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网虽然好玩，但冲浪是要钱的。
放了寒假，闪闪虽然痴迷电脑，霸占着江一翎的电脑不松手，但一开始却并不敢上网，只敢玩一玩江一翎电脑里装的《仙剑奇侠传》，操控着电脑里的李逍遥四处乱闯村民家里摸金疮药。
她曾听小眼镜说过，家里拨号上网不仅要花网费，还得交电话费，他家刚装电脑的时候，小眼镜半夜偷偷上网，月底电话费交了五百多，被他爸妈请了一顿竹笋炒肉丝。
直到江一翎看着她第二遍游戏通关，看着举着伞的林月如抹眼泪时，他才觉着奇怪：“你不是注册了QQ吗，怎么不挂上聊天？”
“我已经在你家蹭吃蹭住蹭电脑了，还要蹭你家电话费……我怕我妈打死我。”闪闪老老实实回答道。
江一翎：“寒假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家办ADSL了吗？”
闪闪扭头，忽闪着一双天真且无知的大眼睛看着江一翎：“那是什么？”
江一翎无语：“包月上网，512K的速度，上网可以同时打电话。”他看着闪闪欢呼着开始拨号上网，朝天翻了个白眼，继续倚在床上看他的柯南道尔：“我还以为你霸着电脑是知道我家上网快呢。”
拨号还在继续，音响里响着令人愉悦的电流声，闪闪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要上网吗？”她转过身，面对着江一翎。
江一翎头也不抬，翻过一页继续看小说：“你玩你的，我要上网会去用我爸电脑。”
闪闪立刻放下心来：“嘿嘿嘿，那行。”
她登录了QQ，然后打开本地最大的论坛网站。本地几乎所有的中学大学，在这个网站上都有独立的BBS，闪闪登录自己的ID，熟门熟路从收藏夹里戳进学校论坛。
BBS里一如既往地热闹，闪闪滚动鼠标滚轮，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帖子标题，再一刷新时，首页冒出个飘红的热帖。
《5142！明年我们学校要出丑了！》
“5142是什么意思？”
“我要死了。”
“哦。”闪闪点点头，戳开这个帖子。
帖子刷新了一半，两行红色宋体加粗1号字几乎破屏而出，毫无排版可言，无比凌乱丑陋。闪闪下意识身子往后仰，仿佛要避免自己被这些大红字刺瞎双眼。
‘咱们学校动漫社就这个水平，然后跟我说明年全国中学生COSPLAY大赛上要出钢炼？！’
帖子下面的照片还没刷新出来，闪闪下意识抖了一下腿，扭头又问：“钢炼是什么？”
江一翎停下眼球，片刻后抬头看了回去：“嗯？什么？”
“钢炼。”闪闪指了指电脑：“这两个字，什么意思？”
第十八章 钢炼
江一翎皱皱眉，抽了张纸巾随意夹在当前看到的书页里，合上书探过身子，一只手撑在桌子上盯着电脑。
闪闪知道，这是遇到江一翎也不了解的内容了，于是闭嘴，盯着页面里刚刚刷出来的照片看。
“啊！李森！”她指着某一张照片里，一群穿着蓝色雨衣中那个面容模糊的身影，小声叫了出来。
“……”江一翎斜了闪闪一眼，拍了拍她的胳膊：“让让，我搜索一下。”
闪闪还有些舍不得，磨磨蹭蹭离开椅子，眼瞧着江一翎毫不客气地把那个网页关闭，才撇着嘴挪到一边坐在江一翎的床上。
几分钟后，江一翎谷歌出了答案：“钢炼似乎是指一个今年日本的新动画片，全名是《钢之炼金术师》。”
闪闪这时候已经脱了鞋，盘着腿坐在江一翎的床上摇晃身体：“这样就说得通了。所以学长他们是要COSPLAY这个动画片里的人物。”她抠了抠手指，从床上蹦下来穿上鞋，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我出去一下。”
“你要干嘛？”
“我去阳光书屋找找有没有《钢之炼金术师》的漫画租！”
几乎每个学校门口除了卖杂志报纸的报刊亭之外，还会在隐蔽的街角有着几个租书屋。外语附中虽然是全市最好的中学，在这一点上却并不能免俗。
阳光书屋是外语附中附近最大的租书屋，但与其他租书屋不同的是，这个书屋里香港武侠台湾言情等小口袋书很少，倒是各种来自东立出版社出版的繁体字漫画多得不得了。
“我知道这个，不过我这没有。再等等吧，这漫画新，别说正版引进了，就是盗版四拼一也得过阵子才能有。”书屋老板如是说道。
这家店里的漫画最全，要是他家老板说没有，那么全市也别想找出来。
闪闪失望地离开书屋，时间还早，恰巧这里离布艺大市场很近，好不容易从江家蹬自行车跑了这么远，身上还带着钱，不如就去逛逛。
她小时候就跟蔡红英来过这里，刚搬来的时候，蔡红英拉着她在这里裁了布料做窗帘。
后来卖布的生意大约是越来越不好做，原先四层楼全是卖布的，到如今只剩下一二两层照旧，三楼往上都租给个人卖其他各类小商品了。
闪闪爱在这里买文具，一来这里离学校近，二来她认识三楼一家文具店的老板娘，据说原先是在楼下卖布的，后来布卖不动，两口子就分开摊子，男人继续在楼下卖布，女人就上楼另租了摊位卖文具。
这是个真正会做生意的女人，闪闪去过两次后，老板娘就记住了闪闪，每回都热情招呼她，把新进的圆珠笔摆出来给她看：“都是南韩的，这个带香味，有三种颜色。”
“南韩”的文具虽然漂亮新奇，但终究是贵。普通圆珠笔八毛一块的日子里，一支便宜的“南韩”圆珠笔要卖两块五。闪闪哪里敢随便买这样的笔，她知道自己所花的每一个钢镚，都是蔡红英起着大早，在烟熏火燎中，用粗糙油腻的手从别人那里接过来的。
闪闪虽不太敢买她家的文具，却也在她这儿买了不少的布。
蔡红英冬天穿的罩衣，夏天穿的围裙护袖，还有家里的被罩床单，现在全由闪闪一手包办。做罩衣的布料，最便宜的四块钱一米，闪闪嘴甜，老板还喜欢送她许多碎布头。
老板也不傻，碎布头不值钱，与其贱卖出去给人做拖把头，不如送给闪闪这样讨喜的小姑娘——她可穿着外语附中的校服呢！
正是寒假，三楼的文具店没生意，两口子都在二楼的布店里。闪闪去时，老板娘正与摊位前一个比闪闪还矮了半个头的女孩子说着什么。
“牛仔布多好的，全棉，又硬挺。做披风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呀。”老板娘扯着布样给女孩子看。
女孩子摇头：“我也觉得牛仔布比较好，可是你不是说没有大红色的牛仔布吗？我也没有办法呀。”
“哎呀小姑娘，哪里给你找大红色的牛仔布哦。你要是真想要，我可以打电话帮你问问……你要多少的？”
“呃……做一件长风衣要多少布？”
“你就做一件衣服的呀？那不行的，我总不好为你这点点布白忙活的。”
老板娘说着，一眼看见闪闪，脸上扬起笑，朝她一扬下巴：“小姑娘你来啦？”
闪闪点头，走到那个女孩子身边，见她急得跳脚。
“你要多少钱？只要能找到大红色的牛仔布，多少钱我都给你！”她蹦起来像个小炮仗，声音短平脆：“再说了，我在你家不是买了好多蓝色的牛仔布了吗！”
“这个不是钱的问题呀……”老板娘前一秒还一脸为难看着那个女孩，下一秒又换了笑容看向闪闪：“要什么布料啊小姑娘？”
闪闪作为一个穷鬼，很有不打扰老板做大生意的自觉，她摆摆手小声说：“你先做她的生意，我不着急的。”
女孩子闻言看了闪闪一眼，似乎看出她与自己年纪差不多大，一时病急乱投医地问她：“你知道哪里有卖红色牛仔布的吗？”
闪闪眨了眨眼，摇头。
女孩子泄气一般叹了口气，手里却拽着之前那块牛仔布样不撒手。
闪闪好奇心起：“你要做长风衣吗？”
女孩子丧气地抓抓头：“我哪会做，找桑田制衣的裁缝做。”
闪闪下意识吐了吐舌头。桑田制衣的连锁店在本市有七八家，主打量身定制，价格贵到令人咂舌。
“在桑田制衣做衣服，也要自己买布料的吗？”闪闪从来没去过那里，只知道江一翎有一套小西装是在那里做的。他去考小提琴八级的时候，被奶奶硬逼着穿去，回来就跟闪闪吐槽，说只有他一个人穿成这样，丢脸的要命。
“不用啊，但我要做的不是他们店里的款式，布料只能自己找了。”女孩子又摸了摸那块牛仔布，最后还是撒开了手。
闪闪有了兴趣，刚想问她是怎样的款式，老板娘就来问她的话了。
“小姑娘，你要什么布料？”
第十九章 争吵
“哦，我还是来买四块一米的那种。”
老板娘朝她笑了笑：“那种没有，不进那个了，不赚钱的。你看看这个？斜纹棉，很结实的。”
“这个多少钱一米？”
“二十三块钱一米。”
闪闪心里算了算，觉着不划算。买这个布料做罩衣，那还不如直接去买一件成品。她摇摇头，跟老板两口子闲聊两句后离开，上了二楼准备再找找还有没有别的店卖便宜的布料，结果在另一个摊位面前，又遇到了那个要找红色牛仔布的女孩子。
很显然，她并没有在这里问到想要的布料，在她一脸失望转过身来时，恰巧与闪闪目光撞上。
气氛略显尴尬，闪闪只好主动搭话聊天。
“还没有找到红色的牛仔布吗？”
“没，别说红色的牛仔布了，别的纯红色硬一点儿的布料也行啊。”她懊恼着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做一件爱德的红风衣啊啊啊……”
一个想找市场上非定制很难寻到的红色牛仔布，一个想找因为利润过低而没人进货的便宜布料，于是两人顺路，在本就不算大的布艺大市场上下找了好久，却还是两手空空。
但彼此却收获了一个聊得来的新朋友。
这个女孩有着一个特别酷的姓——蓝，单名一个悦字，性格恰如其名，又酷又可爱。两人聊得开心，找布料的节奏就慢了下来，直到大市场里各家老板开始收摊，她们才惊觉时间已晚。
“你有手机吗？咱俩换个手机号码。”蓝悦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圆头圆脑的白色手机，背面贴满了中国娃娃的贴纸。
“真可爱！”闪闪忍不住夸道：“不过我没有手机。”
蓝悦得意地摇晃了一下挂在手机上的挂件，猫咪样式的感应灯立刻闪烁起来：“嘿嘿，学校门口买的。”她以为闪闪在夸她的手机挂件：“那咱们只能开学见啦，拜拜。”
看着蓝悦打车离去，闪闪才转身往自己停自行车的地方走。大市场门口的路边停满了自行车，塞不进停车线内的几辆无奈地横在盲道上。她耐着性子从头到尾找了一遍，又从尾到头找了第二遍——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那辆红色自行车。
天彻底黑下来了，闪闪无奈地确认，自己那辆一百块钱买来的凤凰牌自行车大约确实是被偷了。
“这么便宜的车还要偷！”闪闪气的踹了身边的墙一脚，她插着腰站在原地喘粗气，一会想哭，一会又急，再看身旁那些挤成一片的自行车，发现它们一个比一个破。
敢停在路边的自行车，哪有漂亮的？
闪闪欲哭无泪，后悔自己平时把车擦得太干净，又庆幸当初蔡红英要给她买自行车的时候，她挑了个最便宜的凤凰牌。如果今天自己丢的不是自己这一百块一辆的，而是同班女生那种六百块钱的捷安特公主车……那她今天就在这哭一夜吧！
叹了口气，她借着路灯摸自己口袋，想起刚才蓝悦打车离去的模样，心疼地咂巴着嘴。
算了算了，还是坐公交车吧。
因为没有直达的公交，闪闪回到江家时已经很晚了。
门铃尾音尚未停止，江家的大门就被人飞快打开。闪闪抬头一瞧，开门的竟然是蔡红英。
“你上哪去了？！”蔡红英声势吓人，闪闪下意识缩了脖子。
“我就是去大市场转了转。”
“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闪闪老老实实回答：“我自行车丢了，倒公交车回来的。”
“自行车丢了？”蔡红英刚想说点什么，一甩头又止住话头：“丢了车不知道说一声？”她指着身后，声音越来越大：“你早上十点多出门，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毛毛晚上去书屋找你，听老板说你早就走了！等你一下午，晚饭都不见人，你宋阿姨都以为你被拐子拐走了，差点要叫毛毛去报警！”蔡红英不依不饶，若不是宋婉婷在一旁劝着，她早上去揪住闪闪的耳朵拧了。
趁蔡女士没留意，闪闪扭头去找江一翎，发现他并不在客厅。
肯定是这个告状精告诉蔡红英的！
“现在是寒假，我去大市场逛逛都不行吗！我就是想给你再做身罩衣！你之前那身上头都是水泥，抠都抠不掉！”闪闪越说越替自己委屈，鼻子一算，眼睛眼看就红了起来。
蔡红英面对哭唧唧的女儿毫不怜惜地吼：“我要你给我做衣裳了？！”
闪闪心里一揪，屋里也待不下去了。她起身要往外走，一想这大晚上的，自己一个人在外头溜达确实不太安全，于是脚步一拐，上了二楼钻进江一翎房间。
“我还没说完你上哪去？你给我下来！”
“行了行了，骂两句得了，孩子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坐下来喝点水，你嗓子不疼啊？”宋婉婷拉扯着蔡红英，以免母女拌嘴上升为肢体冲突。
门一关，闪闪才看见靠在床上看小说的江一翎，这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少爷，表情风轻云淡，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刚才楼下蔡红英母女爆发的争吵。
然而江一翎表现的越是淡定，闪闪就越是觉着生气。除了生气，她还隐约觉着有些被背叛了。
她上前一把将江一翎手里的书抽走，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是你给跟我妈打小报告的？”
书页里飘出一张纸巾，江一翎深吸一口气，理都没理闪闪，把书夺回来继续看。
“你怎么回事！”闪闪怒目，第二次伸手把那本该死的小说抢了过来：“我妈那个脾气，你非得把她招来！”她本来就丢了自行车，现在可好，再加上回家迟这一项，数罪并罚，这事儿怕是不得大事化小了。
江一翎低着头，吸气，呼气，片刻后加重力气，夺回自己小说。
“我就是去大市场逛了逛，回来给我这顿熊！”
“你不是说去书屋了吗？”江一翎声音有些哑，明显正憋着火。
“那个什么漫画没有啊，我顺道拐去大市场逛逛……”闪闪话没说完，就见江一翎抬头瞪她，此刻他的音量已经快压抑不住了：“就逛到现在？！”
闪闪结巴了一下，立刻想到自己可怜的自行车，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却还是跟江一翎比着谁声音大：“我自行车丢了啊，我有什么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