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那陈轩就是单方面挨揍,先前就大肆嚷嚷着要报警,但校方哪里肯干,贺临礼身份比较特殊,肯定能私下解决就私下解决。
更不用说是几人荒唐地争风吃醋引发的闹剧。
虽然更有名的是罗森特教授,常年露面的也是罗森特教授,但这次贺临礼却是代表了罗森特教授的一部分,罗森特教授是怀大特邀的贵客,不可能真给人留下个不快。
那陈轩自然不肯同意。
但后来事情确实是私了了,至于为什么,贺知意大概能猜到一些,而陈轩单方面挨揍还被他老子当众扇了巴掌的事,也在校内传得极广。
贺知意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确认贺临礼真的没事,便准备洗漱一下休息。她最近尤其嗜睡,总是觉得困乏,即使会因噩梦惊醒,最后也会浑浑噩噩睡去。
贺知意大概是病了。
再次醒来仍是半夜,贺知意依然先想到了联系贺临礼。她心乱,也不安,白天贺任找上了她,说不定问她的那些问题,之前就问过了贺临礼。
只一瞬间,手机像是漏电,贺知意的手一抖,那手机顺势掉落到被褥上,她突然觉得惊慌,也觉得迷茫。
她跟贺临礼,到底算什么关系?
那些照片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贺任的话也萦绕耳边,贺临礼又是怎么想的呢,怎么看待的她,怎么看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明白自己利用过贺临礼,甚至有暗自承认过自己那样依赖着贺临礼。
但贺临礼呢?
他为什么会帮她,为什么愿意帮她,甚至无所谓给她利用,还因陈轩那番言论动了手。
不明不白的行径和情绪。
也不怪贺任会那样生气,换成其他的任何长辈得知这种情况,也不会理智到哪儿去。
她一直觉得贺临礼无坚不摧,即使她的事影响到其他任何人,也绝对影响不到贺临礼。
可她想错了,从今天发生的事来看,她不可能影响不到他。她第一次见贺临礼那样冲动,甚至是第一次见贺临礼打人。
再联想到陈轩说的那些东西,即使她跟贺临礼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但他们曾经的确是一家人。
“乱|伦”的噱头砸下,砸不死人,也足以压得人抬不起头。
贺任说得一点没错,她会毁了贺临礼。
他们两个若再这样纠缠下去,她会毁了贺临礼无限光明的未来,甚至成为贺临礼人生坦途中唯一的污点。
贺知意的手指在轻颤,想明白的一瞬,她重新捡起掉落的手机,找到了贺临礼所有的联系方式,一并删除拉黑。
她不会再联系贺临礼了。
—
学术交流会圆满结束。
罗森特教授此次来怀大,总共会停留五天,一转眼四天已经过去,而贺临礼就第一场交流会时出现过,后续再没现身。
贺知意走到路上还能听见不少学生因此遗憾,戏称可惜,但基本对方认出是她时,便会适时收声。
大家像是默认了她跟贺临礼等人的复杂关系。
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传闻,真真假假都无所谓,至少暴雨那天,贺临礼确实来找了她,甚至抱了她,而她也恬不知耻地趴在他怀中哭泣。
他们纠缠得那样显眼。
贺知意好像是突然才明白过来的。
她突然间才意识到,她竟会蠢得那么没有下限,蠢得那样毫无顾忌,一边说着不想连累任何人,一边又心安理得的眷恋着贺临礼的温暖和庇佑。
她比陈轩那种人还要可恶。
自责亦或后悔都无济于事了。
好在这是最后一次了,贺临礼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后续交流会没再出现,也许是因为先前闹出的事儿,贺临礼也需要时间去进一步处理缓冲。
只有一天了,最后一天。
他很快就会离开了。
他会安然无恙地跟随罗森特教授离开怀大,去到一个再没有她痕迹的国家,过着本该属于自己的生活,取得一个又一个属于自己的成就。
这样才是正确的。
贺临礼跟许程文都一样,他们都该有自己的美好人生,谁都不能跟她沾边,她谁都不能毁掉,她只需要一个人在自己的人生烂泥中慢慢挣扎就好。
这样才是正确的。
反应过来的时候,视线又变得模糊,贺知意的眼睛肿胀酸痛,她最近哭太多了,多到自己都会心生厌恶。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已经想明白了。
明明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
她却还是觉得那么难过。
明白不再跟任何人扯上关系的那一刻,想到与贺临礼彻底再无联系的那一刻,以后的人生中将永远只是自己一个人置身泥潭的感受翻涌成河,将她淹没。
情绪翻涌而过,贺知意慢慢恢复镇静,眼前也渐渐清明,她看到了不远处慢慢朝她走来的许程文。
许程文看着也憔悴了不少。
也是被她连累的。
贺知意当下生出逃离的想法,对方显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先一步出声叫住了她。
“知意!”
许程文快步朝她走近,递给了她一个东西。
“这是方玥叫我带给你的,她说联系不上你,寄给你的东西也一直没人签收,叫我帮忙代取一下。”
贺知意低头看了看,那是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显然不是随便快递过来的,盒子上隐约能看见一些祝福语。
是生日礼物。
贺知意的生日。
但她的生日已经过去两天了。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但远隔千里的方玥却一直记着,甚至不惜麻烦给她寄来礼物,哪怕联系不到贺知意,也一直惦记着她。
所以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总是一个人呢。
明明方玥那样惦记着她,许程文也对她那样好,这种事她不是很早就知道了吗。
贺知意沉默盯着礼物盒看,过了一会儿,突然轻笑出声,她伸手接过那个盒子,后仰头朝许程文道谢,微微笑弯的眸中带着闪烁的泪光。
“班长,谢谢你们。”
许程文看得心脏皱缩,一瞬刺痛。
贺知意瘦了很多,好像短短一段时间过去,她就有些瘦脱了相,面部轮廓越发清晰,眼下乌青浓重,唇色苍白,下巴尖削。
许程文不敢再看,微微偏转视线,哽了哽喉咙,哑声开口。
“知意,不要总是想着别人,也好好照顾一下自己。”
贺知意顿住,却是极为短暂的一瞬,后又笑了笑,轻声回应一句。
“嗯,我会的。”
“你不会!”许程文有些急躁。
像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许程文忙压下音量,神情又开始无措,目光却重新落在贺知意脸上,像要将她看穿。
“你一直都是这样,永远都在为别人着想,却从来不会考虑一下自己,永远觉得做什么都是为别人好,可你有没有想过,别人,别人也只想你好。”
许程文的这个“别人”不言而喻。
他话中的意思也再清楚不过,心疼贺知意的同时,又有些埋怨贺知意,埋怨贺知意的自以为是,埋怨她自以为替别人着想的好。
他不是小孩儿了,现在虽不能独挡一面,也不能肆意妄为的决定一切,但他真的有在好好努力,有在争取更早的独立。
他在争取未来的某一天,他能成为贺知意可能想依靠的对象。
可是贺知意呢?
她从来不会这样想他。
永远把他当成要被隔绝在外的对象,永远把他当作要被保护的对象。
暴雨那天他就知道了,他那时一时冲动跑了。
却没有真的离开。
他后悔了,他后悔留贺知意在那里。
他后悔留贺知意跟贺临礼一起。
他折回去了。
他听见贺知意说的话了。
她说不想连累别人了。
他对她来说,只是别人吗……
可他明明宁愿贺知意连累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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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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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班长。”
许程文的目光太过赤诚,似不愿留给贺知意一丝一毫辩驳的机会,贺知意哑然,慢慢垂下了视线。
两人相对无言。
贺知意两手提着礼物置于身前,两边的腕骨双双呈露,指节细长而白,指尖微微泛红,身形瘦小,披着的长发及腰。
她此刻沉默低头,从她的头顶平视过来,堪堪到许程文的肩头。许程文一瞬间觉得恍惚,他竟长高了那么多,高出了贺知意那么多。
不知不觉间,大家都在长大。
可贺知意总是给人一种错觉,一种她永远都在原地停留的错觉。她的世界好像总是乌蒙蒙不见天日,也永远给人在无声挣扎的现象。
许程文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贺知意总是这样,总是这种状态。他真的很烦躁,也很挫败。
他从小到大都遵循着父母的要求,曾经有时候也会反抗一下他们,但总能收到对方无言的沉默,以及他们眼底对他那深沉的失望。
那种时候,许程文便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了。
他们并不会骂他,却能一句话也不说的警告他应该去做什么。也正因如此,许程文按照父母对他的规划,这一路都以一种另类的顺风顺水走来。
他习惯了事事依照父母的安排,以至于时间久了,他开始麻木,不去深思这样有何不妥。他只要照做就好,只要他一个人照做。
他的父母两人就都会开心。
但是唯独有一点,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听命于父母的。他们安排好了他人生的每一步,却要连他毕业后要娶谁都提前规划好了。
他不愿意。
这是他唯一不愿意的事情,是他唯一坚持着要反抗的事。他喜欢谁,要娶谁,为什么连这一点私人的选择都无法拥有。
他常常因此感到挫败,也因此越发不敢靠近贺知意。可他根本忍不住,他喜欢贺知意,从高中见面的第一眼就喜欢。
他很清楚,他想娶的人,只有贺知意。
有那么一瞬,许程文想伸手触碰眼前的人,可等他的手指真正动起来的时候,心底生出来的却只是无尽的恐慌。
他还没有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能力。
无法保证现在的自己可以跟父母对抗,也没有能力承诺给贺知意一个更好的未来。更重要的是,贺知意不喜欢他。
是的,贺知意不喜欢他。
这才是他感到最大的挫败之处,贺知意甚至不会给他一个与父母对抗的机会,不仅仅是这样,她连让他靠近她的机会都不会给。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可以是贺临礼呢……
为什么偏偏可以是那种人,偏偏是那个做什么事都不管不顾,总是一副放浪形骸的贺临礼。他真的比他更好吗?
因为贺临礼是罗森特的学生吗,还是因为贺临礼是大家口中的天才,亦或者,是因为贺临礼曾是她的哥哥。
许程文不明白,他想不明白。
他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贺知意宁愿“拖累”贺临礼,都不愿“拖累”他一下,为什么贺知意偏偏选择了那个人。
良久,许程文也慢慢垂下头,声音越发沙哑。
“知意,你能不能,也看一下我?”
许程文的模样看起来更加挫败。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第一眼就喜欢,一直都喜欢,现在也喜欢。”
“我不求别的,只求你可以不要什么事都推开我。知意,我只想自己也有那么一点机会,可以帮帮你。”
仅此而已,这就够了。
贺知意闻声抬头,看到许程文头垂得更深的那一刻喉咙哽住,她几番欲言又止,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良久,贺知意哑声开口。
“班长,真的抱歉。”
贺知意重新垂下眼睫,看着手中的礼物盒,礼物盒不大不小,刚好挡住了她的脚,盒子上“生日快乐”的字眼,隐约被包装挡去部分。
她突然补充了刚刚那句道歉。
“我也不喜欢他。”
也不喜欢他。
是的,贺知意不喜欢贺临礼,而这句话也包含了,她同样不喜欢许程文的意思。她谁都不喜欢,更不想被谁喜欢了。
许程文当下了然,全程沉默,却听见了贺知意再度开口。
“班长,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
贺知意的这话刚刚说完,许程文愕然瞪大了眼,他朝她看去,此刻眸光闪烁不定,像在求证贺知意这句话有多少真假,更像不愿相信她真的对他说了这话。
“知……知意,对、对不起,我不该给你压力的,抱歉,我很抱歉,我——”
“不是你的问题,真的不是你的错。”
贺知意适时打断了他的话,她真的不忍看许程文这个样子,每次都是这样,每次许程文见她都会这样。她明明不喜欢他,许程文为什么要为她做到这种地步,总是因为她,把自己也搞得那么狼狈。
“我只想安静生活,安静过完大学,只想这样就好。”
她甚至忍不住想说一句:他也别再喜欢她了。
可她说不出口,这种话对许程文来说,好像更加残忍。
“我知道了。”
许程文微微抬头,朝她郑重道。
“知意,拜托,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贺知意缓缓点了头,许程文就那样黯然离开。
也许是站在原地停留太久,贺知意的腿有些发酸,路过的学生偶尔侧目打量着她。贺知意习惯了这种处境,也并非不在意了,但在意没用。
不管她做什么,总有人会这样看她。
只是跟许程文相处了一会儿,贺知意就有浑身乏力的疲倦。她最近或许真的太累了,又被一连串的事情磋磨,她可能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离毕业还有两年。
感觉好漫长,她已经觉得厌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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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过后,贺任没有再联系她。
罗森特教授要离开时,学校还特意筹备了一场欢送会,到场的依旧只有罗森特一人。
贺知意是听室友说的,她并没有去,一是没有时间,二是为免再次碰到贺临礼。
在确认贺临礼真的离开之前,他们都不能再见面了。这不止是贺任对贺知意的要求,也是贺知意对自己的要求。
利用一次就够了。
她总不能,真的把贺临礼拉下水,把他拉进她的泥潭里,让他陪她一起沦陷,甚至一起挣扎。不应该这样。
至于陈轩,据说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上课了,偶尔有些有关贺知意跟陈轩的闲言碎语,但贺知意毫不在意,每天自顾自的上课,吃饭,偶尔去做兼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