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们成功了一次——在和塞拉维尔火拼的时候。
但是，那一次的成功，究竟是碰巧，还是必然，谁也不知道。
他们只能赌。
他们在赌，时空乱流开启的环境是太阳耀斑爆发造成的能量紊乱，契机是老猫体内那枚，来自几百年后的“钥匙”，和他们这几个，来自不同时空的特殊生命。
一个来自黑暗时代的编码意识，寄居在古代地球少女的肉体中；
一个联邦时代赋予人工生命的死士，失去了古代地球的肉体，仅剩一枚承载着生命的芯片；
还有一颗，来自古代地球的苍老头颅，拖着残缺的肉体苟延残喘。
但是他们都活着。
三种不同形态的生命以一种诡异而和谐的姿态，聚在一起，违背了时间的守则，激发了时空的混乱。
江韵那边传来一阵阵紊乱的电流声。
“稍等。”
47秒。
江韵低声说：“还有两秒。”
46秒。
江韵低声数：“一秒。”
45秒。
容栀把老猫的芯片插进电脑，和江韵的芯片摆作一处。背包里，是曹院士的头颅。
她静静地等待。
45秒。
倒计时悬空，时间没有变化。
45秒。
“倒计时坏了！”莎莉急匆匆喊道，话一出口，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
不是倒计时坏了。
是——
时间，静止了！
小吴和摄影师同时惊叫起来，一瞬间，飞船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叫的大合唱！
就连驾驶员也大声叫起来：“外面！天神在上！天啊！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它凝滞了！”
万事万物都凝滞了。就在这个微妙的瞬间，整个宇宙都凝滞在一种顿止的玄妙中。
只余这一辆破旧的小飞船，作为无边无垠宇宙中唯一没有静止的一粒渺小尘埃，仿佛置身于时空的气泡中。
莎莉伸出手去试图触碰舱门外凝滞的宇宙，被容栀一把抓了回来！
“危险！”
莎莉堪堪被容栀拉着后脖领子揪回来，她的头发飘出了舱门，然后——
齐刷刷被削断。
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风刃，没有任何声音的，完全宁静的，就把那头火红的长发，在亿万分之一的瞬间内，削成了宇宙中的湮尘，就像是直接汽化，变成一蓬红色的烟雾，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消散了。
红色的尘烟半遮半掩了莎莉的眉眼。
尘烟散尽，莎莉面目怔愣。
“这就是时空乱流。”容栀低声说，“或者说，是时空漩涡——因为真正的时空乱流，我们没有足够的能量开启。”
门外的吴记者听到了这句话，惊骇万分。
她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了。
她，很熟悉时空乱流。
甚至于，她，去过时空乱流。
如今她好端端地在这里坐着，还有一种可能——
她，从时空乱流里活着出来了。
这荒诞吗？
荒诞，太荒诞了。
如果在一天前，在他启程前去拍摄男爱豆塌方隐婚对象的娱乐新闻之前，他听说有人穿越了时空乱流，他一定会嗤之以鼻。
但是，前面的这个少女，他总有一种诡异的直觉。
她是11X。
没有理由，只是一种直觉。
吴记者的直觉很准。作为一名背景不算过硬的关系户，他能以如此之差的实力，在如此大的企业中混得风生水起，很大程度上，依靠他那异于常人灵验的直觉。
吴记者是搞办公室政治的一把好手。
他总是可以很敏锐地察觉到，谁是隐藏的大佬心头好，谁又和谁可能是亲戚。那些人看似来头很大但却不堪一击，那些人看似低调老实却绝对不好惹……
这是依附于财阀生存的小世家子弟，从小接受的察言观色训练。
吴记者精通此道。
他此刻惊骇万分、难以置信。
他没有任何证据，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直觉似乎真的，触碰到隐隐约约事实真相的核心。
巨大的震惊下，吴记者木然地看向舷窗外。小飞船平静地滑翔，仿佛被笼罩在一个看不见的、凶残的风刃罩中，周边陨石，纷纷湮灭成尘。
吴记者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
“先出去再说吧。”他悲切地呻吟起来，“我竟然还暗搓搓地搞那些小心思，妄想着让她出丑……我怎么敢算计11X！撞在她手里，我完了！”
“他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招惹的，是怎样的大佬啊！”
第317章 容栀掉马甲，与小粉丝亲切会谈
11X被主脑剥夺肉体后，仅剩一段编码的意识，被囚禁在数据池中。这段秘辛极少有人知道，但不巧的是，吴记者知道。
11X的意识后来不知所终，传言她觉醒了自我意识，从主脑处越狱……以往，吴记者只是一听一笑。
如今，他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吴记者面如土色，驾驶舱内，莎莉也没好到那里去，她面色发青。
“什么叫时空漩涡？”她的嘴唇仿佛黏在一起，嘴巴里又干又苦，声音艰涩，“什么叫——你无法开启真正的时空乱流？”
“如你所见。”容栀回身，指着舱门外的安静的宇宙，对莎莉说，“你看不见的这些，全部，围绕着我们的，都是时空漩涡。”
“至于真正的时空乱流——”容栀想了想，“我们没有打开，失败了。但是，有时空漩涡也够用了。”
莎莉出身底层，有着底层人民特有的智慧与狡黠。几乎和吴记者同一时间，她也隐隐约约猜到一些真相的内核。
她有太多话想问，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只好干巴巴地重复：“对，时空漩涡就够用了。”
容栀颔首：“虽然时空漩涡的能量没有时空乱流那么大，但是弯曲飞船周围的时空，导致飞船前后空间形成曲率差，从而构成一个推动的驱力，应该够用的。”
仿佛在验证她说的，飞船慢悠悠滑翔着。
“我们现在就在时空漩涡的最中心。”容栀告诉莎莉，“以后，如果你不慎跌入时空乱流，不要害怕，只要找到时空漩涡，勇敢地跳进漩涡的中心——”
“——我就能穿越时空？”莎莉怔怔地说。
“是的，你就能穿越时空。”容栀凝视着她，“只是，你很难选择去到哪个时空。很多事后，很多事情，我们靠的也只是运气。”
莎莉苦笑：“总比现在好，我不喜欢我的时代。我的时代痛恨我。”
容栀慢慢说：“所以，我才告诉你。”
莎莉没有说话。
良久，她转移了话题：“但就这样慢悠悠地滑行吗？我们现在处于一个时间静止的状态，要怎样才能出去呢？”
“等。”容栀说，“等曲率差加大，驱力才会变大。”
两个人又无言地对坐了一会。
“你是11X。”莎莉终于看着她的眼睛，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容栀也很认真地告诉她：
“是的，我是11X。”
莎莉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她浑身颤抖着，用手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中涌出。
“你一直是我的精神支柱，因为你的信念，我才走出了垃圾星。”莎莉哽咽着说，“所以你是来拯救我们的吗？”
“我的信念鼓励了你吗？”容栀垂下眼，慢慢笑了，“你不觉得我很傻吗？一个死于同伴背叛的领袖，算什么呢？”
“算一个不合格的政治家，一个合格的领袖。”莎莉说，“人类和主脑之间的战争持续了太久，久到人类已经没办法去深思一切合理与不合理的事情，真实会让我们痛苦。我们不得不去享受虚伪的娱乐、追逐变换的利益，但是——我沉迷于利益，我心中却厌倦利益。人如果没有理想、只有利益，是很难好好地、精神饱满地生存下去的。”
莎莉握住了容栀的手。
那是一双粗糙的、清洁工的、穷苦的手，覆盖在少女的手上。
“我们深受鼓励的，不是那些政治的博弈。”她指着容栀的心脏，“而是，伟大的领袖11X，她始终保持着一颗，对人类的赤子之心。”
“我来自最贫瘠的星球。可是，哪怕是最贫瘠的人类，也不能容忍主脑的精神统治。我们宁可死，也不愿意变成顺从的猪人。”
容栀也握住她的手。
“所以，你想得其实很明白，不是吗？”容栀认真地说，“莎莉，你是一个厉害的女人，你不需要任何人拯救。你可以做到所有的事情，你甚至可以站在一列雄壮的队伍里，迈着大步，举起武器，去拯救整个人类。”
莎莉犹豫：“可是你……”
容栀笑了。
“小小的历史人物11X，只是你人生路边的一个送行者。我们时间的交叉路口相遇，挥挥手，就离开了。再往前，就是你在这个时代自己的故事，你可以做一切有意义的事情，根本无须求助于一个本不该出现的11X。”
莎莉已经学会了使用激光枪，甚至还会开飞船。她的人生，将比依附在11X身边更加精彩。
莎莉陷入了沉思。就在这时，飞船突然动了一下。
缓慢而平稳的滑翔被打破了，飞船的速度开始加剧。
容栀侧身过去，帮莎莉重新系紧了拴住身子的绳子。飞船的速度越来越快，两个人开始逐渐被压力抵向后方——
破旧的飞船就像一段看不见的影子，模模糊糊地飞了起来！
速度好快。
莎莉已经词穷。
她没有任何语言能够形容这种速度，她只知道，这比所谓的光速，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光速的五倍……六倍……十倍。”江韵在耳机里对容栀说。
容栀紧紧抓住驾驶舵，手心满是汗水。
前方所有的景象都变得模糊，在超光速的移动下，变成了黑色。
和时空乱流同样的黑色。
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黑，悄无声息的黑。
“原来，时空乱流，是这样来的。”
容栀心有所感，耳机里的江韵也同时说道。
“我想，我知道人为开启时空乱流的最后一个条件了。”江韵冷静地说，“速度。”
第318章 容栀SSS级！星际检测台被容栀惊掉了下巴
时空乱流里，四下都是无尽的黑。
所谓时空乱流中的无尽的“黑”，指的并不是一种颜色，也不是没有光导致的黑暗。
而是因为速度。
当移动的速度超越了宇宙光速的限制后，所有的一切，搅在一起，万物归一，终于变成了无穷无尽的虚无。
虚无，就是黑。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什么都看不见。因为时空的扭曲，凶悍残忍的宇宙也终于难逃时空的制裁，被强势地弯折起来，最后乖顺地被折叠。
哪怕是宇宙，也无法跳离时空的桎梏。
昔日里庞大的、高高在上的宇宙，在时空的面前，乖顺得像一张纸。
舷窗外终于什么都没有了，一切归于虚无。吴记者失神地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莎莉被紧紧束缚者，两只手撑在舱门的边缘。舱门外，宇宙所有的景色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
只余她怀中的摄像球，依旧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它把一切都兢兢业业地记录下来，这将成为人类最宝贵的影像资料。
因为，从未有人进入过这个领域。或者说，没有活人进入过这个领域。
摄影一米九的大个子，在一边哭得呜呜咽咽。吴记者一巴掌甩在他的头顶：“憋着！”
大个子哭声一滞，只剩下一顿一顿的抽气声。
飞船还在加速。
驾驶员原本是退伍军人，他闭上了眼睛，低声祈祷。
吴记者苍白着脸，心头被巨大的恐惧摄住，几乎忘记了语言。
驾驶舱里，容栀低声问江韵：“现在飞船前后的曲率差，你能监测吗？”
“不能。”江韵平静地说，“但是，根据目前飞船的速度，我可以估算出，我们所在的这片时空的弯折角度已经接近九十度。”
“如果想完成时空跃迁，在时空弯折角度小于九十度的时候，就能实现。”
时空跃迁，指的是，在曲率驱动下，通过时空折叠，瞬间抵达目的地的一种方式。
比如，在一张纸上，如果想从左侧的A点抵达右侧的B点，那么最快的方式，就是在A点和B点之间连成直线。
但是还有一种更快的方式——
把这张纸对折。把左侧的A点和右侧的B点折叠在一处，他们之间的距离，即可大大缩短。
宇宙中也是如此。
容栀需要在45秒内去到主脑之星。如果能够把宇宙的空间折叠起来，从容栀现在的位置，抵达主脑之星，距离就会无限缩短。
只有这样，飞船爆炸前的45秒顺利抵达主脑之星才会成为可能。
容栀抬头看了一眼凝固在“45秒”的倒计时。
飞船的速度还在加快。幸好有时空漩涡的保护，不然，在这种速度下，无论是飞船还是人的肉体，都会在超越宇宙规则的速度下，化为蓬蓬虚无。
“莎莉，千万不要出舱。”容栀沉声提醒。
莎莉额头上的汗滴下来，随即被卷到驾驶舱外，消散在无边的虚无中。
“是。”她低声说。
“我们即将进行时空跃迁。”江韵开始提醒，“时空弯折角度逐步缩小，我们的速度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值。”
“抓紧了！”容栀大喊一声！
一时间，小飞船内所有的人都死死抓住了身边的固定设施！
……
时间拨回2秒钟前。
星际检测台。
在正常的时间线上，人们一如既往地忙乱。
“倒计时47秒！”检测台通过专业仪器，密切监视着破旧的民用小飞船。飞船摇摇欲坠，驾驶舱前方的挡风光膜上，裂痕清晰可见。
驾驶舱的一边，舱门已经不知所踪。高清镜头下，能看到新鲜出炉的金牌住持人莎莉，用绳子把自己险之又险地拴在驾驶舱内，以防被甩到外空。
检测员摇了摇头。
“小飞船已经扛不住了。”他怜悯地说，“周围最近的只有主脑之星，这辆小飞船要想抵达主脑之星至少需要行驶二十分钟……它即将炸裂。”
“倒计时46秒！”
在高清检测仪下，渺小的飞船还在磕磕绊绊地打摆子，跌跌撞撞地被能量掀来掀去，仿佛愤怒大海中的一叶浮萍。
星际检测台的电话铃此起彼伏，几乎被愤怒的民众打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