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点灯[孤独症]——夏云难名【完结】
时间:2024-04-17 14:36:34

  他们家新修的老屋门口还放鞭炮挂了牌匾,又不是什么言情书网,搞那么兴师动众,不知道的还以为谭健洪上的是清华。
  谭全季:“你呀,就祈祷莲花姨长命百岁,哦不,两百岁!这小魏同志哪是你的累赘,可是我的保命符!老稻,掏心窝子的话我都说了,你仔细琢磨,琢磨好了呢,来找小顾重新签合同,至于金额嘛……还有的商量。”
  “你这意思是,还能再涨涨?”
  涉及到钱,谭青苗脑子也不钝了,嘴也上发条了:“你不是早就把计划报上去了,再改,别人不同意不也得闹,而且修改了之后,镇里会计一对比,哦,就我家涨,别人还降了,枪打出头鸟,那我不成了重点关注对象?”
  谭全季笑呵呵:“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家那新屋子,面积大,还住了70岁的老人呢,村里多的是光棍,你不用管。”
  挂电话后谭青苗把烟抽完,打开窗户散味道。
  王丽平重新上桌,再战三百回合,三女一男都五十多岁。
  卧室、厨房、卫生间的门紧闭,空调冷气覆盖到客厅餐厅,三十多平方,谭青苗进来,嘀,把空调关了。
  “老谭啊,电风扇开开。”男牌友闻到烟味,烟瘾犯了,使劲搓手指,摸了个九饼打出去:“切,全是条子给我来这个,狗屎!”
  王丽平在他下手:“狗屎不要!秀英你接着讲,钟家那个老头,是抓进去198了,还是关到养老院去啦?”
  198是警察局的代称,江湾路198号。
  抓赌最严的时期,棋牌室不敢开张,老赌徒偷偷摸摸地找人监视警察局,不喊大名,就喊江湾198。
  “我妹夫亲眼看着抓走的,穿制服肯定是198呀!钟以肃家那么破,按户籍上头的地址找都找不到人,还是居委会胡大姐带警察去的,不一会儿就传开,你们猜怎么着?”
  秀英故弄玄虚,指腹摸牌,不打,眼神分别在三个人脸上溜达一圈。
  “别卖关子了,快说!”
  “咳咳。”秀英摸出来个七条,这可是好牌,不能随便打,她换了一饼打出去,用悬疑的腔调讲起故事,“老钟去观音湖钓鱼,钓出来一具女尸!皮都泡化了,那个肉啊,跟骨头都分开,根本就没法捞全!”
  王丽平浑身一抖,将牌在桌子上哒哒地敲:“哎哟,晦气死了!”
  “可不是吗!哪有人死在观音湖的,要我说啊,还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还有个事儿你们铁定想不到,我妹夫问到人了,说啊,那女尸在咱镇上没登记,不是本地人。”
  男人道:“那有什么稀奇,本地的死了,肯定有人报失踪哪!”
  秀英同意道:“都成骨架了,少说死了好几年,这可怎么找,可怜喏。不过啊,这还不是最诡异的,诡异的是,警察跟市里的联网,说查到来历了!这才把钟老头逮进去,你品,你细品!”
  “是哦,是这么个道理,稀奇。虽然是老钟发现的,可跟他有什么关系,查到来历了才把人抓走……”王丽平一挑眉,将谭青苗喊来,“老谭,你找警察局的人问问,到底咋回事啊?”
  谭青苗正因谭全季的提议烦着呢,他要好好静下心来想想这事有没有什么漏洞,老婆喊他,他也没听见,王丽平便大声训斥:“老谭!你聋啦?站岗哪?”
  刚喊完,她脸色变了变,摆出比较贤惠的样子:“老谭,过来问你个事儿。”
  “别吵!”
  谭青苗反驳,但家里还有外人,一个个嘴比裹脚布长,不能让他们在外面乱嚼口舌,谭青苗就过去问,“嚷嚷啥事,大半夜吓人一跳。”
  “就是观音湖那个尸体的事,你那帮朋友可跟你说了内情?人咋死的,车撞的?刀砍?”
  她有些炫耀的意味。
  谭青苗认识的人多,一直标榜人脉广,其实就是跟在人家后头参加饭局,也说不上话,但王丽平就是要显摆,不光警察局,还有农委、邮储银行、建设局,统统都问一圈,不信问不到。
  王丽平是妇产科护士,因学历和为人问题,十几年干不上护士长,面子上差了几分。
  出门在外,全指望谭青苗虚张声势,在家里,她还不知道谭青苗几斤几两吗,王丽平精明厉害,装成两套样子,在家数落谭青苗,在外就一个劲儿吹,反正不要钱。
  “观音湖啊。”谭青苗说道。
  这事在孚林镇小范围内已经传疯了,而谭青苗知道还是因为魏参,有人跟他打趣:“老谭哪,你家那个小英雄名不虚传,跟柯南似的,走到哪儿哪就有死人,命哪!”
  谭青苗只有赔笑的份:“也就是我们家祖上积德,命硬,我妈菩萨心肠,大好人,也不怕被他克!”
  说完,其他人自顾自聊开,不跟他透露太多。
  “那个给他算命的和尚还在吗?”
  “在,是叫举能吧,七八年前留了张纸,玩失踪,徒弟都继承衣钵了,他又回来,没过两天又走了,真是,有啥事弄个手机联系一下呗。”
  “你们在说道觉寺的和尚?秃驴么,靠嘴上功夫谋生,买手机就太现代化,不符合人设,没人设,还怎么挣钱。”
  “嘘嘘,你才调来没几年,不知道那个举能有两把刷子的……”
  牌局四个人都期待地望向谭青苗,想听点劲爆的,比起自然死亡啊、车祸啊、火灾啊,谋杀可精彩多了。
  谭青苗:“人命关天的事,少挂在嘴上,造孽!”
  秀英‘嘁’了声:“老谭,我知道啥都跟大家分享了,你却啥都不说,咋,我妹夫没你厉害呗,你知道的都是不能告诉人的秘密?”
  因着曾华强跟魏安的关系,谭青苗与警察局的走动算最少,女尸一事在严格保密下显得愈发神秘,谭青苗敲了几个关系的微信,人家却不鸟他。
  都怪魏参!
  要不怎么说他是个扫把星呢。
  魏参在山里找到走丢的鹅,带回谭正亮家,稍作劝解,偷家禽案正式告一段落。
  冯笑跟苑荷乐不想去乡下了,正好商明漪要闭关一天写论文,伸四根手指发誓说不需要人陪,魏参就把车留给冯笑,让他带苑荷乐到处转转,但不能走远。
  他独自打车去陪奶奶,帮她晒玉米,给菜园子松土。
  少了苑荷乐的欢声笑语,院子冷清许多,奶奶慈爱地看着高大的魏参,悄悄叹了口气。
  魏参回头:“奶奶,怎么了?”谭全季还没来找奶奶签字,估计是上钩了,魏参反正也不催,守株待兔。
  最好不是谭青苗又打电话来告状。
  “我在想小苑哟。”奶奶望着天空出神。
  “小苑?”魏参将小铲子插进土中,“她跟冯笑玩去了,两个人都一样的爱玩,在湖京也是这样,不是不想陪你。”
  奶奶嗔怪道:“我还能不知道?人家姑娘跟咱非亲非故,能来这脏了吧唧的农村看我,喊我一声奶奶,人家就够有教养的了。大户人家呀,就是教养好,她那双鞋子哦,跟这么高,全部都是泥巴,我给她拿了拖鞋,她不穿,嘿,居然随身带,真是好习惯,家教好。”
  一连说了三个教养好。
  家教家教,家里的言传身教,这是在变着法夸苑荷乐父母呢。
  “我把她鞋子刷干净了,不过那个扣子那里啊,有颗小珍珠,掉了,我寻思呢,塑料珍珠嘛,也没有管,这丫头啊看到了不怪我,还是小冯这孩子跟她贫嘴,说什么他给买的鞋,两千块没了,找他妈要零用钱再买一双,我的乖乖,他俩背着我说的,我一听啊,魂都吓没了,什么珍珠要两千块?还粘在鞋上的,那鞋得多少钱?上头还有好几颗呢!”
  原来是这回事,魏参道:“那倒没什么,冯笑家里条件也不错,爸爸妈妈宠,那点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奶奶,你不用担心,我会在工作中给他补偿的。”
  要不下次吊绳子就让冯笑去吧,他唠叨好久了,想尝试尝试空中踹人有多爽。
  奶奶看魏参,是越看越骄傲,越看越窝心。
  多俊哪,又孝顺,可父母早逝,才上三年级就失去一切,他本身又性子冷,平时说话呀为人处世呀,周到,好些人夸呢,可是奶奶看着他长大,对他心底的悲凉和厌世情绪有所感知,这些年惦记谭健洪的婚事,更惦记魏参的着落。
  谭健洪小魏参六岁,都已经换了两个女朋友,魏参还寡着,风里来雨里去,身边没有体己人说说话,总不是个办法。
  “小苑哪都好。”奶奶一本正经地说,“就是有一点不好。”
  魏参没回复,他手机有消息,是曾华强发来的,问他方不方便接语音。
  奶奶以为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走过去拍他的后脑勺:“这姑娘要是咱家的媳妇,那就是十全十美了。”
  魏参:……
  给曾华强回复:稍等,我待会打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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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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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刚给矮脚黄浇了点水,叶子里头冒出来几只肥胖的菜虫,魏参提起水壶冲掉,虫子蛄蛹蛄蛹流到地面,黄褐色和白色,很恶心,若苑荷乐看到,一定会尖叫蹦到一边大喊救命。
  若商明漪看到呢?
  可能会伸手让菜虫爬到她的手背上,研究虫子爹,虫子妈,和虫子一家的快乐生活吧。
  “……奶奶认识好些姑娘,不过配不上你,奶奶知道,宁缺毋滥,不能让你随随便便去相亲,不过参参,奶奶七十了,有时候闭眼睛就想,我家参参哪,他的媳妇儿有多漂亮呀,他会生个大胖小子呀,还是金贵的闺女啊?……”
  魏参心不在焉,点开跟商明漪的对话框,里头是昨晚的简短对话。
  20:49分
  蓝天头像:【你家沐浴露用完了我去超市买你别把卧室门关死有紧急情况给苑荷乐打电话】
  郭靖画圆头像:[红包37.8元]【红包寄语:同样牌子牛奶味谢】
  寄语限制八个字。
  蓝天头像:【卧室门打开了么还是关的】
  郭靖画圆头像:【你不是已经走啦?我打开了,你快去吧,超市在门口113米,我需要走2分钟,以你的步距和脚掌大小来回要走349步,一般来说,2分钟,就算我把自己放进浴缸憋气,你也来得及救活。】
  22:36分
  蓝天头像:【你那边什么声音】
  蓝天头像:【挪东西还有什么要搬的吗】
  蓝天头像:【回话】
  郭靖画圆头像:【我在做干预训练,我每天都要做的。】
  蓝天头像:【什么样的训练】
  郭靖画圆头像:【我跟妈妈视频,她指一个东西,我要拿过来复述购买的时间,物品名称,用途,还有我弟弟,妈妈给我看他的CT,我要向她表现。我在打字,引起她的注意了,她在问我问题。】
  蓝天头像:【哦】
  蓝天头像:【你要表现什么对你弟弟关心伤心思念这些正常反应】
  蓝天头像:【还是需要哭根据什么法则来定】
  郭靖画圆头像:【我在跟妈妈说话,你等一下。】
  蓝天头像:【嗯随口问不重要以后再说吧】
  郭靖画圆头像:【拜拜】
  蓝天头像:【晚安】
  郭靖画圆头像:【晚安,不要再发了。】
  自讨没趣。
  魏参对那段干预训练有些好奇,书本和自传里有写,人为干预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培养,一岁左右。
  在孩子还不会说话时,要引导她开口,只言片语,组成长句,自闭症的孩子使用语言很艰难,两个字,一个字地蹦,或者干脆不和家长交流,用手势代替。
  商明漪能如此流利地对话,充分体现了阿斯伯格的特殊。
  以及商汀兰、黄德阈二十七年来如一日的坚持。
  不可谓不伟大。
  “参参,参参?”奶奶用手在他眼前晃,“你咋还不答话呢。”
  “我在想事,奶奶,你问我什么了?”魏参去水井打水洗手,凉意从水井壁渗出来,去除夏日的躁闷。
  “我问你小商那姑娘,她长得也好,怎么就摊上这么难缠的病呢,如果治不好,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嫁人哦。”
  魏参把绳子一圈圈绕在水桶的木柄上,说:“奶奶,她可以不嫁人的,这种病是……”
  他本想用残疾来比喻,因为不可逆,无法好转,只能接受老天的不公,但他临时换了个说法。
  “这种病麻烦的是别人,她自己其实没什么感觉,只要自己快乐,管别人做什么。”
  奶奶点点头:“那倒也是,她这个病太疯了,家里人都受苦,再漂亮的姑娘,一发羊癫疯就变成鬼一样,以前西边那屋有个后生,比青苗小两岁,也是很聪明的,他们家兄弟仨,属他最能耐,可是造化弄人,他被狗给咬了,后来就疯了,栓在牛棚里头不能进家去,也会咬人!”
  魏参皱眉:“商明漪不是疯病,她是孤独症,偶尔的发病是,是——”
  是装的?是偏执?还是率性而为?
  魏参亦无法定论。
  他对商明漪了解的太少了。
  “反正不会太影响生活,奶奶,她不是疯子,你别那样看她。”与奶奶说话,魏参从来都如此诚恳,不迂回,不打官腔。
  奶奶仔仔细细观察他的脸,眉头,嘴角,不自在地撇过脸去的动作,然后说:“参参,你要过好日子,找好姑娘,奶奶才能放心,你知道吗?”
  谣言传到奶奶这里了。
  魏参十分头疼,他站起来高出奶奶将近半个上身,老人背佝偻,仰头非常累,魏参一般不会在她面前站得这么直。
  他将奶奶扶到屋檐下,拉过小竹凳,让她坐在上头,自己则屈腿在台阶上寻了个干净灰少的地方,握住她的手,面目沉静。
  “当初你让我退役,我一开始不听,过几年,想通了,所以这种事急不来,等吧。”
  奶奶怅然抚摸他的鬓发,仿佛仍能看到十岁时那个倔强孩子的影子。
  二十一年前,因为举能大师的一句话,街坊们视魏参如洪水猛兽。
  家中有女孩的,充分有理由拒绝领养,有男孩的,开街道会议时支支吾吾,先把魏安一家子赞扬一波,接着就是各种困难。
  魏参十岁后就一个人生活,一开始有人给他送饭和水果,还会喊他去家里添双筷子,魏参每次都拒绝,他就像个刺猬一样,拒绝别人关心,谁敢来摸,先扎你一通。
  再多的好意也经不住消磨,不去,不去就一个人过呗,只要不死在家里,让他们镇子蒙羞,背上害死英雄之子的骂名,那就自己过去吧。
  每周,妇联来送孤儿补贴,加上镇政府发放的特殊补助,按理说,一个小学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不该那么窘迫才对,但有次谭莲花带着谭健洪经过他们家院子,发现魏参居然在翻小区的垃圾桶。
  “孩子!你吃了没!垃圾桶的东西不能翻啊!”谭莲花扔下谭健洪,急匆匆跑过去,将魏参拉开。
  魏参饿得很瘦很瘦,他如往常一样,嫌恶甩掉奶奶胳膊,踢翻垃圾桶进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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