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肆亿先前只是瞄了一眼, 依稀瞧着是个人形，他还以为那是被类生命体围攻的楚禾。
还是齐维生眼尖，看到了地上的血红, 以及泡在血中的两个人。
楚禾那火烧过的后脑勺属实有点醒目了。
林肆亿起飞时，所有队员都在镇子及周边, 两条腿跑再快也不可能跑到飞行器前面去。
出于谨慎, 林肆亿还是联络路巽让他再核实一遍队员是否都在。
路巽已经完成对镇子里的清理, 率队返回镇边, 这次不用通讯器报数，所有人都在他眼皮子底下了。
林肆亿：“不是咱的人, 也不太可能是其他城区护卫队。”
上次送回去的水样检测异常，景校长第一时间向其他城区旁敲侧击过，看是否有队伍在这附近活动过。
结果显然是没有, 否则这边的几个城镇也不可能保留相对充足的物资。
不是登记在册的所有活人，难不成是散民？
齐维生瑟缩着：“这种地方真的有散民能存活下来吗？会不会是新到的玩家？”
那座被蟑螂攻占的城市里可还有一块穿越之门碎片呢。
林肆亿当即调整飞行器方向, 循着记忆中那人消失的地方追过去。
别管是玩家还是散民, 被那么彪悍的一大群类生命体追都得玩完。
仍在昏迷的唐蔗平躺在地板上，身上伤口愈合特别缓慢, 但好在确实在不断愈合中。
楚禾摇晃着坐到旁边的座位上：“我相信那个人能活下来，那个人是故意引着类生命体离开的。”
她找到唐蔗时, 唐蔗即便没死也差不多了, 这样一个血糊糊的到嘴美味，类生命体又怎么会轻易放弃转而去追逐一个那么能跑的人？
那个人想方设法引走了类生命体，为唐蔗争取到多活一阵。
或者说，为唐蔗留了一具还算完整的尸体。
若非如此, 她赶到时怕是连唐蔗的一点血腥肉碎都寻不到了。
齐维生拿了飞行器上的急救箱要帮楚禾处理下肩膀上可怖的伤口。
楚禾摆手：“不用管，早晚会长好的。”
齐维生嘴角抽了抽：“你不疼么？”
楚禾笑笑：“你不问你林哥, 在游戏里被砍疼么？”
齐维生一路蹭经验升级，还真没挨过刀，他望向两眼紧盯窗外找人的林肆亿。
林肆亿一心二用听着这边的对话呢，他说：“疼啊，真跟被人砍一样疼。不过游戏装备有一定防护作用，游戏武器也不如护卫队发的刀刃那么锋利，砍在身上不会造成太深的伤口。”
楚禾后仰在座位上，尽量舒展身躯来缓解肩上的剧痛。她无神的两眼望向上方，喃喃道：“我没觉得在游戏里受伤有多疼，但在魔域里被那群怪物撕扯时，我明白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她从小练武，磕磕碰碰是常识，忍痛能力一流。
可在魔域中与群魔厮杀那段时间，她以为自己当真身在地狱，死不了，也不出去。
直到她发现了穿越之门的碎片，心底才重燃起希望的光。
齐维生光是想想那场面就绝望得不行，他揉揉发红的眼睛：“你还是吃点药吧，我记着这里头有止痛药。”
楚禾呆滞了一瞬：“你倒是赶紧帮我找呀。”
飞行器在燃油允许的极限中搜索了大半区域，均没有发现人影。
地面上的类生命体逐渐增多，林肆亿知道没必要再找下去了。
那个人要么是被类生命体吃没了，要么是脱身远走了。
他调转方向飞往镇子西南边。
路巽已然带着队员们撤回到大型飞行器停泊点了。
楚禾吃过止痛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缓和多少。
齐维生轻声问：“不管用？”
楚禾额角滴下疼出的冷汗：“也不是不管用，一阵一阵的。”
每当痛觉神经麻痹，就会有一股非常强烈的痛感袭来，好像生怕她被麻醉过去。
挺过新一轮阵痛，楚禾坐起身子看看地上的唐蔗。
身上还有许多创口，一条“崎岖”的腿却是先行长好了。
楚禾给注意力全放她身上的齐维生派任务：“你盯着他，记下所有伤口的恢复顺序。”
齐维生一直没怎么敢细看唐蔗，太惨了。跟上次十二区大规模战损不同，齐维生跟唐蔗要更亲近更熟悉，别看二人外表差异很大，实则唐蔗还比齐维生要小两个月。
一个年龄相仿的熟人变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齐维生多看两眼都会代入到自己身上。他无法想象唐蔗遭受了怎样的折磨才会变成这样，如果是自己……
齐维生抱着自己坐到唐蔗身边，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林肆亿确认飞行方向无误后切换成自动模式，这样他可以过来查看楚禾和唐蔗的情况。
唐蔗脸色白得吓人，失血过多使得他即使被植入了芯片也很难在短时间内缓过来。
楚禾也没好到哪去，她有意识，疼劲上来可谓是死去活来。
林肆亿对比过二人的伤口，有了惊人发现：“你俩的愈合速度是一样的。”
楚禾：“不奇怪，我俩都只有一枚芯片。”
林肆亿：“可你俩伤势的严重程度和体型差异都很大，打针吃药还有个体差异呢，治疗芯片居然抹平了这种差异。”
楚禾瞅瞅自己愈合大半的左肩：“其实还是有差异的，你们赶到之前，他愈合得比我快。”
林肆亿不可思议张大嘴，半晌缓缓摇头：“想不通。”
楚禾给自己换个更舒服的姿势：“想不通就不要想，你扶着点他的断手，伤口要对齐，待会别反着长回去。”
扶断手这活儿，齐维生肯定不敢做，只能由林肆亿来。
林肆亿见唐蔗身上有好几处伤口在同时愈合，偏偏手臂上一点动静都没有：“你把芯片放他哪里了？”
楚禾：“就你扶着的那个部位。”
林肆亿放下断掉的半截手，在连着身体那半截找半天，甚至用急救箱里的小镊子翻找，可算把芯片夹出来了。
芯片离体，唐蔗的伤口停止生长。
好在他身上致命的伤口基本都长好了，也恢复了呼吸和体温，不再冷冰冰了。
楚禾挑眉，没有多问。
林肆亿看清楚芯片的样子后将其塞回到唐蔗的断臂里，他塞得比楚禾浅，几乎是贴着伤处最边上的皮。
楚禾提醒：“你往深处塞，现在那位置割个小口子就掉出来了。”
林肆亿重新拿起断手安在断臂上：“要的就是割开就能取出来。”
楚禾：“我没想要回来。”
林肆亿：“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是必须要拿回来。”
楚禾没有辩驳，等林肆亿给她解释。
林肆亿让齐维生拿出拼图碎片给楚禾看：“发现没，碎片的材质跟芯片几乎一样。”
楚禾揉揉发昏的眼，还真是越看越一样。
先前她情绪过于激动，光顾着救人了，根本没留意到芯片具体什么样。
林肆亿：“我怀疑这根本不是治疗芯片，而是时光回溯的微型装置。”
楚禾惊了：“时光回溯？穿越时间？”
齐维生惊讶地把碎片捧到眼前看了又看，什么都没看出来。
林肆亿指着唐蔗身上一片淤青给二人看：“破口愈合不明显，可你们看这个，是从外圈向内消失的。”
齐维生：“正常淤青不也是外圈先消失吗？我打球的时候经常青一块紫一块，都是中间恢复最慢。”
林肆亿：“你身上的瘀痕是这么没的？”
齐维生盯着唐蔗上的瘀痕看了一会，嘴巴张得老大：“他，他的淤青在向内收缩，一下子全部都不见了！”
淤青是皮下毛细血管出血而致，血排不出来，只能由身体内部慢慢吸收，任何治疗手段都会有瘀痕变浅的过程。外圈不是出血点，堆积的血液较少，吸收更快；中心淤血多，好的相对慢些。
唐蔗身上的瘀痕更像是晕染的倒放，积在皮下的淤血向受伤点汇集，而后消失。
齐维生紧张地直咽口水：“会不会被是他身体里血液太少，伤口把淤血吸回去了？”
林肆亿：“体内缺血从皮下吸？你生物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楚禾：“……体育老师也是正经学校全科考试合格毕业的。”
林肆亿和齐维生同时看过去。
齐维生好奇地问：“你不会就是体育老师吧？”
楚禾瘫在座位上望天，假装没听见。
林肆亿用她的伤口转移话题：“你取芯片时应该能更直观地看到伤口变化。”
楚禾“嗯”了声：“我一刀下去，伤口转眼就扒在刀身上，根本没给我留找芯片的时间。”
现在想想，她伤口恢复慢除了只剩一个芯片的原因，貌似确实跟她刻意放慢扒开伤口的速度有关。她当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来危机解除，她光顾着疼，忘了。
林肆亿也曾在与类生命体的交手过程中受伤，他早就对伤口愈合速度之快起疑心了。
伤口愈合有赖于细胞生长，为啥只有伤口附近的细胞在眨眼间完成愈合，身体其他部位一切正常？
如果是时光回溯的话就合理了，别人给你一刀，只要回溯自身受伤的这一段时间，伤口自然不存在了。
楚禾又体验了一把麻痹和疼痛的交换，恍然道：“止痛药是起作用的，只是时光回溯，又不顶用了。”
伤口愈合要走受伤前的时间线，止痛药和当事人在走受伤后的时间线，二者交替，才会疼一阵麻一阵。
以两个芯片联合回溯的速度，即便是快刀砍头，也能在脑袋飞出去前把半边脖子长回去。
这是游戏方敢在游戏中设置那么强的对抗性的底气。
搞不好也是把他们几个投放到阿尔法星上的底气。
即便遭遇钝刀割肉，也是一样的道理。
楚禾能体验到慢扒伤口恢复慢是因为她掏芯片时始终保持着菜刀卡在肩膀上，有个远大于伤口的异物在，只针对活人身体的时光回溯亦无能为力。
伤口存在越久，要回溯的时间越长，修复越慢。
唐蔗身上的伤恢复得七七八八，终于轮到断臂了。
林肆亿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单一芯片的治疗速度太慢，对你对他都起不到保命的作用，反倒会影响水系的治疗效果。”
水系队员的精神治疗可比不上芯片的速度，这边一群人卯足劲治好一点伤口，芯片来个时间回溯，全白忙了。
楚禾看向自己快长好的伤口：“我是不是应该再卡会儿菜刀？”
她不想芯片放回去时再挨一下了。
唐蔗手臂几乎眨眼就接回去了，可见断时有多快。
林肆亿用刀割开唐蔗完全看不出断口的表皮，取出芯片：“这活儿我干不了，你自己塞回去吧。”
楚禾：“QAQ”
第069章
小型飞行器抵达驻扎点时, 所有水系队员都在原地待命。
所以当他们看到四个人就只有唐蔗左臂上破了个皮，还以为是今日治疗任务过重出现了幻觉。
路巽顶着两个黑眼圈检查唐蔗，那脸色怎么看都不像是困大劲睡过去的。
水系队员把唐蔗搬到大型飞行器上给他做进一步检查。
路巽瞅瞅楚禾没比唐蔗好到哪去的脸色：“你怎么回事？”
楚禾一副要死的模样：“我找到唐蔗的时候他晕着, 我要救他被类生命体攻击，也晕了。其他细节你问他俩吧。”
路巽直接看向齐维生。
正往林肆亿身后缩的小少年：“……”
林肆亿秉持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高尚理念, 供出那位不知是何身份的神秘人。
路巽立刻向城区报告, 看能否核实到这人的身份。
楚禾的伤口在两枚芯片的协同“治疗”下已然痊愈, 但流出体外的血没办法通过时光回溯重新回到体内, 她的失血量也达不到芯片启动回溯的标准，这会儿她晕得走路都走不了直线。
林肆亿把楚禾背回到小型飞行器上休息, 他和齐维生将别人帮着搬回来的厨师装备也装到飞行器上。
为了找人，小型飞行器的燃油余量不够飞回二十九区，更没法单飞去十二区。
林肆亿跟展顺腾打了招呼说晚回去两天, 然后把小型飞行器挂到大飞行器下面。
路巽挂断通讯就瞧见他在这边忙活，眉头皱皱：“你们仨非得住单间？就不能把它放到储物间去？”
这次没有获得新物资, 大型飞行器内里还有不少空余。
林肆亿指指脸贴在窗玻璃上跟个鬼一样的楚禾：“她嫌大伙扎堆打呼噜太吵。”
齐维生也举手：“我是小孩我要长身体, 需要安静的睡眠环境。”
路巽无言反驳，每次收队都是队员最放松最疲惫的时候, 经常横七竖八睡得到处都是，确实有点吵了。
大飞行器吊着小飞行器升空, 在偏离既定航线的大片污染区上空飞了一圈, 实在没寻到人才调转向二十九区进发。
楚禾眼望逐渐亮起的天幕，突然说：“那个引走类生命体的人会不会是星际救援队？”
无论是散民还是新玩家都不太可能从容地引走那么多类生命体。
林肆亿早已想过这种可能，没见到人，谁知道呢。
仨人把所有穿越之门的碎片放到一处, 六只眼睛紧紧盯着。
齐维生搓搓手：“把它们掰碎了植入人体，是不是能当治疗芯片用？”
楚禾：“你就不怕掰碎了拼不回去, 永远回不了家？”
齐维生努努嘴，眼帘垂得低低的，声音也变得很小：“我想回家，可我不想看到他们再变成那样。”
唐蔗的伤情给他造成的冲击实在太大，而唐蔗并不是护卫队中唯一一个受伤那么重的人。
每一个折损的风系队员都是极为凄惨的死法。
齐维生不愿去想却又控制不住自己丰富的想象力，他都快被自己的脑补吓死了。
林肆亿：“回家眼不见为净。”
齐维生固执而坚定地摇头：“我看不见不代表他们的苦难结束了。”
楚禾：“可是你回去了就可以把阿尔法星上的真实情况上报，会有更专业的队伍来营救他们。”
齐维生的头垂得更低，似乎在衡量二者的利弊。
林肆亿拍拍他肩膀：“别纠结了，仅靠这几块碎片，我们既回不了家也降低不了护卫队的折损率。”
他看向楚禾：“要不，找景校长聊聊？”
楚禾躺在座位上，眼皮越来越沉：“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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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蔗回到二十九区时依旧昏迷，被水系队员送去了医院做详细检查。
回来这一路上，唐蔗好几次差点咽气，全靠水系队员不间断的治疗才保住他这条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