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元之并不清楚沈楝是否知晓并默许纳妾之事,只是宽慰徽娖道:“命运若安排这样的人给你,也许是一个恩赐,所有的逆境、痛苦和磨难,这一切都会令你成长。”
每个人都有三次“改命”的机会,第一次是原生家庭,公主拥有优质良好的出身,不会物质匮乏,更不会因为短缺什么形成自卑心理,还接受过优质的教育;第二次是婚姻,婚姻本质上是对自己前半生的一次从内而外的整合,甚至可以说是人的第二次重生。选择什么样的人结婚,就是选择了什么样的人生,她受旨与沈楝成婚,虽不自愿,但也未曾抗争过。这种非出于理性的婚姻,多数人都过得一塌糊涂,不但没有成长完善自己,反而让自己更加支离破碎。第三次是自我觉醒,生命是多样化的,人只要不局限于自己天生的角色。当一个人摆脱生命的惯性,开始自我觉察、自我觉醒,她将会爆发出无限可能,这份力量对人生的冲击力远大于前面两种的总和。
当她的自我意识一旦开始觉醒,慢慢地她人生的重心会向内转化,从外部世界转向内心世界,更重视内部的精神世界。在这个过程中生活给她的一切磨难都将是改变的契机,对于所谓命运她将有自己的思考和权衡。
这是实现改变命运最靠谱的途径,当然这一过程不会太轻松,她会面临超乎寻常的精神磨难,尤其是意识到目前的生活与内心想要的不匹配时。但只要她沉住气,慢慢积累,一步一步重塑、更换自己,她的命就能由自己说了算。
徽娖陷入沉思,她似懂非懂地听着高元之说的话,居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我只是区区公主,又能怎么样逆天改命?”
“区区公主?你可知道你这样的身份是多少人求之不得、趋之若鹜的?”高元之倒了杯茶给徽娖道:“何况我从不觉得女孩子会比男孩子差。自古以来,公主有和亲的,有带兵的,有当女官的,行事嚣张跋扈的,也有有勇有谋随父作战共同打下江山的。”
徽娖闪着大大的眼睛道:“还有公主上战场的?既不仰仗父辈兄弟,也不仰仗丈夫儿子,一样能抵挡百万雄兵于阵前?还有这样潇洒的人物?”
“当然有了,别说是公主,还有平民百姓的女儿男扮女装进军营立战功的呢!”高元之见她兴趣盎然,继续说道。
“元之姐,你哪里知道的这些人和事?我看你一天跟我差不多,被关在这后宅里,我堂叔每天紧盯着你,为何你知道这般多有趣的人物和事情?”徽娖说出了自己心底一直以来的疑惑。
高元之狡黠地笑道:“我从书上看来的,知道我的书房吧?藏书百万,吸引的张家小姐甘愿嫁进府中来,天天泡在我的图书馆里,都没空理她夫君呢。”
“图书馆?好别致的名字。那张家姐姐当真每日都去那图书馆里,不理夫君?”徽娖并不喜欢看书,不明白书籍对张越的吸引力。
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和笑声:“我当是谁在背后编排我,原来是公主与郡主。”来人正是张越,她住在丞相府上,虽然免了她每日请安,可她时不时还是会来找高元之,主要是向她请教书中的疑惑。
徽娖吐了吐舌头,俏皮地说:“怎的这般巧?我十年不说张姐姐一句,偶然提起,就被当事人亲耳听去。”
高元之也尴尬一笑让张越快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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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心生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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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越也闻得沈楝纳妾一事,与徽娖相比,刘一澈虽然没有纳妾,但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于是坐下说:“公主可对驸马还有一丝情意?只要这一丝情意尚存,我便不同意郡主的主张。郡主的想法干脆利落,不爱就离开,可这世上的好男儿并不多得,若是自己心里真心喜欢,我倒觉得该放手一搏。又或者说,即使对方真的不爱,放手也太便宜了他们,怎么也得让他们尝尝这情爱之苦才行。”
高元之和徽娖面面相觑,这张越真是语出惊人啊,这是开起了婚姻咨询的架势啊。察觉到两位贵女投来异样的眼光,张越也不慌不忙道:“两位别惊讶了,就说我这法子行不行,行的话,从今日起,我们就是三个臭皮匠了,凑在一起来捋一捋公主和驸马的事。”
被问到是否心里还对驸马有一丝情意,徽娖一时有点难堪和羞赧,张越乘胜追击道:“公主不必不好意思,追求自己心悦之人,也是这世间难得的勇气。而捍卫这婚姻中的地位,也是自己的权利之一。”
当她说出这话时,高元之倒不奇怪了,她毕竟是张母的女儿,言传身教的受她影响也情有可原。于是她笑着看这两位可爱聪明的女孩子,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她一本正经地说道:“如今我有孕在身,具体的操作和谋划,我都不方便本人出面参与,但需要我帮助的时候,我可以助两位一臂之力。”
三个臭皮匠,就凑成了一个挽救婚姻的班子。
接下来张越的总结,让徽娖羞红了脸,让高元之也哭笑不得,但不得不说,她的确说到了点子上。“公主之所以和驸马两年婚姻都走不下去的原因,是因为没有实打实的鱼水之欢。否则你看郡主,萧丞相食髓知味,哪离得开她?”
一句虎狼之词,惊得高元之合不拢嘴。
“郡主莫急着反驳,你之所以让萧丞相归山川湖海,也归你眉眼笑意,不就是夫妻蜜里调油,恩爱绵长的那点原因吗?否则萧丞相能急吼吼的让你在百日宴时又有了身孕?”张越直辣辣地一针见血地说到问题的本质:“只要你们有夫妻之实,让驸马明白原来世界上有远比雀舌龙井还解渴的东西,原来世界上有比命运还难掌握的东西,原来世界上有比名山大岳还引人入胜的秘境,只要让他压抑酝酿了好几年的汹涌情绪,肆无忌惮的宣泄出来,从此他只会比萧丞相黏郡主一样,更黏你。”
高元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问道:“你为徽娖指点迷津,你又可曾和刘一澈有夫妻之实、鱼水之欢呢?”
张越认真道:“我不一样,我与刘将军是假婚姻,和公主托付真情的尚有一丝不同。”
“别别别,都是三媒六聘娶进府的,有什么不同?既然你为我出主意,我也要为你出出主意。”徽娖调皮一笑道:“从今日起,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找元之姐汇报一下按对方的主意操作,看夫妻关系到底有没有进展。不过得等我堂叔上朝之后来,否则他可不愿意我们叨扰元之姐。惹怒了他,我们俩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说完吐了吐舌头。
“小越,你有什么好主意,我听听看。男女之事,如何能强迫的了的?”高元之越发觉得这两个小丫头古灵精怪的有趣。
“我虽很少出门,但我哥哥掌管山海池泽之税,我常听他讲一些坊间手工业的趣闻,其中有一样东西和我在《摄生总要》看的一样,叫‘太平公主声声娇’……”还没等张越说完,高元之就笑喷了茶水说道:“这什么名字啊,是你起的吗?”
“当然不是,郡主别笑,那方子有点难记,打断我怕一时背不出来。书上说,按比例配上肉桂、阳起石、牛鞭、狗鞭、驴肾、鹿茸等药性温和的多种助欲药材调制,张于声服五加皮酒,寿三百年,房室不绝。移门子服食五味子,春色艳丽如玉女。陵阳子仲服远志,生子二十七。”张越认真地用手比划数字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高元之笑得合不拢嘴,这也是她来这边以后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小越你天天往我书房里钻,看的就是这些书吗?”
“郡主快别笑了,这种是男人吃的,女人吃的也有,制作的材料可谓是五花八门。无论草木虫鱼、飞禽走兽皆可入药据记载,布谷鸟的脑髓和雄鼠生殖器也常被作为原料。”张越老师认真科普道,听得徽娖直起鸡皮疙瘩,她嫌弃地说道:“这些东西弄在一起太恶心了,谁会吃啊?”
高元之笑而不语,现代医学已经证明,只有通过激素才能提高兴致治疗女性不感兴趣的氟班色林,便是通过促进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的分泌来提高的。而对男性的药来说,只有新鲜组织中的激素才具有活性。而古代这种药的炼制,往往需要经过复杂的加工过程,相关激素早已失活甚至分解。即便有人直接食用新鲜动物组织,什么虎鞭、牛鞭、羊蛋等雄性动物的生殖器,睾酮在提升男性性能力上的确有着一定效果。任何种类的鞭,都不含有睾酮。即便宰杀牲畜时快刀取蛋,当场服用睾酮进入体内也会被消化分解。即便少部分被吸收,也会被肝脏破坏,激素在经过肠胃时也会被消化分解。
但是她什么也不能说,因为说了就会换来更多的疑问,医学上她也只是略懂皮毛,实在解释不了这么多。这也是为什么早前她和萧翦中了前皇后的迷香,但并不足以控制身体,只是添加了致幻的东西,略带兴奋而已。
世间并不存在安全无副作用的药。
如果有,那它只在人们心中。
“如此恶心的配方,我可不吃,要吃也是驸马吃。”徽娖撅起嘴来说道。
“我倒觉得与其吃小越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如喝酒。”高元之若有所思道,似乎想起了第一次在这边喝葡萄酒的经历。
张越也点头附和又立马摇头道:“据我所知,驸马沈楝的酒量也一般,但为人谨慎,滴酒不沾,这可如何是好。”
“这好办,我来办场家宴,邀请徽娖夫妇、小越夫妇一起来,由萧翦下帖,沈楝就一定会来。我再贡献出我自己做的葡萄酒,先说好,我只能帮到这里,其他的我就不再多做多说了。”
“我和刘一澈也要来?”张越略微吃惊,随后又明白过来:“喔,这注意是我出的,我自然要来检验是否有效。”
臭皮匠们又聊了一会儿闺房私话,徽娖见堂叔下朝了,赶紧拉着张越退出房外。
萧翦说道:“我又不是瘟神,怎的见我就跑?”徽娖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就快步跑掉了。
“她们最近常来烦你吗?”萧翦摸了摸高元之的腹部关切地问道。
“最近是常来,不过不是烦我,是陪我,你不用担心,她们陪我说说话,挺好的。”高元之微笑道,这萧翦,不准别人打扰她,她常无人说话无聊着呢。
这时蓝嬷嬷抱着公子宁进来了,孩子六个月了,虎头虎脑,白白胖胖,很是可爱,高元之自然地接过来抱着,萧翦看到忙抢过来抱孩子说:“我听说有孕妇人,如果抱其他孩子,肚子里的就会生气,胎儿都小气,何况你现在也有三个月的身孕,宁儿虽小,体重也不轻,你抱着手臂怪累的。”说完边看孩子,便做鬼脸逗孩子笑。
高元之看着萧翦,她远离父母,萧翦却给了她全部的爱,爱她,爱她的孩子,舍不得她受委屈,连抱孩子胳膊酸,他都不舍得。
“过几天,趁你休沐,我想请徽娖夫妇和张越夫妇来府上一聚。”高元之看着萧翦,满眼都是温柔。
“其他人可以来,沈楝不行。当初他在月光下看你的贼眉鼠眼的情景,我担保他一辈子难忘你,我岂能容他在我眼皮子底下见你?”萧翦气呼呼地说道。
高元之冲萧翦招招手,他抱着孩子,俯身下来听,一阵窃窃私语后,萧翦不怒反笑:“合着她俩每天来找你,就说这些莺莺燕燕的事?我听说他纳妾了,此人人品果然不行,还是我靠得住,从不对你以外的她人上心。”
“好了好了,别自吹自擂了,如今他是徽娖夫婿,未曾和徽娖圆房却先纳妾。徽娖贵为公主,不管她是心中想什么,总归要让她闹上一闹才肯卸下这口怨气。至于婚姻成与不成,在人不在酒。”高元之笑着说道。
“那你应我,沈楝只能坐离你最远的位置,你不可眼神看他,我就应你们。”萧翦孩子气地说道。
高元之无奈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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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月下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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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下到公主府的时候,沈楝不禁紧张起来,婚后未避人闲言碎语,他已许久没有见过高元之了,但民间她的传说又不绝于耳,绝大多数是萧翦宠溺她的传闻,一会儿为她深夜亲自去秦楼买炙烤,一会儿高价从胡商那里购得夏日冰,做什么酸梅汤给她,一会儿为她广为搜罗各种话本子,恨不得亲自上阵写。
大街小巷、满城都是那位丞相如何宠她的消息。
她应该很幸福吧?
他如此珍视她,即使沈楝自己,也做不到这般事无巨细的讨她欢心。两年前的那月夜,已经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骨髓里、意识里。他无法忘记她,所以无法对徽娖动情,又怎么可能自行纳妾。但糊涂母亲已经做出这种不着调的事,左不过就是被徽娖下堂,早点结束这段无爱的婚姻,未必是错,所以便由着母亲打点一切,而默不作声。
要不要去赴宴呢?这场家宴来的奇怪,徽娖那般生气,为何还要叫她们夫妇二人一起赴宴呢。
但他心里那般想见高元之,想亲眼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听说她膝下已有一子,又闻得她有得孕时萧翦为她做冰镇酸梅汤的传闻,他夫妇二人感情应当很好吧,否则这孩子怎的来的这般密集。
所以他明知这场家宴古怪,他仍要赴宴,只是眼前这书卷上的字都看不进去了,他躺下也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想着明日赴宴的情形,他知道她对他无意,可她会不会看出他对她还有这般浓烈的感情?
他怕她看出来,又怕她看不出来。
未曾想,一夜未眠。
第二日起身,徽娖见沈楝眼下青黑,心中也不是滋味,一时有点恼张越,出的什么馊主意。哪有送自己夫婿去见他心上人的,何况他心上人的夫婿,是她那一言不合要动手又鲜逢敌手的堂叔。
这不是家宴,这是鸿门宴啊。
现在骑虎难下,索性豁出去了,大不了席间猛灌张越这个出烂主意的人,以泻心头之愤。
待他二人到时,刘一澈夫妇已经到了,虽然张越心中还有一丝期待,但她夫婿却只道来吃宴席,憨憨的跟来了。
众人依次落座,沈楝也终于见到了高元之。
他以为他会有很多话跟她说,但最终连问好都没问。
他就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为他人孕育子女,她也未曾看他一眼。是了,她向来是个有分寸的人,怎么会在这种场合看他呢。
有一人倒是一直盯着他看,就是位极人臣的萧丞相,与其说盯着看,不如说是监视。
高元之见萧翦一直盯着沈楝,于是在桌下捏了一下他的手,于是他佯装清清喉咙道:“元之再有身孕以来,徽娖、张越一直陪伴在侧,常与她逗闷解趣,今日趁我休沐,元之胎像也稳固。请四位来小聚小酌,聊表我感谢之情。”
众人忙举杯,一饮而尽。
随后高元之吩咐人端来葡萄酒,萧翦故意笑出声来,又不言语。
徽娖见状,忙问堂叔为何发笑。
萧翦对众人说:“你可知你堂嫂,一杯就会醉,哪怕是这种葡萄甜酒。想当初她在我营中,为了自证非奸细的清白,一杯就醉,抱着我亲硬不撒手。”
高元之一时羞急道:“你提这干什么?”
见她变相承认,沈楝心中好不是滋味。他们有许许多多他们不曾有过的过往,早听闻他二人曾随军作战,同居一营,他们在那时就已这般亲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