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画小人儿被班主任逮个正着,好死不死她画的还是老班死党的女装版本。闪闪觉得自己问题有点儿大,整整一上午都有点儿胆战心惊的。
中午时,闪闪作为学习委员,要去班主任那里抄新课表。她唉声叹气地让翟灵自己先去吃饭:“……要是下午我没回来,帮我告诉我妈我爱她。”
翟灵都给气笑了:“你留遗言呢?怎么回事?”
“……我犯错误了。”闪闪扇了扇手里的草稿本:“你去吃饭吧,别管我了。”她丧尸一样耸着肩弯着腰,拖着步子往老师办公室走。
下了楼,走到一半,身后楼上忽然响起江一翎的声音,还挺大声:“李灿!直起腰来!”
闪闪下意识挺直了背,回头一看,江一翎正站在五楼走廊边上,气定神闲看着她。闪闪感觉周围所有人都盯着她看,她老脸一红,卷了草稿纸当喇叭喊了回去:“吓死我了,我还当我妈来学校了!”
江一翎朝她笑笑,两只胳膊撑在栏杆上:“你去哪儿?”
“老师办公室!”
“一会我找你吃饭!”
闪闪没搭理他,摆了摆手继续往前走。
到了高一年级组老师办公室,进门前闪闪又有点儿怂。她贴着门边儿站着,声音跟苍蝇哼哼似的开口:“报告……”
谢老师的办公桌离门最近,他一抬头,瞧见来人是闪闪,又忍不住笑。他朝闪闪招了招手让她进来:“来抄课程表的?”
闪闪点头,一手掏出笔,一手拿着草稿纸,想要速战速决,赶紧抄完了课程表,江一翎还等她一块吃饭去呢。
谢老师把新课程表放在桌上,给闪闪拿了个凳子,让她坐下来抄。不一会儿,他们语文老师拿着饭盒进了办公室——侯老师是三班的班主任。
“诶嘿嘿。”谢老师朝侯老师发出了丧心病狂的笑声:“老侯老侯,过来!”
侯老师打饭打得一身的汗,正站在立式空调前头吹冷气。他回头看了谢老师一眼:“干……嘛……”
“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谢老师朝闪闪使了个眼色,闪闪忽然从灵魂深处开始颤抖,她见谢老师要抢她的草稿纸,立刻感觉大事不妙,两手紧攥着草稿纸不愿意撒手。
“老师……”闪闪哼唧一声,用眼神求饶。
冷酷无情的谢老师无视了可怜学生,他认准了闪闪抄课表的草稿纸就是今天早上她用来画小人儿的那个,拿过草稿本翻了两页,果然翻出了那张女装侯老师的小人儿。
“什么……东西。”侯老师拖长了调子,慢吞吞走了过来。
谢老师脸上酒窝里都盛满了坏水儿,他把闪闪画的小人儿往侯老师眼前一亮,见他瞪大了眼,立刻笑得前仰后合:“你看看,你在学生们心中的伟岸形象!”
侯老师推了推眼镜,脸上也带着笑,他看向闪闪:“学习委员,小人儿画的不错啊,上我的课你就干这个?”
闪闪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两只手攥着签字笔,尴尬朝侯老师笑笑:“老师我错了……”
课程表抄完,那张女装侯老师也被谢老师扣下,闪闪才被两个老师放出了办公室。她大松一口气,从没觉得哪次进老师办公室有这回这么让人崩溃的。走廊尽头,江一翎抄着口袋站在那里,垂着头拿着小本,像是在背单词。闪闪像是看到了亲人,含着热泪跑了过去。
“毛毛,刚才吓死我了!”
江一翎把单词本揣进口袋,两人并肩下楼。闪闪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江一翎,江一翎笑个不停,甚至怪她没事先把那张小人儿拍下来给他看看。
“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还好没给女装侯老师穿洛丽塔式小裙子!”闪闪心有余悸,两人出了校门,开始商量着吃点什么。
熏鱼面是吃不了了,现在金满堂里肯定人爆满,他俩都懒得排队;吃盖浇饭又嫌热,两人打算去食堂买汉堡可乐。校外的小店虽然食物口味好,但绝对没有学校食堂空调打得足。
食堂里人已经不多了,大部队已经吃完了饭,剩下些散兵游勇分布在食堂各个角落。闪闪占了个有空调口的位置,跟江一翎站在空调口默契地开始“剪刀石头布”。
闪闪今天运气果然不佳,从一局定胜负到三局两胜,再从三局两胜到五局三胜……连续耍赖两次,最终还是闪闪输了。她丧着脸拿过江一翎的饭卡,认命地钻进人群,去买汉堡。
学校实行饭卡制不过才一个学期,大家已经从新奇变得习惯。毕竟大家在食堂吃不了几顿,冲进饭卡里的钱大部分还是在学校小超市里刷掉的。
闪闪饭卡里的钱还是她上个学期冲的,一共冲了两百块,大半个学期都没吃完。她排队买了两个汉堡一包薯条,又买了两瓶玻璃瓶的雪碧,想了想,怕江一翎不够吃,又买了两碗一块钱一份的什锦水果。
闪闪总害怕一个汉堡江一翎会吃不饱,好不容易排队排到她了,来都来了……
“阿姨,再给我一份紫菜包饭吧,谢谢!”
食堂卖的紫菜包饭实在是不怎么好吃,肉松像是锯末一样毫无味道,不过胜在新鲜便宜。
端着餐盘挤出人群,隔着大老远,闪闪就看见江一翎身边站着两个女生。这景象似曾相识,闪闪好像曾好几次都看见江一翎身边站着几个女生的样子。
啧,真让人操心啊,就不能让毛毛落了单!
闪闪心里酸溜溜的,端着餐盘走过去时,见江一翎朝她的方向指了指。两个女生也同时看了过来,目光在闪闪身上审视一番,没等闪闪走近,她俩就又走开了。闪闪把餐盘放在桌上,开口时语气里带了点儿自己都觉着酸的阴阳怪气。
“噫,又是哪个班的小姑娘找你告白啊?”
江一翎没说话,只看着闪闪笑。闪闪被他笑得一阵心虚,忍不住移开目光:“笑什么笑,不吃饭啦!”
江一翎从口袋里掏出湿巾,给了闪闪一片。闪闪一边小声嘀嘀咕咕,一边拿湿巾擦了手。
“是高一的新生,过来问我是哪个社团的。”江一翎擦过了手,拿起一个汉堡,慢条斯理解开包装纸:“我说我没参加任何社团,她俩不信。我就说……你们不信的话,可以去问她。”
哦,所以会指她。闪闪点点头,拿起另一个汉堡,撕开包装纸立刻大咬一口。
第八十五章 校规
蓝悦在听说闪闪要去换发型时,十分强烈地表达了她陪同的意愿。周六上午,蓝悦翘了半天的课,从画室里偷溜出来与闪闪在理发店门口汇合。
理发店就是任思优介绍的,她给了闪闪一张八折优惠券,本着不用就浪费了的心理,闪闪愣是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到了一条她听都没听说过的路,找到了那家藏匿于众多高楼间的理发店。
理发店装修相当不错,这让囊中羞涩的闪闪进门时有了种专属于穷人家的心虚。还好蓝悦一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让她轻松不少。
蓝悦头发已经长长了不少,发型尴尬,有点儿像抗战片里响应八路军号召积极在家挖地洞的老农民。两人被洗头小哥安排在相邻的两个座位上,她对着镜子拨弄着自己的头发,皱着眉想象着该怎么拯救这可悲的发型。
闪闪倒是目标明确,她跟发型师讲了自己的诉求,只是很简单地剪个乖巧的斜刘海,顺道把发梢修齐即可。
洗完了头,闪闪顶着沉重的毛巾回到座位上,蓝悦已经几乎要和发型师称兄道弟了。
“……我们老师可厉害了,国美毕业,画油画的,去年他两幅画卖了二十多万呢!”蓝悦不停吹嘘着她的老师,眼里满是崇拜:“别看他生活上糊里糊涂的,一旦拿起画笔,他真是整个人的气质都变掉了!他不仅会画油画,还会画国画!还会弹吉他!还会弹古琴!古琴知道吗?不是古筝!是古琴!”
蓝悦说得激动,而她的发型师却满脸无奈,他不停双手将蓝悦的脑袋扶正,甚至还得留神不让蓝悦身上披的罩子掀开。
闪闪倒是老实,一动不动地闭着眼,任凭她的理发师帮她分刘海。她俩一动一静,形成鲜明对比。
“你们老师管你们不严吗?你翘了上午的课,下午他会不会找你麻烦?”
“他基本不怎么管啦。”蓝悦得意得眉眼飞扬:“我在画板上留了纸条请假,请假理由是‘今天天气太好,不出去享受阳光简直暴殄天物’。告诉你哦,我们老师那种浪漫到骨子里的画家,就吃这一套!”
闪闪抿着唇笑,她脑海里满是那间宽敞明亮的画室——自然色的木地板上落满阳光,雪白的墙上自上往下订满水粉习作,画室的角落里有音效不错的音响,CD都是不知道大家随便带的,各种小众音乐——德国暗潮,英伦摇滚,美国乡村音乐……音乐充盈整个空间,空灵中带着些许松节油的青涩气味……
蓝悦还在身边叽叽喳喳聊着画室里的琐碎小事,闪闪满心的羡慕几乎满溢而出。她幽幽叹了口气:“我也想去画画。”
“来呀!我们高考班里也有高二的学生,你来报跟我一个班的,咱俩就能在一起画画啦!”蓝悦没心没肺地撺掇着闪闪:“你画画这么牛掰,到时候你就帮我改画!哎,你都不知道我在我们班,被邓老师鄙视成个啥样。”
闪闪睁开眼,目光微微往蓝悦那儿看,她脸上带着笑:“邓老师?是那个光头吗?”
蓝悦刚想点头,她的脑袋就被早有所准备的发型师给摁住:“对,就那个小光头!他教我们水粉,可气人了。每回我们画到一半,就是画刚铺了层底色的时候,他就会一个个给我们改画。就是改改形啊,指点一下色彩什么的。一圈儿改下去,到了我这儿他就不说话了,看半天,叹口气,扭头出画室抽根烟再进来……”
闪闪哈哈大笑,脑门上新鲜出炉的刘海跟着发颤。
蓝悦咬牙切齿:“你说他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
两个发型师也跟着笑。
“你们俩是同学啊?”
“原来是,现在不是啦。”蓝悦健谈得很,跟谁都聊得来:“她是外语附中的学霸,班里考第一的那种!”
“哎,是嘛。”给蓝悦剪头发的那个啧啧两声:“就是不一样啊,她一看就是乖乖女。”
蓝悦与有荣焉,跟着要点头,脑袋又被发型师摁住。
虽然闪闪是长头发,但却没有蓝悦搞头发花的时间长。蓝悦头发稍稍烫了下,还挑染了几绺咖啡色和浅褐色。她几绺头发被扎上锡纸,一撮一撮立在头顶,看起来相当搞笑。
闪闪也被劝着烫发:“刘海和发梢略微烫一下,比较服帖,也好看。小姑娘你头发太直了,烫一点反而更自然的。”闪闪虽然也有点儿动心,但一问价格,这点儿动心便立刻变成了死心,她坚定地摇摇头,喝着汽水坐在一边,等着蓝悦头发烫好。
蔡红英和李石强的头发都很直,甚至据她所知,她就没有哪个亲戚是头发天生带卷儿的。去年学农的时候,同宿舍的女孩子每天早上都要抱怨自己头发自然卷,扎起来乱糟糟一团,一点儿也不好看,哪天得去做个离子烫,把头发拉直一点儿。
可闪闪却有点儿羡慕她们,微卷的长发不用烫,好好打理一下,披散下来天生带着丝丝妩媚。总比她这种头发一散下来,就立刻变成贞子的头发好看吧。
过了饭点儿,下午一点多时,蓝悦的头发才被烫好。她跳下椅子,动了动各处关节,拉着闪闪一块儿去付账。
“再不完事儿我要饿死了!”两人付了钱,蓝悦付的钱是闪闪的六倍有余,就那点儿头发,还没闪闪的六分之一长。离开理发店前,蓝悦左右照着镜子,跟闪闪说话:“我这个发型,像不像《超级女声》里的那个周笔畅?”
闪闪也跟瞧:“你长的比周笔畅好看。”
蓝悦得意一挑眉:“我觉得也是。”
闪闪长发披散下来,发梢和刘海被理发师临时烫得带了点儿弧度,刘海服帖地顺着她眉眼线条往耳后弯去,将她的五官衬得越发精致。蓝悦捏着她的脸蛋感叹:“换个发型,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李灿,你把头发披下来真好看!”
闪闪自己也这么觉得,只是她不好意思夸自己。出了理发店,两人坐公交车往蓝悦画室的方向走,一路上闪闪时不时往玻璃窗上看两眼,她一边觉得玻璃窗上那个长发飘飘的模糊倒倒影真是好看,一边又躲闪着不敢让人发现她正对着玻璃臭美。
她将蓝悦送到画室门口,看着她唉声叹气地进了画室,自己放慢脚步,从两扇落地玻璃间的走廊上走过。她深深吸了一口专属于画室的气味,带着些许惆怅下了楼。
礼拜一,她比平时早起了半个小时。家里人多,又只有一个厕所,大家都是要上班上学的人,她不想占用厕所太长时间。她匆忙洗漱完毕,将吹风机拿回自己房间,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将刘海和发梢吹得略带弯曲,又用梳子把刘海定型,感觉这个发型跟刚剪完头发后差不多,将新买的发箍戴在头上。
发箍是塑料的,表面贴了一层暗红色的绸带,戴在刘海后面,像个香港女星。她美滋滋找出最爱的红色小耳钉,戴上后照了半天镜子,又觉得自己好像太高调了,拿头发把耳垂稍微遮了遮。
蔡红英在门外喊了两次,她才拎着书包走出房间。饭厅里,宋晚河头发乱糟糟的,正两眼糊满了眼屎,眯着眼拎着一根蔡红英自己炸的油条往豆浆里泡。
他先是扫了闪闪一眼,片刻后两眼一瞪,咬着油条又仔细看了闪闪两眼。闪闪有点儿不好意思,趁蔡红英没注意,坐下来悄声问宋晚河:“好看吗?”
宋晚河嘴里嚼着早餐,朝闪闪伸出油乎乎的大拇指,重重点了下头。
闪闪得意地露出小虎牙,觉得自己美得冒泡了。
哎怎么办,太漂亮了也是种甜蜜的负担啊。
上学路上,闪闪昂首挺胸,感受着初秋的微风将她的发丝吹拂飘起,她骑着车,觉得这晨光分明就是她的聚光灯,她就是整条大街上最闪亮的那颗星!
然而她骑车到了校门口,就忽然像是被戳了一针的气球,整个人撒着气儿地想往天边撤——校门口两边站着两个纪检部的同学查校服校徽,靠里面还站着个轮岗的老师检查学生造型是否违规……
闪闪缩了缩脖子,伸手把两个小耳钉从耳垂上薅了下来。她理了理身上的校服,低着头推车进了校门。
换了个发型,在闪闪自己眼里,是她做出的巨大改变,然而事实上,全班同学除了她同桌任思优之外,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了这一点。
“啊,你把发梢剪齐啦,比原来好看哎!”
“嘿嘿,我也这么觉得。”
对话到此为止,再没有人对闪闪的改变发表任何意见。闪闪丝毫没有介意,甚至因为班里没有人留意到她披了长发而暗自松一口气。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小得意里,一整天都美滋滋的。
然而闪闪不扎辫子不到两个礼拜,班主任便向全班同学传达了一个来自教务处的噩耗。
“下礼拜一开始,全校学生注意校容校貌,不得奇装异服。男女生不得染发,烫发,发型须阳光健康。男生头发长度不得超过两指,女生短发不得及肩,长发必须单马尾扎起,要扎紧一些,扎高一些,扎低了也得重新扎!”谢老师板着脸,在班会上宣读新的校规:“在校期间必须身穿校服,校服款式按班级统一,不得乱穿,混穿。校服不得敞怀,拉链须拉到衬衫第二个扣子以上,不得立领。校服裤不得挽起,不可改短,不可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