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玥一本正经点头:“嗯,后来我就晕了。”
马昊狠狠捏着拳头,一拳轰在墙壁上:“幸好我们要走,再留在这里下一个就要轮到我们了。”
“你怕个屁,不是还有祁树吗?”冯萍双手环胸,忍不住嗤笑一声:“按照我的想法,她最终目标是顾山河,与会所有关的五家,现在还差一个祁树。”
冯萍根本就没给马昊面子,当着众人面愤声吐槽:“姓马的,跟了你真是算我倒霉,早让你辞职辞职,你偏舍不得该死的职位,现在好了吧,事情麻烦了,走都走的这么匆忙。”
说着,她胆子大到连顾山河一起喷:“还有你,车柔和你说过多少次最好赶紧出国,你们一个两个非不听!”
“比起到国外从头再来还是当市长威风呐!”她拍着自己脸,将一腔愤怒全部发泄在众人身上。
话是这样没说错,但冯萍这副轻蔑嘴脸着实让人看不惯,怀玥亲眼目睹车柔和顾山河面面相看一眼,似乎很不满。
她没有再插话,漫不经心刷手机,任由他们开始狗咬狗。
“你能不能闭嘴?你吃炸药了?”
“我就是吃炸药了!我要是知道你们把我妈叫过来给我输血,我宁愿死在病床上!”
“笑话,不想死的是你,现在来怪我?”
“不怪你怪谁!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当年是你骗我可以赚大钱,我至于和姓汪的翻脸?要不是你,我孩子能不见吗?”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没人能插进话。
一直在默默偷听的怀玥放下手机,悄声问顾骁:“她有孩子?”
顾骁是知道这件事的,随口回答:“嗯,当时冯萍还在话剧社演话剧,和一个小演员生的,不过她劈腿了马昊,小演员气得直接远走高飞。”
当时根本不想演话剧的冯萍为了气自己亲妈臧玉兰,死活要把孩子生下来,臧玉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努力求和,母女俩本来都要和好了,可那时候恰巧是马昊准备和顾山河建立明舟岛的时候,马昊急需帮手,为了让冯萍帮自己,于是设计了帮她看孩子的臧玉兰,孩子被马昊直接送去了福利院,但在冯萍眼里就是亲妈的错,于是心灰意冷出国。
简单说明这件事,顾骁瞥向听得津津有味的怀玥,“你还这么八卦?”
怀玥:“……”
事关自己,能不八卦吗?
她觉得好笑,看来事实和飞信上人传人的八卦还是有出入的,真相原来如此。
最可怜的就是老太太了。
她撇撇嘴,指指都快要打起来的两人,“你看他俩恨不得把对方咬死的样子,我能不好奇吗。”
“那她找过孩子没有?”怀玥还是想知道这个问题。
“找?”顾骁嗤笑一声,“一个用来气自己妈的孩子,你觉得她会找吗?她纯粹就是气臧兰玉不在乎自己罢了。”
“她后来知道亲女儿在爱心福利院,也从来没找过。”顾骁毫不掩饰他对冯萍的厌恶,“这种酷爱权利的女人,是没有心的。”
“……”
怀玥小幅度翻了一个白眼,真想问问那他到底有没有心,蛇鼠一窝罢了还整你看不我我看不起你,当自己多高贵?
得知真相,她并没有难过,甚至只想把冯萍脸皮撕破,为原主也为臧兰玉。
血缘虽然是世界上最割不断的东西,面对胡搅蛮缠的困顿家境,很多人都觉得无可奈何,哀叹一声继续心软,她却觉得没必要。
人死人灭,到头来都是一个人。
不好的东西,即便是亲人,也该毫不犹豫斩断。更何况,冯萍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罪犯。
怀玥没再说话了。
这时,见两人吵得愈发汹涌,老底互揭,顾山河看了眼时间,大声斥责两人:“好了,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你们该上飞机了。”
闹剧在顾山河铁青的脸色下结束,冯萍骂骂咧咧离开的时候,还在叫嚣一定会让热心姐和马昊付出代价。
目送顾骁进入登机口,怀玥回到车里,顾山河和阿克已经等了许久了。
她和顾山河说了书映风要见面的事,顾山河表示自己下午会按时到月庭居。
他并没有说自己为什么不一起走,怀玥没问,只顺理成章提起:“顾大哥不跟你们一起走吗?”
话毕,顾山河忽然侧眼朝怀玥看来,城府极深的双眼黑黝黝如同深渊,暗藏无限杀机。
“他啊……”他将手拍在怀玥肩膀上,淡淡牵起一个笑,“我现在已经多了一个儿子,至于那个没出息的儿子,在放弃前,还有最后一个用处。”
手正好拍在怀玥肩膀上的伤口,察觉到手力道不轻,她脑门警铃瞬响。
他在试探!
幸亏胶布贴的紧,幸好他抽手快,不然立马渗出血了!
隐约察觉到一丝剑拔弩张的意味,怀玥十分确定昨晚车里的人必定是顾山河本人,她极力忽略着一点点蔓延的疼痛,镇定道:“爸做什么总归有道理,我都支持。”
一路无话,怀玥被送回御湖别墅,顾山河让她今天好好在这里休息,明天退学事情处理好后,阿克会带她回顾家。
但他也没说接她去法国的准确时间。
怀玥下了车,始终感觉到身后一道视线纠缠在背上,她没回头,也就没看见车窗终于缓缓拉上。
顾山河收回目光,冷声叮嘱阿克:“这两天你给我把怀南盯紧了,过了这一关,才算真正过关。”
“要是过不去……”
他哼笑一声,从衣兜里拿出雪茄点燃,深吸一口吐出才冷冰冰道:“那就让顾霆和祁树把他杀了,和书映风一起。对了,祁树在回来了吧?”
“已经在路上了。”
阿克虽应声,犹豫着还是说:“祁天阳吸毒很久了,隔那么远,说不定看错了呢?怀南身手不错,反应很快也很正常。”
顾山河明显也考虑过这一点,但依旧很谨慎:“所以我要你盯着,现在是关键时刻,必须万无一失。”
这件事一举两得,如果怀南有问题,他一定能反杀顾霆和祁树,也算帮他处理了两个人,到时候有他好果子吃;如果怀南没问题,阿克会动手,他还是自己的好儿子。
顾山河执掌偌大基业多年,自认不算心狠手辣,做下任何一个选择都是为了活着罢了。
他铁了心要做最后一次试探,命令道:“就按照我说的做,他那小女朋友也抓起来,一旦出问题,你就是死也要把他拖住!”
第81章
怀玥站在二楼, 身形完全掩在窗帘侧边,抬起一角往外看。
御湖别墅地界贵,二楼高度要比寻常二楼高一些, 一眼望出去附近景色尽收眼底, 而且东南西北每个房间几乎都有落地窗,非常方便眺望, 她找了一圈终于在别墅东面发现了根本就没有走的阿克。
眸光凝在街道侧停着的黑车,观察一会, 怀玥给孙妃打过去一个电话:“昨晚你们盯着确定没问题?”
“确定,而且今早我们走的时候,以防万一都没从大门出去。”孙妃很笃定,“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怀玥放下窗帘一角:“暂时没事。”
她先挂了电话, 回到一楼客厅的露台, 顺手拿过小杠铃在露台的软椅上坐下。
杠铃在左手上下抛动, 速度平稳。
这是怀玥思考时的一个习惯,她手里必须要忙着什么。
很奇怪,昨晚没人盯她,今天就有了。阿克看似老实巴交, 盯梢时却神情机警, 看起来没少干过这样的事。
如果说昨晚佐罗号附近是闻风赶至观察情况的顾山河,他发现自己动作比警察反应还快, 于是怀疑自己,那么完全可以让阿克直接把自己带到荒郊野岭处理掉,根本没必要去机场,还把之后的动向告诉自己。
回味顾骁充满审视的眼神和顾山河自然的拍肩动作, 她心底莫名一沉。
不,或许是她想错了。
看到她超乎寻常的动作的人, 应该不是顾山河。
但那人一定和顾山河有关系。
杠铃抛得越来越快,怀玥大脑转动越来越快。
不会是马昊,马昊今天表现很正常,像他那种城府深的老家伙假如怀疑早就开始试探了,而不是只顾着和冯萍吵架;也不会是其他人,陈家、乔家、江家、封家四家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全部要么在公安局,要么在军区;更不可能是几家人娘家,现在时局紧张,人心惶惶,身上都带点脏的资本们巴不得离越远越好。
那就只剩下两个人——顾霆、祁天阳。
怀玥认为祁天阳概率要大一些。
首先顾霆真的很蠢很恋爱脑,各方动作下他不仅没有一丝忧虑,据盯梢人员说,孟清香失踪后他似乎和家里关系不太好了,有一回直接气冲冲出门,此后要么就是正常上班,要么就是和狐朋狗友醉生梦死。亲爹亲弟受伤回家,他仍在自己住宅与女人滚床单,估计就是看到了直播也不会有很大反应。
祁天阳就不一样了,手被热心姐废掉,他得多恨?跟自己一起回威尔市后没多久爆发直播,他有理由出现在现场,祁树不在国内,他只有告诉顾骁。
然而这么一个小毒虫,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半假半真,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只能信一半。
想通这一点,高高抛起又坠下的杠铃忽然被怀玥捏住。
一种微妙的危险感在心中流窜,她神色顿时肃然,立即再次给孙妃打电话。
大概猜到顾山河想做什么,怀玥知道自己决不能轻举妄动,在别墅很无聊也只能乖乖呆着。她又是个闲不住的人,换做以往就是脚断了也要去训练场露个面,嘲嘲队友,练练射击。
下午时间过的很漫长,她实在没忍住联系了钟缘,让她装作看受伤男朋友来别墅一趟。
钟缘很贴心,真带了亲手做的便当来,怀玥受宠若惊,当即给她比出一个大拇指,然后美滋滋吃完了。当然,这顿饭有代价,钟缘一个劲儿询问佐罗号上发生的事,她自己招来的‘麻烦’,硬着头皮都得解决。
饭后两人在别墅附近散步,散完去商场看了一部刚上映的《星际传奇》,怀玥一路上都揽着钟缘,活脱脱像是正儿八经在谈恋爱的小年轻。
除了身后挂着的臭尾巴。
晚上,怀玥把钟缘送回学校。
钟缘演戏演上瘾了,拽着她手晃来晃去,娇嗔道:“你什么时候把他们全干掉?还有顾骁和祁天阳对吧,你打算怎么干他们?挖脾挖肾还是砍小jj!”
怀玥:“…………”
好家伙,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么娇滴滴的语气在说这么恐怖的话?
“咳咳,”她一本正经清清嗓子,“会砍,但不是现在。”
钟缘眼睛一亮:“真的?”
她很兴奋,转瞬之间又耷拉下眼皮,蔫巴巴道:“可是她也看不到了吧。”
这个【她】不用言说,是史雁柔。
下午时热心姐的新V博再度开始发酵,转发龙晨礼的批判似乎意为认同,很多网友也稍稍冷静下来,认为既然正主都同意这次批判,大家就更不应该过多指责她的不是,事分对错,事存有度,最终什么样的结局还是警方的事。
而后几条日记博文才叫让众人唏嘘难过,配文只有一句话:【史雁柔就是柳城河女尸,本人所有行动线索均来自于她,没有她,威尔市的永夜将永不停止。】
很快,威尔市公安局也转发了这条,从侧面印证了事实。
抽象又充满固执语气的日记、一张烈火烧过的史雁柔奶奶的小平房,一张刑警老周的黑白相片,这些尘封在黑暗中终于被揭露的沉重秘密让每个网友都感觉到了强烈对比后产生的羞耻,如果是他们,他们做不到史雁柔的一点勇敢,心存正义是正常,冷眼旁观亦是常态,权衡利弊后没人愿意去做扑火的飞蛾。
可是史雁柔做了,老周做了。
众人无法想象他们曾经经历过非人的痛苦,他们草率的为受害者愤怒、唐突的为施暴者坠入地狱欢呼,自以为是的正义在真相揭开后,一切却忽然变得轻浮起来,众人方才觉得自己从未真正理解过不断发出的博文背后的用意。
直到有人冒出头,写下一句评论:【权利至上的荒诞世界里,我们都是砧板上即将脱水等死的鱼。只有她奋力拍着尾巴,勇敢跃入大海,她自由了。】
忽然,大家好像都看懂了,原来他们只是浮世下将死未死的茫然枯魂罢了,而她死了却仍然在永夜中闪闪发光,就像她坚定的信仰足以震撼所有人的心灵,所以歌颂不晚,愤怒不晚,他们这些早就失去赤子之心的人要做的就是提供一份力量,让施暴者和背后的权势全部倒塌,让被凄惨遗忘在柳城河的无名女尸重新长出血肉,让以后所有遇到不公的朋友长出一颗勇敢的心。
信仰是最虚无的东西,可没有信仰,那人生便会失去目标。
于是很多在这之前仍然保持沉默的人开始提供更多线索,id名为庄昕芸的鎏金学生复述了史雁柔的过往,随即前往警局报案,紧接着大家开始自发前往柳城河,长长的河岸边已经堆积起了一条长长的白色鲜花长道。
漫天遍野的花海成为了一道□□。
那是庄昕芸说史雁柔最喜欢的白色雏菊,花语为纯洁天真不变的爱。
钟缘晃怀玥手的幅度渐小,垂着头,语气低迷地重复:“你把阵仗搞这么大,可是她也看不到了。”
怀玥摁住她的手,平静道:“她看得到。”
从前她以为人死魂灭,可现在明白了,无知人类的认知、到达的高度和浩瀚无垠的宇宙相比实在太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