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东西何以有两种口感?”宁渊问。
苏渺笑笑,又摸出那小盒:“外壳只是在那果子加工后稍作简单调味,而内馅则是在调味之余,还加入了酪乳进一步调配。”
“这次不用咬的,含着吃试试?”说着,苏渺又递过去一颗。
宁渊顺着苏渺的意思将又一粒小圆球含进嘴里,也没有急忙咬开外壳,而是用唇齿间的温度,一点点融化了薄脆的外壳,感受着微苦外壳被抿开之后,内里蜜意如绸缎一般铺散开来。
宁渊前不久还存着遗憾的心情,转眼便被这份香甜冲散。
正想对苏渺道谢,顺道称赞一番苏渺的手艺,但宁渊侧眸却无意瞥见苏渺抿去了指尖沾上的糖渍。
就这眨眼一瞬间,宁渊的心跳又一次无端过速。
日光顺着苏渺眉目一路淌下,落在苏渺品尝着糖渍的朱唇之上。
苏渺淡色的口脂在阳光下落入宁渊眼底竟有些灼眼,但宁渊却只因想到与苏渺吃上了同一颗糖块,而避开了视线。
残存在齿间的甜带着残存的香气,似乎顽皮地溜进了思绪。
脑海中属于苏渺与宁渊两人之间的片段反复闪过,在这样一个他们可以听清彼此心跳的时刻。
苏渺觉察了宁渊的心跳,却没注意宁渊短时间内的思绪万千。
这里做巧克力的工艺并不成熟,所以苏渺也没有把握,这本就可可脂含量过高的巧克力,会不会对宁渊产生什么影响。
苏渺有些担心这巧克力块给宁渊疲惫的身子带来近似负担的提神,便侧眸问了句:“你还好吗?心跳好快。”
“这巧克力吃着身体不适?”苏渺问。
宁渊稍顿,记住了这名为“巧克力”的棕色糖块。
他摇了摇头说:“没有不适,只是少有这样仔细看过街景。”
苏渺稍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看向街景,不由得感叹:“世上多的是人想挤进宫墙之下,但看久了皇宫大院,倒觉得街市的烟火气讨人喜欢。”
宁渊望着苏渺细细看过街景的侧眸,轻声问:“喜欢街市?”
苏渺没多犹豫就笑道:“像我这般为功名利禄操碎了心的‘俗人’,少有不喜欢烟火气的吧?”
宁渊闻言稍顿,又抽了一下缰绳,在马背上的颠簸下将苏渺稍一环紧。
“若是喜欢,”他轻声道,“往后再带你来。”
第34章 彩椒酿肉
长街闹市, 似乎每个街角都在洋溢着中秋将至的团圆之喜。
满街张灯结彩,午间炊烟四起,于此间, 宁渊策马带苏渺穿过满街的金桂飘香。
苏渺来这里后, 很少对涉及未来的亲密关系有所希冀。
更没有人会在富丽却冷漠的皇宫中, 与她谈及一些超过本职的事情。
即便是俞芮, 说起两人的事情,也只停留在了到年岁出宫。
往后?
是多往后?
苏渺侧眸,看着宁渊的神色, 却找不到半点玩笑的意思。
思索半天,苏渺只能问出一句:“你常来?”
“不常来,”宁渊继续策马,神色不动, “但我很喜欢。”
说到这里,苏渺稍一挑眸:“你不常来?”
“都在忙别的事。”宁渊道。
苏渺忽然嘴角微扬:“那你的食谱……”
宁渊咳了咳,似乎想找个借口,但张了嘴却觉得气氛尚好, 便笑了一下:“念你喜欢。”
宁渊的话不轻不重地从耳边扫过,苏渺顿时觉得耳廓一烫。
也忘了说什么,收了声半天, 苏渺找不到着落的目光只能借路边一处肉摊, 将心思拉回来。
“说起来,”苏渺道, “我们是住驿馆?”
宁渊点点头,以为苏渺担心分寸问题:“住宿问题你不用担心, 沈确已经提前为我们订了两间……”
“那我们是不是还得买菜?”苏渺打断了他。
宁渊愣了下,随即也意识到这点, 很快拉住了缰绳。
在食物这件事上,两人总是能以惊人的同步率达成共识。
能单独享用御厨大人做的菜,还是一整桌菜,宁渊很快就找到了重点:“吃什么?”
苏渺稍忖,反问道:“你想吃什么?”
宁渊又将问题抛回去:“你呢?”
“怎么的?”苏渺哭笑不得,“好不容易出了宫,还得我挖空心思来为你定制一套菜单?”
“宁侍卫这是准备两册食谱将我从御用转成私用?”
宁渊别开视线:“没这个意思。”
听了苏渺这样说,宁渊很快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些能帮上苏渺的:“简单些,能吃饱吧。”
“你真是……”苏渺失笑,还是妥协,“下次想得具体些。”
苏渺不再为难宁渊,坐在马上环顾一圈街市。
远远望见菜摊上彩椒生得格外鲜艳惹眼,苏渺忽然想到一个在这里没做过的菜:“彩椒酿肉,吃不吃?”
宁渊没带多点犹豫:“吃。”
苏渺又看了一眼菜摊,问:“再加个素的……正好彩椒估计用不完,要不再来一个彩椒烩菌丝?”
宁渊又点头:“好。”
苏渺又看一圈,想着手头这些食材,又听远处活禽铺子的老板吆喝:“诶!姑娘!你家小郎君看着气色差点意思啊,来个乌鸡补一补吧!”
苏渺闻言望过去,又思索着回头看向宁渊。
她始终坐在宁渊前面,这般经过别人提醒才发现,宁渊这脸色细看之下当真是要比往常差一点。
“你气色是有点差。”苏渺稍一蹙眉。
宁渊只道:“约莫是这两日没睡好。”
苏渺想起捡到宁渊的第一个夜里,忽然笑了下,拍了拍宁渊的手背:“让我下去,我去买菜。”
话毕,宁渊翻身下马,牵下了苏渺之后又走向另一边去拴马。
苏渺先一步走向活禽铺子,那老板还是热情得很:“唷!姑娘,来给小郎君买鸡炖补汤了?”
方才只关注着气色了,这会苏渺才后知后觉到这微妙的称呼。
苏渺垂眸挑鸡,嘴上轻笑着说了句:“倒是没听说杀鸡费眼睛呢老板。”
“这也不能光在精神头上打鸡血,”苏渺说话间已经相中了一只精壮的母鸡,“也得擦擦眼睛让眼力亮起来。”
她没去管那老板脸上什么表情,只掀开鸡笼,上去擒住了那只鸡的翅膀一把抓起,然后又在鸡飞蛋打前盖上鸡笼,将鸡递给了老板。
“行了,”苏渺道,“就这只。”
说来也稀奇,这街上还当真是没有这样穿得华贵但手脚如此利落的姑娘出现过。
苏渺这行云流水一套动作,就连隔壁鱼铺的老板都忍不住凑上来,啧啧赞叹了几声。
活禽铺子那老板认错了人本就理亏,被苏渺怼了几句更是语塞。这会儿苏渺又一副行家模样爽快买下了鸡,他更没什么好说了。
“诶……”老板堆起一个笑,称重,报价,在苏渺点头后再次堆笑,“这就给您包起来。”
等老板杀鸡的功夫,苏渺又去买来了彩椒,杏鲍菇,还剁了些肉糜。
再次回到活禽铺子时,宁渊已经替她取好了鸡。
“东西都备好了?”宁渊问,“走么?”
苏渺检查了一遍食材,又抬眸盯紧了宁渊的脸。
被苏渺当街注视了许久,宁渊眼神闪躲了一下:“怎么了?”
苏渺稍忖,随即将手上的蔬菜交给宁渊,又动了身:“我再去买点东西。”
宁渊接下苏渺手中的蔬菜,可一个转身的功夫,苏渺已经踏进了一间药铺。
宁渊迈进药铺时,正好听苏渺在说:“党参,当归……还有陈皮,都来一些。”
说着,她又望着另一边柜子,手指点了一通:“这边,大枣,桂圆,枸杞,老姜也给我抓一点。”
宁渊走到苏渺身侧,稍弯身子轻声问:“买这么多?”
“不重,都用得上,”苏渺道,“还可以煮完灌在壶里带着路上喝。”
宁渊失笑:“我的意思是,”他说,“你盘缠带够了吗?”
苏渺侧眸扫了宁渊一眼,下巴微扬:“不要觉得你在御前办事,就可以小瞧我这种在御膳房当差的了。”
“我可是有备而来,”苏渺提起钱袋,算上本钱还有些许打赏,放在了柜台上,“老板,都包起来。”
也不知苏渺哪里来的这么多胜负欲,但宁渊似乎早已习惯,便没准备与苏渺争,更不为苏渺的话感到不悦。
两人没再耽搁便再次启程,恰好在入夜前抵达了与临县之间的驿馆。
驿馆来往人不算多,也多是一些皇宫贵胄的亲眷或是友人。
一个与皇家挂钩的地方,出入已是不成问题了,唯一就是做菜上面的琐碎。
苏渺在宁渊指引下,一路赶到了驿馆厨房,确认过这里的葱姜蒜调味还有所有灶台都可以借来用,她便着手开始打点。
起锅,煮水,切配,苏渺动作一气呵成。
随后她又取来一些药材,将那些药材捆着葱姜塞进了鸡的肚子里,又着手缝起了鸡屁股。
宁渊看着一边已经煮沸了的水问:“需要我帮你吗?”
“如果你见到的是三头六臂的神仙而非苏渺,你可以继续在那里站着。”苏渺埋头缝着鸡屁股,却好像缝不住自己的怨气。
这鸡精瘦得很,是好事,可坏就坏在,驿馆的针线没有宫里精心打磨的好用。
见苏渺腾不出手,宁渊还是在苏渺说完后上去帮她。
宁渊环顾了一圈灶台,杏鲍菇已经撕成了丝状,配合着切配装盘的还有青红黄三色的彩椒丝。
在另一边,几个彩椒被切成段,去了籽,也被完好地放在了盘子里。
这架势,宁渊总觉得自己好像难以再帮上些忙,但听着苏渺这语气,他还是问:“需要我帮什么?”
“先把彩椒丝和杏鲍菇丝焯水。”苏渺道。
宁渊听了,拿起盘子将四色细丝倒进沸水里。
同时,另一头苏渺又说:“等彩椒丝半透明了,就都捞出来。”
宁渊又按照苏渺说的将四色细丝捞出来。
将细丝都放入沥水篮后,宁渊又看向苏渺那里准备问下一步,但苏渺就像脑袋一侧生了眼睛一般,头也不回便说:“再拿筷子,将我调味好的肉糜搅打上劲。”
搅打肉糜,也不是难事。
宁渊听了便又开始动手,而这次大概过了小半盏茶的工夫,苏渺那里也终于完工。
就见苏渺将鸡裹上了粽叶,然后糊上了黄泥,随即将一整团鸡丢进炉子里,算着时间烘烤起来。
终于完了事,苏渺掸掸手回头,却在见到宁渊的时候愣在那里。
“你还在搅?!”苏渺愕然。
听了这意思,宁渊停下了动作:“你没交代要多久。”
这确实是苏渺的问题……
苏渺垂眸轻叹,随即走过去拿筷子挑起了一点肉糜。
“还真是……上劲了。”苏渺不禁自言自语。
宁渊:“怎么了?”
“没事,”不过这也确实没什么事,苏渺便摆摆手,“这样就行。”
东西都备齐了,苏渺便将肉糜一一填入了她挖好的彩椒筒里,又取来一小碗淀粉
烧起一锅清油,苏渺在锅边等到够了火候,便将塞好了肉糜的彩椒两侧都沾上了粉,烫在了油锅里。
高温之下,彩椒两头沾着淀粉的肉糜转瞬便形成了金黄微焦的脆壳。
两层脆壳将搅打进肉糜里的料汁尽数锁在了里面,而在反复翻面加热的同时,彩椒的果皮与果肉也渐渐鼓起大小不一的气泡。
见着彩椒表皮已经给之后的汤汁留足了位置,苏渺取来一个小碗,加一勺生抽半勺老抽,一勺陈醋,一勺糖,再佐半碗清水和稍许淀粉,便搅匀了倒进了锅里。
滚烫的锅温之下,芡汁迅速沸腾收浓。而在炖煮期间,浓稠的汤汁也顺着每一个彩椒表面的气泡,悄然溜进了彩椒的皮肉里。
待每一块彩椒酿肉都挂满了汤汁,这道菜便完成了。
宁渊早早便替苏渺准备好了盘子,苏渺也默契地接下盘子将一锅东西装盘。
将菜交给宁渊端去桌上,而苏渺也着手重新洗了锅,烧上油,将已经焯过水的四色细丝“嚓!”的一声倒进了锅里。
热锅快炒,等宁渊放下彩椒酿肉重新回来时,苏渺竟已经将彩椒烩菌丝也装上了盘。
苏渺洗锅,宁渊重新端菜上桌。
可等宁渊要再去找苏渺,苏渺却已经到了桌边,还示意他先坐下。
“鸡还没好,”苏渺在宁渊落座同时坐下,“先吃点垫垫肚子。”
话是在关心宁渊,但宁渊却能感觉到,苏渺说这话时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那盘彩椒酿肉。
苏渺见宁渊没动筷,便抬头问:“不吃吗?”
其实苏渺刚才在灌肉糜的时候就很在意这个青椒酿肉了,毕竟仅仅只是用看的,苏渺都能感受到那肉糜是不一般的筋道。
往常御膳房少有像宁渊这样精瘦的男子,就算是那些男的厨子,大多时候也都是得过且过,搅打到上劲便完事了。
而像这样集齐了力气,还下了力气两大要素的,想来这还是第一次。
苏渺望着宁渊,满目都是藏不住的期待,宁渊望见了只好动筷:“吃。”
但这种时候,苏渺的动作倒是比一个常年习武的人还要利落。
她一筷子夹起一块,紧接着往嘴里一送,一咬,下一瞬间那汁水就从彩椒里溅了出来。
苏渺忙不迭擦了擦嘴,收敛了些神态,又细品了一下那肉糜。
咀嚼的同时,苏渺脸上便流露出果不其然的欣喜。
――当真是劲道!堪比牛肉丸一般的劲道。
但与牛肉丸的劲道不同的是,酿肉挑选的肉糜在选用了猪肉之余,还掺进了许多肥肉。
而这样配比恰好的肉,在调味,用劲搅打之后,更是完美地将每一滴汤汁都吸收了进去。
彩椒的鲜甜,肉质的咸香鲜美,在稍微烫嘴的温度下,将色香味发挥到了极致。
宁渊望着苏渺的反应,也跟着一起吃了一块。
但好吃的同时,他也不禁好奇一点:“为何会是彩椒酿肉?”
为何会是彩椒酿肉,这就得从苏渺穿来这里之前与餐厅那个刁钻上司的斗争开始说起了。
但过去的事情怎么想都是过去的故事了,苏渺也没准备细说,就道:“厨子的生存,无非就是创新嘛。”
说到这里,苏渺又不禁思索下去:“说起来,这也都过去大半天了,也不知道御膳房那里可还好……”
宁渊继续吃着嘴里的,咽下了一口后说:“莫焕山在,应当是一切稳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