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木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说:“我要入股JSS,大概要分10%的股份,JSS之后融资的事情都可以义务帮你搞定。”
听上去真是个天大的便宜。
但是白珍珠不为所动,她认真的看着林嘉木:“我最开始就跟你说过了,我要自己管JSS。”
“你是自己管啊!”林嘉木两手一摊,“我只占10%的股权,没有话语权。”
白珍珠眯了眯眼睛,“你就非得要过来插一脚是吗?”
林嘉木一脸无辜。
“如果我不同意呢?”白珍珠把碗往前一推,靠在椅子背上,抬着下巴看着林嘉木,“你还要继续跟我斗?”
“我没准备继续跟你斗。”林嘉木跟白珍珠解释道,“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我发现JSS是个好苗子,我准备投它,不可以吗?”
“不可以。”白珍珠冷笑一声,“不准投!”
林嘉木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你这样这话就没法聊下去了。”
“我回来不是为了跟你谈这个的。”白珍珠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林嘉木的视线追着她的动作,最后不得不仰头看着她,白珍珠手臂撑在他身侧,这是个禁锢的姿势,十分强势以至于冒犯,但林嘉木并没有被冒犯的不悦,他用温和而宽容的目光注视着她,想要看她接下来要怎么说怎么做。
“我做了个噩梦,梦里你死了。掉河里淹死了。”白珍珠一只手抚摸着林嘉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我怕你真的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就那么没了,所以回来看看你。”
林嘉木的瞳孔急剧收缩,他别开头,缓和了一下情绪之后,抓住了白珍珠的手,重新对她笑:“撒娇也没用,10%的股份,否则免谈。”
白珍珠磨了磨牙:“你真是油盐不进啊!”
“我承认我真的心动了。”林嘉木抓着她的手臂把她捞进怀里,靠近她的侧脸,在她耳朵边呢喃,“我这辈子没这么心动过。但是一码归一码,情分上我应该放你一马,但生意上10%,一点都不能少。你不给我,我就自己去抢,总归最后结果是一样的。”
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家伙!
“那你去死吧!”白珍珠挣扎起来,想要离开他的怀抱,但被林嘉木死死按住,这时候她才觉察两人力量上的悬殊。
“我死了你肯定会心疼的。”林嘉木咬着她的耳朵,含糊的说,“我要好好活着。”
“滚呐!”白珍珠恨不得甩他一个大嘴巴子,但是手被锢住了腾不出来。
烦死了,林嘉木!
林嘉木有恃无恐极了,他觉得白珍珠虽然智商在线,但情商是真的不怎么够用的。爱情这种东西,肯定是谁先动心谁先输,她不光敢动心,还敢在他面前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就得做好被拿捏的准备。
饱餐之后的林嘉木笑的像一只餍足的猫,头一次感觉到从心到身的喜悦与幸福,他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为了爱情去付出一切。
在某一个瞬间,他也想为了自己的爱情奉献出一切……
但是清醒的林嘉木,不是那种会把自己内心剖给别人看的傻瓜,他熟知人与人之间最稳定的关系应该如何构建,他深知怎样游走于波谲云诡的狩猎场。
白珍珠是他的馈赠,也是他的稳定剂,有了她在身边,会让他心情好很多。心情好的林嘉木,总是乐于做好事的。
不同人在知道一件事情的真相后,会采取的行动并不一样。
秦彻在知道自己被欺骗后,会先去找欺骗他的人对峙,会想要对相关责任人复仇。
而苏筝不一样,他在理清思绪之后,没有去找任何人。
他没有去找林嘉木质问,没有去跟秦彻解释,甚至没有去找苏老爷子对峙。
苏筝只是默然的在屋子里坐了一整天,没跟任何人说话,也不准任何人打扰。
当年的事情是苏老爷子一手处理的。
苏筝自医院醒来之后,那位老者就摆着一贯冷硬的脸色对他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在苏老爷子的描述中,秦家保下了秦彻,转了秦彻的学籍,送去南府读书,而苏筝的父母并没有追究这件事情,这并不出乎苏筝的预料。
他生来就是个不被偏爱的人。
那时候的苏筝多少有些稚嫩天真,他很轻易的就相信了苏老爷子的话,独自一人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悲伤散尽之后,原本孤僻冷漠的性格更加无情了。
他甚至有刻意遗忘那段时间的事情,因此也没有注意其中某些细节。而当年的事情里,如果加上一个林嘉木,那么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当时作为苏家当家人的苏父会那么轻易的放过秦彻,为什么跟自己关系很好的林嘉木在他住院期间一次都没有来探望过。为什么从那之后,原本温和善良,只是偶尔搞搞恶作剧的林嘉木性格开始变得越发讳莫难测。
苏筝能够想通为什么林嘉木会替秦彻承担罪责。
秦彻顽劣,秦家父亲对秦彻的态度冷酷恶劣,如果秦彻落到苏老爷子手上,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林嘉木不同,苏林两家是世交,林嘉木替秦彻去苏家做客未必会出什么大事。
综合来看,这是最为安全稳妥的处理方式。
唯一的意外就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苏老爷子是真的敢下手对付林嘉木。
那个老头是真的敢的。苏筝对此心知肚明。
苏筝闭了闭眼睛,苏老爷子可不是什么善茬,自己祖父的死因虽然到现在都没有定论,但综合各种角度思考,大概率是苏老爷子动的手。
但人和人的关系极为复杂。能够杀死自己亲生兄弟的人,却能够一手抚养长大自己兄弟遗留的血脉,不得不说人性真是复杂。
苏筝突然想到了宫柒,不知道宫柒跟他是不是有一样的经历跟遭遇。那位宫家的老太太,当年也是抚养着自己儿子与害死儿子的罪魁祸首的女儿,那么宫柒在老太太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地位呢?老太太真的会全心全意的为了宫柒着想吗?
应该不全是吧?否则以那位老人家的聪明与智慧,怎么会让宫柒在那样流言蜚语的环境中痛苦的长大呢?很多事情,其实只要她一句话、一个态度就足够改变了。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苏筝微微蹙眉,写了张纸条准备递出去,他现在不想跟任何人说话。而就在他拿着纸片走到门口的时候,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管家说你已经两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苏筝你不会饿死了吧?”
苏筝的动作一顿,门那头又传来了有规律的“咚咚”声,对方很有耐心的敲着门,一边敲一边说:“不管你有没有饿死,但我肯定你现在还能正常思考,能听人讲话。有时候把事情憋在心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苏筝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呼出,嗤笑了一声,然后打开门。
门外的宫柒保持着敲门的姿势,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开门了,有些诧异的眨了眨眼睛,但她看苏筝的脸色并不好,试探着问:“你出来了?饿吗?渴吗?要吃点什么吗?”
苏筝脸上的寒意比任何时候都要深沉,他重重的咳了两声之后,才用沙哑的嗓子说:“把管家叫过来,我有事问他。”
“你不用问了。”宫柒伸手把苏筝推进门,然后反手关上了门,拉着苏筝走进了书房,一边走一边说,“我都已经帮你把话套出来了。”
苏筝一把甩开宫柒的手,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宫柒看了看自己被拍的有些疼的手,叹了口气,重新抬起头来对苏筝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秦彻告诉我的,关于你,关于他,关于林嘉木,我都知道了,管家那里我给你套话了,他对当年的事情一清二楚,他也是死老头派过来监视你的。哦,主要可能是监视林嘉木,据说林嘉木当年做下过一个承诺,永远不把那件事情告诉你,说是为了你好。”
苏筝咬着牙,身体微微颤抖。
宫柒静静地看着他,放下手上的饭盒,朝他走了两步握住他的手,说:“但我觉得,你并不好。”
苏筝的目光落在宫柒那张无喜无悲的脸上,他发不出半个字,但已经没有刚刚那么激动了。
“苏筝。”宫柒牵着他的手走到椅子旁,苏筝顺从的跟着她一起坐下,这时候的苏筝乖顺的不像话,甚至有些可怜。宫柒不是第一次同情苏筝,但这是第一次对他产生了怜悯的心理。她不知道苏筝具体经历过什么,她只能从秦彻的故事里了解了发生过什么,从苏家那位老管家的话里知道苏筝成长的艰难。
苏筝是被苏老爷子当做工具养大的,那位老人对他不曾有任何关于亲人的爱意,但却给他拷上了苏家的枷锁。苏筝是苏老爷子养大用来对付苏父的工具,苏筝是老爷子用来维持自己统治意志的权柄。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来,苏筝反抗过吗?成功过吗?
宫柒想到,苏筝对她说,他跟林嘉木的朋友关系并不是百分百的信任。那么,是什么让他们丧失对彼此的信任的呢?
“我真是难做啊……”宫柒勉强做出一个笑容来,“刚哄完一个秦彻,现在又要来哄你。”
“我不需要你哄。”苏筝从她嘴里听到秦彻两个字就开始心理不适,情绪复杂得很。
“能说话了?”宫柒狡黠的眨眨眼。
意识到自己被套路了的苏筝闭了闭眼睛,觉得宫柒真是生来克他的。
“先吃点东西吧。”宫柒拿起自己准备的小饭盒,“我做了丝瓜蛋花汤,烧了豆腐,还有点黄豆芽,都很好吃的。”
苏筝摆摆手:“我现在没胃口。”
宫柒不听,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把双层饭盒的饭菜摆出来了,她甚至做了几个小熊形状的饭团,怎么看怎么像哄小朋友的。
苏筝看着那几个带着海苔耳朵的小熊,愣了一下。
“知道你没胃口,特意做的美观点。”宫柒露出灿烂的微笑,“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你先吃点东西再考虑之后的事情好吗?”
“宫柒……”苏筝觉得有什么哽住了自己的喉咙,他说不出接下来的话,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一种从未有过的委屈跟脆弱油然而生。
“喝口汤。”宫柒不理会苏筝没胃口的托词,把汤往他面前推了推,“我特意去陈老先生那里倒腾的菜。”
一室静默,只有餐具跟碗轻轻磕碰的声音,苏筝在把所有食物吃完之后,终于找回了点状态。他看着宫柒收拾饭盒,幽幽的说:“我是被老爷子养大的。”
宫柒闻言头也不抬,“嗯”了一声以做回答。
“但他对我并不好。”苏筝似乎陷入了回忆中,“或者说,他对我的好并不是正常人意义中的好。我们不像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更像是养育与被养育的关系,他对我有着近乎严苛的要求,要我按照他的意志成长为他所希望的模样。小时候我会经常送给他礼物,他总是淡然的收下,不拒绝,但也没有多开心。时间长了,我知道他并不喜欢我。”
宫柒收好东西之后,单手撑着下巴,听苏筝讲述自己的事情。
“我是被父母送到他这里的。”苏筝失笑,“护不住自己孩子的父母是不是很没用?我曾经怨恨过他们,我也嫉妒过苏苒。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从出生起就被既定好了命运,按照别人的想法,像一个工具一样被养大。”
宫柒只能默默低下头,伸手轻轻攥住他的手掌。
“我曾经有过朋友的。”苏筝微微笑了一下,“不是林嘉木,是其他人,但他们最后都默默离开了。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别人眼中的怪咖,是个孤僻的人。只有林嘉木。”苏筝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睛里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只有林嘉木。因为我们是相似的,同样的命运,相同的喜好,深知彼此的痛苦。”
宫柒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现在都过去了,你长大了,有了很多朋友。”
“林嘉木算不上诤友,虽然看着乖顺,但他骨子里是个乐子人,比谁都爱挑事。因为自己的生活太压抑了,就总想给别人找点不痛快,我们都知道他的脾性。”苏筝又笑起来,“但是这种人其实是很有魅力的,而且林嘉木总能跟所有人做朋友。”
宫柒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我有时候觉得,喜欢跟林嘉木做朋友,可能是因为他放肆的性格,仿佛象征着自由。”苏筝看着宫柒的手,继续说,“但我们都知道,自由注定不属于我们。有多大的权利就需要背负多大的责任,从诞生的那一刻起,被给予了足够权利的我们,需要为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奉献自己的一切。”
宫柒看到苏筝抽出了自己的手。
“林嘉木也不自由,但他并不渴求自由。他总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自己过得很好。”苏筝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重新用强大的精神状态来武装自己,“我很羡慕他。但我做不来他那样子,他能带着镣铐起舞,而我没有那种技术。我只想斩断那些镣铐,简单粗暴,而有成效。”
宫柒点了点头,“那很好啊……”
“但是我直到今天才发现,一直以来被我怀疑被我不信任的那个人,居然是真心实意的在尽全力的为我铺路。”苏筝顿了顿,继续说,“所以林嘉木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吧?”
宫柒被自己一口唾沫呛到了,咳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她继续跟着叹气,“您就当他是圣父吧!虽然我觉得,这家伙八成就是因为自己做的孽太多了,良心发现想要弥补点过失而已。”
苏筝笑了笑,站起身来,“我估计林嘉木自己也想不明白他的动机。毕竟在他的世界里,从小被教育的是一切从利益出发,他实际上也是个不懂感情的人。”
宫柒看着苏筝起身准备走的样子,微微一愣,然后追上去,“哎!你要去做什么?”
“秦彻去找过你,他应该跟你说自己接下来准备做什么了吧?”苏筝依旧是那副冷静而强大的样子。
宫柒微微蹙眉。
“秦彻接下来要不遗余力的找我复仇了,我得准备好计划应敌。”苏筝伸手揉了揉宫柒的头发,“如果我真的倒台了,可不一定能护住你。”
宫柒愕然。
“到时候你可以去找林嘉木。”苏筝边说边点头,“如果你不想继续跟秦彻纠缠的话,林嘉木也会给你打点好一切。”
“苏筝你……”
“宫柒我要跟你讲一件事情。”苏筝说着转过身来,弯下腰平视她那双黑琉璃样的眼睛,“我喜欢你,喜爱你,如有可能,我想要占据你全部的人生。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可以拿到属于自己的自由,看着你自由和快乐,是我觉得最开心的事情。”
宫柒被苏筝突如其来的告白搞得措手不及,她鼻子一酸,仰头吸了吸气,强忍着酸涩,脑子极其清醒的转动着,问出一句扎人心的话:“你当初喜欢白珍珠,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吗?”
苏筝整个人楞在了原地。
宫柒十分满意他的反应,轻轻笑了一声,无奈的伸手拍了拍苏筝的肩膀,“苏老板,其实你是个很温柔的人。”
我真的挺喜欢你的,我觉得如有可能我也会爱上你的。但是呢,我没有那个资本去享受这样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