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艰难挤出一个慌乱的音色,许之余努力仰头,他发现她离自己很近,细长指尖也如鱼儿一样灵活钩织着他的血肉,而灯光幽暗下这张白惨惨的面孔与10月31号那个晚上相差很大。
“啪!”
许之余被冰冷的手摁回手术台,脑海中的回忆好像也一块随着脑壳荡了荡。
画面开始变得模糊,隐隐约约荡出一道拉开一点点缝隙的门缝,门缝后高大的男人骑在她的身上,一边用双手狠狠掐住她脖子,一边用极尽恶毒的语言辱骂。
她整个人埋在凌乱被褥间,漂亮面孔涨到通红,像极了红红的烧水炉。很快,她发现了躲在门后的自己,和前不久一样,冲他伸出了颤抖的手。
回忆到这里,许之余不再因为见鬼而感到恐惧,另一种名为惭愧的情绪升腾,一颗豆大泪珠从他眼角划下。
她第二次求救。
可他还是跑了。
整夜整夜折磨他的噩梦从来不是因害怕后落荒而逃,而是史雁柔曾经三番两次朝自己伸出的手,比男人可怕的背影来得更锥心刺骨的,是她求救时绝望平静的表情。
眼泪汩汩流出,眼睁睁看着自己肚子被剖开又缝合的许之余努力忘却回忆,偏偏忘不掉,于是张嘴试图尖叫。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他要被这只厉鬼给折磨疯了!
……
在看到针线一针一针往人肚皮上落的时候,乔思早就已经忍不住把头偏向另一侧。
但她眼前有副场景挥之不去。
再度回忆起10月31号这个噩梦般的夜晚,这让她整个人好似淌入了冰冷的深渊。
这一个史雁柔脖子里有一圈结痂血痕,痕迹很深,好像被人砍了头重新接回去一样,血痕荡漾开来,包裹回忆并交错,她脑海中陡然浮现一双拥有世界上最闪亮光芒的眼。
乔思狠狠打了一个寒战,每每回忆起来,她总是觉得自己像是被圣光照耀下即将灰飞烟灭的恶鬼,肮脏、龌龊,不容于世间。
她厌恶史雁柔这样高尚不可侵犯的目光,所以她尝试着摧毁。
一二三四、七八九十……一记记巴掌下去,换来的却是一声比一声嘹亮的怒吼。
“为什么要和我们这种本来就贫穷的人比?难道出身高贵的你也很自卑吗?如果只是因为这样,那你也太可笑了。”
“你简直就是喜欢个窃取关注的小丑,无论多光鲜亮丽的奢侈品堆在身上,也遮掩不住你丑陋的心。”
“乔思,你真的很可怜。”
“有时间找个医院看看精神科吧。”
触及到底线的一句话,毫无畏惧的响亮嘲讽,乔思觉得笼罩在邮轮上方的夜色也要被史雁柔撕开了,黑夜即将被黎明取代,她的刻薄即将无所遁形,所以她疯了。
乔思眸光凝滞在半空,恍惚间又看到了她用和这个史雁柔一模一样惨败的面孔,露出了漠然坚定的眼神。
即使脸蛋已经高高肿起,唇边溢出鲜血,她仍然平静,吐字清晰,她说:“乔思,你摧毁不了我,他们也是。”
回忆里的泪滴在乔思手背上,滚烫得她瞬间回到了现实。
所以,果然没有成功是吗?她回来了!她化作厉鬼回来了!耳边传来诡异童谣,乔思急促呼吸着,用力闭上眼,肯定都是假的!
突然,歌声停止。
凳子被拉开,凳脚摩擦地面,尖锐声响撕裂寂静。
维系在乔思神经末梢的线啪嗒一声终于断了,她猛地睁开眼回头,只见本该死去的人拖着鞋底哒哒哒走向角落,抽出一根很长的管子,管子下面链接着印有福尔马林四个字样的塑料桶。
“要想把你们做成标本,就得先把你们内脏全部浸泡一遍,不然一旦人死了,细胞死亡产生的酶就会让尸体慢慢腐烂。嘿……”她低沉地阴笑,将管子对准到许之余嘴巴上。
乔思光是听就想作呕了,她才不要变成标本!
尖叫几近是本能,也许是刚才尝试叫了很多次,这一次嘴上胶带终于被冲开。
“救命啊啊啊!!”
尖叫完乔思才发现自己很蠢,准备处理许之余的史雁柔以一种奇诡的姿势抬起了头,隔着不远,清楚地看到了她头挂在脖子上摇摇欲坠,甚至听到了骨骼交错的声音。
“你好吵……”史雁柔青白面孔上浮现一抹残忍的笑,她拿着管子靠近,“那就你先来吧。”
乔思瞳孔骤缩,惊恐到极点后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缓慢的脚步、鬼魅的笑、令人毛骨悚然的歌……什么都混在一起搅乱大脑,直至粗硬的管子插到了她舌头上。
管子里泛上的刺鼻味道让乔思狂跳不已的心也一并跳到了管子边缘,她再也控制不住尿意,喷射出来前,几乎同时狂吼着尖叫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你放过我吧!史雁柔,你给我注射毒品,换你摧毁我!只要你不杀我,你尽情报仇!”
“你扇我巴掌,你打我,你随便!”
“啊啊啊啊别杀我啊啊!走开!走开!谁让他们起坏心把你抓到房间里去,我不过中途进去一次,我又没杀你!”
……
努力装鬼还耍了套poping的怀玥神色冷得可怕,在乔思的尖叫声中,她从一开始终于要得到真相的喜悦中脱离,紧接一股足以燃烧整个平原的怒火冲上心头,以至于手上动作瞬停。
她以为,史雁柔身上的针孔痕迹来自祁天阳那个死变态,或者是谁玩疯了下的手,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是乔思。
她一度认为她就是个恃宠而骄的小公主,无非爱嫉妒搞搞雌竞罢了,可事实还真是如最初料想的那样,六个人,每个都给了史雁柔致命一刀。
“你放过我,史雁柔,雁柔,求你看在之前我也请你吃过饭的份上你饶过我好吗!!我会给niq烧大别墅,烧漂亮裙子,求你放过我啊!”嘴巴里的管子迟迟没有往下深入,乔思哪还管得了鼻涕眼泪糊在一起,她不停又哭又叫。
怀玥冷漠看着乔思逐渐崩溃,陷入癫狂的失态模样,根本不为所动。
一个人的嫉妒心能有多重,才会干出这种十恶不赦的事情来?明明已经拥有一切,为什么还这么不满足?
她彻底没了表情,心平气和冷笑一声。
本来只想吓疯她,现在看来还不够。
高高在上的公主生活优渥受尽万千宠爱,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穷尽所有作恶手段去毁灭另一个人,那株本该在雪山尖上绽放的清冷莲花,最终蔫巴在她失去人性的恶念之中。
阶级固化已经让普通刑罚对她没有任何意义,即便最后所有人落马,也许她最后简简单单做个几年牢就出来了,出来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不公平。
这不应该。
外界一旦接受到“犯下很严重的罪坐几年牢就可以出来”这种信息,那么邪恶与苦厄将永远存在,犯罪行为会变本加厉。
犯了错的人,不论年龄大小,不论身份高低,就得受到相应惩罚才算完!
“放过你,你做梦。”怀玥从牙缝里挤出冷冰冰六个字,毫不犹豫抬高塑料桶,将里面的液体全部倾倒下去。
水太多,堵在乔思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冒泡声。
她面不改色摁住乔思因痛苦而剧烈挣扎的脑袋,俯下身,用自己原本的音色在她耳边留下一句话。
“稀释过的硫酸,死不了,所以尽情享用。”
说完,怀玥漠不关己丢掉空掉的塑料桶,再也没看她一眼。
等了一会,估算硫酸已经灼烧喉咙且无法逆转,她把痛晕过去的人带出去丢到了一家便利店门口。
再次折回出租屋,怀玥简单收拾一下地下室,随后继续把许之余锁在了柱子上。
他要醒来还有很久,她想除开这一趟厉鬼体验,光是活着剖肚都能把他吓死,等醒来不想说也该全说了。
“等你把秘密说出来,我也会把你丢到大街上去。”
怀玥没忘记他惊恐表情下不自觉流露出的愧疚,想必这小子干的事还要恶劣点,她没资格也不会原谅他。
唯有鲜血,唯有他们一个个也落入泥泞挣扎,才是慰藉英魂的最好方式。
她发誓,剩下的人只会死得更惨。
狠狠踹了一脚他肚子泄气,早就被厚重遮瑕和粉底搞得不耐烦的怀玥气冲冲推门上去。
天微亮。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忙忙碌碌的打工族们已经陆续开始进行日复一日的乏味生涯,然而点开手机,却是一条足以让他们摸上一天鱼的爆炸性新闻。
*
早上十点,千豪酒店。
换好男装回到酒店补了四小时觉,才睡下的怀玥被封淮一通电话打醒。
不仅有他的催魂夺命call,还有庄昕芸、田妍等人连番轰炸的新闻链接。
“你说什么?哦,出事了,出什么事?”她疲惫地闭着眼,靠在床头柜上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封淮急哄哄的话茬。
电话那头的封淮听她声音有气无力,顿时火冒三丈:“我说乔思出事了!!江璟都快急疯了,快来医院!”
怀玥缓缓睁开眼,捂住话筒深吸一口气,随即装作震惊道:“什么?乔学姐不是去医院了吗?怎么会出事?”
“你丫到底在干嘛?新闻满天飞了都,你难道没看看见吗?”封淮比雷响的怒吼声从扬声器里飘出来。
见状,钟缘忽然出声:“怀南,我要下去吃早餐,你要吃什么吗?”
怀玥:“……”
好恰当时机的一句话。
果不其然,扬声器里声音戛然停止。
对面的封淮狠狠翻白眼,操,秒懂是怎么回事?不过显然这时候根本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咬牙切齿地说:“不管你是不是在开房,十二点必须到医院,顾骁有话和你说!”
“嘟嘟嘟——”
怀玥面无表情把被挂掉的手机往床边一扔,她不是铁打的,来回跑了四个地方折腾一晚够呛,于是掀起被子包住头又钻回了被窝。
“乔思那个事……”钟缘欲言又止的声音响起,隔着被子听有些闷。
怀玥叹口气从被子里钻出来,懒懒回答:“没错,我干的。”
虽然早有预料,但钟缘还是很吃惊:“会不会太严重了?已经有小道消息说,乔思好像疯了……”
这件事昨晚凌晨就开始发酵了,任哪个便利店老板在门口发现一具内部器官灼伤的女人‘尸体’都得吓疯,第一时间报警并送往医院后,医生这才发现伤者居然是下午送来的尾椎受伤患者,齐振接到消息赶去医院,据说钱都给便利店老板了,结果拍下视频的路人在网上一发,一下子掀起了狂风巨浪。
“严重吗?”怀玥彻底没了睡意,掀开被坐起来。
她嫌额间长长的碎发烦,想起乔思更烦,随意将头发往后一捋后,连看向钟缘的目光也冷冷淡淡。
是他们自以为是的高傲将史雁柔逼入必死的胡同,没有那六位罪魁祸首,没有他们肆无忌惮的恶意,花还在盛开,蛾仍高飞,破晓时分艳阳依旧升起。
仅仅是逼疯她,让她享用稀释了千百倍的硫酸而已,比起逝去的人,终究还是太轻松了。
怀玥语气漠然:“如果可以,我会杀了她。你要是不想淌这浑水,过两天我发个朋友圈和大家说我们分手了。”
大概是她语气太冲,钟缘一□□会出她心情不愉,只见她没说话,转身出去。过了十分钟后回来,手里还多了两份清粥与油条配菜。
钟缘小心翼翼把早餐放在桌上,温声道:“姐,我没有不想淌。我只是在想,你忙了一晚上会不会很累。”
人是十二点走的,凌晨四点多回的,随便洗漱一下就五点了,整个休息时间根本没多少。原以为能睡到大中午,偏偏出这事。
面对她的关怀,怀玥一怔,刚才还在心头翻江倒海的怒火好似被春风拂过,火苗瞬间偃旗息鼓。
她顿时有些懊恼,没事迁怒别人做什么。
虽然生气起来就这人憎狗厌的德行,但当真伤了女孩子心,那就真心该死了!
怀玥垂下眼,闭上后平缓着情绪,再睁开时已恢复成平日里随性洒脱的状态。
“抱歉,起床气有点重,”她爬起来,拉开凳子坐下,“一起吃吧,吃完我要去趟医院。”
钟缘并不介意,淡淡一笑:“我陪你一起去吧,好替你打掩护。”
“好。”
怀玥边吃边看大家给她发的新闻。
新闻标题无非就是【热心姐对著名大V乔思出手了】、【青年舞蹈新星当街发疯】、【格高食品皇太女被人硫酸烫喉疑似惨遭报复】这三种来回切换,得亏昨晚她把人丢出去时,没忘在身上贴了张和之前一样嚣张的留言。
所以她很笃定怀疑不到昨天刚和她有过龃龉的怀南身上,一来没有作案动机,二来监控显示她在酒店。
那么顾骁要她急着过去,肯定就是因为热心姐喽?
他们一定是觉得自己始终被热心姐紧紧盯着,心里不安,于是想方设法想把她找出来,而新朋友怀南恰好是在鹤山见过热心姐的人。
“真像蟑螂一样烦。”怀玥燥得不行,特想到训练场射上一梭子加特林发泄。
白天忙完,等晚上还要去处理那个服务员。
按照他们所说,服务员肯定当场被安晴错手杀死了,那么要处理的只剩下家人。