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谁杀她,就等于默认了是幕后嫁祸之人,崔家没有那么傻。”陆怀卿像哄小孩子一样柔声道。
“可是……”
“没有可是!”陆怀卿实在是不耐烦了凶巴巴道。
但这下江蓠确实不哭了,他撇着嘴将哭未哭。
王垠安“啧”了一声,在傅葭临耳边道:“她好蛮横哦,你真喜欢这样的啊?”
“不蛮横。”傅葭临看着陆怀卿,静静反驳。
但他这次没有再否认这是喜欢。
“我现在该怎么办啊?”江蓠看向王垠安。
“看我作甚,我可从来没说要掺和你们这件事啊!”王垠安耸了耸肩。
江蓠又看向傅葭临,却发现傅葭临的目光此时全然在陆怀卿身上。
“陆娘子……”江蓠只好求助陆怀卿,但他的话被陆怀卿打断。
“江蓠,你确定你姐姐肯定不会在史书里动手脚,是吗?”陆怀卿问。
江蓠突然激动起来:“那是自然!”
“著史者,秉笔为公,怎可随意篡改史实!况且师父教导我们忠君爱国,我师姐就是死,也绝无可能在书里非议陛下!”
陆怀卿点头:“好好,你快别说了,小心伤口又裂了。”
如此忠君爱国的江蓠要是知道他前世成了大燕第一墙头草,怕是恨不得一头撞死。
“既然我们肯定是陷害,那就得从是何人陷害的查起。”陆怀卿思索。
陆怀卿知道肯定得从崔家开始查,可是如今何怀之和阿依木都还没有到长安,她手上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她惆怅地吹了吹额前的碎发,正想要不去麻烦一下傅葭临,就听到他先开口。
“不用查。”一直沉默的傅葭临突然开口。
他在三人的目光下解释:“此次主审是我皇兄。我了解他的能力品性,此次事件,他一定能查得水落石出。”
“真、真的?”江蓠问。
傅葭临点头。
陆怀卿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你不相信吗?”傅葭临问。
他以为陆怀卿是因为他没有在朝堂任职,而不愿意相信他的话。
“没有,你说的很对。”陆怀卿摇头。
她只是没想到傅葭临一点也不恨他兄长。
其实,上次长乐宫见到他和他兄长时,陆怀卿就发现这对兄弟不是她曾经猜测的那般剑拔弩张。
相反,这两人的相处还真有些“兄友弟恭”的味道。
那傅葭临前世恨他兄长,恨到要杀了他能是为了什么?
“那就先这样吧……我今日回谢府再打听一下消息。”陆怀卿道。
谢相奉命监修国史,加上她堂姐和太子关系也还不错,或许也能再探探别的消息。
“这个给你。”陆怀卿将一个小药瓶抛给江蓠,“这可是我们漠北最好的医官配的金疮药,你用这个吧,别在那里一上药就鬼哭狼嚎。”
江蓠结结巴巴道:“多、多谢陆娘子!”
他把药抖在伤口上,然后惊叹道:“我的天爷,这个药真的一点都不疼诶!”
然后,陆怀卿又让刚刚赶来的云安把一盆魏紫抬了进来。
她看向王垠安,语气不善:“这可不是给你的!胆小鬼,你昨日没和我们一起去的仇,我可是记下了!”
“不过……”陆怀卿轻扬了下头,“你姐姐做的点心还不做,作为回报,喏,这盆牡丹就送给王娘子了。”
“你这个财迷可不许倒卖!”陆怀卿故作凶狠地警告,“若是叫我发现你把这盆花转卖,我就和你姐姐告状!”
陆怀卿看起来不可一世,但说的话、做的事,却让人不得不心软。
王垠安戳了下傅葭临:“我好像终于知道,你喜欢她哪点了。”
这样鲜活又明媚的姑娘,确实很是令人喜欢。
然后,王垠安发现傅葭临脸色不太好。
对了!陆怀卿没给这人送礼物!
王垠安连忙闭上嘴,并且许愿陆怀卿快些把她给傅葭临准备的礼物拿出来。
结果,她又和江蓠吹嘘了好几句那药多好,都没有提送傅葭临的礼物是什么。
王垠安感觉身边的傅葭临好像脸色越来越不好。
自己还是躲远点好了,傅葭临不会生陆怀卿气,不代表这人不会找他麻烦。
陆怀卿说得口干舌燥,又看到了天边的鱼肚白,她起身道:“傅葭临,我要回家啦,你送送我吧!”
傅葭临的神情有刹那的失落,旋即又被笑意取代。
“好。”他道。
没关系的。
虽然陆怀卿没有给他送礼物,但他却只让他一个人送她回去。
而且,江蓠的药是急用,而王垠安那个明显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回礼。
陆怀卿本来就不欠他礼物。
“我还没这么早起过!”陆怀卿深吸了一口气。
昨夜来回奔波,她也就是在江蓠睡着时,跟着闭眼休息了一会儿。
不过,如今她的这具身体不过十五岁,正是有无限精力的时候。
就算她昨夜那般劳累,现在也还活蹦乱跳。
傅葭临看着陆怀卿活力四射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勾起,眼里的希望却彻底落空。
他果然不该想要太多。
能看到陆怀卿如此放松的笑容,他就应该满意了。
傅葭临垂下眼睑,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和自嘲。
“傅葭临!给!”陆怀卿突然把一整盒的金疮药塞到他手里。
她眨着漂亮又明亮的眼睛,压低声音:“悄悄送给你,免得被王垠安那个讨厌鬼调侃。”
江蓠的伤用那一瓶够了,但傅葭临平日里都是刀尖上舔血,他还是很需要这个的。
但她不想被王垠安说什么她偏心,就打算悄悄给傅葭临啦。
“你不是在白衣卫吗?受伤的时候,可以用这个,没有普通金疮药那么疼。”陆怀卿道。
傅葭临望向眼前的少女,想起他在北云城时,那瓶母后的人给的粗糙而劣质的药。
那个药已经比他从前用的许多药都要好了,而眼前却有陆怀卿送的一整盒“最好”的金疮药。
原来在陆怀卿的眼里,他配得上最好的东西。
“你不喜欢吗?”陆怀卿见傅葭临不说话,有些疑惑的偏头。
他看着她映着朝霞,水光潋滟,宛如日照金山般美丽的眼睛。
“喜欢。”傅葭临喃喃。
如果这就是喜欢的话……
傅葭临看着陆怀卿满是笑意的眼睛,他坚定道:“我很喜欢。”
不仅是这盒药,还有陆怀卿。
爱/欲偏执又令人作呕,但陆怀卿的存在,让他觉得喜欢也并不是那么糟糕的一件事。
第三十九章
白衣卫是前朝所设, 最初本是为听天下百姓之声,但两朝下来,白衣卫已经沦落成了帝王最重要的耳目。
作为帝王爪牙, 白衣卫的名声并不算好。
王垠安跟着傅葭临来白衣卫询问江蓠师姐一案, 但他一进这个地方,就觉得这里的人实在是话太少了些。
不仅是话少, 这里的人都跟一个个冷冰冰的木偶一样,就算看到他们也只会对傅葭临这个“上司”点头。
王垠安还时不时能看到裹着草席的尸体被抬出去, 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他总有种如果不是傅葭临和他走在一起,那些人就会把他也拉去拷打一番――问他进这里是不是别有所图。
“殿下,既然能将在下安插进户部, 为何自己不换个职务?”王垠安问。
这白衣卫阴森又古怪, 在外面也没什么好名声,傅葭临一个皇子留在这里做什么。
傅葭临:“我不会做别的。”
王垠安在家道中落之前,也是三岁就启蒙的太原王氏的贵公子。
他在烟雨楼时就帮着管账,还代为经营着烟雨楼名下的诸多事务。
倘若不是这人对入朝做官有执念, 想来他做个富商巨贾也不是难事。
傅葭临垂着纤长的睫毛, 旁人不会看到他眼底几分淡淡的歆羡。
他和王垠安、江蓠他们都不一样,他才是真正一无所有的那个人。
“这白衣卫可不是什么好差事……”王垠安小声道,“这小姑娘都喜欢那些文官,说不定陆娘子也是。”
傅葭临听到这话,驻足问他:“什么?”
“这白衣卫手里有实权不假,可是殿下看这京城谁家的小娘子肯嫁白衣卫的人?”王垠安挤眉弄眼,“要我说啊,殿下也该替自己想想, 谋个见得光的官职才是。”
这白衣卫副使傅葭临又不可能当一辈子。
“等我及冠,父皇自会赐我封邑, 何必着急。”傅葭临道。
王垠安看傅葭临这样不上进,恨不得摇醒他,但他又确实反驳不了这话。
毕竟,他确实没有说错,等傅葭临及冠,到时候就能去封地做他的“土皇帝”。
但看他满脸毫不在乎的模样,王垠安实在不忿。
可恶!这就是一出生就被大富大贵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人生吗?
“让你查崔家陷害江心月的人,你找到了吗?”傅葭临问。
他的手下道:“按大人的吩咐,我们已经查到了是何人。那人名唤崔朋,是崔家旁支的子弟,和江心月有过节。”
“有证据吗?”傅葭临直接道。
“暂时找到了崔遐收买他的证据,您看要不要把人抓来审问?”手下问道。
他话是这么问,但以他对上司的了解,心里却已经笃定傅葭临会将人抓来审问。
整个白衣卫就没有人比傅葭临更会审问的人,不论嘴再严的人,只要是他来审,不出两个时辰就能审出东西来。
“不用。”傅葭临淡淡拒绝。
“你派人盯着,在他府外设好陷阱。等崔家去灭口时,把人抓住了。”傅葭临道。
“那需要把人带回来吗?”下人道。
见傅葭临迟迟不回话,他提醒:“大人,太子殿下最近也在查这个案子,您先一步查清交给陛下……”
崔家素来站在太子那边,到时候只要傅葭临说太子是偏袒崔家、故意拖延,陛下必定会迁怒太子。
他们殿下也就有了上位的机会。
傅葭临还没回答,就有人前来通传,说是母后派了身边的女官前来看望他。
“来看望什么啊?”王垠安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惊讶道:“该不会皇后娘娘知道你已经查到了崔家头上吧。”
傅葭临摇头,心里却隐隐有了答案。
果然,只见满脸笑容的玉棠端着药走了进来。
“前些日子,皇后娘娘罚殿下长跪静思。娘娘听说您因此病了,日夜忧思,特地令下官给您送了这些药来。”玉棠让人将药呈了上来。
傅葭临盯着那些药,神情仍如往日平静。
倒是王垠安在旁边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这傅葭临得病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怎的这皇后娘娘日夜担心,却非要拖到今日才派人来看?
这是把傅葭临当三岁小孩在哄?
“多谢母后。”傅葭临面色平静地接过了那些药。
玉棠见傅葭临虽然面上没什么情绪,但眼里也不见恨意,便以为他这是承情了。
“娘娘还有几句话吩咐殿下。”玉棠示意傅葭临屏退左右。
“不必了。”傅葭临终于开口,“他们是我亲信,你说就是。”
玉棠看了眼从她进来就瞪着她的王垠安,总是有些不放心,但想着傅葭临最是谨慎。
她略微思索了片刻后,才道:“殿下可知最近江心月一案?”
见傅葭临点头示意,她继续道:“皇后娘娘希望您坐实江心月的罪名。具体该怎么做,殿下应当明白。”
“你……”王垠安看不下去想要替傅葭临骂几句,话没出口就被傅葭临呵止。
“需要我让人制造更多证据,并且除掉唯一的证人。”傅葭临道。
他是在陈述而不是询问,就好像在此之前,他已经无数次做过这样类似的事了。
“这样自然最好。”玉棠道。
“伪造证据白衣卫多得是人能做。”傅葭临忽略掉王垠安拽他衣袖的动作,“不过我伤未好全,最近父皇也在清查白衣卫。这杀手还得崔家来想办法。”
玉棠点头:“这是自然。”
“殿下,你不是都答应了要帮那漠北公主和江蓠了吗?”玉棠一离开,王垠安就问。
他以为傅葭临这是在母亲和陆怀卿之间,选择了听他母亲的话。
傅葭临摩挲着他母后送的那些药,目光幽深:“我是要帮陆怀卿。”
“崔家如今也不敢妄动,有了母后的授意,他们才会出手。”傅葭临捏紧手里的药,“到时候,通知太子,这件事咱们就不用多掺和了。”
王垠安这下明白了傅葭临的意思:“殿下是借刀杀人!”
从始至终傅葭临都完全置身事外,只有太子、崔皇后知道。
但太子不论是为了揽功,还是为了不被人非议与白衣卫有瓜葛,他都会闭口不提傅葭临。
至于崔皇后……到时候陛下必定严惩崔家,崔皇后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来找傅葭临麻烦。
“殿下,你还真厉害!”王垠安道。
从前他只觉得傅葭临的剑术一绝,如今看来这人的谋略丝毫不逊于他那位师从名师的皇长兄。
“对啊!”手下也跟着替傅葭临打抱不平,“要我说五殿下在白衣卫就是屈才了,殿下就该和太子一样出入朝堂才是!”
“对,我……”王垠安还想再吹捧几句傅葭临,却发现这人突然拔/出匕首在手上割了一刀。
“殿下这是做什么!”王垠安惊呼。
皇后送的药里除了一些补品外,还有几瓶治外伤的药。
傅葭临没有理会王垠安的话,他随手拿起其中一瓶倒了一点到伤口上。
母后送的这些药确实不那么疼,比普通的金疮药要好上一些。
傅葭临又用刀割了另一条不深的口子,血从伤口处缓缓流出,又迅速顺着手腕滴落在地。
“你……傅葭临,你有病啊!”王垠安这次直接上前夺过了傅葭临手中的匕首。
傅葭临也不生气,只从衣袖里摸索出了另一瓶用红色小琉璃瓶装的药。
一看就是陆怀卿昨日送傅葭临的。
除了那个娇贵的小公主,没人做得出用如此贵重的瓶子装金疮药。
傅葭临同样洒了一点药在伤口上。
半晌,他又倒了一点,然后将两处伤口都包好。
陆怀卿没有骗他,她个药真的一点都不会刺激伤口,也不会有一点疼。
原来只要用心,就算是疼痛都可以被淡化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