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所爆炸案牵连甚广,动静大的闹到上头去了,事发后顾山河可能也是怕会引起注意,于是第一时间联系人脉,将事情摁下去不升级,直接定性为谢罪‘自杀’的陈述刚与李明达合作坑害穷苦老百姓,前法官安志勇贩毒,三人合谋牟取暴利,目前处于监禁状态的秦朗更是一句真相未坦白,全部把罪推给了三人。
怀玥抬头,看向白板上某张照片,上面男人形容严厉,正气十足。
他是威尔市检察厅厅长苏刚来。
未几,她敲敲桌面,开门见山道:“爆炸这么大的事,还涉及到外籍雇佣兵,苏刚来居然就能摁下去?”
郑娥嗯了声,放下笔后与怀玥对视,语气十分平静:“当然不行,加上个省委就可以。秦朗还在医院,蔡思娟的人一直在医院盯着,审问过程中他闭口不谈,第三天忽然开始坦诚,蔡思娟觉得不对劲暗中查了监控,那几天除去警察就只有护士进入。”
怀玥笃定:“护士被收买了。”
郑娥嗤笑一声:“只是被买了一张照片而已。”
要让一个人再也说不出真相,除了死就是威胁,专案组成员哪个地方没在盯,轻而易举找到已经离职准备出国的护士并获得线索,有人让她给秦朗带了一张照片——一张全家福。
无声的威胁秦朗哪能不懂,为保家人,干干脆脆揽罪,把大头推给三人。
这样一来,会所爆炸案已然定性,其余四家完美脱身。
“那人是省委的人?”怀玥觉得如果最大的鱼是省委,这种关键时刻出头未免也太笨。
虽然她搞直播炸会所,其中一个目的是为了钓出背后保护伞,但太轻易了吧?
郑娥从文件底下找出张照片放到怀玥面前,她没有急着说话,眉端古怪地皱了皱,随后才说:“找护士的是这个人,她身份很特殊。”
“有多特殊?”怀玥视线滑下去,凝在照片上巧笑倩兮的中年女子脸上。
她困惑地挠头:“不过是有点眼熟。”
闻言,郑娥叹口气:“你们鎏金有个话剧老师臧玉兰,她是臧玉兰的女儿罗萍,二十五年前出国后在意大利与省委马昊相识,由于马昊早已结婚生子,于是就在他身边做秘书兼情人,并改名为冯萍。此次找秦朗,我觉得是马昊故意授意。”
吃到一个大瓜,怀玥脑子都有点傻。
敢情罗萍一直在威尔市,还是腐败分子的情人,而且马昊官位还真比郑娥大啊,那这件事臧兰玉知不知道呢?
不过……她眉端狠狠皱起:“为什么是故意?难道他想除掉罗萍?”
郑娥:“没错。”
罗萍不甘屈居于情人位置,帮马昊做了这么多年肮脏事,早就想要上位。然而马昊正妻是前省委的女儿,他不可能和她离婚,所以三人关系闹得很僵。
“恩怨情仇我不管。”怀玥不解的是,一旦罗萍被发现,那马昊自己不是也有风险吗?
说完她身形一顿,高速运转的大脑忽然停住,恍然大悟般一掌拍在照片上。
“我明白了,这马昊也在玩钓鱼!他能坐上省委位置,政治敏锐度肯定比顾山河还要厉害,他可能已经察觉到背后有专案组,于是利用罗萍钓你们。要是除蔡思娟外的人去找护士,并带走罗萍,就说明不对劲。”
说到这郑娥就来气,老脸一肃,恨不得冲进马家把那老家伙直接揪出来。
她狠狠吐出口气:“没错,我们中计了。所以我们并没有继续去揪罗萍,只好按兵不动。”
就算真抓到罗萍,恐怕马昊也早有准备,肯定问不出什么来。
直至这一刻,郑娥才真切体会到有些事还真不能用正常办法去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狡猾奸诈的腐败分子总有办法掩盖行踪,倒还不如像怀玥一般快意恩仇,说砍就是砍。
怀玥瞧她气得脸红脖子粗,情不自禁笑起来:“您别气啊,这种人往后面放,不着急。”
“这两人最近有和顾山河见面吗?”
“就事发后见了一次。”
“果然。”怀玥拍拍她肩膀就当安慰,然后直起身子把马昊和苏刚来的照片从白板上摘除,只留下四家人的照片和关系网。
“郑厅你也不是猜不到,这两人表面不动声色,背地里已经在准备和他们分割开了,别管他们,先盯好,等处理完四家再说。先说说四家吧。”
郑娥气不顺,翻她一个白眼,到底还是严肃说了下去。
“缅部最大的诈骗集团慕容家和老杰克是军方一直在关注的,根据先前几次军警联合行动来看,目前能确定的是慕容家涉嫌人口与器官贩卖、包括诈骗和黄赌毒四项。会所一炸,小季监听中也能确定祁树主要负责与境外联系进行人口倒卖,他们从东南亚签人进入深海娱乐,一方面卖人,一方面还能挑选人进入国内进行有色交易。”
“江宏海专门负责调教打手与培养毒头,他是毒链。封威在国内开设慈善机构,在各地贫困山区资助并开设爱心福利院,我让人去查了路易那个福利院,发现历年有几个工作人员失踪并死亡,其中有个护工还剩下一个前男友,拿出了她曾拍摄过的一个证据,封威在做的事,实际上是器官贩卖。”
事情其实很简单,犯罪行为左右不过黄赌毒,触及人道主义利益的也是最严重的就是封威。
他利用那些无人过问的孩子,挑选优质的基因养大成人,部分成为S品来疏通人脉链,大部分则暗中送出镜外,国际上不止有需要器官的人,还有一些极端变态喜欢虐童或更可恶的事,总之这条罪恶链最令人深恶痛绝。
郑娥年纪大了,纵横交错的脸上浮现一抹深深的惋惜,似乎在痛恨如此安全和美的华夏竟然会出现这样可怕等事情。
她重重叹口气:“其实我们先前掌握的线索就很多了,可是一旦有风吹草动,他们就像现在这样全部沉寂,盯梢的人除了能见到他们日常出行,其余根本查不到什么。”
他们高举罪恶旗帜已久,个个老谋深算,丁点没有错漏之处。
唯一有动作的只有江宏海,江宏海、封威和安恩三人私下里见了几回,看样子是仍然在继续贩毒链。
一切只能等,等怀玥再次吹响战争的号角,可是这等待的期间中,又有多少苦厄会产生?
郑娥是焦灼的,是痛苦的。
她从来没见过如此恶劣的行径。
怀玥也很沉默,没了插科打诨的兴致,许久才说:“顾山河没行动吗?”
所有链都需要顾山河进行帮忙疏通,能帮他调动司法人脉的安志勇一被抓,相当于少了个左手,他肯定会想办法继续培养新人脉。
郑娥摇头:“他只是让人去曾家烧了一把火。”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面对这帮人的谨慎,两人都没话说。
未几,怀玥嗤笑一声:“没关系,他们总有跳脚的一天。”
看来事情还搞得不够大不够吓人,所以他们以为把罪推给其他人就行,还是和他们的蠢儿子一样有恃无恐。
她怕个嘚,她在暗他们在明,搞不死他们这事不算完。
她看向已经被打了红叉的李谦和曾国辉的照片,“他们确定已经都死亡了吗?”
“确定,陈停容还被关着,李谦被灌入水泥,曾国辉埋在垃圾场。”
“赵荷和陈停容妈呢?”
“赵荷和宋虎等人一起暂时关押在军区,另外我让孟清香负责安顿小孩子们,因为那些小孩有些产生了心理阴影,她决定留下和医生一起帮忙。”
郑娥又说:“为了让你好进行打击,彻底贯彻热心姐的身份,我已经安排小路和小海去卧底,等你处理完封家,就是打击江宏海的时候。”
贩毒链比较复杂,卧底进去是必须,怀玥清楚。
差不多把最近发生的事都盘完,该关注的人方方面面都处理好了,她把韩志勇几人准备离开威尔市的事说了,又问一嘴曾国辉妻女,得知已经有人准备去国外截就没再问什么。
“最后,我们说史雁柔案和剩下四人。”
目前虽推测是祁天阳杀了史雁柔,但判定罪责需要证据,仅凭侧写或经验不足以支撑结果,那么怀玥接下来日子必须找到有关那晚上一些事情的证据,才能定他们罪。
许之余被她关在出租屋了,时不时去拷问下,估计很快能问出他到底还知道什么。
怀玥拿起一支笔,在顾骁照片上画了个圈:“祁天阳掀不起风浪,连江璟和封淮也不重要,叶城一行我绝对能彻底打入圈子,进入他们家里指日可待。现在重要的是顾骁。”
出事后,桑礼作为他们的狗,第一时间帮忙找到蔡局,要求把这件事彻彻底底隐瞒下去。
至于为什么,她都不用仔细分析,都明白整件事离不开一个道理——树大招风。
李谦和陈停云两人前后出事,如果再被爆出祁天阳被热心姐砍掉右手这种大新闻,那么不管网友还是警方都会怀疑是否是祁家也犯了事,众怒难犯,所以他们不得不也绝对会进行隐瞒。
不出意外,随便找个借口暂时休学都可能。
而顾骁……怀玥眼神一深,心绪起伏冷冽。
孟清香能从顾山河嘴里听到顾骁曾经杀过人这种话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她冷笑:“你们记得好好查一查这个顾骁,把他从几点几时出生都查出来,我得知道他到底杀过谁。”
她最不喜欢顾骁这装货。
原本以为凶手是他,最后怎么也能判个无期和死刑,结果不是,那她一定要想办法搞死这人模狗样的烂东西。
郑娥当然会去查,但她表情一下子变得冷酷:“桑礼呢。”
怀玥笑容淡下去:“明天看新闻你就知道了。”
郑娥:“……”
沉默永远是最令人尴尬的气氛,怀玥觉得她肯定又要说教,反正事都说完了,果断起身要走。
手刚搭上门把,身后传来郑娥严厉的质问声:“在完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砍掉祁天阳的手,事后你不怕上军事法庭吗?”
军人向来纪律严明,没有纪律的就不能叫军人。
如果需要无纪律的人,那所有行动也不需要摄像头全程录制,直接杀杀杀就行了。
怀玥抽回手转过身,平静无比对上郑娥毫无表情的面孔,只见她站起来,手负在身后,神态凝重。
郑娥说:“你很聪明,你动手的那一刻肯定清楚他们不会张扬,所以才会这么狠。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为什么?是因为他虐待动物,还是因为他把史雁柔的头做成了灯?”
老生常谈的话题了,怀玥有点烦。
在她又问一句为什么的时候,她终于出声:“因为不爽。”
如果法律责罚不了的行为没有人去阻止和威慑,如果所有人觉得虐待动物无关紧要,那么长久下去法律就会变成真正意义上的空谈,她不期待全员知法守法的乌托邦,只想要当无底线挑战公共安全的始作俑者都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假使她亲眼所见普通人干这事,也许只是打断他一根骨头了事,但祁天阳千不该万不该去把史雁柔的头挖出来,然后做成藏品整日欣赏。
他的手龌龊肮脏,沾满血污,没资格去碰小史同志的遗体。
恶魔永远别妄想沾染天使的纯洁,她不仅要砍他一只手,还要把他爹妈都砍废,让他们全烂在牢里。
“我的确不是一个好军人,方天河总是说我太过意气用事,回回执行任务都要违反纪律,但只有这样做我才爽。”怀玥眼神坚定,毫不畏惧直勾勾盯着郑娥,“我不怕上军事法庭,只要我爽了,坐几年牢都无所谓。”
军警的确都有着严厉分明的纪律,必须一心都是正面的思想,以为人民服务为宗旨,执行每次任务时绝不能轻易出手……种种让凝聚力更强的要求是最基本,可遇到令人作呕的罪犯呢?
他们背负着责任与义务,面对穷凶极恶有悖人伦的行为时,心中正义感狠狠作祟,每个人都有过把人当场掐死送去地狱的这种想法,憋得住叫克制冷静,憋不住就出拳头关禁闭,多简单的事。
她怀玥不喜欢被道德绑架,更不喜欢因为职责而进行无谓的自我谴责。
原则就是不爽就干,她奋不顾身做了后者,做了出头鸟,前者难道心里不爽吗?
说完,她也不给郑娥说话机会,紧接嘲讽道:“我就不信打人的时候,爽得只有我。你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厅长,我晚去一小时韩志勇可能就死了,你考虑全局,我考虑自我,我俩谁也别说谁。还是那句话,那群王八蛋早死晚死都是死。”
这话一出,郑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变化无常跟阴雨连绵的天那般。
许久,憋了口闷气的怀玥打算一走了之,没想到郑娥又叫住了她。
她没回头,只听见似乎苍老了十倍的声音响起。
“有关韩志勇的事,是我对不起。至于你,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但我们都不希望失去你这个人才。”
一旦上了军事法庭,怀玥再无可能成为军人和警察,甚至一生都会背负这个污点。
听言,怀玥身形微顿,毫无情绪的脸上仿佛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寒霜。
稍稍拉开一点的门外,一直默默偷听的数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分明察觉到了一股令人敬畏的严峻意味,他们清楚地看到她唇角忽然勾起,所有严肃消失殆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昂扬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