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钩细——尤四姐【完结】
时间:2024-04-17 14:53:35

  这话倒有几分良心,她的人生就是如此身不由己,即便万人之上,又能怎么样。
  太后扯了下唇角,“女子由来弱势,我的婚姻是这样,但愿你不必走我的老路。”看她哭得眼睛都肿了,抬手为她擦了下,又转过身去侍弄花草,边忙边道,“你与太傅,怕是不相衬。身份年纪都是次要的,他说过不娶亲,这种老学究的思想难以扭转,不要自寻死路。”
  宜鸾被她说得羞惭,又不敢告诉她,自己就是为了逃避和亲,才有意拉太傅下水的。
  不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自己确实是喜欢太傅,试问有几个女子面对如此秀色可餐的男子,能做到岿然不动?但太傅其人难以打动,还好自己没有指望和他成婚,其实单单搞搞暧昧,就很合她的心意了。
  太后却给她出了个主意,“要不然奉子成婚吧。你既然敢想,就要敢干。”
  宜鸾吓得心都哆嗦了一下,“母后,这不太好吧。”
  太后道:“有什么不好。你们的名声都这么坏了,干脆生米煮成熟饭,也算名至实归。”
  宜鸾见太后一心为自己着想,终于还是受不住良心的谴责,垂首道:“母后,我要向您坦白一件事,其实我早知道渤海国会要求西陵联姻,我为了逃避和亲,才营造声势,捆绑太傅的。”
  太后很惊讶,“你早知道?怎么知道的?”
  说自己是从一年后回来的,太后肯定觉得她发癔症,因此只得扯谎,“我做了个未卜先知的梦,梦里我病死在龙泉府,成了一缕孤魂。”
  太后显然不相信,看了她两眼道:“你睁着眼睛都能做梦?”
  宜鸾急道:“是真的,母后一定要相信我。”
  反正相不相信,又有什么关系。太后潦草地应承着:“相信……相信你。”
  宜鸾就怕她不当回事,毕竟事关重大,再三地重申着:“我没有骗人,梦里什么都明明白白,龙泉府是个龙潭虎穴,里面的人都不是好人。”
  太后被她缠得没法,耐着性子问:“那你说说,呼延淙聿长得怎么样,看了能让人吃得下饭吗?”
  宜鸾说能,“还能吃两碗。”
  那倒也不错,虽然是二婚,太后也不愿意陪完老头又陪丑八怪。
  宜鸾则要仔细叮嘱她留意细节,“我还记得,呼延淙聿有个贴身的女官叫银绸,在宫内很有威望。呼延淙聿娶谁,她就对付谁,我在梦里就是被她折腾死的,千万要小心此人。还有,渤海国千里冰封,阳春三月还在下雪,路上一定要带足炭和棉衣,否则会冻出病来的,像我一样。”
  太后觉得这孩子可能因内疚魔怔了,便转回身来,好言好语道:“我作为太后,本来没有再嫁的机会了,谁知机缘巧合让我和亲,我觉得很不错。毕竟我才三十岁,再守三十年的寡,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残忍。所以你不必惊惶,也不必内疚,各人有各人的际遇,我的际遇,不过是从西陵转到渤海国去了而已。”
  一生要强的鄢太后,真的很不愿意看见他们愁眉苦脸。太后和亲虽然离谱,但也许渤海国君就喜欢老妻呢。就算不,忍忍也就过去了,一辈子过起来很快的。自从太后看清了青梅竹马的为人,就发现这人生,其实也没有多大意义。
  “好了好了,别再嗦了,要是不舍,就替我去。”太后嘴里这么说,当然知道木已成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她只希望他们一切如常,不要为此痛哭流涕,也不要为此欢天喜地。人生匆匆都是过客,走散了,两下里相忘就可以了。
  最终宜鸾被她撵了出去,把人赶走之前又提醒了她一句,“做事当机立断,思前想后难成大器。”说完补充了一句,“虽然我一早就知道你成不了大器。”
  宜鸾灰头土脸地支吾:“母后,我说不定也是可造之材,只不过暂时还没打定主意。先前您说的奉子成婚,果真痛下杀手,是不是有些对不住太傅?”
  太后一哂,“这世上有被迫与女子欢好的男子吗?要是有,也是事后装的。记住,只要你能成事,就没有对不住一说,谁让他管不住自己。”
  其实太后也有破坏欲,最喜欢看正人君子撕下伪装的样子。这红尘浊流中不需要谪仙,谪仙都在山上修行呢,到了人间,就干些人间事吧。
  宜鸾觉得太后说的很有道理,但她还有一桩内情没有告诉太后,“母后,那晚我是去了太傅官署,可是什么事都没发生,我赖了半个时辰,被太傅赶出来了。”
  现在得知这些内情,已经来不及了。太后很鄙夷地嘲笑宜鸾:“早就说过你办不成大事。”
  宜鸾委屈巴巴抿紧了唇,垂头丧气地回去了,到了金马殿与排云一商议,排云说:“殿下,您和太傅的那层关系都传得人尽皆知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宜鸾沉默了,其实路上她就想出了个好办法,可以借口愧疚,喝个酩酊大醉。然后去太傅那里酒后乱性一番,说不定明日就能让太后刮目相看。
  于是看准时间,到了临要入夜的时候,她先在金马殿把自己灌了个半醉。站在檐下看,灯笼都晃成了好几排,她觉得可以了,便让人把她送到太傅官署,进门就哭喊老师,“我心中愁闷啊,要和老师说说心里话。”
  午真如今变得很体贴,直接把她送到了太傅面前。太傅看着这酒气冲天的丫头,眉头拧出了十八道结,“殿下这是做什么?”
  宜鸾说:“心情不好,越想越惭愧,我对不起太后。”
  说起太后,太傅也为这件事烦闷,自己在西陵为官,结果眼睁睁看着太后和亲,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耻辱。
  太傅道:“殿下先别急,太后还未出砻城,还有挽回的余地。”
  宜鸾说怎么挽回,“除非渤海国国丧,才有推迟和藩的可能。”
  但渤海国太后身体健朗得很,当初自己入龙泉府头一个拜见的就是她,那位太后不过五十出头,精神矍铄,两只眼睛放精光,不像短寿的样子。
  边叹气,边坐到了太傅身旁,又觉得距离不够近,艰难地拖动身下的蒲团,调整好坐姿之后,顺理成章地扑进了太傅怀里,“老师,我问心有愧,为了自己苟活,把太后推进了深渊里。”
  过去的事,尚且能够扭转,未来发生的事,连太傅也参不透。他是万没想到,太后居然会因一句戏言,把自己弄到这样尴尬的境地。
  不过就事论事可以,三公主为什么对他动手动脚?太傅想推开她,没想到她像长了八只手似的,力气还奇大,自己浑身上下都有她手指活动的轨迹。
  “殿下自重,坐正了好生说话。”
  宜鸾道:“什么自重,我已经很重了,你还要我自重。我现在很伤心,伤心得如同断了脊梁,哪里还坐得正,一定要歪歪斜斜靠在老师身上。”说着拿脸蹭开他对襟的道袍,蹭进了他胸膛里。
  太傅那样四平八稳的人,最近常被她弄得七上八下,心在皮囊里咚咚地跳,不敢让人知道。
  她的身子是软的,伴着清幽的酒香,不像其他酒鬼那样招人厌弃。当然,孤男寡女搂搂抱抱不成体统,尤其他们还是师生。
  太傅尽过力的,想让她保持距离,但始终没有成功。到最后终归妥协了,她想揉搓便揉搓吧,自己则试图与她说回正事,“我今日找陛下商谈过,陛下的意思,是尊重太后的决定。其实说到底,西陵国力尚且不足,统一五国不是纸上谈兵,要军需、要兵力。过去的准备远远不够,若能争取时间,拉拢上吴或是后应,这件事便好办了。”
  可宜鸾那颗浑浑噩噩的脑袋里,只贯彻着一个宗旨,今晚无论如何要和太傅发生点什么。
  她从他怀里仰起头来,鼻梁正贴近太傅的下颌,可以看见他颈间的凸起。
  太傅真是无一处不完美,连喉结都那么生动秀气。她想起先前看过的一本书,狐狸精以喉结为目标,从就从,不从就吃掉,看来这喉结,定是男人最薄弱的地方。
  书上写的是伸舌舔,她实在没敢,犹豫了半晌靠着酒壮怂人胆,往那玲珑的凸起上吹了口仙气。
  这一吹,吹得太傅一颤,惊道:“殿下别这样。”
  别这样?还有更厉害的手段没展示呢。宜鸾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口齿不清地说:“老师,学生要玷污你。”
  大逆不道!人神共愤!太傅有些生气了,“天下竟有你这样的人!”
  可她所谓的玷污,就是死命搂住他,紧紧贴着,就叫玷污了。
  太傅的反抗不起效果,酒醉之人最没有气节。他只能收拾起心情,同她谈论朝政,谈论西陵扩张版图的宏图霸业。
  宜鸾累了半天,气喘吁吁,那酒发作得慢,到这会儿全上了头,已经辨不清东南西北了。
  滑倒下来,扑腾几下全是徒劳,太傅顺势压了她一把,她就彻底躺倒了。
  混乱间,她抬手摸了摸额头,“诶……头晕……”
  太傅以为她还要胡搅蛮缠一阵子,没想到她睡着如吹灯,一眨眼就没有动静了。
  他长出一口气,垂眼看了看她,年轻的公主扯开了衣领,露出一截纤长的脖颈。那令人目眩的皮肤嫩白,无遮无挡一路向下延伸……他慌忙调开视线,扯过一张薄毯盖住了她。
  总之原定的计划又一次宣告失败了,宜鸾虽有些苦闷,但也不觉得灰心。太后离城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心里的愧疚与日俱增,良心备受折磨的时候跑去找太后,果断地表示愿意自己和藩,结果被太后撅了回来――早干什么去了!
  终于,到了择定的黄道吉日,那天风和日丽,天顶上一片云彩也没有。太后站在车前仰头看,喃喃说:“老天爷都在欢送我,到了那里,必定诸事顺利。”
  出京的道路两旁,早就站满了百姓,与上回宜鸾和亲不同,没有山呼万岁,所有人都缄默着,目送太后的车辇离开。
  宜鸾看见有个老者垂泪,“这是我西陵的国母,国母和亲去了……”
  每个人面色都晦暗,这个仇,不拿渤海人的鲜血来洗刷,永远不能消除。
  果然这件事后,太傅开始主理朝政。以前他不管政务,相王自觉一切尽在掌握,就算他想干政,自己也可以与他打个平手。结果现在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的苦心经营,在他面前不值一提。只要他振臂一呼,到处都是赴汤蹈火的人,这十年的积累,不是平白无故的。
  太傅辅佐天威,入综机密,太后还政再加上他的扶持,少帝很快便亲政,有了自己决定国家大事的权利。相王辅政,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虽然遇见大事仍旧召他商议,但也是听一半,否一半。谈及出兵后应,攻打大朔,相王仍是保守地认为不该这趟浑水。
  少帝听后很是不悦,“王叔不曾念及母后吗?母后为朕争取来的时间,不该用以混沌度日。”
  一个国家如何用兵,说到底要看国君的意思。相王的意见不重要,他只要重操旧业,领兵出征就是了。
  宜鸾也忙起来,反正自己的学问是做不好了,不想靠着三从四德,当个无所事事的贵女。她决定为战事尽一份力,凭她的骑射本事去乡野间招募义士,是男是女都可以。
  没有亲身尝试,不知道西陵原来有那么多尚武的女子。那天摇旗呐喊间,来了两个包着头巾的女郎,腼腆而小心地询问:“有薪俸吗?要上阵杀敌吗?”
  宜鸾说当然,“我不是招绣花娘,要那种抡得起大刀,愿意见血的铁娘子,和军营中的男人一样。”
  那两名女郎一听,扯下头巾掼在地上,“我们是军户人家,男人都战死沙场了。如今每月领取的恤银虽够温饱,心中却实在憋屈,连国母都去和亲了,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渤海蛮子欺人太甚,我们要杀尽仇雠,抢回太后,请长公主殿下成全。”
  一番慷慨陈词,说得人热血沸腾。宜鸾道好,“我与你们同生共死,既要上战场,就杀他个片甲不留。”
  如此到处招募,竟然招了四五百人,清一色都是红妆。
  宜凤来找她时都惊呆了,指点着校场上操练的娘子军问:“一下子养了这么多人?”
  宜鸾不以为意,“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闻誉和太傅都赞同我。”
  宜凤还是想不明白,“不好好当你的长公主,做什么要这样?”
  宜鸾正想回答,见来了个公主府的傅母。那老婆子满脸横肉丝,也不说话,就这么掖着手,在一旁站着,等宜凤自己来询问。
  宜鸾眼里留意,嘴上仍旧和宜凤攀谈。想是因为宜凤没有立即理会那傅母,那老婆子清嗓子,清得山响,连校场上的人都听见了。
  宜鸾心里来气,宜凤如今在家就是这样的地位,一个傅母都敢给她脸色看。但她不能随意插手公主府的事,只是偏头问那傅母,“怎么?你嗓子里长疔了?”
  傅母脸色不善,皮笑肉不笑道:“并非我嗓子里长疔,是驸马请大公主回去,有要事相商。我已然把话带到了,殿下回不回去,自行看着办吧。”
  结果话刚说完,就招来宜鸾狠狠的一巴掌,“驸马算个什么东西,长公主是君,他是臣。一个臣子,竟发话让长公主回去,他是断了手脚,走不得路了,为什么不来这里回话请安?”
第33章
  傅母被打得一趔趄,半跪在地上,一手捂住脸,回头道:“殿下怎么打人呢。”
  宜鸾哼笑一声,“不光打你,我还要杀你呢,让你知道什么是尊卑。”说着就发令,让人把这婆子绑了起来。
  傅母被扭了双臂,叫得杀猪一样,宜凤见状又来打圆场,“算了算了,她上了年纪糊涂,就饶了她这回吧。”
  宜鸾说不成,“阿姊府上越来越没规矩,一个仆妇,竟然敢对主人颐指气使,那还得了!她究竟是谁的人,现跟在谁身边侍候?”
  宜凤解救不得,只好如实相告,“她是我出降的时候带出去的,上回施微诊出怀了身孕,我就把她派到施微房里侍候了。”
  宜鸾听得瞪大了眼,“阿姊,你还未曾生孩子,那个女官赶在你前面,要给驸马生长子了?”
  宜凤面色赧然,讪讪抚了抚肚子,“我也有了。”
  好极了,这回是长公主和女官打擂台,看到底是谁先生了。
  宜鸾恨铁不成钢,恼火道:“回去把施微送出城,送得远远的,别让她回来了。”
  可宜凤竟还在担心驸马的情绪,“把人送走,恐怕又要闹得家无宁日了。”
  “怕什么?”宜鸾道,“阿姊,闻誉亲政了,你是皇姐,是钦封的淮南长公主,只有他们忌惮你,没有你忌惮他们的道理。你就是平时性子太软,连个保姆都敢欺负你。”说着狠狠踹了倒地咕蛹的傅母一脚,“我见不得你受气,我手上有兵权了,我要替你清理门户,好好整治整治那个周弼。”
  不想宜凤还是个求太平的,见宜鸾要走,忙一把拽住了她,央告道:“阿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有了身孕,驸马是孩子的爹,你整治了他,往后日子还怎么过?”
  宜鸾气道:“不要他了,你和我过。还有二姊,我们三个人,还愁带不大孩子?”
  宜凤左右为难,“光是带大,有什么难,难的是没了家,要受人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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