗，我怎么不记着？”
楚禾：“你老了，你小时候玩的跟我们小时候玩的不一样。”
景汉川捂住心口，指着他俩半天没说出话来。
林肆亿侧过身去长舒口气，就听景汉川对楚禾恶龙咆哮：“他能在动玩城里练会开飞行器，你怎么成天被电呢，明知城区电力紧张你还这么浪费！”
楚禾很想反驳。
景汉川把驾驶舱的使用记录拍她床头。
楚禾不吱声了。
景汉川深吸口气，换上一副笑脸对上林肆亿。
林肆亿下意识屏住呼吸。
景汉川：“小林有没有兴趣加入护卫队呀？”
林肆亿没回话呢，楚禾诈尸了：“都是普通人基因，凭什么他能加入护卫队？”
景汉川一秒变凶：“就凭他会开飞行器，而咱们城区现在缺飞行员。”
楚禾直挺挺躺回去，真人诠释什么叫绝望。
景汉川又换回和善笑脸：“小林呐……”
林肆亿抖了抖：“啊？”
景汉川：“待会你再模拟飞两次，没问题的话明天正式登机练习怎么样？”
突然有了工作，林肆亿狠狠兴奋了一把，很快又冷静下来：“这么急是不是有什么任务？”
景汉川起身背手，一派沧桑久久未语。
半晌，他幽幽道：“你跟我出来细说。”
林肆亿悄悄挪到床边，扶着楚禾坐起来。
俩人正眼神交流呢，景汉川发现没人跟他出去又突然折回来：“你俩眉来眼去干嘛呢？”
林肆亿：“我，我……”
楚禾捋一把被电后愈发蓬松的鸟窝头：“不是你提议让他以身相许么，他现在是我的人了，你想给他派什么活儿先跟我说。”
林肆亿：“……”
景汉川：“……”
楚禾：“谁有意见？举手。”
景汉川唰地举起手。
林肆亿犹犹豫豫，一只手蠢蠢欲动。
楚禾不慌不忙从后腰抽出菜刀。
俩人的手立马垂了下去。
短暂僵持之后，景校长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什么背着人的秘密，我不想当着楚禾的面说是怕她去凑热闹。一共就你们两个完整形态的人类，都死……咳咳，不太好。”
楚禾早就猜到了他的意图，闻言十分淡定。
林肆亿可淡定不起来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除了楚禾的概述就只有“丧尸不吃脑子”，还没有从游戏思维转变到现实生活的实感。要他帮忙，他很乐意；让他玩命，绝对不行。
他缓缓蹲到地上，抱住楚禾刚放到地上的一条腿：“老大，你要说话算话。”
老大要罩着老二，可不能叫他去送死。
景汉川的表情那叫个一言难尽，他指指林肆亿又指指楚禾，气呼呼走了。
楚禾扒拉开万年老二，追出去问到底什么任务。
景汉川看在菜刀的面子上如实交代：“原油的开采和运输包括后期提炼都是费时费事的大工程，用于日常生产可以不着急慢慢来，一旦涉及到救援和城区之间的支援避险就会成为致命的短板。”
电力能源应用范围有限，但阿尔法星在磁暴过后风力有所加强，风力发电能够大面积推广的话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减缓能源紧缺的难题。
比如油电混合飞行器，飞到半路没电了，可以到最近的发电站进行紧急充电。
“各城区目前都赞同先在城区之间的安全区域搭建风力发电设备，设备原材料同样紧缺，所以我们要把废土之前的发电设备集中起来重新分配。”
风力发电曾是阿尔法星上最重要的发电手段，全球各地都有设备遗留，有些至今仍然能够使用。
各城区要做的第一步就是确认哪些旧设备能用，哪些坏掉了。能用的留在原地，看日后能否跟新建的发电站连成一线；坏掉的直接拆走，维修后放到安全区域重新投入使用。
“不涉及物资搬运，不同地区的风力发电站相隔又太远，不适宜从地面上过去。现在几个产油的生活区正在统计可用油量，稍后会分发到各个城区，再由各个城区派飞行器去探查。”
这也是训练基地把飞行训练当作重点的主要原因。
可惜年轻的队员们难当大任，连飞行成绩最好的路巽也只适合短途试飞，无法担起远距离飞行的重任。
能远飞的飞行员就那么几个，不可能都派出去，否则城区出点状况就很难应对了。
也不是没考虑过把老人儿们派出去，让新培养起来的飞行员留守，可留守不光是会开飞行器就行，还要了解城区的运作，发生危险时的应对策略等等。
要学习的内容更多，耗时更长，还不如单就让他们出去飞。
楚禾：“听起来不是多危险的任务。”
景汉川：“遇不上类生命体就一点危险都没有，遇上了就是九死一生。”
从目前掌握的地图来看，很多发电站位于污染区，探索过程或许能侥幸避开类生命体，日后搬运发电设备却是免不了一场血战。
景汉川：“我还以为你能脱颖而出，没想到你每次都被电成那个鬼样子。”
楚禾：“……”
景汉川嫌弃地摆手：“现在用不上你了，有小林就够了。”
趴门口偷听的林肆亿挠挠门框：“我能拒绝吗？”
景汉川板起脸：“你好意思白吃饭呐？”
林肆亿脸上有点发烧：“那行吧，我飞。”
景汉川展颜刚要笑。
林肆亿又补充道：“我要求带上厨子一起飞。”
景汉川：“……我会给你配护卫队员。”
林肆亿：“我就要厨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