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葭葭接话道：“其实我也会开车。”
学长乐了，“那要不给你开？”
李离有点稳不住了。
他正想开口，也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看着屏幕上的人名，朝二楼走廊望去。
果不其然，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李离轻叹一口气，“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我还有点事……”才发现沈葭葭和学长早就远去，不知道刚刚是否有与自己道别。
李离原来一日内起起落落又起起的心情，此刻彻底落了下去。
二楼的林易见他从楼梯上来，本想友善地打个招呼，被对方阴沉沉的脸色吓了一跳，“你干嘛臭着脸啊，又不是我让妹妹跟别人走的。而且我看他们二人挺有缘分的，你个老东西就别瞎操心了。”
李离皱起眉，“什么叫老东西，我只比那个学生大不到两岁。”
林易噗嗤笑出声，“你不会真很在意吧？局长，别真把自己当家长了……不对，你惹出来那些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你掺和到吴教授跟他学生里面干什么，这下我们要给你善后，我这干的是秘书还是公关啊！我们局都要进化出新业务了好嘛？”
林易越说越起劲，气得指指点点，“吴教授那事情都波及到我们数院了，给你解决了一堆媒体，每天累的死去活来，工资是半点没涨，镜子呢？你今天去了地下室，放那了吗？”
“镜子，”李离默了默，“还在辛晴那里。”
林易的血压腾地升高，难以置信地看着李离。
李离解释：“镜子的主人没有死，未经过同意，我没办法取走。”
“那你就让她同意啊！”林易提高音量，“这有什么难的，她都躺病床上了，她父亲不是也来了，那更好办，直接来强的，怎么还心软了？还是你有后续计划？”
李离移开目光，罕见地没有吭声。
“你、不会是……”林易顿觉呼吸困难，“不会就是顾及到那个妹妹吧？怕好哥哥的人设崩塌？”
“…我只是觉得，对孩子影响不好。”
林易短暂地崩溃了两秒，意识到一切为时已晚，迅速平静下来，“我不会再管这件事了，你自己去解决辛晴。”
李离正待开口，见对方脸色一肃，“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
另一头，聚完餐的沈葭葭走出马路，忽然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
她以为是有什么东西忘了拿，正要掉头往餐厅走，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猛地停下。
“你好，葭葭，我是辛晴。”
“先不要挂电话，我有些事情想单独跟你谈谈，请问你这两日有空吗？”
“太好了，那就明晚——没关系，我没事，明早就会出院，你方便来我的宿舍吗？我记得我们是一栋宿舍楼的。”
沈葭葭挂断电话，恍惚半晌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答应了辛晴的请求。
一个人去见她。
她下意识是打算联系李离，但点开二人的对话框，沈葭葭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发出消息。
她直觉对方还有什么瞒着自己，而辛晴不会隐瞒。
辛晴想要利用她，沈葭葭很清楚。
不然一开始也不会利用李离找上她。
可是与李离相较而言，她没有足够的权利，知道的真相也比他少，似乎利用价值不算高，那辛晴是看中她哪一点？
她和李离不同之处似乎就在于，她更善良一点？
沈葭葭表情扭曲了一瞬，实在不是她自恋，但目前为止，好像目前也只有这点能胜过李离，可这算得上优点吗？辛晴是理智的人，她的好心并不会给辛晴带来太多收益，总不会想着拿她去牵制李离吧。
……不会吧？
沈葭葭顿时一身恶寒，她搓了搓肩膀，保守起见，还是得在明天去见辛晴前做点准备。
已知镜子拥有者对高灵者有敌意，已知镜子尚未回收，那明日无疑是鸿门宴。
她也觉得是脑子抽了才会答应辛晴。
可风险往往伴随着回报，辛晴要刻意支开李离和她说的，万一就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而且……
沈葭葭其实不愿意相信，那个哭着抱住父亲瘸腿，后来为之走上医学道路的女孩，会有害人之心。
她也是女儿，对父亲的病痛那样无力的心情，她能感同身受。
沈葭葭思量许久，脑中忽然浮现出李离今天下午与自己的对话。
她点开了另外一个人的对话框。
*
次日，她如约到达辛晴的宿舍门口，辛晴果然今天就出院，不知李离是否知道这个消息。
辛晴的单人宿舍收拾得很整洁，让沈葭葭幻视一瞬李离的单身公寓，她看着脸色青黄坐在床边朝她微笑的辛晴，忽然意识到这个人给自己的亲近感和熟悉感来自哪里。
——其实辛晴和李离很像。
沈葭葭没有再往前一步，而是停在门口，“你身体好全了吗，今天就出院？”
“我没事。”辛晴声音仍然虚弱，“有那面镜子以后，我的身体素质强化了很多。”
沈葭葭没想到她这么直白，“这就是你敢服用安眠药的原因？因为你确信自己不会死？这也太冒险了！”
辛晴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
“你父亲呢？”
“F省消费高昂，我和父亲陪同警方做完吴老师相关的调查以后，他就回家了。”
沈葭葭眼神一变，“你在骗我。”
李离的谎言她也许没法识破，但对普通人来说还是轻而易举。
辛晴倒是没有被戳穿的心虚，“好吧，他因为担心我，现在还在学校附近的旅馆。”
话毕，又叹了口气，“学妹，你比我想象的敏锐……抱歉，我只是想保护我父亲，我对你们的存在一无所知，不知道你们会对他做出什么。”
沈葭葭只心软了一瞬间，便直言道：“你并非对我们一无所知，你明明通过镜子知道了我们的过去。”
而且把握了我们的软肋。
辛晴深深看她一眼，忽然笑了，“学妹，不要站在门口，这样被别人看见也不好，你进来吧……我不会伤害你，你知道的。”
“难道你不想知道，这面镜子到底意味着什么吗？”
沈葭葭眼神幽幽，最后还是踏入门，
“如你所见，我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我必须要在李离老师有空之前出院，不然就没有找你的机会了，他不会允许我接触你的。”
“你到底找我干嘛？”
“我是想跟你谈一笔交易。”辛晴语气温和，“我知道你们想要镜子，但我现在迫切需要它，可能暂时不能给你们，作为交换，我会把我得到镜子后的一切经历如实告知你。”
沈葭葭皱了皱眉，“想要镜子的不是我，是李离，你找错人了。”
“不，我找的就是你，如果是李离老师……我根本没法谈条件。”辛晴苦笑了一下。
“……学姐，你可能误会了，我没法干涉他任何选择，更何况是涉及到工作。”
沈葭葭回首过去，都可以李离似乎做任何决定都没有参考过她的意见，她对李离来说更像是可有可无的研究对象罢了。
她已经为此失望过，也放宽了心态，现在就能平静地陈述事实。
辛晴静静看着她，看到她头皮发麻。
“学妹，你对李离而言，比你自己想象的重要很多。”
沈葭葭不知她为何如此笃定，然而听到她下一句话，便惊得目瞪口呆。
“你还记得在地下与李离一同看到看到的那些吗？你们二人告别的画面，并不属于你的回忆，而是属于李离的。”
“他最恐惧厌恶的过去，除却母亲的死，就是与你道别。”
沈葭葭下意识摇头。
不可能。
明明是李离主动斩断二人的联系，怎么可能害怕的反而是他。
“他也是这么想的。”辛晴似乎窥破她的想法，缓慢道，“这只是我看到的客观事实，其中的缘由……我不是当局人，如果从我的角度来说，我想李离老师大概近十几年都在逃避这段过去，远离F省，见到你后也不主动相认，都可以算是逃避的表现。”
“我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骗你，实际上，如果他真的不在意，也没必要对过去讳莫如深。”
沈葭葭感觉自己仿佛被她洗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李离极其不喜他人触及自己的往事，是一个“活在当下”的人。
“当然，我能看到的也只是你们回忆的一部分，我的能力不如你，只能通过镜子挖掘你们恐惧的一面。”
说到重点了。
沈葭葭强迫自己回神，心思从李离的事情上抽离，“通过镜子？”
“是的，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我想与你坦诚相待，只希望你能帮我，我保证你不会吃亏。”
辛晴咳了两声，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她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但她没停下。
“镜子是突然出现在我宿舍的衣柜后，我以为是上一届的学生留下，因为觉得有用也没有丢掉。但在那之后，我就常常做梦——起初是一些支零破碎的语句，我听不懂，那似乎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语言。”
像是神的呓语。
这样形容奇怪又荒唐，但辛晴想不到更适合的描述。
那些语句搅乱她的梦境，只要她尝试去听懂，辛晴次日就会头疼欲裂，近乎癫狂。起初她并未意识到与镜子有关，只以为是自己的精神病加重，便主动加大了药量……直到那日她照镜子。
镜子里是一个女孩，或者说，那是儿时的辛晴。
辛晴当时以为是自己出了幻觉，直到镜子里的女孩一边哭一边扑倒在地上的血泊，又爬起来追赶，嘴里喊着“爸爸”，自己摔得一身狼藉。
那是辛父出了意外时的她。
她吓得把镜子扔到垃圾桶，心想自己已经疯到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吗。
然而，也就是那一晚，她梦到了自己遇到了一个人。
次日也确实遇到了他。
与梦境中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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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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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经常做一些预知梦。”
说是预知梦并不准确，辛晴只是按照梦里模糊的回忆，去实践——没想到都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也是从那之后，她逐渐摆脱了吴主任的控制。
简直称得上是，心想事成。
辛晴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奇妙的感觉，她对自己身体的掌控也精准到非人的程度，乃至于，她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把控自己的心跳。
那面丢弃的镜子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书桌上。
辛晴大概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筹划如何扳倒吴主任，她着手收集吴主任过去的污点，他这样利用上位者的权威胁迫学生的人，绝对不可能只对辛晴下手。
尽管他下手时非常谨慎，但辛晴是个更小心的人，她手中有足够的证据。
找到其他受害者也出乎意料的顺利，吴主任原先并非S大的教师，而是一所中学的生物老师，他假借课后补习的名义，把女学生带到家中进行性侵，后来走后门到了S大和医院，更是变本加厉。而那些学生如今大多已经毕业，她只要放出一点风声，就有人主动联系了她。
只要找到一个人，剩下的人就一个接一个地出现。
至于学术造假的证据——没有比辛晴，他的学生更清楚。
辛晴知道凡事一帆风顺通常是不详的征兆，她二十余年的人生教会她，警惕每一次的幸运。
有些人生来就是幸运的，但她的幸运通常伴随着沉重的代价。
然而对辛晴来说，那些事太重要了。
重要到她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在她习惯了这非人的力量后，她梦到了连绵的山川。
……山。
她彻底不对劲，是从梦到那片山开始的。
辛晴觉得很不对劲，她居然感觉那座山是活的，并在召唤她。
在梦中，她一步步靠近那座山，像是回家一样渴求而期盼，逐渐深入那座山，如一道漩涡吸引着她。
她要去填充。
她要……回去。
而清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正在教研室工作。
……她没有任何自己外出的记忆。
后来很多次，在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按部就班地干了很多事情，辛晴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时而不属于自己了。
她在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生活。
辛晴知道，并不是自己的精神再度出了问题，而是有东西在操控着她。
意识到这一点，她当机立断就要扔掉镜子，她可以不顾一切地为实现目标而行动，却没法允许别人操控她的生活。
但哪是她想要抛弃就抛弃的？
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属于自己是自己恐怖的事情，她不知道是什么在控制自己，辛晴逐渐成为生活中的边缘人，不论是神是鬼，这样的力量她无法抵抗。
但后来，她发现那操控自己身体的意识，是有目的的。
目的是……
辛晴不知道，自己是极少数在接触镜子以后还能保持自身理智的人。
她的梦逐渐变化，其中竟然出现了她并不熟悉的人。
李离。
辛晴彼时大为不解。
李离和自己的研究方向相差甚远，她与这位老师并不相熟。对方是年少成名的天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就已经是教授，辛晴知道自己的导师与他合不来，但李离为人在师生间风评都不差。
为什么会梦到毫不相干的人？
她推断，李离是特别的。
清醒的间隙，辛晴收集有关这位老师过去的经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只能找到关于对方过于完美的履历，毫无破绽。
难道他也有镜子？
辛晴没法判断，因为逐渐的，对于李离所有的想法都被替代为——他必须死。
正是因为他，或者说“他们”的存在，自己才会经受不幸。
沈葭葭听到这里，不解道：“这有什么联系吗？若说不幸，李离又谈何幸运。”
“我不知道。”辛晴揉了揉眉头，“当时的我执着地认为，只有‘回收’李离老师，才能终结我的宿命……我一直是个唯物主义者，居然会遇到这些事情。”
“回收？”
“是的，回收。我要把他回收，然后带到那片异世的墓地……”辛晴的目光有些闪烁。
“什么墓地？”沈葭葭没听清。
“这是我要与你做的交易，若是你能说服李离老师同意我的要求，那我就把这个地点告诉你。”
沈葭葭虽然好奇，但仍果断摇头，“抱歉，我拒绝，先不提我能不能干涉他，我绝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去损害他的利益。我同情你的遭遇，但你先前确实算计了他，这件事已经让我非常不满了……学姐，你大概也低估了李离在我心中的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